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千雪必须要在今天扭转些局势,就算不能立时如了简青悠的心愿,也要让那一桩即将一捶定音的婚事拖上一拖。
陌千雪给老太君拜了年,见过礼,便对坐着开始闲话家常。
第一次来的时候,老太君是昏的。第二次来的时候,她想着心思的把话往怪医的身上拉,被老太君打发了。
所以,陌千雪还从来就没有好好的和简老太君拉过家常。
简老太君是富贵人家出身,虽然年青的时候也学过别人行走过两天的江湖,但那也是带着丫环,随从一起出去的。
说穿了,就是旅游,哪里真正的为钱财操过心,受过那些个苦,更没有真正的遇到过什么江湖中事。
现在听陌千雪说起她刚醒来的时候,先生身子不好,她差点要被发卖为奴。然后又是种菜,又是做豆腐各种辛苦,心中不免对她同情怜悯。
又听她说起开铺子,建房子,雇工做事,觉得很新奇的同时,更让老太君觉得她这人不简单。
不但见多识广,谈吐不俗,能独挡一面的同时,还有坚持,有傲骨,身上有一股子其它女子身上少见的自强不息精神。
见老太君目中的赏识之意,陌千雪心中耶了一声。想让别人接受自己的意思,首先是让人家接受她这个人,如果人家接受了她这个人,那么她将要办的事情才会事半攻倍。
简老太君连声的赞陌千雪不简单,陌千雪却拿出随手拿进来的食盒。
“简奶奶,这可是千雪特地为您做的蛋糕,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陌千雪笑着打开那食盒看了简青悠一眼,说道,“等开了年,天气稍暖一些,青悠到千雪那里跟着千雪学上几天,保管以后简奶奶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能吃。”
简老太君看了这三色的蛋糕,心下很是满意,“千雪有心了!”
“但是悠丫头始终是要嫁的,以后青悠学会了,能吃得上的,可是她的婆婆,我老婆子可没这个福气了。以后,还是要麻烦宁娘子,多给老婆子做一些才好啊。”
简老太君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打趣着简青悠。
“奶奶,青悠还不想嫁。”简青悠娇羞之间趁机撒娇。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悠儿放心,那万家虽不是京中一等世家,却也和我们简家家世相当。听说,那万公子也是个好的,相貌堂堂、文采风流,为人也很正派。”
简青悠听老太君如此的夸另一个男子,心里烦闷透了,“奶奶……”
简老太君以为简青悠是撒娇是羞涩,于是笑道,“好,奶奶不说。”
简青悠心下一横,跪了下来,“奶奶,其实,其实青悠已经……”
陌千雪见状连忙打断,“其实青悠是想现在就和千雪学习那蛋糕之法么?”简老太君明显对那什么万公子的印象极好,对那家的家世也甚是满意。
这个时候说出简青悠已有心上人之事,简老太君一定震怒,说不定一怒之下,还会立时的就和那万家给定了亲,也说不定。
毕竟,古人最不喜的便是私相授受,最瞧不起的便是私情。
简老太君为了断了简青悠的念想,按常理出牌,便会成为意想中事。
到了那时,再想挽回,就不可能了。
简青悠收到陌千雪的眼神,疑惑望来,她们两个不是说好了么?先由她把奶奶哄开心,然后她再说出心有所属,她便在旁边打小边鼓的么?
陌千雪不禁摇头,简青悠文才出众,聪慧过人,但是,恋爱中的人是最笨的,她忽略了人性。
陌千雪不理会简青悠的眼神,笑着向简老君恭喜道:“老太君真是好福气,有这样孝心的孙女。”
话毕,又转头对简青悠使了个眼色道:“青悠想尽孝也不急在一时,今天年可还没过完,千雪的那个小食馆也没开业,如何去教?”
“是啊,青悠,你的孝心奶奶是知道的,这学做蛋点也不急在一时,你且起来。”
简老太君起身要扶简青悠起来,简青悠不敢劳动简老太君,自己从地上站起身来后连忙去扶老太君再坐下,陌千雪见状,也连忙起身上前帮着简青悠扶老太君坐好。
扶老太君坐好,陌千雪又道:“不若这样,千雪先给奶奶讲个故事,博奶奶一笑,代青悠先尽尽孝,如何?”这个故事,她可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你还会说故事?。”简老太君听到要给她讲故事,垂下的眼皮子顿时掀开,目中露出兴奋之光,“机灵鬼,就你点子多,见得多还别说,那白云居里有了说书的先生后,老婆子也去听过几次,确实说得精彩。”
这年头,还没有大戏,只有些唱堂会的唱段,大富人家中的太太中,业余乐趣少得可怜。
陌千雪谦虚道,“这个故事本是千雪杜撰的,若是千雪讲得不好,还请简奶奶不要见怪才好哦。”
简老太君急着想听故事,便笑着说道,“恕你无罪,总行了吧。快快讲来。”
陌千雪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娓娓讲来:“话说,从前有个地方叫做祝家庄,祝家庄外玉水河边,有个祝员外其女英台,美丽聪颖,自幼随兄习诗文,慕班昭、蔡文姬的才学,恨家无良师,一心想往杭州访师求学……”
陌千雪讲到梁祝邂逅,同窗共读,形影不离……简老太君和简青悠均露出向往的神态。
简青悠是想起了她自己邂逅了辛逸明,想起了那一个拥抱,想起了那一场桃花雨。
简老太君的思想却穿越时空,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次她行走江湖邂逅了怪老头……
那个时候,她还年青,正是风华正茂。那个时候,他也年青,天不怕地不怕。她任性,他倔强。
她初次行走江湖,全无经验,虽是男扮女装,不料还是被奸人识出,差点遭了小人算计,还好有他一路护送,才安全抵家。
两人想起入神,却也听得全神贯注,陌千雪又讲起了祝英台十八里相送……
讲到那里,陌千雪不禁不顿。讲故事要有艺术感,要会制造悬念和想像的空间。
“后来呢?”
“后来,梁山伯有没有去找祝英台,有没有结成美满姻缘。”
简老太君和简青悠心急如焚的要知道结局,陌千雪却拿起了茶杯开始喝茶。小口小口的缀,再吹,再小口小口的品。
“梁山伯后来自然去找了,却没有结成美满姻缘。”
“为何?”
“因为梁山伯的家世不好。祝员外想要把祝英台嫁给与她们家家世相当的马公子。”
“那怎么行?”
“这祝员外真是该死。后来呢?难道那祝英台甘愿嫁人。那梁山伯就没想点别的办法。”
“想了,简奶奶别急。”
陌千雪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又下始讲下文:“……美满姻缘,已成沧影。二人楼台相会,泪眼相向,凄然而别。临别时,立下誓言: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简老太君和简青悠眼中有泪。在场听故事的不只是有简老太君,还有梁嬷嬷,还有红玉等几个得脸的丫头,她们也是听得满目泪痕。
“山伯忧郁成疾,不久身亡。英台闻山伯噩耗,誓以身殉。她准备去梁山伯的坟前祭奠后再追随他于地下,哪知上天好似得到感应,她刚到那坟前,风雨雷电大作,坟墓便爆裂而开……”
简老太君和简青悠听到陌千雪讲到这里,两人脸上满面的泪花,心却又提了起来,梁嬷嬷和众丫头的心,也都跟着提了起来。
“英台翩然跃入坟中,墓复合拢,风停雨霁,彩虹高悬,两只蝴蝶从墓中飞出,从些相依相伴。”
梁祝的故事讲完,整个房间安静异常,每个人都沉浸在梁祝的故事里头。
还是梁嬷嬷打量了沉浸,她一边为她们续着茶水,一边感叹,“哎……好好的一对,就这样。”
“都是那祝员外,什么家世不家世。好生生的一对,就这样被折散了。”简老太君气得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她想起了年青的时候,怪老头上门求亲,她爹也是说家世不配,便硬生生的赶走了怪老头。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件事,连见都没见过怪老头一面,还一心的等着他上门求亲呢。
谁知一等就是大半年,最后在无望之下,家里把她许配给了简家。
直到多年后,再次相见,怪老头才说出当年,他曾上门求亲一事她才得知是她错怪了他。
只是,这错怪,便是错过了一生。
简老太君神色迷茫,陌千雪却觉得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便看向简青悠。
哪知,简青悠从未听过如此感伤的故事,还没有从梁祝中拔出来,两眼仍是泪光一闪一闪。
陌千雪见她不望向自己,有些急,“简奶奶,这个故事虽是千雪杜撰,但是现实之中这样可怜之事也是不少。”陌千雪见简青悠还在神游,于是提醒到,“青悠,你听说过么?”
简青悠这才回过神来,朝梁嬷嬷使了个眼色,跪了下来,“奶奶,青悠有话要讲。”
梁嬷嬷见大小姐神色慎重,于是便把屋中的丫头支了出去,只留自己一人在边上候着。
简老太君,还在梁祝的故事里面转悠,一时没转过弯来,“悠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简青悠跪着磕了个头,幽然道:“奶奶,青悠其实心悦辛家的大公子辛逸明。”
“什么?”简老太君先见简青悠又是跪,又是磕头,心中已经料到所说之事并非一般,没想到却是这番儿女私情,不禁不呆。
简青悠想起刚才陌千雪所讲梁祝中的那一句: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腰杆顿进一直,眼中闪出坚定,“青悠非辛家大公子不嫁。”
简老太君一时有些懵,“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和他和私情?你给我从实招来。”悠丫头可是在她身边长大,离开她的身边的一年,也是呆在京中,怎么就和那辛家的小子给的扯上了,还非君不嫁!
简青悠跪在那里,腰笔直,头也微微扬起,“奶奶,青悠不敢有瞒,那天心悠去寒山寺给奶奶祈福……就这样,孙女从此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你……你气死我了。”简老太君拍案而起,“我从小教你的女则女戒,你都学到哪里去了,如此不自爱,妄我一直……咳咳……”
简老太君怒中一口气呛在喉咙之中,便咳了起来。
一边的梁嬷嬷见老太君如此生气,连忙上前扶住她,并伸出手掌在她背后轻拍,为她理气,“老太君您先别气了,身体要紧。”
梁嬷嬷刚刚听完梁祝,可怜那梁祝最后的结局,便有心为简青悠说好话,“大小姐一直端庄,在那种地方,那种时候碰到辛家的公子许是老天爷的安排。”
“老天爷的安排?老天爷纵使安排他们相见,见了外男,她就应该及时的避开。即使人家扶了她一把,她便道过谢也该快快的离去,而不是上前去听什么笛,还起什么舞……”简老太君斥责道,“简直有伤风化。”
陌千雪见简老太君好似钻入了旧社会封建的死胡同,于是笑道:“简奶奶此言差矣,千雪倒觉得青悠乃性情中人。人之缘份天注定,说不定,这就是千雪和那辛公子之间的缘份。况且,他们发乎情止乎礼,何来有伤风化之说。”
“缘份?”
“是啊,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千年万年才能修到白首同心。听青悠的语义,那辛公子,对她也是情意非常,老太君何不万全了这一对现实中的梁祝。”
简青悠又是垂首一磕,“请奶奶成全!”
“宁娘子,你那故事讲得真是好?!真好!”语是肯定,语气却是置问。
简老太君的手上青筋有些突出,活了这么些年,她若还想不到那个故事和简青悠此事的联系,那便是白活一声。
她对着跪在地上的简青悠恨声道:“好!真是好得很啦!你现在已经学会对我老婆子耍心眼了。”
“青悠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私相授受,私定终生。如今还编了故事和外人一起来哄骗于我……”
陌千雪见简老太君越说越愤,朗声道,“此梁祝的故事青悠根本就没有听过,与青悠无关,请老太君不要怪到青悠的头上。这故事并非千雪胡编乱造,是否真有此事,我想老太君心中自知,只是结果不同而已。”
结合上次从简青悠那里得到的信息和自己的推理,再加上上次一提起怪老头,简老太君的脸便有些微不可查的动容。
再又联想到简老太君听梁祝时那一脸的悔恨之色,陌千雪敢断定,这简老太君和那怪老头年青时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一二三事。
果然,那一句心中自知,让简老太君的默了下来。
良久,她挥了挥手,“我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简青悠还待再求,陌千雪拉了简青悠行礼,退出。
退到门口,身后又响起了简老太君的声音,“青悠与那万家公子的婚事,我会重新考虑。但是与那辛公子之事,我还要好好的想想,再与她的父母商榷商榷。婚姻大事不是儿戏!”
简青悠又转头在门口跪下谢道,“谢奶奶成全!”
简老太君神色复杂,“下去吧。我也只是被那梁山伯和祝英台打动了,为你尽一尽心。至于成全?那还要看看那辛家的公子是否能配得上你。”
她想成全的并不是青悠,而是给自己已经埋葬的青春一个交待。
当然,她更要考虑的是简家在这场婚姻之中,有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可以一举两得。
陌千雪扶着简青悠在园子中走着,前方却来了个丫头传话说,五小姐请宁娘子过去坐一坐。
简青悠想着上次回来,她为了拜年两个妹妹不端庄这事,好好的斥责过她们。便想,这会子,简青华是不是要找陌千雪的麻烦。
便要帮陌千雪回绝,陌千雪却只是轻笑一声,对那传话的丫头道,“既然五小姐有请,那就请这位姐姐前面带路了。”
说着便松开简青悠,准备跟那丫头去看一看。本来,她料想这些个不出门的大家闺秀,平时少见外男,对宁少卿只是一时蒙了眼,回去便会忘记。
不想,却来了个拧的主,她倒要去见识见识。看看宁少卿的倾慕者,在她的面前是怎样的一幅嘴脸。
简青悠跟在她的身后要陪她一起去,被陌千雪拒绝了。想起那个眼神,若是简青悠跟着一起去,倒是有些不便了。
不过,她虽拒绝了简青悠的同行,却没有拒绝简青悠的好意,最后让那个待琴跟在她身后保驾护航。
简青华那天回来之后便坐在自己院子里,想起那个下棋之人,也想起了陌千雪。
第一次看这女子的衣裙,只有七分新,还是暗蓝色,不及自己身上的绸缎衣裙三分美;
第二次见她,她的衣裙倒是新了,却还是蓝色,只不过却成了淡蓝,头上一根素簪子,丢在人堆中只怕没人发现。
那双手虽然纤长,却是有些粗糙,不及自己的手细嫩,面容更是不及自己娇美可人……
想要想去,比来比去,心里越加心疼宁少卿,只觉得这样粗鄙的女子怎能陪在那般清绝出众的男子身旁?
……
今天听说陌千雪来了,她便要好好的和她谈一谈,晓以大义。
简青华和简青悠住得并不是太远,只一会子工夫,陌千雪便来到了简青华的院子。
“宁娘子,一向可好。”
“千雪好得很,不劳五小姐挂心。”
简青华一脸的假笑客气,陌千雪却是一脸的淡然。
“听闻你家先生身子不好。”
“先生的身子不向不是太好。”
“既然先生身子不好,你为何不在安里伺侍着?”简青华姿态高高,仿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