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浴衣走了过来。
景翔回过头望着他,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他没见过凤崎森穿著浴衣的模样,白色的浴衣把他原本就偏白晰的肌肤映衬
得更加优雅,即使他的双手横放在胸前,却也没有任何粗鲁的感觉,反而在柔媚
中带有一丝男子的英气。
浴衣的领口很低,让凤崎森胸前的肌肤露出大片,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隐
隐闪着淡淡的薄光,景翔似乎能见到那肌肤上细微的寒毛正微微抖动着。
凤崎森是在害怕吗?
“不知道你会来,所以穿得随便了些。”凤崎森的声音一时听不出来是生气
还是高兴,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
“不……是我打扰您了。”景翔有些生涩地回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然来了,我就得招待客人,喝杯茶好吗?”
“好。”
凤崎森看了景翔一眼,向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便跑坐在榻榻米上,熟练地拿
起泡茶的器具泡起茶来。
他酌量将茶粉置于碗中,徐徐注入热水,以不轻不重的力道将茶粉与热水搅
拌均匀,原本清澈的水与青绿的茶粉渐渐合而为一,成为浓浊的深绿茶汁。
景翔端坐在一旁,看着身穿白衣的凤崎森跪坐的侧面,深深觉得眼前美得像
一幅画。凤崎森是个好看的男人,配上那优雅的动作以及稳重的面容,景翔相信
没有几个女人能抵挡他的魅力。
甚至连他这个男人都抵挡不了啊!
凤崎森技巧娴熟地泡着茶,他英挺的眉此时显得格外婉约,清亮的眼睛专注
地望着自己搅动茶碗的手时,那低垂的细长睫毛、弧度优美的鼻梁,以及娇艳欲
滴的薄唇,全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修长的颈子在低领的白色浴衣下更显得魅惑
诱人。
景翔低下头不敢再看,怕自己又对他起了什么坏念头。他可是专程来道歉,
把事情说清楚的,千万不要又陷了进去。
不一会儿,凤崎森泡好了茶,用紫色的小方巾捧着,双手恭敬地端给景翔。
景翔接过,手指不小心碰到凤崎森的手,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心跳加
速且不知所措;不禁手一颤,茶汁溅出少许,落在散着干草气息的榻榻米上。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景翔无法止住自己的心慌。
凤崎森注意到,随即扶住景翔端着茶碗的手,不慌不忙地用紫色方巾抹去溅
出的茶汁。
“小心点。”他叮嘱着察觉凤崎森扶在自己手上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着,景
翔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交,心脏似乎同时都漏跳了一拍。
“凤崎先生,我──”景翔想要更靠近他一点,一不注意手上的茶碗竟倒了
下来,刹那间茶汁溅湿了凤崎森雪白的浴衣。
凤崎森皱了皱尾,唤来刚刚的那位老妇。
她一进来就看到凤崎森身上的茶渍,“哎呀!森少爷,您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迷声的语气就像个慈祥的母亲一样。“森少爷,您的衣服我刚刚才烫好,待会
儿就可以拿来更换了,请您再等一下。”
说完,老妇便退了出去。
**沉闷的气氛中,景翔只是痴痴地看着凤崎森。他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
知道该从何说起。
看看自己手上被烫伤的红肿痕迹,凤崎森心里不由得小小的抱怨着。他头也
不抬地对景翔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问总经理的。”
“我在公司填的住家地址不是这里,他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其实总经理给了我两个地址,我先去涉谷找过,才到这里来的。”
“哼!他倒知道得很详细,这个地方公司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凤崎森苦笑
了下,又继续开始泡起另外一杯茶。
“凤崎先生,我还不知道您的家族这么有权势,毕竟在东京要住上这么大的
房子一定很贵吧?”
“羡慕吗?”凤崎森无所谓地看他一眼,“等你真的住进来之后,恐怕就不
会这么想了。”
景翔咬咬牙,他在干什么?现在不是胡乱闲扯的时候。他放下茶碗,抱着破
斧沉舟的决心,决定开口问出此次前来的目的。
“凤崎先生,我想请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景翔小心翼翼
地问。
凤崎森听了,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呀……
凤崎森正犹豫该怎么回答时,门外响起了老妇的声音。
“森少爷,您的衣物我送来了。”
“进来吧。”
凤崎森接过衣服后,起身到隔壁房间去换衣服,老妇则是将他西装口袋里的
东西,折叠整齐放在桌上。
凤崎森不一会儿就换好了衣服,将弄脏的浴衣交给老妇。
景翔眼尖地瞧见桌上摆着的东西后,有一张是饭店的收据。他一把抓起收据,
仔细看了一会儿,脸色开始发白。
那天晚上,凤崎森真的和他过了一夜。
凤崎森自然看到了景翔脸色的变化,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打开领
带,然后穿上西装外套,在景翔面前坐下。
“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凤崎森把话题转移,不想回答
景翔方才的问题。
景翔不敢多问,不是点了点头,原先的疑问又吞回肚子里。
“我是个私生子,母亲在家族里毫无名份,只是个情妇。在我五岁那年,我
名义上的父亲出车祸死了,我和母亲才被接回家里。私生子在这个家族是没有地
位的,我上面有三个嫡出的哥哥及一个妹妹,他们都住在本宅,而我从小就住在
这里,在宅院里最偏僻的角落,只有一个女佣陪着我长大。我很少见过他们,只
有在过年的时候会被接到本宅去一起吃年夜饭。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五年
前父亲的葬礼上,葬礼后我就搬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景翔很讶异凤崎森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自己的身世。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景翔好不容易挤出问题。
“只是想回来看看母亲,她的牌位在这里。她说很爱我父亲,死后希望自己
依旧能留在这里,陪伴她最心爱的男人。他们是照做了,却把她的牌位放在本宅
的最角落,从来没有人在意。”他顿了顿,不一会儿又像是对自己说:“这就是
爱情吗?到死都还坚持要留在爱人的身边,怎知爱人早已忘记她的存在……”凤
崎森望着窗外,微微眯起了眼睛。
听到最后这句话,景翔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他凝望着凤崎森,突然觉得明明近在咫尺的他好遥远、很不真切,一点也不
像以前那个满脑子都只想知如何和女人上床的男人。
凤崎森垂下眼,端起一杯茶,却没有马上喝,而是凝视着白净的茶杯,一语
不发。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凤崎森平静地问,视线却没有离开茶杯。
景翔这时候却不敢肯定,他看着凤崎森的眼神,那个不再犀利、高高在上,
甚至不再把自己当玩物的认真眼神……他突然产生一种错觉,凤崎森刚刚那番话,
是不是在向自己乞求呵护,希望自己能保护他,带他离开这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
地方?
景翔咬牙忍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浮现这样荒唐的念头?
凤崎森这时站了起来准备要离开,景翔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猛然冲上前,一
把紧抱住了他。
凤崎森只是身子僵硬了一会儿,没有挣扎,静静地让景翔抱着。
一股淡淡的酒精消毒味飘进他的鼻梢,低下头,他看见景翔手上包扎好的伤
口,脸上不禁微微一热。
该死的,他干嘛不好意思起来?他又为什么不挣脱这死变态的怀抱?
可是……他却不否认,这样被景翔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心里竟升起一种从未
有过的安全感。
他总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尤其在母亲过世之后。
他已经习惯去掠夺践踏别人的感情与他们对自己的信赖,来换取那短暂的安
全感,但那些感情都是极为短暂的,只要那些女人发现了他原本的目的便离他而
去后,他又陷入不安中。
所以很怕一个人独处的他,总是和不同的女人分享一张陌生的床。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不一样……
他保护他、呵护他,只是……他爱他吗?
凤崎森不禁害怕起来,他的身子蓦地一震,随即发现景翔的手竟对自己不安
分了起来。
他的手熟练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细长的手指解开了衬衫上的扣子,肆无忌
惮地往下伸,爱抚着胸膛上那粉嫩的凸起。
凤崎森抬起头看着景翔,在阳光的照耀下,景翔的眼睛清亮,不若那天晚上
那样冷酷与高傲。他心里一动,景翔应该没有喝酒吧?那为什么他现在会……
景翔的唇贴上了他的,凤崎森异常乖顺地闭上了眼。他想确定一件事,景翔
对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玩玩?
“嗯……”
依旧是他印象中那技巧高超的深吻,凤崎森几乎不用做任何反应,景翔自然
会带领着他进入热情的境界。
凤崎森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景翔把他逼到墙角,强壮的身躯压着他,他隐约
感觉到景翔的男性象征正紧紧地贴在自己大腿上。
“森少爷?”老妇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景翔一惊,恢复了神智,整个人马上跳开,看着衣衫不整而脸色潮红的凤崎
森,他心里震惊,却又有些雀跃。凤崎森没有拒绝自己!那是不是说,他其实也
是喜欢自己的?
凤崎森转选头没有说话,散乱的发丝落了下来,面无表情不理睬他。
老妇端进茶点后,偷偷看了两人一眼,识相地退下了。
“你走吧!”凤崎森开了口。
景翔想开口,凤崎森只是冷冷地接着说下去:“是的,你想得没错,那天晚
上我们的确上过床。”
“真的?”景翔懊恼不已,这种事他怎么能忘得如此彻底,也难怪凤崎森会
不高兴。
凤崎森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对门外喊了一声:“送客。”
随即,他推开门先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景翔。没多久老妇便出现了,恭敬
地跪在地上请景翔离开。
不会吧!他真的……生气了?
**“景翔先生,您喜欢森少爷是吧?”在布满小碎石的庭院小道上,老妇突
然这样说。
闻言,景翔脚步一个不稳,差点跌落一旁的池塘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随便虚应了一声。
老妇也不在意,一古脑儿地继续说了下去:“森少爷从小就是一个人,没有
人愿意陪他玩、陪他说话,我从他小时看着他长大,他从不轻易显露自己的感情,
甚至再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所谓的‘爱’。其实我一直都很心疼他,他是个健康
活泼的少爷,只可惜是个私生子,在这栋宅子里是没什么地位的。”
老妇说完摇摇头,停下脚步,回过头仔细打量着景翔。
“景翔先生,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我见到您看着森少爷的眼神,知道您很喜
欢也很在意森少爷的,对吧?从来没有人对森少爷真正的好,那些人对他好都是
有目的,只有您,我从您眼中神中可以看出,只有您是真正关心森少爷,不为任
何利益,只为他一个人而来的,是不是?”
景翔若有所思地看着老妇,“你不会觉得男人喜欢男人,很奇怪吗?”
这位老妇是不是太开明了点?要是他家老爹也能这么开明就好了。
老妇叹了口气,“唉!我早见多啦!这年头事情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说完,她看向本宅,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老妇将景翔领到门口,临去前,她又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只要您真心喜欢
一个人,不管他是男是女,都是好的。希望您以后能好好对待森少爷,其实他只
是个可怜的孩子。”
说完,她恭敬地对景翔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微笑地目送他步出大门。
第七章
景翔走出大门后,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想到凤崎森曾经在这栋豪宅的角落里,
度过原本应多采多姿的少年时光,心竟不由得疼了起来。他仿佛见到那个羞涩的
少年,因为见到其它家人在一起欢聚而独自在母亲牌位前暗自心伤,从此看轻爱
情和所有的情感,认为这只不过是虚情假意的谎言罢了。
景翔终于明白为什么凤崎森老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
不相信任何人。
从小就被人轻蔑的他,长大后学会用贬低他人来确定自己存在的优越感,他
玩女人、玩权谋、玩弄周遭的一切,说到底,其实都是因为他对自己内在的极度
没自信和没安全感,才会藉由玩弄贬低他人来满足自己,进而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多可悲啊!他必须靠踩着别人的尊严,才会觉得生命不是空虚,而是有意
义的。
在此同时,凤崎森也正陷入沉思中……
他清楚知道自己每一次的征服为自己带来的快感和自信满足,但很快就消失
无踪,他必须不断地去寻找更刺激的对象,才能继续满足他的欲望,以免跌入自
卑的深渊里。
尽管这样的生活已经成为惯性,可那天晚上景翔对他所做的一切,毫不留情
地把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世界全部打碎,让他不得不对自己以往的信仰产生怀疑。
那时候的景翔,气势明显比他要高,他一面蹂躏着自己高傲不容许别人侵犯
的自尊,一方面却又处处保护他,霸道地把他拥在他的臂弯里,摆明除了他,没
有人可以碰自己一根汗毛。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那是他一直渴望拥有被保护的感觉。
他不禁回想起那天早上在景翔怀里醒来的时候,那种打从心底浮现的温暖感
动,是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给过他的。
景翔的心跳声沉稳地传来过来,仿佛连沉睡中也在保护他一样。
**“少爷,您要回来怎么不先通知一声呢?我也好给您准备一下。”老妇慈
祥地为凤崎森端来饭菜,一面像个母亲宠溺着孩子般轻声抱怨着。
凤崎森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话说。他知道自己只是想回来这里看看母
亲,看这个他曾经孤独十几年岁月地方。
当年就是在这里,他让自己相信世上是没有所谓的真情真爱的,权势、地位、
名誉,可以很轻易地就取代它们,只有傻瓜才会坚守着情爱无价的原则,然后让
别人生吞活剥地利用。
凤崎森静静地吃着老妇亲手煮的家常菜,热腾腾的雾气却只更让他想起当年
孤独的岁月。
有好多的夜晚,他总是望着窗外的月亮哭个不停,想着母亲、想从前的朋友、
想在东北山区的老家,这时候老妇就会抱着他、哄着他,温柔的唱儿歌给他听,
让他在她的怀抱中入眠。
“如果太太还在,见到少爷已经长成这么年轻有为的俊俏青年,一定会很欣
慰的。”老妇慈爱地看着凤崎森静静吃饭的模样,眼眶微微泛红。
她一直把凤崎森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照顾着,不只是因为当年凤崎森母亲临终
前的寄托,也是因为这孩子特别地狐单惹人怜爱,让她舍不得不多花一点时间来
关心他。
凤崎森听到她这么说,心里苦笑了一下。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