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可挺直了肩膀。“你是什么意思,洛伦?我几乎没跟殷吉说过一句话,所以我不可能会令他心情沮丧。用餐的时候,他的举止就很怪异了,是不是,罗伊?”
她等着她丈夫点了头,才转回去看着洛伦。“你看见了没?罗伊也注意到了。殷吉什么也没吃。”她伸手朝向装满食物的大盘子。“他一定是生病了。”
洛伦微笑着。殷吉并不是生病,那孩子没有吃东西是因为他的心思全被美丽的女主人占满了。没错,她是位迷人的女士。当她的蓝眸直接看着一个男人时,很可能会使对方忘了脑海中的一切。
妮可不明白洛伦为何突然露齿微笑。她只是推测殷吉病了,但是洛伦的反应却十分怪异。她撇开这些思绪,再次看着罗伊。他也在微笑。她不知道她的丈夫为什么高兴,但是她决定把握这个机会。“杰提好吗?”
罗伊耸耸肩,然后改变话题。“洛伦,你用餐完毕之后,就召集所有的仆人。”
“你为什么要召集仆人?”妮可问道。
“我要跟他们说话。”
她不理会他的皱眉。“大部份的仆人已经就寝了,罗伊。他们都是在天亮之前起床。”
罗伊不理会她。“洛伦?”
“是的,男爵,”洛伦说道。“我立刻去办。”
妮可再度想抗议。罗伊压住她的手,紧握着。洛伦一离开,罗伊便转向她。“别再质问我的命令,妮可。”
“我不是质问,”她争辩道,并试着抽回她的手。他没有放开她。“我只是好奇。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这么晚的时刻跟仆人说话。”
“好,我告诉你,”他说道。“今天早上,我给了他们一些特别的指示,但是他们并没有照着做。那些违背我的仆人将被开除。”
她很震惊。“开除?但是他们能去哪里?他们属于这里,你不是真的想逼他们离开。”
“我不管他们能去哪里。”他以严厉的口吻反驳道。
“那些……指示非常重要?”
“不。”
“那么……”
“每一道命令必须确实完成,”他说道、“重要与否并不是由随从或仆人决定。”
对于他的顽固,妮可愤怒得想尖叫。不过她更担心她的仆人,她知道对她傲慢的丈夫尖叫并无任何助益。“你不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只为了一个过错就要定他们的罪?”她问道。
“在战斗之中的骑士永远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这并不是一场战斗。”
是的,这是一场战斗,他在心中想着,而妮可是他的对手。他知道更改命令的人是她。现在,他要她承认这件事,然后,他会向她解释制度的重要,阶层秩序的重要,以及她在他家之中的地位。
他几乎露出了笑容。他的妻子愤怒至极,却只能直挺挺地坐着。训练开始了。
他以温和的声音说道:“别对我大声说话,夫人。”
妮可瞪着她的丈夫好一会儿,终于决定他并不是虚张声势。她深吸一口气,她不打算让她的仆人因为她的错误判断而受责难。“我有一个请求,丈夫。”
“什么请求?”
“如果你允许,我想先跟仆人们说一些话。”
他简略地点了头,她觉得很感激。他的眼中有一抹温暖的光芒,但是她不了解他为何有这种反应。
仆人们匆忙地来到大厅,有些人穿着睡衣。妮可站起来,绕过桌子。她的双臂交叠在胸前,神情十分沉着。
艾丽最后到达,妮可朝她点了点头。“我的丈夫仁慈地允许我先对你们说几句话,”她开始说道。她很高兴她的声音没有沙哑,然而她的心却已撕裂了。“今天,你们的主人给了你们一些特别的命令。”
许多仆人点了头。妮可微笑道:“我更改了那些命令,那是我的欠缺考虑,”她附加说道:“为了我所引起的困惑,我向我的丈夫和你们道歉。”
接下来是最困难的部份,她又深吸了一口气。“以后,当我的丈夫下达命令时,你们就照着去做。若是我在无意之中抵触了那个命令,请提醒我你们必须遵循主人的命令。现在他是这片领地的主人,你们必须对他绝对忠诚,当成第一要务。”
嘉莉上前一步。“甚至比你优先,小姐?”她皱眉地问道。
妮可点头。“是的,甚至比我优先。还有任何问题吗?”
“如果是你先下命令,而男爵更改了命令呢?”艾丽问道。
“还是以男爵的命令为主,艾丽。”
仆人们点头,妮可保持她的微笑。“现在,我的丈夫要跟你们说话。”
她没有转向罗伊,而是缓缓地走出大厅。她希望他不要叫住她,她知道自己此刻怒气填膺,绝对无法再保持她的笑容。
走上楼梯时,妮可不住地埋怨着。她的丈夫是个卑鄙的家伙。他先夺走了她的家园,现在又要抢去仆人的忠诚。为什么屈服的人总是她?她猜想这是因为诺曼人已经赢得了战争。然而,她现在是罗伊的妻子,他应该要考虑她的意见。
她走过她的寝室,决定去看看尤里。去看看那个可爱的孩子可以提醒她,为什么她必须跟她顽固的丈夫和好相处。
当她走进房间时,她尽可能安静,使自己不吵醒婴儿。妮可刚关上房间,就注意到在左边的黑暗之中似乎有动静。她本能地转身,并想要尖叫。一双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喊出声音。妮可觉得自己被拉到一个感觉很像石墙的地方靠着。
她疯狂地挣扎,用指甲抓着那个偷袭者的手臂,咬着他的手。
“该死,妮可,住手。是我,桑顿!”
她瘫软地靠着他。她的哥哥拿开手,慢慢地转过她的身子,使她面对他。
她无法相信她的大哥正站在眼前。她情绪激动,也十分害怕。“你疯了吗,桑顿?”她低声说道。“你为什么要冒险?你是怎么过来的?老天,如果他们发现你在这里……”
桑顿以双臂拥着她,紧紧地抱着。“我是由一条秘密信道进来的。我必须来看看你,妮可。我必须确定你安然无恙。天哪,我差点杀了你,是不是?当我看见你的金发,我才知道我的箭射中了你。”
他痛苦的语气撕裂了她的心。“只是擦伤而已。”她谎称道。
“我看见了那个诺曼人,但是在最后一秒,你却冲到他前面,为什么?你想保护他吗?我看见的是那样,但这是毫无道理的。你知道我在那里吗?”
“我看到了你,桑顿,我猜你的目标原来是罗伊。”
“罗伊?就是囚掳了你的那个人?”
“他并没有囚掳了我,”她喃喃地说道。“他是我的丈夫。”
桑顿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他用力捏住她的手臂,妮可知道自己的手臂一定瘀青了。他的蓝眸中显露出他的愤怒。妮可用力地拉开他的手,努力想要使他了解。“我们有很多事必须谈一谈,”她冲口说道。“在你知道一切真相之前别判我的罪。”
她握住哥哥的手,离开熟睡的婴儿,带着他走到卧室的另一边。
月光自窗口渗入。妮可点起一根蜡烛,看着她的哥哥。
桑顿跟罗伊一样地硕壮。他有一头金发和毫无伤痕的皮肤。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即使在他沉着脸的时候。但是他看起来十分疲惫。
“你不能回来这里,”妮可说道。“罗伊找到了大部份的信道,他找到通往这个房间的信道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不要你出任何意外。”
“妮可,你是不是被迫嫁给这个诺曼人?”
她没有时间解释发生的一切,而桑顿也永远不会了解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是。”
他不想相信她。“你不是被逼的?”
“不是,”她再次说道。“是我选择了他。如果这桩婚姻中有人被逼,那是罗伊,不是我。”
桑顿靠着窗框。远处传来一阵雷声,妮可吓了一跳。桑顿双臂抱胸,盯着她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知道说出全部真相只有使火上加油。“如果你能在不一样的情况之下认识我的丈夫,你就会知道我为何选择他。罗伊是个好人,桑顿,他对我很好。”
“他是一个诺曼人。”他犹如咒骂般地说道。
他愤怒的语气令她的胃一阵绞痛,也使她生气。“战争已经结束了,桑顿。如果你不跪在威廉面前向他宣誓效忠,你就会被杀。我求你接受这个事实。我不要你死。”
他摇头。“战争还没有结束,”他说道。“反抗势力正逐日强大,推翻那个混蛋的诺曼国王是迟早的问题。”
“不要相信这些愚蠢的谣言。”她叫道。
桑顿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你一直被隔离在这里,你不了解,我们现在必须离开。我的手下正在围墙外等着。用毯子包住尤里,快点,我们最好在暴风雨之前离开。”
妮可震惊得愣在那里。桑顿矗立在她眼前,她后退一步,然后摇摇头。“我不能跟你走。罗伊现在是我的丈夫,我必须留在这里。”
“你不可能想跟他在一起。”
桑顿嫌恶的语气令她胃痛,她低下头。“我想留在这里。”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当桑顿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颤抖着。“愿上帝保佑你的灵魂,妮可。你爱他,是不是?”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面对她心中已经承认的事实。“是的,我爱他。”
她的坦承令她的哥哥恼怒不已,他重重地掴了她一耳光。他的那一巴掌令她摇摇欲坠。妮可摇晃了一下,迅速站好。她的脸颊一阵火辣的疼痛,但是她并没有叫出声音。她只是盯着她哥哥,等着看他下一步怎么做。
他从未打过她。桑顿的脾气向来很坏,但是还算讲理。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才使他变得好似陌生人一般。
“你已经变成了叛徒。”他说道。
这句话所造成的伤害远比那一巴掌来得深。妮可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她拚命地寻找着使他了解的方法。“我爱你,桑顿,”她说道。“而且我也为你担忧。你的愤意正在吞噬你的心。想想你的儿子,尤里需要你。忘了那可恨的自尊,为他的未来想一下。”
他摇头。“我的儿子跟诺曼人在一起绝不会有前途,”他怒言道。“杰堤在哪里?他还在修道院吗?”
他的改变话题让她愤怒。他的儿子对他这么不重要吗?所以他才能如此轻易地拋;下他对尤里的责任?
“回答我,妮可,”他命令道。“杰堤在哪里?”
“他在这里。”
妮可伸手碰了一下桑顿的手臂,他推开她的手。“请你不要这样,”她低声说道。“杰堤想死,桑顿,但是罗伊不让他死。”
她的哥哥对她热切的话语没有反应。“他到底在哪里?”
“他跟其它的土兵住在一起。”
“老天,他一定恨死了这种屈辱。”
“罗伊答应要帮助他。”
桑顿摇摇头。“替我向杰堤带个口信。告诉他,我没有忘了他。我会……尽快回来。”
“不!”
她不知道自己尖叫了起来。她的尖叫声在室内回荡,尤里瑟缩了一下,并且开始低泣。妮可冲到婴儿床前,温柔地拍着孩子的背。尤里将拇指塞入口中,闭上了眼睛。
“离开他,”桑顿命令道。“我不要你碰我儿子。”
他嫌恶的态度仿佛她是个麻疯病患。她站直身子,离开婴儿床,转身看着他。
如果罗伊没有用力推开房门,尤里会继续沉睡。打开的门撞了墙壁两次才静止。
妮可跳了起来,尤里放声哭叫。
罗伊站在门口。他的双腿分开而立,双手握着拳头垂在两旁。那是一种打斗的姿势,也是令人胆寒的姿势。但是真正吓坏她的是他的眼神。
妮可安然无恙。罗伊一上楼就听见妮可的尖叫,他立刻奔向婴儿房。他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似,心中浮现出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当他跑到尤里的房门,恐惧充满了他的心田。
她没事。他注视着他的妻子,直到这个事实烙印在他的心中。
妮可刻意隐藏住她的左额。从他冷漠的眼神看来,她知道他已经勃然大怒了。如果他知道她的哥哥打了她,他很可能会忘了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而变得跟桑顿一样不可理喻。
她决心阻止这场灾难,但是她不知道该先安抚谁。尤里仍然吵闹着,除此外室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幸好尤里没事,但是罗伊却不一定。桑顿突然踏前一步。
她站在两个对手的中间。现在,桑顿和罗伊都盯着她。她轮流地望着两人。
接着,她跑向她的丈夫,投入他的怀中。“请耐心点,”她喃喃说道。“求求你。”
她苦恼的语气降低了他的愤怒。他迅速地握了她一下,然后将她推到他身后,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的敌手。
妮可的哥哥又往前踏了一步。
罗伊倚着门柱,双臂交叠在胸前,注视着眼前的撒克逊人。他的从容令桑顿感到困惑。
“我以为你会更早出现,桑顿。”
罗伊温和的声音让妮可的大哥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妮可把所有的秘密信道都告诉你了?”
罗伊摇头。他可以感觉到他的妻子正在他身后拧着他后面的衣服。他知道她很害怕,决定不再增长她痛苦的时间。“做决定吧,桑顿。”他命令道,他的语气严肃了些。
妮可想站到她丈夫的身边,但是他将她推向身后。他的目光从未离开桑顿的脸。“决定在于你,”他说道。“放下你的剑,宣誓对我效忠,或者……”
“或者怎么样?”桑顿问道。“死吗?诺曼人?我会先杀了你。”
“不!”妮可大叫道。她感觉有人将手放在她肩上。她转头,看见洛伦正站在她后面。
“男爵?”洛伦说道。
罗伊仍然盯着桑顿。“送夫人回房间去,洛伦,你留在那里陪她。”
洛伦必须拉开妮可抓住罗伊衣服的手。“不!”她再次叫道。“罗伊,尤里……请让我带走尤里。”
这次是桑顿大声反对。“别碰我的儿子,妮可,你已经选择了你的路。”
她这时才放开罗伊,挺起肩膀走出婴儿房。
罗伊上前一步。洛伦踉在妮可身边,然后关上房门。
桑顿朝罗伊再踏近一步。“你应该让你的士兵进来。”
“为什么?”
桑顿微笑道:“来保护你。我现在要亲自对付你,畜生,我要杀了你。”
罗伊摇摇头。“不,你杀不了我的,桑顿。事实上,我希望你过来试试看,”他叹了一口气。“那样我就能杀你了。我将因此获得莫大的满足,但是我的妻子会很伤心。”
“她背叛了自己的家人。”
罗伊扬起眉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愈难控制他的怒火。“妮可何时变成了叛徒?”他以温和、自制的声音问道。“是在你背弃她之前,还是之后?”
“背弃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是吗?你拋;下她去北方,让她自生自灭,”罗伊反驳道。“接着你又把你的儿子送来给她,增加她的负担。她费尽心思地保护尤里的安危,但是你完全不理会她所做的牺牲,是不是?没错,你是拋;弃了她。”
“那时,北方需要我。”桑顿吼道。
“啊,是呀,北方,”罗伊慢条斯理地说道。“那里不也正是你拋;下你的弟弟,让他自生自灭的地方?”
桑顿的睑立刻胀红。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这个诺曼人的怨恨,令他无法理智的思考。“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经死了。”
他的语气告诉罗伊,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不对!”罗伊说道。“你所得到的消息是他受伤了。当你听说了他所受的伤,你就拋;下他等死。这是真正的经过,不是吗,桑顿?只剩下一条胳臂的杰堤无法再护卫你,所以对你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桑顿对罗伊获得的情报感到震惊,这个诺曼人想把他弟弟的不幸怪到他头上。“我继续作战是想替我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