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候,妮可无法面对罗伊,她待在楼上照顾她的侄子。罗伊没有差人来请她,他也许没注意到她没有下楼用餐。不,她的丈夫很可能正在计划对她弟弟的下一次攻击。
罗伊当然想念妮可。为了配合罗伊的时间表,晚餐比往常晚了一个小时。艾丽认为她的女主人已经睡了。“她看起来很困。”她说道。
洛伦等到艾丽离开,才说出他自己的解释。“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私下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你。”他开始说道。“妮可夫人很可能是在躲避你,男爵。我打赌她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待在楼上。”
“她为什么要躲避我?”
“她看见了今天你跟杰堤见面的情形。”
“该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全是我的责任,”洛伦说道。“我照你的指示,在角落等着妮可夫人。过了五分钟之后,我碰巧抬头,瞥见了一抹蓝色。那是她的衣服。你的夫人爬过了墙,男爵。等我冲到她身边时,已经太迟了。她全都看见了。”
罗伊摇着头。“该死!”他怨道。
洛伦点头。“她脸上的神情实在令人心痛,”他坦言道。“她看起来……深受打击。不过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开。”
“我可以想象她在想些什么,她永远也不会了解。也许她现在上床比较好,我明天再想办法跟她说明。”
汤姆加入了晚餐。罗伊强迫自己暂时拋;下妮可的事,专心地听汤姆那篇关于重建妮可的家园的报告。他的报告证实了罗伊原先的猜测:这幢宅子的结构不够坚固,很难保存下来。
他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半夜。罗伊终于回到了他的寝室,并且期待能看见熟睡的妮可。
但是他根本没看见她。寝室内空无一人,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她离开他了。这是一个可笑又不合理的反应,但她不在房内,该死,她现在早该上床了。他的心开始狂乱地跳动着。他几乎可以尝到他的恐惧。如果她离开了这里,她绝活不过今晚。罗伊突然觉得他像活在他们到达伦敦那晚的梦魔中。在他的梦中,妮可迷失在树林中,而他一直无法到她身边。
他摇摇头。他需要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这样才能找出头绪。这个夫人绝对没有离开他的理由。他一直对她亲切又有耐心。亲爱的上帝,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他冲出寝室,吼叫地喊着她的名字,然后顺着走廊,再次喊着她的名字。
当他经过尤里的房间时,房间陡然打开,妮可站在门前,对他皱着眉头。尤里趴在她的肩上,正在哭闹。
看见她让罗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沉着脸问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小声点,罗伊,”她命令道。“你吵醒了尤里。”
“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床上?”
他似乎无法克制他的怒火。看见了她,他高兴地想大叫。接着,他明了自己真的大叫了,而且差点放声大笑。她平安无事,她没有离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改以温和的声音说道:“尤里需要睡觉,妮可,如果你一定要抱他,明天再拖。”
“他现在就要人家抱。”她断然地说道。
罗伊摇摇头。“把他给我。”
“你可以不要再下命令了吗?我累死了。”
“你去睡吧。”
她永远也不了解他。“好吧!”她说道。“我去睡了,”她把尤里塞入他的怀中,走出房间。“你照顾他,”她命令道。“也许你可以大吼地叫他睡觉。”
“我从不吼叫。”他关上门。
当她走回他们的寝室时,她气得直发抖。上帝应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不是吗?那么,为什么她会嫁给一个这么卑鄙又不可思议的男人?她不可能会爱上他。他自负、顽固,而且一意孤行。在他的本性之中根本没有一点妥协的余地。
他真的对她大吼!罗伊以前从未对她吼叫。她不喜欢这样。她要他改变,不是吗?不,她坦白地回答,她要他保持原来的样子。
她疯了。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累坏了。她一闭上眼睛便睡着了。一小时之后,她醒了过来。她翻身想靠着她丈夫,却发现她的丈夫不在床上。她的头脑立刻清醒了。
婴儿一定让罗伊不得安宁。她披上睡饱,赤着脚跑过漆黑的走廊。
她冲进婴儿房,然后立刻停下脚步。眼前的景象令她露出了微笑。罗伊和尤里都已经睡着了。她的丈夫伸展着手足躺在床上。除了靴子之外,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脱。尤里趴在罗伊的胸前,口水从他张开的小嘴中流出,弄湿了她丈夫的上衣。
罗伊用双手抱着尤里。妮可静静地关上门,然后站在那里,注视着这一大一小。
她一点也没疯,而且她现在也不困惑了。她完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罗伊。他拥有任何妻子所渴望的一切。他善良、温和,而且很快的—;—;她向自己保证—;—;他也会爱她。她不会放弃。下一次他再惹她生气时,她会回想今晚的这一幕来提醒自己。
妮可走到床边,想把尤里抱回他自己的小床上,并且不吵醒她丈夫。但是她一碰到罗伊的手,他就睁开眼睛,抓住她的手。他以一手牢牢地抱着尤里,另一手拉下妮可,让她躺在他身边。
她贴着他丈夫身侧,闭上了眼睛。
“妮可?”他轻微地说道。
“什么事?”她轻声回答。
“你属于我。”
第十四章
邓肯男爵及玛琳夫人六天后来接尤里。没有人通知妮可客人的造访,她只是刚好走进大厅,围裙中塞满了野花,接着就看到他们。野花掉了下来。
尤里的阿姨正拥着他喝喝细语,就像母亲对儿子常见的态度。邓肯站在妻子旁边,一只手搁在她肩上,他的身子斜向那婴儿,笑得像个骄傲的父亲。
妮可似乎忘了礼貌。她站在那里瞪了好久,试图恢复她的镇静。
幸好罗伊注意到她的悲痛。他走向她,那时她已跪下来收拾落花。“别管了。”他低语,轻轻扶她站起来。
艾丽站在一旁的入口以抽拭泪。罗伊示意她收拾野花,接着握住妮可的手拉她上前。
“你可见过邓肯男爵及玛琳夫人?”他问她。
妮可点头。“在桑顿的婚礼上见过,他们看起来相当和气。”
“你可知道他们结婚已经十二年了?”
她不知道,而她也不特别关心。她只想自尤里的阿姨手中将他抢回来带到楼上。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们有没有自己的孩子?”
“没有,”罗伊回答。“微笑,妮可。”他命令她。
她扯动嘴角。邓肯男爵正专注地凝视她。他的体型矮胖,满脸橘红色的落腮胡。她记得他们一家为了桑顿的婚礼到他的领地时,他对她有多仁慈。
她离开罗伊行个屈膝礼。现在她的表情已经沉静了下来。她实在想和艾丽一起大哭,但是她知道她必需维持尊严。尤里的幸福比她的感觉更重要,她试着记住这一点。
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只有一丝颤抖。“很荣幸又能见到两位。”
尤里向她伸手。妮可正要自玛琳手中接下他,却又改变了主意。她后退一步。“他是个极富感情的孩子,”她说。“也不怕陌生人。要知道,多数婴儿都怕的。”她喋喋不休,希望罗伊会阻止她说下去。“尤里非常特别。”
邓肯男爵点头。“嗯,他的确很特别。妮可,我们了解这次的分离对你有多困难。你丈夫告诉我们你已经和孩子有了深厚的感情。”
玛琳将尤里交给她丈夫,赶过来握住妮可的手。尤里的阿姨宽肩粗臀,是个重量级女人。她的外形并不讨人喜欢,直到你看到她的眼睛。那时你会忘掉她的身材,因为玛琳夫人有一双散发着暖意的可爱棕眸。“我们会好好照顾他。”她允诺。
“你会爱他吗?”妮可问。“婴儿需要爱。我哥哥可曾解释他为什么要你收养尤里?”
玛琳转向她丈夫,邓肯走过来直接站在妮可面前。她注意到尤里显然被邓肯的胡子迷住了。他一面拉扯,嘴里还发出咿晤的声音。
“有,”邓肯回答。他的确解释过,但是,妮可,桑顿现在的思想不清楚。”
“你不必为我哥哥的行为找借口,”妮可插嘴。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你们俩请坐。我会要人替你们准备房间,我们好好共进一餐……”
邓肯的摇头令她住口,他悲伤的表情足够警告她。“我们不能停留。”他宣布。“因为你哥哥还要我们答应了他另一个荒唐的条件。”
“只要能确定尤里安全无虑,我们会答应他任何事。”玛琳插入解释。“若是我们不答应他的条件,他说他会把儿子带进山里。”
妮可挨近罗伊,触及他多少能帮她保持镇静。“你们还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她问。
“桑顿要我们答应切断你和尤里之间的关联。”他摇摇头。“当初到这里来时他原是计划好一切的,”他说。“他满心以为你和尤里会跟他一道走。”
“就是那天深夜。”玛琳补充。
妮可不想谈论桑顿的计划。“现在唯一重要的是怎么做对孩子最好。”她说。
她转身,确定艾丽仍在大厅逗留。“等一下再哭吧,艾丽,先去收拾尤里的东西。”她随即放轻音调补上一句:“麻烦你了,艾丽。”
妮可再次转身面对男爵夫妇。她双手抱胞说:“现在我也要你们答应两件事。”
罗伊扬起一道眉毛注视妻子的转变,现在她的口气像个指挥官了。
邓肯机灵地反应。“哪两件事?”
“首先,你们必需保证将尤里视如己出。”
她还没进一步解释如此要求的原因,玛琳及邓肯均已点头同意。
“第二,你们得保证尤里会留在你们那里。如果桑顿回来要带走他,不论什么原因,你们都不能答应。你们待尤里如已出,不久他就会产生……安全感。从此他就要一直和你们共同生活。我不允许他再次被人连根拔起。我……”
她说不下去了。罗伊一手环着她的肩拉她靠近他身旁。“妮可,他们已经答应过我。”他说。
玛琳及邓肯立刻点头。
妮可瘫靠在罗伊身上。
“他们不会让桑顿再替他儿子改变生长环境。”罗伊向她保证。
“谢谢你。”她讶异罗伊已经解决了她在这方面的忧虑,而她也很高兴他如此关心尤里的幸福。
一小时后玛琳及邓肯带走了尤里,罗伊命令一队士兵护送。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妮可很少说话。她用疯狂的清洗工作让自己忙碌。罗伊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的妻子,当她没到大厅晚餐时,他上楼到他们房间。他发现妮可坐在火炉附近的一张椅子上。他二话不说,拉她站起来,自己坐下去。再拉她坐在他腿上并以双臂将她紧紧搂住。
两人过了好久都没说话。接着罗伊打破沉默。“今天你不好过。”
她没接话。
“他们不知道那对你是多么困难的事。我以你为傲。妮可。”
她闭上眼睛,头倚在他肩上。
“你可记得我给你的命令?”他问。
“哪一个?”她问。“你给过许多命令。”
他不理会她的嘲讽。“关于哭泣的那一个。”他提醒她。
虽然心情悲伤,她还是笑了。“是啊,规则第三条,”她低语。“我不能哭。”
他吻她的头顶。“我改变主意了,”他粗鲁嗓子宣布。“如果你想哭,你可以哭了。”
他认为单单是改变命令就能引出她的眼泪实在太荒谬。她当然不会因为他告诉她可以哭就哭。此外,她根本不觉得想哭。
她还没哭完,他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接着她开始抽泣,他并没有试图制止她。他只是一直拥着她直到她终于安静下来。
“他们是好人,妮可。”
“嗯”
“他们会把尤里当做自己亲生的。”罗伊说。
她点头。天老爷,他真不愿看到她不快乐。“妮可,你明白我为什么让尤里离开吧?”
他声音中的忧虑比他的拥抱更令她舒坦。他的确在乎她的感觉,否则他不会如此急着要她了解他的动机。
“你不想伤害桑顿,因为他是我哥哥,但是你知道如果尤里留下来他还会再来。我懂你的用意。”
罗伊对自己松一口气的感觉感到讶异。:‘你看我并不是很难相处的人。”他告诉她。
他满心以为她会附和。她没有。“不,你才难相处。”她反问他。“你会把杰堤送到哪里?”
“我不会送走杰堤。”
“那么桑顿仍然会回来,他会来找杰堤。”
“嗯。”他没有解释这个回答代表什么意思。
妮可拉开身体。“尤里既然不能留下……”看到他摇头,她中断自己的话。“我不懂。”她说。
“杰堤是个成年人,妮可。他可以自己选择,尤里则不能。我不能让他夹在大人的拔河战当中。”
“但是杰堤也像个孩子。”妮可争辩。
“他不是孩子,”他反驳。“他现在很虚弱,但是他会日有改进,身心皆然。”
“若是桑顿在他进步到能独立之前就回来找他呢?”
“杰堤不会跟他一起走。”
罗伊没有补充说明杰堤愿不愿意走都无关紧要,他不会允许她弟弟在足够强壮而且独立之前离开。
“自从头一天以来他可曾进步?”她问,试图表现的只有轻微的兴趣。
“有”
她吐出一大口气。“那么你不再需要踢杰堤了?”
罗伊微微一笑,他的妻子终于提出这个他早知道她想谈论的话题。
“请你回答我,”她说。“你仍然踢杰堤吗?”
她的话中带刺,那是罗伊不能置之不理的。“只有在我想踢的时候。”他终于回答。
她想要跳下他的腿,但他紧拥着不放。“你不该看的,你知道吗?”
“洛伦告诉你的,是不是?”她一片傲慢。
“我的副将并没有出卖你,妮可。他有责任告诉我。此外,你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我有权看,”她争辩。“他是我弟弟。”
“那并不比他和我的关系更深。”
“他只是你的小舅子。”她疑心地说。
“他也是我的家臣,”他耐心解释。“那种关系更重要,你当然懂得的。”
她什么事都不懂了。自从诺曼人开始管事,一切事全变了样。威廉国王建立了一个坚强的武力体系,王国内每个人都有一定的位置,一定的责任。没错,从最低贱的农奴到最高贵的皇族,每个人各有所司。每个人,只除了妮可……或者是她心里感觉如此。她不能溶入这个新的体系。她突然觉得好害怕,竟然真的发起抖来。好长一段时间她身兼许多责任,但是现在罗伊已有条不紊地拿走她的责任。她曾誓言尽全力保护她的家人,她曾一度相信尤里及杰堤需要她才能保障他们的安全。现在尤里走了,不久杰堤也会离开。当她弟弟完成训练,他会离开找寻自己的路。她领悟出,甚至是现在,杰堤也已经不需要她。他需要罗伊教他如何再次强壮起来。
没有人需要她。领地属于罗伊,仆人也一样。他们已经完全效忠她的丈夫。这么做是对的,她告诉自己,因为他现在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了……但是她又会落到什么?
妮可不能摆开那种自怨自怜的感觉。她叹口气,离开丈夫的膝上,准备上床。她没注意到罗伊也在宽衣。
可恶,她讨厌自怜,但是她似乎忍不住。她觉得心中空虚—;—;同时愧咎。是她刻意将罗伊扯进这桩婚姻。他只是依照情况尽量过日子。
罗伊用双臂环住妮可的腰,将她重新拉回他怀里时,她正站在床边,身上只有一件白色内衣,脑中一片混乱。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磨蹭。
“罗伊,你不需要任何人,是不是?”
因为几分钟前他们才在谈论她弟弟,他误会了她的问题:“我是训练他人的人,”他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