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的传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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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理的传说(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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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为什么不行?瘟神自己也想问。不管天上地下,神啊人啊只要是正常的都不会想跟瘟神接近,要有的顶多是些吃尸体或散布疾病维生的妖魔鬼怪。赶他诅咒他的很多,可是从来没有谁想过要和他做朋友。
“既然没有理由,那就是可以啰;!”桓景跳起来,“噢耶!我有新朋友了!”
开心交到新朋友的男孩往旁边草地上滚去,瘟神看着桓景,突然觉得阳光也没那么刺眼了。瘟神起身,走到男孩身旁蹲下,其实在太阳底下也蛮好的嘛!
“你,为什么想跟我交朋友?”瘟神问。
“因为你说你最近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就算去了还会再回来。”桓景躺在草上认真地说,“而且,你很有趣。”
“我很有趣?”瘟神挑起一边眉毛。
“对啊!”
话才说完,小桓景突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坐起来,在瘟神惨白的脸上用力一亲,然后开心地翻到一边。
“而且,你很好亲!”小男孩格格笑着。
“我敢说,你有病。”瘟神一手抹去脸上男孩口水,另一手按住男孩额头不让他乱滚,“而且,绝对不是我让你生病的。”
为了实现自己“你说得出来我就做得到”的诺言,也为了某种奇怪的原因,瘟神真的跟桓景变成了朋友。每天晚上瘟神要工作,白天就让桓景拉着他四处游玩、拜访人家。在城里孩子所剩无几的现在,孩子走到哪都很受欢迎,再加上桓景可爱的个性,简直让他无往不利。
天真的桓景喜欢到处炫耀自己的新朋友,所以拉着瘟神一家家拜访朋友。瘟神拗不过他,只好给他拉着四处跑,去看只要跟自己见过面就该得病惨死的人类。大人们除了觉得这“文生哥哥”阴阳怪气之外,顶多背后嫌他轻浮了点。不过一个会整天跟小鬼四处跑的大男人,大概大人也不期待他多认真就是了。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日子多了就有人开始起疑心。只要桓景带那个“文生哥哥”去拜访过的人家,没多久就会有人得瘟疫死去。渐渐城中开始了不好的流言,说桓景惹上了瘟神,人人开始排斥这个孩子。小桓景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瘟神也跟他说不通。最后桓景的父母终于受不了了,决定把这孩子送走。
东南山上有个仙人叫费长房,听说有斩妖除魔的能力。既然要找人收留,又得要驱除桓景惹上的不知名妖魔,就只能靠仙人了。桓家夫妇不给桓景跟“文生哥哥”道别的机会,带着孩子到东南山上找仙人。要嘛求得仙人出山收妖,要嘛就把桓景交给神仙,也少个患害。
桓家一家三口跪了七天七夜,终于求得仙人出面。费长房看着灵气逼人,身上又带着瘟神邪气的桓景,皱起长长的白眉毛。
“我不管人间事务很久了。收他为徒可以,可是他得一直住在我这,不能跟外界有任何接触。”费长房说。“这孩子是良质美材,再放任下去会走上邪道。”
听到这话,桓景的父母当然求之不得。俩人叮嘱了桓景要听话之后,就丢下孩子逃难似的下了山。回去乡人问起,他们就说孩子为了斩妖除魔,上山和神仙学艺去了。说也奇怪,自从桓景上山跟随费长房学习仙术后,汝南县四周渐渐就退了瘟疫。
大家庆幸瘟神离开的同时,也没忘了提提桓景这个奇怪的孩子。
桓景非常听话,虽不愿和“文生哥哥”分开,父母要他好好听师父的话他也是乖乖照办。在山上的生活很无聊,只有费长房和他的仙术可看可学。仙人不多话,除了教学之外没什么话说,生活中每天只有念书和练剑,再不然就是吞云吐雾吃松子。
也多亏了桓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才撑得下这成仙的沉闷日子。
于是一晃眼九年过去,小小的桓景长成高壮的小伙子。费长房教他许多仙道和斩妖除魔的法术,他都像海绵吸水般囫囵吞了进去。
一日,桓景在院中练剑时,已经很少指导他什么的费长房走过来。少年躬身行礼后,费长房交给他一把青龙降妖剑,要他下山。
“九月初九,汝河瘟魔又要出来害人,你赶紧拿着这把剑回乡除害。”费长房说。
“喔!意思是说我可以下山了吗?”桓景喜出望外。
“可不是要你下山去玩的。”过了这许多年,费长房还是受不了徒弟的乐天性格,“好好照着我说的话做,才能救你的家人。”
“是,师父。”桓景正色站好。
“这里还有茱萸叶子一包、菊花酒一瓶。带着你的家人上山,把叶子分给每人一片,让瘟魔不敢近前;把菊花酒倒出来给每人喝一口,可以避瘟疫。”
“好。”
桓景虽然答得认真,师父却放心不下这年轻的徒弟。费长房知道桓景虽然天资优异,为人却不是普通的单纯,常常是非不分。想起当年桓景上山时代的瘟神邪气就让他忧心,他没有跟桓景讲过当年的玩伴是谁,天晓得到时候少年会不会心软?费长房已经退隐山中许久,这次放这徒弟下山,他竟起了自己一探的念头。
“九月初九,在家中等我,我会前去助你一臂之力。”最后,费长房终于这样说。
费长房招了一只仙鹤送桓景下山。仙鹤只送少年到城郊,所以没看到也没办法向主人回报,其实桓景还没进城就又跟瘟神搞在一起了
城北的桥旁,那个无人角落的大树下,桓景路过时多看了一眼,果然熟悉的黑色身影在那。九年过去,他的容貌没有一丝变化。桓景早已不是小孩,跟仙人学了这么多年,他也认得出非人异物。
“文生哥?”
桓景走近,瘟神抬头。隔了这么久,瘟神苍白的容貌依旧,他一眼就认出了桓景,笑看少年带着戒备的神色走近。
“你回来啦?”瘟神说。
苍白薄唇不变的微笑,可是这笑容现在看在桓景眼中带有一丝邪气。少年恍然大悟,童年的玩伴绝非凡人。
“你绝不是一个叫做‘文生’的人对吧?”桓景走上前,试探地叫。
“喔!当然不是。”瘟神阴阴一笑,“好高兴你终于想通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瘟神,专门给人间带来瘟疫的瘟神。”瘟神无所谓地说着,“十年前我就跟你讲了,是你听不进去,硬要跟我做朋友。”
“大家都说瘟神是害人的,我师父也这样说。”桓景皱起眉头,“可是你为什么不会害我?为什么当年全城瘟疫只有我家没事?”
“因为你要跟我做朋友。”
瘟神笑笑起身,伸个长长的懒腰。桓景这才注意到,现在瘟神只比他高一个头。那张惨白削瘦的脸离他近了,黑色的邪气挡不住实体容貌的俊朗。明明是曾经看到眼熟的脸,却让桓景看到发愣起来。
“好啦!看到你就好,该上工了!”瘟神扭扭脖子,一派轻松地说。
“你要去杀人吗?”桓景眉头间的纹路更深了。
“请说我是要去散布瘟疫。”瘟神咧嘴一笑,“九月初九前,要散布足够的量才行,那天才能一次达到目标啊!”
“九月九?”桓景想起了师父的话,“你那天要做什么?”
“做什么?屠村啊!”瘟神很认真地从怀里拿出黑色本子,“最晚九月初九之前要夺去汝南多少多少条人命,九月九汝南要死成空城,写在这里的嘛!”
“之前?”桓景习惯性地歪头,“那你为什么要留在那天屠村?”
“我高兴。”瘟神快乐地把簿子收回怀中。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讲?”
“我开心看你当英雄。”黑衣男子双手一摊。
“为什么是九月九日那天?”
“天机不可泄漏。”
“那为什么我师父会知道你九月九要屠村?”
“他神通广大啊!”瘟神笑得张大嘴,“可能他跟沼气鬼有勾结吧?”
桓景沉默了,他不知道瘟神在想什么。
“你知道,我师父要我下山来除瘟魔……”少年试探地说。
“我想也是,那些多事的屁仙人。”瘟神不屑地摇摇头,“学了点法术就自以为是,整天想着斩妖除魔救世人……”
“别说我师父的坏话。”桓景一按腰间宝剑,“你希望我杀了你吗?快道歉!”
桓景这句话说得认真,瘟神听得可不认真。少年尚未完全变声的语尾被瘟魔大笑盖住,沦为口中模糊的自言自语。
“你笑什么?”
等瘟神好不容易笑完,桓景有些恼怒地这样问,却换来瘟神一张大大的笑脸。
“我笑你可爱啊!”瘟神笑得嘴都快拉到耳边了,“你一点都没变,小桓景。”
“什么跟……?”
少年还没骂完,话就被封在嘴里了。黑衣瘟神出其不意地凑上来,趁少年说话嘴张开给他深深一吻。吻完少年还没回过神,他就转身闪人了。
“等、等一下!”少年一抹嘴追上去,“你到底在做什么?”
“九月初九那天,带你家人上山去吧!”
瘟神又化为那只白脚黑猫,绿眼晶亮,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只剩下那轻佻的口音留在空中。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跟你打。”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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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桓景也找过,可是没再找到过瘟神的身影。很快到了九月九日这天,一早桓景就让全城的人都上山避难。给大家配好茱萸叶喝过菊花酒之后,他又匆匆下山回到家中。费长房早已等着,很满意徒弟的处置。
正午还没过,远方就传来猪牛骚动鸡犬惨叫的声音。随着各式惨嚎渐渐逼近,师徒二人感觉到瘟魔强大混浊的邪气传水。然后,是瘟神的声音。
“唉呀!这家怎么没人呢?那我只好拿你家的狗来代替啦!”
随着瘟神开玩笑的话尾落下,传来狗濒死的惨叫,接着归于寂静。没多久,又传来类似的话。
“唷!这家还是一样!怎么回事呢?”瘟神自言自语地大声笑着,“真是运气不好,那我还是杀杀猪和鸡吧!阎罗王对不起啦!我是不得已的嘛!”
就这样,瘟神一边走一边装模作样地感叹四下无人,然后用夸张的手法杀鸡宰羊。待他踱到桓景家门前,脸上显然已经笑累了。
“哟嗬!这里有人哪!”黑衣青年挑着眉毛揉着脸颊,“城里生灵该全死光的,这下可怎么好?”
“汝南瘟魔!你害人多年,今天我们师徒要为民除害!”费长房手握宝剑,对着瘟神怒喝。
“唉,这不是我的小桓景吗?”瘟神完全忽略一旁的仙人,“你怎么没上山避难去呢?跟个老头搅和什么?”
“文生……”桓景一下还无法改口,“瘟神你……你为什么要给我机会把人都带走?”
“为什么?我以为答案很明显不是?”瘟神露出一副“你是笨蛋”的表情,“你走了这么多年,回来这城里一下人全死光你会很难过吧?”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不要散布瘟疫?”桓景不解。
“不散布瘟疫不行啊!那是我的工作,我是神。瞪我也没用,你们全都该死又不是我决定的。”瘟神又掏出怀里那本黑书,朝师徒二人翻开,这次桓景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天书,“不夺去一定的性命,我可是会被上面罚的。职责所在,不得不杀嘛!你把人都带走,这次我要被罚惨了……”
“笑话,你这瘟魔明明以夺去性命为乐!”被冷落的费长房怒道,“不要用那妖言蛊惑我徒弟!少给自己的恶行找借口。”
“唉……我说你们这些凡人,只会以自己知道的角度来衡量世界。学了点法术的凡人也还是凡人。”瘟神无奈地收起书,“乖乖听神的话,世界不是只有你看到的那么大而已,你才不要教坏我的桓景啦!”
“胡说八道!”
费长房暴喝一声,拔剑飞身上前砍往瘟神。被瘟神这样瞧不起,十足激怒了修行多年的仙人。或许瘟神说的对,修行再久的凡人还是凡人,无法忍受冲突自己价值观的说法。桓景站在旁边焦急地看着,一方是童年玩伴,一方是指导自己多年的恩师,他不知该帮哪边,也不知该如何插手这场乱斗。
虽然瘟神是神,费长房只是修行仙术多年的人类。可是瘟神双手空空不擅打斗,又不知为何不肯照费长房事前警告桓景的那样放出瘟疫沼气退敌,仙人拿着斩妖剑,几个过招下来倒是费长房占了不少优势。
“看好了,桓景。”费长房得意了,“这家伙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神,却打不过他口中说的凡人。不是妖魔是什么?”
“拜托,你是三岁小孩喔?呸!”瘟神一吐带着血丝的口水,看来是自己不小心咬破的,“打赢了就是神,打输了就是坏人妖怪。你的世界还真简单。”
“住口!你这妖孽!”
费长房气极,手中长剑激射而出,一下子就把猝不及防的瘟神穿胸钉在墙上。那剑可不是普通的剑,是专门淬炼过除瘟的仙剑。这一射,瘟神竟然就受了重伤,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收拾了瘟神,费长房有些恼火地回头看徒弟。桓景手中拿什青龙降妖剑呆立着,直愣愣看着墙上扭动挣扎的瘟神,让师父看了就生气。
“孽徒,为师的要你下山斩妖,你却一旁呆看。”费长房大骂,“现在好了,你有什么话说?”
“我……”
才一开口,眼泪就从桓景脸上流了下来。费长房皱眉走近,想要听清楚徒儿说什么。
“我……”桓景哭着说,“我好后悔……”
“嗯,不错,还有悔过之心。”费长房满意地点头,“跟为师的讲,你后悔什么?”
“我后悔没帮他!”
桓景一声大吼,青龙降妖剑同样猝不及防地当胸把费长房斩成两半。修练多年的仙人只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地上,全然不解地睁大双眼瞪着徒弟。
“你……为什么?”
仙人吐出最后一句遗言就闭了眼,因此没看到爱徒丢下宝剑、完全无视于恩师尸体存在地走往瘟神身边。算他运气好,他也因此没看到桓景拔起费长房的剑,把瘟神放在地上,极其温柔地抚摸他的脸。
“对不起……是我太晚想通。”少年的泪滴在瘟神脸上,“是我不该……是我的错……”
“想通、什么?”瘟神还有一口气在,正皮皮地笑。
“为什么师父会知道你要屠村、为什么会有时间带大家避难……都是为了我对吧?”桓景的声音开始哽咽,“是你刻意放出消息……为了我、刻意……”
而瘟神躺着瞪眼,他似乎没什么力气回话,只阴阴笑着不答。
“都是我的错,我、我该早点阻止他的……这样、这样你也不会……”
“就跟你说……那些仙人都是……屁……”瘟神一句话都讲不全,但还是躺在地上强颜欢笑。“不用……不用担心……
我、我不会死的……好高兴、你……会想呢……”
“别说话,我……我来想办法。”
桓景手忙脚乱按住瘟神的伤,可是流出来的不是血液,是灰黑的气。那气流堵也堵不住,就从指缝间源源不绝地涌出。
“别哭……别、别担心……”瘟神咳了几咳,“事情不见得是你看到的那样……别局限在自、自己的世界里……这当年…可是你……教会我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啊!你别说话了!”桓景越哭越凶。
“别、别忙了……”瘟神说,“我是神、瘟神……即使看起来……我死了……我还会回来。”
“什么意思?”桓景眼泪大滴大滴地掉,沾湿了瘟神的衣服。
“就算看起来很像……我不会被凡、凡人杀死……”瘟神吃力地握住桓景的手,“等我……等我……不管多少年,我都会回来……”
“好,我会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有了桓景这句话,瘟神瞬间化为一股暗黑的浓浊烟雾。明明要升天,却又依依不舍地缠绕少年颈边,抚着少年端正的鼻、端正的口,在端正的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九月初九,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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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桓景杀了师父,也没人知道“瘟魔”怎么了,只知道后来桓景依旧年年要人们上山避难。桓景说瘟神还会回来,因此年复一年九月初九独身留在家中等候。直到有一年,下山的家人发现桓景暴毙在家中院子里,脸上还含着笑。
就这样,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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