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女生没有兄弟姐妹,是个独生女,她只谈她的舅舅,舅舅也年轻,当时顶多二十七八岁。
唐安和她的接近避开了李刚和陈超峰。并非是幽会。只是按他的方式去发生。见面,走路,偶尔也会拿一只球去。在校外。
从脚往上,看到小腿,正面的骨头微微向外,有一道凸起来的印子。他伸手摸了摸,她马上就笑了,往前边跑。他扬言要抓住她。他很沉重。越是为了蓝色女生而刻意地遗忘睛,她就越会压住她。蓝色女生跑得很快。他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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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女生成了他的学生。唐安为此做出了努力。在穿着和礼仪方面尽可能温文尔稚,蓝球也很少打了,作为一名高年级的大学生他已经感到未来社会的压力。蓝色女生不仅化解了由晴给他带来的痛苦,同时也使他原本迷茫的爱情增添了一些鲜美的成分。
90年下半年是在焦灼和对身体的畏惧中度过的。而到了91年,唐安对晴的身体显得麻木而迟钝,蓝色女生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能引起他心中的共鸣。在她的父母面前,他假装十分低沉。很少说他自己的事。她的父母也就对他信任了。他来给蓝色女生上辅导课,父母一般都会到邻居家打牌。
他从不吃她家
冰箱里的东西。当她低头看她的书,他会久久地盯着她。刚去给她上课时,他能看出她的心思,其实她并不非常需要家教,而她之所以要他来上课,是他故意接近她的结果,他喜欢和她呆在一起,而她也很喜欢。
晴问他,现在你教的谁啊?
唐安不需要教书的收入。每次从她家出来,在昏暗的铁路北街往回走时,他都感到蓝色女生和他一样在很近地盼望着什么。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腿经常会碰在一起,他的心跳很狂乱,无法掩饰。她从不提她学校里的男生,这既是一个暗示,也是她特别的地方。她很乐观。
蓝色女生的脸是光滑的。家教之后,两人不去鼓楼公园,而是到浦口镇去玩,那儿有一个火车站。建筑物陈旧破烂,由于常年运煤,整个车站都浸染成黑色的了。他在控制着自己。因为他和晴还会到乌江去,还能陷入到身体中。对蓝色女生,基本上是精神的安慰。
从给蓝色女生教书开始,他对自己的经济专业有了情绪上的波动,整个生活信念也在动摇。对书本的兴趣在下降,内心处于冲突之中,想表达,想倾诉。1991年的南京雨季笼罩了整个夏初时间。大片大片的树叶在阴雨中低垂,如同蓝色女生那动人的眼帘。
晴意识到唐安的问题,但找不到解决办法。她偶尔也想向他解释她内心对以前两个男人的态度,但他不给她机会。从他的动作中她能感到他已经在精神上放弃她了。而在90年,在那辆吉普车上的夜晚接吻发生之后,他们很紧张地在另一所学校的楼梯拐角的一道铁门后边结合了。由于结合的仓促和唐安的无知,使他们都很草率。
这最早的身体结合的印象使唐安对身体更加的模糊。在91年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避免去回想。90年那最早结合的一幕,现在每次去乌江他都觉得是对那次仓促结合的一种更正。本来可以更加从容和自信,但由于年龄和经验的关系,他们始终对身体缺乏全面的认识。
91年的蓝色女生身处特殊的环境中,16岁,听话,俊俏,和唐安几乎每天都能见面,而全世界真正的身体也都是她的了。他觉得他会在今后的某一天摸透它的。
提到跟感情或男女关系有关的事情,双方就会停住。这种很美妙的停顿更能感染蓝色女生。应该说她是懂的。得到什么了?他想,是现在的爱情,真正的爱情。那么晴呢?李刚问,你和晴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那个了,他说。
李刚抹了抹鼻子,笑着说,那当然,现在大学里这很正常,可你对他不怎么好。
你这话怎么说的。
李刚说,晴很孤独。
他没有跟李刚说他是怎样同晴做起那种事的。作为一个过来人,他现在对身体真正摸清楚了,欲望跟身体还是不一样的,跟晴是可以发泄那种冲动的,但欲望仍不能被填充,它似乎永远空着,等待着被别样的东西刺入,又反过来向别人刺去。
唐安说,我和晴分手了,我对她不仅迟钝,而且麻木,我不能再跟她在一块了,晴有过男人,我不算什么的,她属于苏北,她毕业之后,就是苏北那儿的女人了。
李刚转过身,有点难为情,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小芳说了,你跟小敏常在一块。
是蓝色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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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他一下子就喜欢上这种蓝色的,不仅仅是蓝色女生本人,更多的倒是由这庞大的南京城所催生的秘密的激情,唐安和许多年轻人一样,都想在这阴郁而纯情的都市中,飞腾而出,以俯瞰这茫茫人海。这些苍老、陈旧的建筑掩映在地表的哀怨气氛之中,只有那天空的蓝,只有那从天空中向下倾泻的蓝,才能感受到天上的意志,感受到一种致命的爱的吸引,笼罩它,渗透它,使南京的城市从容地敞开它的肉体,敞开它肉体中的心灵。他对爱始终是迫不急待,始终蒙上了那蓝色的高远而空灵的幻想色彩,身体在蓝色中亲临了爱情现场。
李刚和他的女朋友吕雅约上小芳和小敏,去河海大学游泳池游泳。学院已经放假,李刚让唐安自己考虑,是否和蓝色女生一起去游泳。
唐安感到公开和蓝色女生去游泳,等于是向别人证实了他的做法。他对小敏的希望全部暴露了。
在山西路军人俱乐部吃冷饮。小芳已经上了技校,现在讨论的全是各大名牌饭店的师傅的手艺,蓝色女生和小芳的关系也不如以前那么亲密了。小芳还没完全掌握她和唐安的情况。
小敏不会让唐安难堪。他的每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能得到小敏的响应。李刚对吕雅说,他就是这么个人,那么好的晴,他都丢了。
吕雅说,那是他自己的事。
小芳吹着口哨。蓝色女生让她不要吹,她却不理会,众人都很不快。等到了河海大学时,吕雅和李刚在门口打电话。小芳独自去买东西。小敏和唐安去买票。
连他们的一起买了,小敏说。
唐安推了推她,沉闷了一会儿。他身上带的钱不多。吕雅这时来了,她说,我来买票吧。唐安不让,还是果断地买了票。小敏在笑。她马上就会穿上泳衣,可以更近更光滑地挨着她,没有阻碍了。
在换衣间,他看看李刚。
告诉我吕雅的事好吗?唐安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是认真的,我俩都是认真的,李刚说。
我也会的,唐安说。
李刚看也不看他,先套上了游泳裤。唐安光身站在那儿,他忽然很犹豫了,我这样去游泳行吗?
告诉你,她不小了,李刚说。
蓝色女生才十六岁,但十六岁能说出所有的话,他想。
李刚出去了,掀开布帘,趟过杀菌池的水往外走,他马上听见游泳池里的喧闹声。他一出去,强烈的阳光就使他的眼前一片茫然,他定了定神,找空台上的蓝色女生。
小芳在喊小敏的名字,他循着声音望去,她站在水边。
蓝色女生穿着一件很露的蓝色泳衣,身上光艳极了,却不是那种苍白和紧张,她很自由地伸着手,腿向两边分开。
唐安在那个有阴凉的棚角下站住,隔着十多米,看见蓝色女生向这边望。
唐安一动不动,由于他处于阴凉中,看见的蓝色女生就是一片反着蓝光的阴影了。他不仅看见她的美,还有她陌生的身材,以及胸口那陌生的隆起。这时,他一点也不觉得他在身体方面有什么别的经验了,他觉得自己从没有碰过女人。
他的情绪马上波动起来,他压制自己,走到池边,趟着水面,水也很温热。大量的人头在水面上浮动着。
我们跳下去吧,他对蓝色女生说。
蓝色女生拉他的手坐到那砌着白砖的台阶上,看游泳池里的人。
李刚抱着吕雅,在训练她的自由泳。小芳在池子的另一头和几个男人说话,那几个人有点老,但很认真地跟小芳说话。
他想,小芳疯了,为什么跟那些人说话?
小敏和他挨在一起。
泳衣的蓝色在空中漫开来,他想抓住那欲望,可欲望爬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感动,该怎么做呢?
你的泳衣真好看,他说。
她就摸了摸肩上的吊带。他听见了拨弄的声音。腿伸长了,他看见了整个腿,并且对她说,腿越来越长了。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他腿上。这个动作使他完全酥软了。他纵进水中。小敏也下了水。在水面上看她的脸。他没有注意她的唇。只看那俊丽的瓜子脸,下巴翘翘的,水面上的脸映着别样的神韵,他钻进水,睁开眼,看见她漂着的腿。
小敏,快呀,他喊到。
她没有游,又漂到池边,扒着池沿。头发上挂着水珠,脸也漂着。他的手指贴着她耳根,他喊着,钻到水里去。
她只是笑,没有钻进去。
他游回来时,腹部贴着她的臀部,她没有让。
这时,她向他吹了口气。
小芳在后边扒着小敏的肩膀,吕雅坐在池沿上。李刚买来五支冰棍,他们在水上吃起来。你们没看见有这么多的人吗,小芳说。
唐安不知小芳说给谁听。
蓝色女生一直也没有游,她大部分时间老是在看唐安。唐安把冰棍的小竹棍子扔到那个进口的凹处。对于那么多人,他倒真是视而不见,只有一大片蓝。这是天空倒映在水中的蓝,还是她的蓝?
她是蓝色的,她想,只有这与天空一样湛蓝的身体才会在内心深处真正鼓动肉体里最秘密的神经,那不仅是诱惑,更多的却是生命的真实,是内心对最美好的纯情的向往。蓝色象征了她的丰富的人生的寓意,并且这是他一个人醉心的蓝,跟他一个人绝对隐秘地保持着心灵的沟通。他气喘吁吁。
蓝色女生的唇乌乌的。又很厚,在水面上漂游。身体向下微弱地摇动。他看着她,由于她不回避,仿佛他必须把话说清楚,说什么呢?只有在明晃晃的水面以下,才是那醉人的蓝,特别在她的身体上,蓝色在静止。他的手和她的手搭在一起。她的脸稍稍起了变化,他想她应该注意到他手上的力。
白色的
瓷砖和她双腿相交的地方,水印子向外溢着,那天蓝的泳衣在臀部与白瓷砖突然分离,仿佛是把这身体以绝对的力量拉升起来。他还没有碰她,但那种蓝色很好地保护了她,使他觉得她已经是无处可逃了。泳衣在胸口那儿凸现那鼓起来的双乳,它们是饱满的,略带一些年少的脆弱,但是内容一样丰富,并且由于这脆弱,更容易使他本人也清纯起来。
9
假期过了一半,唐安从学生宿舍搬了出去。他在城里到处乱转,最后在离学院很近的戴家巷最里边的一个叫鸳鸯池的地方租到了一间屋子。
这时,他已经不再做蓝色女生的家教了。他们自由自在地出入,小敏的父母觉得他这人还能接受。
天天都要吃许多冷饮,唐安的饭吃得少了。
简单地用纸糊了墙,从教室里偷偷搬去一张长条桌。还在旧货市场买了张架子床,房子里传出温馨的气氛。
他是把房子全部弄好了,才跟小敏讲的。
小敏认为他做的对,早就应该从学院搬出来。小敏把门关上,坐在新买的席梦思上,她说这张床比她爸妈睡的那张还要大。
她的腿长长地伸着。
这个地方所叫的鸳鸯池,是混纺厂仓库后边的一个小水池。这个池子据说历代久远。
小敏问他,什么叫鸳鸯。
唐安想了想说,鸳鸯就是动物。
是两只动物。
蓝色女生的腿在房间闪跃,他却没有冲动。她的声音不作修饰,在房里不停地响着,响着。
他倒在床上,睁着眼看灰色牛皮纸蒙成的
天花板。从躺着的位置斜着仰视站在床前的小敏。小敏也怔了一下,但她实在是没有反应,她硬硬地看着他,她责怪他不该躺下,是累了还是在想什么心事?
他的眼睛侧过来就和她膝盖上边的腿保持在同样的高度上,它白白的,匀称而光滑。蓝色女生转过身,坐到桌前。她想让他带她去溜冰。如果他一直睡着,他就会一直坐着。她适应了。
李刚跟房东打个招呼就上来了。他让唐安到印刷厂去一下,把印有山特标记的T恤衫领回来。
李刚见蓝色女生坐在床前,很吃惊。你们在干什么?
小敏不作声。唐安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李刚不屑地望着他。小敏趴在桌面上,手里转着圆珠笔。李刚掏烟,坐在床边,两人抽起烟来。小敏问他们要不要放音乐。录音机里传来齐秦的声音。
三个人跟着唱起来。她的声音在两个男人中间悦耳而明显,他被感动了,仿佛那女声是自己所独有的。
蓝色女生看着坐在床中间的唐安嘴唇上的烟雾。她的膝盖弯了起来。他再次注意到了腿上的皮肤。而唐安没有冲动。心里很难过,他想这是怎么了?
小敏的胳膊搭在桌边,他看见她短袖T恤里的腋窝。黑黑的。他低着头。李刚的脚踏在地上,一边听音乐,一边敲着地面。
第二章
1
同许多地方一样,南京人也酷爱打麻将。唐安住进鸳鸯池,恰逢此地人气最旺,很多人不仅衣食无忧,而且待人和善,特别是租房给他的姓徐的妇女更是人情味十足。而到鸳鸯池就必须经过那冗长而破败的戴家巷,到了鸳鸯池,再仔细地观察一下,你会发现这地方相当俗气,那所谓的鸳鸯池里的水也泛出带黑的黄色。
自从租了房子,他和蓝色女生之间就成双成对地走路,吃饭。进门之后,关上窗子,全部由他们自己来安排了。蓝色女生从他小舅的商场里搬来一大块镜子,是次品的,但照人还不会走形。唐安就把它斜靠在床后的墙上,玻璃镜有一个倾斜的角度,使人显得长而瘦。唐安在小敏照镜子时,会冷静地看她。他知道她会敞开来,把一切都敞开来的。
短发,双手细而长,脖子很好看,她很少穿高跟鞋,那只可爱的鼻子直直的,她的长相很难准确地形容,是种奇异的美,却又很平淡。她很少笑,显得尤其矜持。
房东徐阿姨对唐安这样的外地人颇有好感,而对小敏很少谈得来话,小敏极少理她。
鸳鸯池是一块死角,这些民房年代久远,每个院子里的破楼都只有三四层,楼梯曲折,每到夜晚便显得生涩和孤寂,到了雨天,多了些阴森。
这份关系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因为唐安和小敏表现得都很得体,无论是谁,都觉得他们不错。
九月份,天气转凉,屋后的鸳鸯池落满从山脚边的树上坠落的黄叶。蓝色女生站在窗前。是池子里的叶子让她这样?
又要开学了,她说。
等高考了就什么都顺了,他说。
她把腿抬起来,很轻松的样子,脚举到肩膀那么高的位置上绕,唐安第一次见她做这种动作,他敏感地问,你有腿功?
蓝色女生说,我要跳舞。
还有叶子在不断地掉着,阴天,树叶疲软地飘扬,池面上漂着那些早时落下的叶子。徐阿姨从混纺厂下班时,大声地说着话儿。
小唐,小唐,徐阿姨喊。
什么事啊,徐阿姨?
徐阿姨说,天要冷了,可以不用凉席了。
徐阿姨的喊话给了唐安一种想法,他把这种想法告诉了蓝色女生。
他问,小敏,不用席子了?
小敏从没有到床上去过,她才十六岁。唐安的问话和徐阿姨的一样,当然是热情的随意的。
小敏说,就用垫单吧。
他立即转过头,对着墙,他在心里骂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要问她这个?
蓝色女生的手指插在左耳上边的头发里,把浓密的发根掀开来,头发往前披开,她的脸隐进去一半。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她这种样子时的脸。
又来到窗前,把脚和刚才一样的抬起来。她的黑裤子弹性很好,她要学现代舞。
这跟腿功没什么关系。蓝色女生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