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拿了几支笔,在汽车后座上摆了一个简单的“田”字,他说这就是棋谱。他对王路说,“咱们各执一籽,走田字。棋法很简单,我进你退,你进我退,这种棋是我发明的,目的是比耐力,也比无技巧中的大技巧。”
谈到棋,钟成似乎变得神道了。
王路说:“不就是你一下,我一下吗?好好,我陪你下。”
俩人一进一退地下了二十分钟左右,王路终于耐不住了,他忍不住说:“老这么磨,没意思,不下了。”
钟成忽啦一下,把简易的棋盘推倒,说:“我赢了!我羸得是心理战。”
恰在这时,电台里又传来艾力急促的声音:“钟头儿,出事了,玉买尔所长和一名村民被打伤,我在往八村去的路中遇到了他们。我们正往医院去。”
“怎么回事?”钟成冷静地问。
“帮忙的群众说,那三个凶犯跟玉买尔所长打起来了,朝玉所长开了枪,他流了许多血。”艾力报告说。
“有生命危险吗?”钟成问。
“不知道。现在都还昏迷着。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先把人送医院,紧急抢救!然后,你尽可能回到出事地点,访问三名凶犯逃跑的方向!”钟成布置任务时,他的手臂在空中挥来挥去,王路理解了另一层意义上的“纸上谈兵”。
钟成对王路说:“立刻通知大漠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向塔什库尔干乡八村靠拢!”
王路呼叫完毕之后,钟成开始发布指令:“各市县公安局注意,马上调整警力,缩小包围圈。把博斯坦市通往相邻四个县的所有大小路口都给我堵死,卡点设到乡,设到村,步步为营。马上执行命令!”
王路听到电台里传出无数个“是”的声音。
钟成对王路说:“我们现在也往塔什库尔干乡赶!”
钟成的临时指挥部就设在车上,两天来,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钟成几乎都在车上度过。他的沙漠王子车就在博斯坦市附近慢慢移动,钟成略带歉意地对王路说,“这几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这种特殊情况下,咱们睡觉都得睁着眼,更不可能四平八稳地呆在招待所里等消息,就在车上侯着,闻风而动。战场就是这个样子,你要逐渐适应南疆这个战场。”
王路说:“我没有委屈,相反,我觉得很充实。”
钟成的车刚刚掉转方向,就收到了组织部考察小组的电话,组长说:“我们的车就跟在你们后面。”
钟成火了:“什么意思啊,你们?”
组长真诚地说:“请别误会,刚才我们从电台里听到塔什库尔干乡出事了,我们也想赶过去,看看能否帮上点忙。”
钟成说:“既然你们是这种态度,那就请便吧,但我真的没有时间陪你们。”
组长理解地说:“你忙你的吧,这段时间老是抓不住你的影子,刚开始还以为你故意躲我们,现在明白了,你真的是忙。反倒让我们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依明阿吉被杀案在全国影响很坏,既然我们碰上了,也希望能亲眼看到抓捕凶犯的过程,我们尽管帮忙,不添乱,你不要有戒心。”
钟成客气地说:“那就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考察组长再三给他打电话,他根本顾不上考察组。凭心来讲,哪个有能力的热血男儿不想干一番事业,不想进步?但这种事,自己的努力是一方面,机遇好不好也很重要。钟成的父母一辈子老实巴交,与仕途几乎无染。钟成对此事看得很透晰,既然老子没背景,自己又不会在官场走关系,那就顺其自然吧。组织上重用我,就好好干;不用,也无所谓。钟成不愿意为此心累,没劲儿。
钟成挂了电话,电台里又传来艾力急切的声音:“钟头儿,据八村的两个小牧童报告说,三个坏人向沙漠碱滩方向跑了!两个村民骑着马追他们去了。”
“你在八村等陈大漠他们!增援的民警很快会到。”钟成对艾力发布命令道。
钟成从博斯坦市的地图上很快查出塔什库尔干乡的位置,他用红笔在上面划了个圈,说:“王路,知道吗?咱们的临时指挥部要搬到沙漠碱滩里去了。”
第十三篇第二十六章(7)
七
那时,陈大漠担任现场指挥。他命令道:“亚力坤、马建中,占领制高点,防止恐怖分子突围。”他看了王路一眼,说:“小王,拿望远镜来。”
王路把望远镜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陈大漠,就在陈大漠手持望远镜观察碱滩水洼中恐怖分子的动静时,王路心里冒出一句话:大旗底下,必有骁将。陈大漠算不算钟成旗下的一员忠诚勇敢的大将呢?王路肯定,他是。
陈大漠透过望远镜,看到两名恐怖分子的身体都浸在碱滩水洼之中,仅露出脑袋。
艾力在西边的沙丘高处,也看到了陈大漠的人马,他向侦查员们遥远地挥臂,王路同样挥臂与之呼应,表示知道,开始行动吧。
陈大漠下达第二道命令:“喊话,让他们举手投降。”
亚力坤一马当先用维语喊道:“亚生,买买提,吐尔洪,你们被包围了,交出武器,顽抗是没有好下场的。”
“怦,听到喊话,买买提对着喊声的方向开了一枪。吐尔洪又哭了,他看看前后形成的包围圈,眼泪流了下来,他责怪说:“你除了开几枪,还打不到人,你还有什么本事?”
买买提转身把枪口对准吐尔洪说:“再开口说话,我就打死你。”
“打吧,反正也活不成了,你开枪呀。”吐尔洪声嘶力竭地也用枪指着买买提。
买买提差点被同伙的行为激怒,但他还是把枪口又掉转了方向,他对着天空,口气软了下来说:“无论如何咱俩得有一个人活着,不然,谁养咱们的父母呢?咱们说好,谁活着出去,谁就得养双方的父亲,同意吗?”
吐尔洪被碱滩的水激的口唇打颤,他牙齿“得得得”地上下敲击着,他说:“行呢,行呢。”
警方这边,亚力坤又在喊话:“放下武器,把手举到头顶,从水洼里走出来。还有最后五分钟,不然,我们开枪了。”
买买提看看前后左右,他的精神忽然崩溃了,他最后一眼看看同伙,他大喊一声:“啊,我受不了啦!”他举着那把MK40隐蔽手枪,边射击边从水洼中往外冲。
“开枪!”陈大漠冷静地下令。
子弹嗖嗖地打过去,买买提中弹倒地。世上所有的烦忧都与他无关了。
吐尔洪被瞬间的变化吓坏了,他一下子把全身都隐进水里,可是很快又冒了出来,因为他不会游泳,他是个旱鸭子。但他仍不敢丢掉手中的尖刀,他只有这把武器在手。
“王路,发射像胶弹!”陈大漠平静地指挥。
王路手里握着一支三重打击橡胶射弹,这也是近年来国内才研制成功的一种非致命武器。这一类射弹由三个橡胶球组成,适用于四百米左右的距离范围,被打击目标被击中后,多半会因撞击而引起剧痛而瘫软。
现在,王路熟练地把橡胶弹准确射向吐尔洪。
一股浓烟顿时在水洼中升起,吐尔洪随之也瘫软在水洼里。
不等命令下达,马建中已经冲出队伍,王路紧跟着冲下去,所有人都冲下水洼,吐尔洪趴在地上,被逮了个正着。
第十四篇第二十七章(1)
第二十七章
老人率先坐进公安局的小车,坚强地没流一滴眼泪。但是,当孙子——艾力的遗体被抬过来时,老人一下子就昏倒了。
一
抓住了吐尔洪,警民情绪高涨。但是主要凶手亚生不知去向,大伙的情绪又有点受挫。
无论怎样审讯,吐尔洪都说不知亚生的去向。他说:“我真的不知道亚生在什么地方?如果我们知道杀了人后应该去哪儿藏着,我们就不会被你们抓住了。”
钟成分析了吐尔洪的供词,认为吐尔洪没有说假话。
“看来,这个亚生只有匹夫之勇,而无谋。不出三天,他准会从沙漠里跑出来。”钟成预言道。
“为什么?”王路问。
钟成解释说:“我看过地图了,咱们所在的这个村庄是通向大沙漠的最后一块绿洲,往前五百公里都是沙漠和戈壁滩。亚生慌不择路,才走进这个死亡之海。他没做任何准备,他吃什么?他肚子会饿的。依他的直线思维的特点,他还会回来找吃的,除非他决定死在沙漠里。如果不是这个结果,他就不是亚生,而是‘黑鹰’了!”
王路问:“那么他还会跑回这个村庄吗?”
“那不一定,所以这个乡的每个村庄都要设防。”钟成把临时指挥部撤到乡里,驻扎下来,营造外松内紧的氛围。
买副局长带着反恐二队重点负责库鲁克村的防守,为了深入地摸情况,老买自己骑着个毛驴往各个村庄跑,往亚生有可能躲藏的任何一处地方搜寻。
果不所料,第二天晚上,还是努尔拉来报告:“我和他是冤家吗?又碰上了。他翻墙到我家里,问我老婆要水喝,要馕吃。我的儿子悄悄跑出来找到我,这不,我就赶紧向你们报告来了。”
努尔拉的家住在村头,与村里大部分住户隔着一段距离,村里人进进出出都要经过他家。逃循中的亚生也不例外。天黑之后,饿成疯狗一般的亚生躲藏在努尔拉家的果园里,等天色更黑时,他跳墙进了努尔拉家的院子,他用枪顶着努尔拉的老婆:“进屋去,给我找点吃的来,不许开灯。”
努尔拉的儿子上小学四年级,是个小惊猴。亚生“吧噔”一声跳进院子里时,他正在羊圈里撒尿,接着他就听到有人威胁他的妈妈:“不许动”。小家伙一听动静不对,扒着墙头偷眼瞧了瞧,他看见了一把黑闪闪的枪。他“嗵”地一下跳出羊圈,找他的爸爸报告去了。
情况来得紧急,现场所有警力加起来是十五人。钟成让努尔拉画了一个地形结构图,并迅速做了分工。他说:“四人上房顶,六人围房子,五人进院子。”由陈大漠带侦查员们去围捕。原则是尽量不惊扰村民。
钟成则留在临时指挥部等侯消息。
按着分工,努尔拉带着四人上了房顶,亚力坤带六人守在房子外围堵截,陈大漠、艾力、马建中还有王路从正面进入院子。
马建中扛着一个四五公斤重的剪锁钳子,“腾”一下轻盈地翻到努尔拉家的院子。他快捷地剪开反锁着的大门,大伙一涌冲进去,然后,马建中、王路、艾力各自迅速守住一扇门,此时,由于院子里没有灯光照射,黑漆漆的。手持激光电筒站在庭院当中的陈大漠低声说:“注意,现在同时敲门,准备往里冲”。
陈大漠的话音刚毕,王路、艾力、马建中三人同时敲门。嗵嗵,刚敲了两下,突然艾力敲的那扇门一下子无声地打开了,瞬间艾力被人猛然拖进去,紧接着胸部就挨了一刀。事情来得太突然,艾力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他忍住疼痛大喊:“陈队长,人在这儿!”门“啪”地一下被关上了,艾力的胸部被捅了第二刀。
陈大漠一听,立刻把激光电筒照到艾力所在的那扇门前,但是那里没有艾力。他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咣当”一下踹开那扇门,只见屋里有两个人正扭抱在一起。黑暗中,他分辨不出哪个是艾力,哪个是亚生,即使用激光电筒也无法一下子把他们分清,他干脆一把把两个人同时抓在怀里,他的下颌碰到一顶帽子,他知道,那是恐怖分子亚生,因为艾力没戴帽子。他立即用双手去卡亚生的脖子,他喊着:“艾力,我在这儿!”
陈大漠同时用腿猛顶亚生的腹部,亚生猝然倒下,夹在中间的艾力跟着倒在亚生的身上,他因为用力过猛也倒在艾力的身上,三个人压成一摞,就地混打起来。
那时,王路已经从另一间屋里找出努尔拉的老婆,并带着她把各房间的灯一一打开。
院子里顿时有了光亮,王路听见陈大漠在那间黑的屋里喊:“王路,快来,人在这儿,快来!”随之,大伙儿听到了两声枪响,哑哑的,闷闷的。
马建中、亚力坤和王路同时奔向那间响枪的黑屋子。
黑屋里的三个人仍在战斗,那两枪是艾力朝亚生开的,但因为在黑暗中,枪只打在亚生的腿上,亚生疼红了眼,一手拿枪一手拿匕首。陈大漠见状,一脚踢飞了亚生手中的匕首,亚生照着陈大漠开枪,可是,连开了两枪,只听扑扑的声音,他手中那支MK40隐蔽手枪关键时刻卡壳了,他恼羞成怒地用枪身使劲打陈大漠,陈大漠则用脚踢他的胳膊,躺在血泊中的艾力死死地抱着亚生的腿。
王路机敏地拾起地上的激光电筒,向他们仨人照过来,大漠急忙喊:“王路,你们先别过来,让‘黑豹’进来!”
“黑豹”听到命令呼啸着冲上去,那时,陈大漠的一只脚踩在亚生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抓着亚生的头发,这“黑豹”真是好样的,它竟然知道该扑向谁,它一下子扑到亚生身上。有了“黑豹”的帮忙,陈大漠腾出一只手来,给亚生上了手铐。
第十四篇第二十七章(2)
二
“艾力,艾力,你还活着吗?”没有听到艾力的动静,陈大漠和王路急得喊起来。
不知是谁拉开了灯,大伙立刻看见了满身是血的艾力。艾力听到了大伙的呼叫,他的脸明亮地崭开了笑容,他微弱地哼了一声,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单薄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又重重地摔到在地上,陈大漠和王路同时扑过去,把艾力抱在怀里。
马建中见状,脑袋“轰”地一声,仿佛要炸开了,热血直往脑上涌,他咬牙切齿地用枪顶住亚生的身体,问:“他妈的,你就是亚生吗?你这个混蛋!”
只听“怦”一声,马建中的枪走火了。亚生啊啊两声,重重地倒在地上,立刻就有血样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溅到正在抱着艾力的钟成身上。
本来就一团糟了,现在事情弄得更糟了。陈大漠恼火地骂道:“你这个牛,你想干什么?你想犯罪吗?”
马建中脱口而出:“犯罪就犯罪,大不了我跟他一命抵一命,艾力要是不行了,我也不活了。”
艾力没再说话,王路把衬衣撕成条,先把艾力的伤口包住,亚力坤则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包裹着艾力的身体。
陈大漠瞪着眼珠喊:“还不走?赶紧送医院抢救啊!”
马建中和王路用自己的手掌捧着艾力的身体往外走,他们怕一不小心弄疼了艾力。亚力坤和努尔拉抬着受了伤的亚生,也一同把他放到车上送往医院。
路上,陈大漠用手机给钟成紧急汇报,钟成一听艾力受伤头都炸了。他又履行程序向南厅长报告“人抓到了,但被民警枪走火给打伤了。另外——”他停顿一秒后,沉重地说:“我们的民警艾力受了重伤,正在送往医院的途中。”
汽车开不进村来,停在路边,陈大漠和王路几乎是捧着艾力的身体在跑,他们舍不得让艾力的身体颠簸。艾力的血一滴滴流在地下,浸染着这个美丽的村庄,那时王路和陈大漠的双眼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