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雪问候李笑非的,李笑非也没有问,觉得没必要,心里默默记着这份温情就够了。她暗暗告诉自己,如果车前子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自己肯定假以援手,哪怕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
与此同时,李笑非和关伟还在冷战,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两个人之间一点缓和的迹象也没有。有时关伟会若无其事的出现在李笑非家,给李父李母吃颗定心丸;有时李笑非会买些东西去关伟家,让公公婆婆放心。没有累及父母,这是李笑非唯一觉得安慰的地方。也没有弄得鸡飞狗跳,左邻右舍可以安心的睡他们的安稳觉了。偶尔他们也会做爱,不过是例行公事,都是关伟提出,李笑非半推半就,彼此都没有什么激情,地点可能是沙发上,也可能是书房的桌椅上,草率了事,各回各的房间。他们不再刻意对对方视而不见,却渐渐习惯各自在婚姻中独来独往的生活。李笑非越来越感到一种说不清的疲沓,如果说她也有过积极面对,努力想改变现状的想法的话,那么,当她看到关伟淡泊淡漠的神情,她也就不得不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惨然失笑了。另外一些时候,当关伟欲言又止,举棋不定,她也会故作冷漠,打消关伟可能会有的和解念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
三周过去了,正逢一年一度的国庆佳节,这一次,李笑非没有征求关伟的意见,直接买了一样的东西,两份,国庆节的前一天晚上,整整齐齐的把两份东西分放在客厅的两侧。第二天,他们一起去了关家和李家,在父母和公婆面前,关伟对李笑非故作亲昵之举,李笑非欣然接受,她觉得两个人象是一对盟友,只为了欺瞒双方的父母,当然了,是善意的欺瞒。回到家,照样的冷冷淡淡,照样的你我分明,直到关伟意外的因公出差。
刚刚进入十月中旬,关伟就接到外出采访任务,去哈尔滨,少则一周,多则半月。十月的小城,还沐浴着仲秋温暖的阳光,十月的哈尔滨,却已经冰天雪地,拉开了冬季长长的序幕。关伟虽然在外面读过几年大学,除此之外却几乎没有独自出门的经历,当然,他也没有独自整理过远出的行装。接到任务的那天晚上,李笑非如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关伟在卧室里看书。新闻联播快要结束的时候,关伟从房间里出来,坐在李笑非旁边的沙发上。李笑非没有动,仍然注视着电视画面,主持人正在播报最后的新闻,马上就要天气预报了,李笑非已经养成了看天气预报的习惯,虽然有的时候,天气预报也不准。她觉得天气有的时候也象人生,预测的只是一种概率。过了一会儿,关伟似乎是很随意的对李笑非说,“我要出几天差,哈尔滨”。
那个时候,天气预报刚刚播过哈尔滨,屏幕上还写着哈尔滨的天气情况,有雪。关伟说出哈尔滨的一刹那,李笑非下意识的看了看屏幕,关于哈尔滨天气情况的画面就定格在她的脑海里。抚弄着身上的T恤衫,李笑非暂时想象不出天寒地冻是个什么样子。然后,她听到关伟再次开口,“今天安排我外出采访的任务了,到哈尔滨,明天出发,刘局说,短则一周,长则半月。”
“咱们这儿还有外出采访的任务?而且,是哈尔滨?”李笑非吃惊的看着关伟,关伟的神情实在不像开玩笑。他缓慢而郑重的点点头,然后告诉李笑非,“台里要开办一个新栏目,有点儿象‘天南地北山东人’,我们这次到哈尔滨,就是采访当地一位名人,从咱这儿出去的。如果采访顺利,大概得一周,如果不顺利,可能需要半个月。”
李笑非相信关伟所言非虚了,“你自己吗”?
“和刘之秀”。关伟的表情有些怪,他也不喜欢刘之秀。
“行啊”,李笑非叹口气,“总算有个照应”。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整理衣物”。关伟的声音低低的,他不知道李笑非会做何反应,或许,她会拒绝他,并嘲笑他生活不能自理。可是李笑非什么也没说,而是站起身,径直走到关伟的卧室,打开衣柜,开始为关伟准备行装。关伟默默的跟在李笑非身后,看着她找出行李箱,然后开始找衣物,从换洗的内衣到衬衫、牛仔裤,从羊毛衫到夹克再到羽绒服,还有一双厚厚的雪地鞋,然后把这些东西整齐的叠放到行李箱中,直到把行李箱撑的满满的。
“不用这么夸张吧,还用拿羽绒服和雪地鞋”?关伟看着李笑非麻利的动作,忍不住问。
“哦,会用得着的,刚才天气预报不是说哈尔滨有雪吗,气温已经是零下了”。李笑非头也不回的说。
关伟不再说话了,他刚才没注意看天气预报。
收拾好衣物,李笑非返身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疏妆台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找出诺氟沙星胶囊、感冒软胶囊和几个创可贴,然后回到关伟的卧室,把药和创可贴放进行李箱的侧兜里。这时,一直跟在李笑非身后的关伟又忍不住开口:“药什么的就别拿了吧”。
“反正也不占什么地方,拿着吧,出门在外,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或坏肚子什么的省的着急,再说你肠胃本来就不好”。李笑非边拉上拉链,边说,“明天早上再拿上洗漱用品,就全齐了……”李笑非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关伟已经从后面紧紧的搂住她的腰,伏在她的背上,把整张脸埋在她的衣服里。李笑非停下手里的动作,任凭关伟搂着自己,依旧弯着腰,手抚着行李箱。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关伟低低的抽泣声,背后有一股温热的暖流慢慢晕开,是关伟的眼泪。那一刻,李笑非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她慢慢的直起腰,站起来,依然背对着关伟。关伟的卧室里拉着窗帘,确切点说,是窗纱,紫色的窗纱在秋风中轻轻的摆动着,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纱洒在房间里,李笑非和关伟站在一片光影里,一动不动,象两尊雕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片刻,李笑非感到背后的温热已经成为一片溽湿,关伟渐渐从抽泣变成涕哭,又从涕哭回复为饮泣。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脆弱的伏在李笑非的背上哭泣,关伟的眼泪把李笑非的硬心肠软化了,她静静的立着,等待着关伟恢复常态。然后,她感到关伟搂着自己腰部的手越缠越紧,象是害怕自己会跑掉一样。紧接着,关伟忽然把李笑非的身子扳转过来,力气之大让李笑非一个踉跄差点儿没跌倒。李笑非没跌倒,或者说,她跌进了关伟的怀里,这一次,关伟的手臂搂住的是李笑非的背部,他一手扶着李笑非的腰,一手搂着李笑非的肩膀,嘴唇摸索到李笑非的嘴唇,然后深深的吻下去,李笑非本能的回应他。那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吻,从慌乱到犹豫到狂热到缠绵,无数的冷淡、伤害、责怪、感慨,被溶化在这深深的吻里,随着长长的一吻冰消瓦解。直到两个人都累了,他们才分开彼此,关伟仍旧拥着李笑非,李笑非没有拒绝,这一次,她把头轻靠在关伟的肩上,享受着这份温情,夫妻间原本就应该有的温情。
许久以后,关伟咕哝道:“我以为你不会管我呢”。
李笑非轻声问他:“为什么不管你”?
“我们吵架了,我以为你会拒绝我,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或许是刚刚哭过,关伟的话里透出浓重的鼻音。
李笑非轻轻一笑,没有做声。关伟原来是被她感动了,在李笑非看来,两个怀着共同美好愿望的人,走到了一起,就算因为种种原因,彼此淡漠了,可是,许多千丝万缕的联系依然还在。夫妻之间,爱情消逝了,还有道义存在,道义泯灭了,还有义务。关伟要出差,需要她帮忙整理行囊,这于她来说,是对爱人的关心,是夫妻之间的一种道义,更是一种义务,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没想到关伟居然会为了这举手之劳泣不成声,所以她笑了,这笑,也是一种释然,因为她知道,又一轮冷战过去了,她屈指盘算,两人的冷战竟然有一个月那么久了。
后来李笑非明白,关伟感动,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夫妻之间,有爱情,有道义,有义务,这些,关伟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当一段爱情真的死亡,当所谓的道义真的泯灭,当淡漠充斥整个婚姻,所有的恩情都被遗忘,一切显得苍白无力,如同凋落的繁花,转眼化作了尘土的时候,有谁还会在乎义务。爱之所以为爱,是因为相互怜悯和疼惜的,有一天,大家都可以真正的置对方于不顾,才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两个人继续相拥着,关伟挪动脚步,李笑非随着他挪动脚步,终于挪到床边,双双躺倒在床上,依旧依偎着,关伟用嘴唇轻触着李笑非的脸颊,“以前我们都错了”,他轻声呢喃着。
“嗯”?!李笑非轻轻嗯一声。
“我们都错了”,关伟继续轻吻着李笑非,从脸颊到眉毛,到眼睛,到耳垂,最后吻她有些红肿的嘴唇,“我们总是争,总是吵,总是互相伤害,其实,很多时候,我说了狠话,马上就会后悔”。
李笑非幽幽的叹息一声,回应着关伟的吻,关伟的话象一块巨石,在她的心湖激起无数涟漪,“我也是”。她低低的说。
“我们为什么总是争强好胜呢?我们应该相互体谅,彼此宽容,因为我们是夫妻,夫妻才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关伟在李笑非耳边喃喃低语。
李笑非觉得一股热流从自己的眼眶涌出,滑落在自己的脸上,也滑落在关伟的脸上,“对,”她索性把脸贴在关伟的脸上,“我们应该相互包容”。
“答应我,”关伟用脸轻蹭着李笑非的脸庞,“以后我们别总是争执不休了,以后,我们把不愉快的事都统统抛开,以后,除了爱,我们什么也不要”。
李笑非颤抖着点头,“好”。
谁也没有再说话,在哭泣和持续不断的拥吻以后,情欲的火花已经被高高的撩拨起来。两个人顾不上满脸的泪痕,边继续深吻着,边摸索着褪下彼此的衣物。没多久,关伟已经埋身在李笑非的体内驰骋,在关伟的冲撞下,李笑非情不自禁的吟哦出声……
也许这就是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吧,只不过,从床头到床尾走的时间长了一些。他们为什么总是要争强好胜,彼此伤害呢?因为他们年轻。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依旧争强好胜,彼此伤害,一次又一次,直到分手以后,还要为了琐事争吵,原因同上,因为他们依然年轻。
第二天一早,关伟走了。警报已经解除,关伟是带着对李笑非的依恋和不舍走的。李笑非也是,送关伟出门时心里有着强烈的依恋和不舍,关伟从没有独自出门过,李笑非同样没有独自居住过,她对关伟的依恋和不舍,除了感情上的,更多的是因为她天生胆小,就算两个人以前不说话,至少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现在关伟走了,房间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白天无所谓,到了晚上,每一缕风响,每一声虫鸣都会让她心惊肉跳。所以,李笑非送走关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简单收拾自己的衣物,准备回父母家。当然了,她并没有回去,因为一上班,她就找到了一个理想的“陪住”伙伴,这个人就是方子雪。
一早,李笑非提着满满两袋换洗衣物赶到单位,正碰见在打扫卫生的方子雪,打过招呼以后,方子雪问李笑非,拿那么多衣服干吗。李笑非坦言关伟出差了,自己胆小如鼠,不敢一个人住,只好回父母家。方子雪答应一声,然后专心擦起地板。李笑非看着方子雪,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问方子雪,反正宿舍也是一个人,不如到我家睡几天吧,一来给我做个伴儿,二来,家里上厕所都比宿舍方便。方子雪迟疑的问李笑非,那好吗。李笑非忙不迭的说,当然好,当然好。于是,方子雪住到了李笑非的家里,从此,每逢关伟值班、出差,方子雪都会到李笑非家给李笑非做伴,以致于后来李笑非和关伟发生争吵时,关伟指责她和方子雪简直就是同性恋,让她们哭笑不得。
一周过去了,关伟没有回来,十天过去了,关伟打来电话,采访不算顺利,还需要几天时间。关伟没有回来,十月份的自学考试却迫在眉睫。第二天就要考试了,关伟依然归期不定,考点距离李笑非居住的城镇近200华里,考试时间为两天,她必须在那里住一个晚上,关伟不回来,就意味着她需要独自去考试,独自找旅馆住,这让她郁闷异常。
考试的前一天,下午下班的时候,李笑非一边叹气,一边整理第二天需要带着的准考证、笔、资料等。正收拾着,车前子推门进来,打个招呼,然后问她,“关伟没回来”?
她点点头,“嗯”一声,算作回答。
车前子一愣,然后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她抬起头看着车前子,车前子的眼中掠过一抹关切。
“你明天准备怎么去”?车前子再次开口。
“嗯”?李笑非也愣住了。
“考试啊”,车前子看着李笑非手里的书本,“你不会不考试了吧”。
那一刻,李笑非才忽然想起来,车前子报考了和自己相同的学科,她难掩兴奋的问他,“你也去吧”?
“当然了”。车前子很干脆的回答。
“你是不是两科考试都参加”。
“怎么这么问”。车前子不明所以的问。
“如果都参加的话,晚上要找旅馆住”。李笑非试探的说,车前子仿佛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很怕他不考,那她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我知道,所以想和你商量一起去,一起找旅馆,相互是个照应,反正考点都是一样的”。车前子打消了李笑非的疑虑。
李笑非差点上去拥抱车前子,如果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话。
就这样,李笑非和车前子一同到了另一个城市,一同参加考试,一同入住旅馆,就住在隔壁房间,车前子说那样方便。第二天早上起来,匆匆吃过早饭,走出旅馆,他们才发现,由于冷空气南下,当地的气温下降了5、6度,天空阴沉沉的,还下着小雨。因为前一天天气晴暖,他们穿的都不多,也没有带雨具。如今雨落在身上,冷意沁入肌肤,让人忍不住直打寒战。
李笑非只打了一个寒战,一件西服就已经披在了她的肩上,她回过头,看到车前子穿着单薄的衬衫,在雨雾中瑟瑟发抖。她赶紧褪下西服,还给车前子,车前没有接过西服,而是执意要李笑非穿上。
“嘿,把西服给我,你不冷吗”?李笑非不相信车前子不冷,她看见车前子裸露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冷”,车前子实话实说,“可是,我更不愿意你冷”。
李笑非不由笑了,“快穿上吧,冻感冒了,我可担当不起”。
“我是说真的,我是男人,哪那么容易感冒,衣服还是你穿吧,考场上如果手僵僵的,会答不好卷子的”。车前子说着,把西服塞进李笑非的手里。
“你的手如果僵僵的,一样答不好卷子啊”。李笑非重复着车前子的话。
“我没事儿”。车前子拍拍胸膛,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李笑非还想说什么,车前子已经跑进雨雾中,考点就在旅馆对面,是一所小学,李笑非迟疑间,车前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校园里。
李笑非穿着车前子的西服参加了考试,她能感觉到,西服上还留有车前子的体温,同样,上面也有车前子的味道,一种似曾相识的,令人舒服的味道。考试很顺利,只简单的看了看试卷,李笑非就深信自己可以过关,题目太简单了,至少对于她来说如此。从考场出来,车前子已经在等她了,看到她,马上迎上来,关切的问她考得怎么样。她笑着说及格没问题,然后问他考得如何,车前子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告诉李笑非,就那样。李笑非问那样是哪样?车前子却已经拦住了出租,招呼她快点上车了。
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