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就行了吗”？方子雪又打个哈欠，问。
“已经比我预想的快好多了”。李笑非说。
“那我真得睡了”，方子雪说着，站起来，把复印完的一叠资料递给李笑非，“你也一起睡吧”。
“我得回家，明天早晨得给书店开门”。李笑非冲方子雪感激的笑笑。
“哦，那让车前子送你吧”，方子雪说着，再打个哈欠，“那我去睡了”，伸个夸张的懒腰，方子雪晃晃悠悠的走出微机室。
这时，车前子也打完了一页资料，把其余的整整齐齐的扣放在微机桌上，“我这儿也暂时告一段落了，走，我去送你”。
李笑非想谢绝他，想想，还是没有开口。凌晨1点多，如果她竟然要一个人回家，那她真是太傻了。
寂静的冬夜，街上清冷清冷的，李笑非裹着棉衣，袖着手，还是免不了一阵阵瑟瑟发抖。因为天太黑，他们谁也没骑自行车，车前子抄着衣兜，走在李笑非的身边。
“叔叔婶婶什么时候回来”？过了一会儿，车前子问。
“不知道，看我阿姨的病情吧，可能得十多天”。李笑非说着，打个哆嗦。
“这段时间，家里一直你一个人吗”？车前子又问。
“你不是看到了吗，有我的爷爷奶奶”。李笑非边回答，边加快了脚步，太冷了，她想着。
“可是，爷爷奶奶还需要你照顾，不是吗”。车前子跟上李笑非的步伐。
“是他们在照顾我，而且，他们现在真的是我的主心骨儿”。李笑非想起爸爸临走前所说的话，他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家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也告诉我”。车前子说道。
“没什么，我想我能行”。李笑非说着，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一声尖叫，身子已经失去平衡，向前直冲过去。
不过，她并没有跌倒，车前子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几乎在同时，她跌落到了车前子的怀里。李笑非第一个反映是努力想挣脱车前子的怀抱，但是车前子紧紧的拥着她，死死的抓住她，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干什么你，放开我”。她有些气喘吁吁的说。
“我不想放开”。车前子同样气喘吁吁。
“我说，你放开我”。她再次开口，提高了自己的声调。
“我可以放开你，但你得听我把话说完”。车前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想听”。李笑非挣扎的说。
“那我就不放”。车前子的声音颤抖的更厉害了。
李笑非沉默了，她意识到让车前子送自己也许是个错误。可是，如果不让他送自己，这条漆黑的夜路就只能是自己走了。她想起关伟，此时此刻，他也许正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呼呼大睡。想起他无视自己的冷漠，再看着眼前漆黑的夜路，听着耳畔车前子有些哽咽有些颤抖的呼吸，她不由觉得痛恨，觉得委屈，同时，又有些感动。她渴望温情，渴望来自夫妻间的温情，可是，关伟吝于给她。现在，车前子能够给她一个温热的怀抱，或许还有一颗同样温热的心，可是，她不应该，也没有资格接受。横亘在她与关伟之间的，是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因为没有爱，所以没有温情和体谅。横亘在她与车前子之间的，是很多别的东西。婚姻，道德，世俗，传统。关伟和柳月，还有车前子和自己。想到关伟，一股恨意又涌上心头，关伟，关伟，为什么他要对自己那么无情。想到这里，一切的挣扎在她心头戛然而止。
“你说吧”，她放低声音，“不过，先放开我”，她的眼光越过车前子，看着远处茫茫的冬夜。
“我知道，我不应该介入你的生活”，车前子缓缓的放开李笑非，“我知道，我原本，只是想远远的看着你，看着你幸福的生活。可是，你并不幸福。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真的，以前，我曾经不止一次跟你表白过，可是，你总是无动于衷，所以我退却了。在你的婚礼上，我才发现，我还深深的爱着你，而且，越陷越深。我以为我可以默默的祝福你，你能过得幸福，对我也是一种安慰。可是，关伟却总是让你痛苦，我一度想狠狠教训他”。
“别跟我提他”！李笑非打断了车前子的话，扭头想走。
车前子抓住她的手臂，“好，好，我不说他”，他迟疑片刻，“我看到你并不幸福，这让我心如刀绞，真的。我想帮你，想安慰你，可是，我没有立场。笑非，我真的很痛苦，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能继续追求你，如果你肯嫁给我的话，也许，就没有今天的痛苦和遗憾了”。
“可是，你当初并没有说啊”。李笑非轻轻的说。
“我知道，所以，现在，我并不企求你能接受我，我只是希望能让你快乐”。车前子握住李笑非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理智一次次告诉我，再度靠近你是个错误。可是，我做不到。有的时候，我只能听凭感情牵着我的鼻子走。我……”
李笑非抽出自己的手，尽管车前子的手是那么温热，让她竟然有一点恋恋不舍。
“笑非”，车前子还想再说什么，李笑非已经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很冷吗”？车前子问。
“嗯”。李笑非答应着，开始迈动脚步。
车前子不再出声，他跟上李笑非，伸出一只手臂，轻轻拦住李笑非的肩头。这一次，李笑非没有拒绝，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不远处，一盏灯火蒙蒙胧胧的亮着，那是她的家。
躺在床上，李笑非久久难以入睡，尽管夜已经深沉，可是，车前子那些话在她的心头振荡。车前子是爱她的吗？她不知道。但是，来自车前子的关心她是能感觉到的。她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关伟不爱自己。不仅不爱，还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抛下了她。她觉得有些搞笑，应该爱她陪伴她左右的人，几句口角之后，不告而别。不应该爱她的人，一遍遍向她表白心迹，并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手。她应该怎么办呢。“理智一次次告诉我，再度靠近你是个错误。可是，我做不到。有的时候，我只能听凭感情牵着我的鼻子走。”她想起车前子的话，是啊，理智告诉她，靠近车前子是个错误，可是，她已经接受了车前子的帮助，是不是，也接受他的爱情呢？她觉得有些头疼。接受车前子吗？接受一个第三者？自己也成为一个第三者？第三者？！这个敏感的词刚一从李笑非的头脑里冒出来，就把她惊了一身冷汗。她不由痛苦的呻吟出声。哦，天哪，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如果关伟知道了。想到关伟，李笑非一阵心痛。关伟，关伟会在乎自己吗？他会在乎多了一个车前子吗？他不会的。如果会，也是因为男人的自尊，而不是爱情。爱情？李笑非恨恨的想，关伟不是早就亵渎了自己的爱情？从他欺骗她的那一刻开始。恨意占据了她的心。好吧，她告诉自己，如果关伟在乎的只是男人的尊严，那么，就让她把他的狗屁尊严敲个粉碎。她会接受车前子的，也许，他所谓的爱情，能填补她空洞的落寞的心，也许，他的存在，能撕破关伟的虚伪和自尊。
困意和疲惫渐渐席卷了她，她终于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早起，一切依旧，可是，李笑非知道，自己的生命中，已经有些什么，从此不同了。在想到车前子的存在，对于关伟来说，会是一种打击，甚至一种羞辱，她隐隐觉得心底某处有着丝丝快慰。她甚至想象着，当关伟得知车前子的事情时，狂怒和暴跳如雷的样子。可是，那一刻，她竟然没有想过，有些时候，脚步一旦迈出，就再也无法回头。而从此跟随自己的，将有那么多那么多，自己难以承受的，异样的眼光，和飞短流长。
吃过早饭，照例给书店开门，等待店员的到来，然后匆匆忙忙的赶到单位。微机室还是昨天晚上，或者说今天早上三个人走时的样子。她打开微机，等待机器启动的时候，打开自己的手机。手机刚刚打开，就有三条短消息发过来。她打开，是车前子发的。
“你还好吗”？
“为什么没有打开手机”？
“出去采访了，有什么事联系我”。
很简短，但已足够让李笑非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意，毕竟是有人关心她，在意她的，尽管，这种关心和在意见不得光。她有些苦涩的笑笑，放下手机，打开档案管理软件，拿起车前子扣在微机桌上的档案资料，开始往电脑里录入。
一转眼，十天过去了。这十天，车前子和方子雪每天晚上都会帮李笑非整理档案，李笑非整理资料，车前子录入电脑，方子雪把打印好的资料按照李笑非的要求复印、装订好，然后再由李笑非分别整理。后来，白桦干脆也住到了方子雪的宿舍，偶尔帮李笑非装订材料，或给他们洗个水果，泡杯绿茶，让李笑非差一点儿感激涕零。最后一个晚上，大家坐在一起，李笑非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没有东西可分发给大家，因为档案升级需要的各种资料都已经准备齐了，所有需要录入、打印、复印、装订的资料，和需要完善的目录、索引、表格，都已经处理完毕。只要最后按照通知要求排列好，装进档案袋，就一切ok了。她兴奋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白桦有些调侃，又有些感慨的说，他们夫妻终于可以回家了。让李笑非在感激之余不由有些歉意。最后，方子雪提议，既然无事可作，大家又已经到了单位，不如就把工作全部处理完，然后到附近的碰碰凉喝一杯咖啡。李笑非很干脆的说，这最后的工作，她自己做就行了，反正还有时间，原本以为不能如期完成的工作，现在是提前完成，全靠大家的帮忙，所以，她请客，直接去碰碰凉。几个人欣然前往。
滚烫的咖啡，醇厚而浓郁，让人不觉有些醺然。李笑非能够感到车前子不时投过来的有些深意的眼光。工作结束了，也意味着，每天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日子也结束了。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发展下去，她不知道他们最终会走向哪里。她只知道，想到这些的时候，她还会想起关伟，心里会有莫名的酸楚，于是，她啜一口咖啡，慢慢的咽下，在那苦涩的滋味中放逐自己。奇怪的是，除了酸楚，她竟然没有一丝罪恶的感觉。
第三十二章
走出碰碰凉，扑面而来的冷风让李笑非不由打个寒战，她裹紧羽绒服，作势与三个人告别，车前子赶紧说：“太晚了，我送你吧”。
“不用了”，白桦在一旁开口，“我们两口子正好想散散步，干脆我们送笑非回去吧，反正这里离笑非家又不远”。
“还是我送吧，我也没什么事”。车前子坚持道。
“我们送吧，好久没跟笑非聚过了，我还没跟她聊够呢”，白桦说着，揽过李笑非的肩，“我们可是好哥们儿”。
“既然这样，好吧，那我先走了”。车前子欲言又止的望着李笑非，有些失望的说。
李笑非不自然的笑笑，跟车前子挥手道别。
车前子也挥挥手，有些不舍的转过身，跨上摩托车，发动车子，慢慢隐身在夜色中。目送车前子走远了，李笑非才回过身，打开自行车锁，推着自行车往回走。白桦和方子雪也推着车，走在李笑非的身边。
沉默片刻以后，白桦首先开口：“笑非，人言可畏呀，你可得注意”。
“嗯”？！李笑非莫明其妙的看着白桦，问：“你说什么”？
“当然是你和车前子了”，方子雪说，“你们没怎么吧”？
“哦”，李笑非自嘲的笑笑，“目前还没有”，她说。
“你想没想过，如果关伟知道了，他肯定会发疯的”。白桦说。
“是吗”？李笑非恨恨的咬咬牙，“我倒想看看他怎么发疯”！
“笑非”，方子雪打断她，“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不管你们的关系如何，他都还是你的丈夫，如果他知道了，会很麻烦的，到时候你怎么收场啊”。
“那就离婚好了，现在我想起‘关伟’这两个字心里就堵得慌”。李笑非嘟哝道。
“你就不怕你们单位的人说三道四”？白桦又说。
“他们总不至于说给我听吧”？李笑非不以为然的说，“再说，他们说我们什么？我们又有什么了”？
“笑非，你想过柳月会作何反映吗？车前子还有一个不到一岁的女儿呢”。方子雪缓慢的说。
李笑非沈默了，是啊，她光想到了关伟，她甚至想用车前子激怒关伟，但是，她忘记了还有一个柳月，柳月怎么办哪，还有车前子的女儿。她觉得脑袋里乱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方子雪的话。她转念又想，自己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让车前子跟柳月如何如何，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对柳月造成什么伤害呢？她不想伤害柳月，她想起柳月柔柔弱弱的样子，不由叹口气。她该不该和车前子继续发展下去呢？她有些怅然的问自己。
“笑非”，白桦语重心长的说，“这男人，有了妻子，还想有一个红颜知己，有了红颜知己，还想要一个情人。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可是，也仅此而已。很多时候，他们无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真有什么事，他们往往又会退缩，到时候，受伤害的往往还是女人。我们都是你的朋友，知道关伟有些事让你很不满，甚至很痛苦。可是，我们更不愿意你再受别的伤害”。
李笑非默默的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车前子可能不是什么坏人，也可能对你确实出于真心，可是，却不一定不会伤害你，你得学会更好的保护自己”。方子雪也苦口婆心起来。
“你们不用担心”，李笑非承诺般打量着方子雪夫妇，“事实上，我跟车前子之间并没什么”，她说。
“如果那样的话当然好”白桦若有所思的看着李笑非。
“你太单纯了，有的时候，我们真担心你做傻事”。方子雪接着说。
李笑非笑笑，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确实在做傻事，可是，也许不是因为傻，而是因为需要。
不知不觉，三个人已经来到李家门外，告别了方子雪夫妇，李笑非打开院门，把自行车放进锅炉房里，刚想进屋，手机响了，是车前子。
“喂”，李笑非接通手机。
“是我”，车前子低声说。
“我知道”。李笑非轻声回答。
“你现在在哪儿”？车前子问。
“刚回家，你呢”？李笑非一边回答，一边跟闻声出来的奶奶打个招呼，示意她回去继续睡。
“我在你家附近，能出来一下吗”？车前子继续问。
“附近”？李笑非愣了一下，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十点多了，“是不是太晚了”？她问。
“我在外面等你，一直等你”。车前子不容置疑的说。
李笑非皱皱眉头，想想，还是告诉奶奶，自己得出去一下。
李笑非从胡同里出来，看到车前子正靠在街边的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很落寞的样子。看到李笑非走近，把吸了一半的烟抛到地上，用脚胡乱的踩了踩，向李笑非伸出一只手。李笑非迟疑片刻，把手放到车前子的手上。车前子握住李笑非的手，越握越紧，忽然，一个使劲，把李笑非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拥抱在怀里。李笑非拼命挣扎，还是差点被车前子身上浓浓的烟味儿呛到。
“你干嘛”？她挣脱车前子的怀抱，低声吼到。
“告诉我，我们还能见面”。车前子声音嘶哑的说。
“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李笑非有些挣扎的说。
“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车前子直视着李笑非。
李笑非望向别处，她觉得车前子的眼神热辣辣的。“柳月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车前子有些受伤的望着她，“过两天”，他伸手抹抹嘴唇，“为什么问起她”？
“没什么”，李笑非也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嘴唇，“我们怎么能经常见面呢”，她自言自语道，“有柳月，还有关伟”。
“我们可以小心的，不让他们知道”。车前子急急的说。
“小心”？她向是象自己，也象是问车前子。
看李笑非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