徐、圣、文、真、的、不、是、我、家、的!
“你再不改改你的气质,到死都还是处女。”
“总好过你这个公共汽车,处女膜早几百年前就没了,哪天被搞大肚子连谁播的种都搞不清楚!”
“谢谢!我清楚得很,不劳你操心。”
“是吗?我祝福你被男人玩弄,然后一脚踢开,孩子没爹可认!”
这两个人,真是愈说愈离谱了。
我放弃劝架,无力地倒回床上,这两个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已经很习惯了,反正她们会控制音量,不至于惊动宿舍管理干部上来“关切”。
争吵声交杂着传进我耳中,奇异的是,我心情反而很平静,脑子里浮现的是从认识“他”之后的每一个画面……
那个“他”,当然不会是徐圣文。
他淋着雨离去的背影,一直印在我脑子里褪不去,想到今天,他递雨衣时的表情,我竟然会有那么一点……心跳加快的感觉。
天气很冷,他的笑容却很暖很暖,暖进了我心底。
他说,后天见。
后天见。
我反复咀嚼这三个字,一种近似于下次见面的约定,莫名地,升起了一阵期待。
之三
不晓得谁说的,女人是矛盾的动物。
眼下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发了N次的誓,下次不要再找他,可是每次都像个白痴似的等他半小时以上,即使护士小姐曾不只一次介绍过我其它技术还不错的推拿师,不用浪费时间枯等……
以前,常被吕姊说我是她所有病人中最皮的一个,一个礼拜肯来一次就算很给面子了,现在反倒乖乖地隔日报到,勤劳得连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后来,和护士小姐混熟了后,在拔针(小李飞刀现在愈扎愈顺手,愈扎愈多针了)或等待的空档,就会聊上“两句”;而这两句,让我知道原来他是小李飞刀的侄子,今年二十五岁、是这间诊所最抢手的推拿师、上上个月刚考到中医师执照、目前已有交往稳定的女友……
我心脏撞了一下。
“长得帅嘛,这有目共睹的,为人又和善亲切,难免引来一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花痴女……”
……怪了,我在心虚什么?
“不过他对女朋友很忠贞不二,每次排假都会跑去台南会女友,那些花痴甭肖想了……”
原来他那天出现在车站,是找女朋友啊……
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后来,和他也混熟后,能聊的话题,也不仅止于脚伤或前面来后面来的问题了,他有时候会问问我最近课业如何,还有没有在行销课打瞌睡。
有一次期中考前,火大地向他抱怨会计老头有多机车,教得那么烂还有脸说“教育真是令人沮丧的工作”,我才想说当大学教授真是好混的职业咧!真想听我朋友的建议,直接用球棒打断手脚领残障津贴算了,可以省学分费,不然那种出题方式,真让人想放火烧他全家……
那时他刚好快下班,要我等他几分钟,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邀我一起吃饭,害我不小心给它小鹿乱撞了一下,还要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想入非非,人家名草有主了……
那一顿饭,他帮我将几张会计平时考的考卷,翻译成中文再递还给我。“这样,你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傻眼。“你怎么知道我卡在英文?”
“猜的啊!你上次说要去考会计检定,要是没过,你早就说要放火烧职训局了。这些考卷的题目比起检定考试,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我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
“别这样看着我,我会计一窍不通,没办法帮你哦!”
“不是……”我只是讶异,他猜得极其神准,这些会计考卷对我来说只是唬小孩子的等级,偏偏满篇ABC抓不着关键,明明会的东西却写不出来,那种感觉才叫杜烂!
他为什么可以观察得那么仔细?还这样帮我……
他笑了。“毕竟不能什么事情都用球棒或烧东西来解决,你说是不是?”
有时候,他也会聊聊他和女友的一些事情。
于是我知道,他们是在读大学时认识,交往至今是第七年了。她先暗恋他,但是他先开口表白的,因为她生病、脚受伤,他看了不忍心,陪她看日出,提醒她吃药、回诊,于是就照顾出感情来了。
毕业之后,她上台北工作,而他留在叔叔的诊所帮忙,成了远距离情侣,见面机会太少,有时情人节或她的生日,常会错过。
可是,不管他们感情再深厚,这样聚少离多,真的不会有问题吗?这句话藏在我心里,不敢说出口。
我不懂,有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她怎么舍得去台北?忍受久久见一次面的恋爱方式,她都不会想念他吗?
我不是她,无法理解她在想什么。其实,我很羡慕她,因为我知道李柏琛是一心一意在对待她的,如果、如果换作是我,我一定会守着他,一步也不离开……
期中考刚考完,严格来说,各科都在水准之上,我甚至很跩地跟宁夏说:“那种题目简直是骗小孩子用的。”让会计学考了个五十九分的宁夏气得快吐血。
这又是另一项神奇魔咒了。
宁夏说,我是衰仔人,任何事,举凡抽签的签运、跷课的机运、买乐透的偏财运,我全都衰得一塌糊涂,就是那种命中注定只能脚踏实地的命格啦!
可是我在考前抓考题,却有奇准无比的第六感,再加上看不懂的全丢给李柏琛翻译,所以考完还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反观另外两只小鬼,考完就一直呈装死状态,一副人生了无生趣的颓废模样。
我说:“拜托你们振作一点好不好?期中考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期末再补回来就好啦!”
“考九十八分的人没资格说话啦!连续三科全班最高分,你当然没差!”
“对呀,我才考三十六分耶,怎么补?”靖阳噘着嘴抱怨。
“你活该啦,要考试了还跑去约会。再化妆啊,色诱会计老头最快!”
“哼,没人要的处女,不想理你。”靖阳翻过身,拉高棉被。
“哎哟,你们不要这样嘛……”看她们要死不活的,我实在也不好过。
“这个时候,如果有某个考得他妈的好的人请客,我很快就能振作了。”张宁夏小姐反应倒快,说得真顺口。
“对对对,我需要香喷喷的盐酥鸡帮我振作。”
两张写满期待的表情同时望住我,这种情况下,我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否决的余地。
“遵命!小的这就去办。”我认命地拎起车钥匙和钱包出宿舍。
“我要火车站前面那家的。”宁夏补上一句。
“我要吃鱿鱼。”净挑最贵的。
“多买一点,我很饿啊!”
“要快点回来,别让我们久等了哦!”
哇靠!还一人一句咧,真是误交损友。
我一边哀悼自己的歹命,一边留意时间。现在是八点二十一分,宿舍门禁十点,九点五十分开始点名,也就是说,我只有一个小时可以来回,动作必须快一点。
偏偏最气的是,每次在赶时间,就给我下雨!
我懒得下车穿雨衣,直接催紧油门,闯了几个红灯狂飙到火车站,在附近的便利商店停好车,身上已经呈半湿状态了。
呼!真冷。
赶快买一买回家塞那两只饿死鬼的牙缝,然后窝进我温暖的棉被睡大头觉,免得她们成天哀哀叫叫的,蹂躏我的耳朵。
我拨了拨头发,正要转身,眼角余光扫到一道很熟悉的身影,我顿住,眯眼又瞧了两下,没错,是他。
他在干吗?一个人站在7-11的骑楼下发呆。
我没多想,上前去拍了下他的肩。“嘿,林什么还是李什么的……”
他回眸,扯了下唇角。“李。”
咦,不对哦!他今天的笑容很没劲,暖暖的笑容降温了。
我瞄到他手中提着的餐盒。“你还没吃哦?”都快九点了耶。
他摇头,不说话。
气氛──闷得有点怪异。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接续:“啊你今天又去找女朋友喔?大情圣,情话绵绵,很‘性’福厚?混到这么晚才回来……”
“我们分手了。”
“啊?”突来的一句话,堵得我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
“怎、怎么会?你们感情那么好……”我结结巴巴,被吓得不轻。
他没看我,迳自盯着雨幕说道:“今天我上台北找她,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带着以前我们读书时,约会常去吃的那一家港式烧卖,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却看见另一个男人送她回家。”
“误、误会吧?同事也会礼貌性的送女性回家,这并不代表什么……”我挖空脑浆,努力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他。
“我亲眼目睹他们在门口拥吻,她并没有拒绝。”
“……”我声音哑掉,挤不出半个字。
猪头、猪头、我真是个大猪头!
看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我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怎么办啊?一向缺乏这方面的技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刚失恋的人。
“啊你们……就吵架了哦?”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说我太忽略她……从交往到现在,我们从没这么严重的争吵过。其实,从她决定上台北,而我拒绝同行的那天开始,就该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了。她一直无法谅解我留在屏东帮叔叔管理诊所的决定,她太害怕孤单,而我又不在身边,旁人很容易乘虚而入。
“我问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说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对她很好,他不知道我们的事,她不想伤害他。“他苦笑了声。”所以结论是,她选择伤害我。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败给寂寞、败给距离,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相信什么。“
“你、你不要这样讲啦……”见他这样,我胸口沉沉地压着一块大石头,陪着他难过起来。
想想想!笨蛋沈静雨,赶快用力地想,现在要怎么办?
“我肚子好饿,那个──可以吃吗?”我用垂涎的表情指了指他手中的餐盒。连我都觉得这样讲好厚脸皮,但是与其让他愈看愈伤心,还是赶快消灭它,用力地消灭它!
他不置可否,递出餐盒。“你也还没吃?”
“没。”我打开餐盒,一副饿死鬼模样。其实早吃了,现在根本不饿。
“那你慢慢吃。”他帮我抽出免洗筷。“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帮两只饿死鬼买消夜啊……”说到这个,忍不住心虚。宁夏和靖阳现在一定正勒着肚皮,眼神充满怨念地哀哀叹叹。
“那你还不赶快去?”
“没差啦,她们饿不死。”
李柏琛看了我一眼。“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啊!”我点头附议。“其实是因为她们该减肥了,我这是为她们好。”上帝啊,原谅我!宁夏、靖阳啊,我对不起你们,阿门!
我才刚祷告完,手机铃声突然大作,足足吓了心虚的我好大一跳,差点翻倒整盒的烧买。
我急忙把餐盒和竹筷塞到他手上,兵荒马乱地接起手机,都还没发出声音,另一边宁夏的声音狠狠轰来。“沈静雨,你是买消夜买到美国去了哦?我快饿死了啦,你再不回来,就等着替我收尸吧……”
我将手机拿离一臂之遥,等耳鸣没那么严重了,再贴回耳朵,闪到旁边压低声音告诉她:“对不起啦,我现在有事,可能赶不回去了,晚点名时,你帮我挡一挡,谢啦!”
“喂喂,你这是什么话,消夜没吃到,还要我帮你挡驾?没门儿!”
“拜托啦,我知道你最好了,大不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嘛……”
“少来,我要我的盐酥鸡、盐酥鸡……”她用冤死鬼索命的怪调哀叫。
“就这样说定了,拜!”不等她讲完,我赶紧接下去,然后迅速挂断,拒绝听她上诉。
回来,继续歼灭烧卖。
他盯着我看。“你同学会恨死你。”
“管她咧。我肯半夜出来她们就感激涕零了,为了她们的消夜,我冒着寒风,淋着雨,连闯了好几个红灯,最后还被警察拦下来开罚单……”
“你没求情?”
“有啊,可是他坚持要开这张罚单。好吧,我有骨气,不求他。结果他自己闯红灯的闯不会写还问我,我不告诉他,看看会不会这样就算了,谁知这固执的老伯居然照开!”
“他写注音?”
“哪是!他写‘红灯直直走,叫都叫不停’。”
他愣了愣。“真的假的?”
瞧他认真的表情,我笑了出来。“骗你的啦!那是婷跟我讲的笑话。”
“……哦。”他扯了扯唇角,又不说话了。
糟糕,又冷掉了。
浑蛋婷,下次不准再跟我讲这么冷的笑话。
足足有三分钟,又陷入沉默。
“我可以抽烟吗?”他问。
“噢,没关系,你抽啊。”虽然我是那种对烟味极度敏感,一闻就开始头昏昏的人,不过看在他失恋的分上,我可以忍耐。
他拿出烟盒,点燃后吸了一口,就再也没动,一迳沉默着,任白雾上升,缓缓缭绕在我们之间。
“她不喜欢我抽烟,讨厌那个味道,我已经很久没抽了。刚刚,走出火车站,突然有股冲动,就买下了这包烟,也不晓得是在报复谁,反正已经没有人可以让我为她节制行为……”
这么堕落?不会吧?
我张口想回话,冷不防一口烟味呛进鼻腔,我咳了咳。
他看我一眼,熄掉香烟。“对不起。”停了下,又说:“不说这些了。你呢?期中考考得怎样?”
我注视着他,心里明白,他只是强撑着,其实还是很难受吧?七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期中考啊……唉!如果你想借酒浇愁,我们可以一起去,刚好有伴。”
“考得很糟吗?题目难?”他皱眉。
“难不难我不知道啦!就商事法啊,有一题问何谓公积?公积的用途?我就直接回答:”公鸡可分为平地公鸡和山地公鸡,其用途可分为祭拜祖先、冬令进补以及烧酒鸡、三杯鸡、姜母鸡等等,美味可口,族繁不及备载……‘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就一个大大的鸭蛋赏来给我吃了。你评评理,我这样答有错吗?“
他张口、闭口,声音干干地挤出喉咙。“这个,也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
他盯着我忿忿的表情,以及忿忿地戳了粒烧卖整颗往嘴里塞,咿咿唔唔地持续抱怨。“最机车的还是会计老头。只教了五分……不,三分钟的计算题,而且是直接念过去,连个屁公式都不给。要背课本谁不会啊,就会拿原文书唬人,这样还有脸考计算题!我直接给他写:”学费+满腹火气=你他妈骗钱的死老头‘!要是明天你摊开报纸,看到头条写着’屏东某某学校惨遭祝融,一夕间付之一炬,疑似学生期中考后挟怨报复‘请不要去检举我,那绝对不会是我做的,知道吗?“
他还是张口、闭口,表情呆呆地。“我不知道……原来你也会说粗话。”
“遇到这群以强奸学生脑袋为乐的浑蛋,孔老夫子都会呼曰:”诚彼娘之非悦也‘!“
“啊?”
“真他妈的不爽啦!”我白了他一眼。“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啊?”
他抿紧唇,闷闷地忍着笑。“你生气骂人的样子好可爱。”
“喂,我都快面临领残障津贴来补助学分费的威胁了,你还敢笑,有没有同情心啊!”我槌他肩膀一下,以示抗议,他索性蹲了下来,支着额头,肩膀一耸一耸。
“那个林什么还是李什么的,我警告你!!”
他索性放声笑了出来。“天哪!你真的好可爱!我败给你了!”
我吁了口气,蹲在一旁,看着他展露的笑脸,有一口没一口地吞着烧卖。
等他终于笑够了,停下来吸了吸气,按住我的手。“不要吃了。”
“挖勒!小气鬼,才吃你几颗烧卖而已,就在心疼了喔!大不了下次──”
“我知道你根本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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