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话间,宁家主手一挥,早有心腹上前将八长老的尸身拖了出去。
“家族奸细已经揪出,还有些余孽就交由大长老去处置,此事到此也算告一段落。”宁家主清咳了几声道,“今日开宗祠不单单是为了清理宁族的叛徒,还有一件大事,也要和众位相商。”
下首的宗老长老互看了几眼后,众口齐声,“家主请讲。”
宁家主道,“本家主年事已高,更是抱恙在身,自觉已不再适合主持宁族的族事,这家主之位便传于宁族的第一公子少卿。”他说的不是传给他的儿子少卿,而是宁族第一公子。向来,只要是公认的第一公子,便是族中的下一任家主。
闻言,宁少宇眼底寒气咋现,老家伙的眼中从来只宁少卿,何时有过他,何时为他想过……
底下的长老宗老也是议论纷纷。
“家主何出此言。”
“老夫觉得家主身子并无不妥之处,而且宁族在家主的带领下也是井井有条。”
“老夫也觉得家主正当壮年,家主的人选,再缓个三五年亦无碍。”
每个人都只就家主的身体而言,并没有一个人指出宁少卿还是不是宁族的第一公子身份。
宁家主像是听不出这些话中之话,也不着急,只就自己的身体轻叹,“本家主的这身子初看好似并无不妥之处,可内里受损自知,到底还是伤了根本,对族中之事已是有心无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是一定让出家主之位了。
众人自然是纷纷起身安慰,有人说家中还有治咳的偏方,还有人说哪哪个太医不错,更有人说去请怪医出手。
宁家主只是摆了摆手,“本家主的身体之况先放在一边,如此多事之秋,我宁家需要的是一位有气魄有能力,带着族人一起冲出困境的家主,而不是霸在家主之位上作威作福,每天延医问药不作为的病朽。”
他声量不大,却自有一番威严,一时之间也无人来驳。
众人默。
宁家主望向宁少卿,眼中全是欣慰,“卿儿之才,各位都是有目共睹。”突的一转头,眸又如利剑,语出却甚是凌厉,“这次若不是他暗中蜇服野外的年有余,也不能为家族中揪内奸,除些毒瘤。”
宁少卿几年前已坐稳了第一公子之位,他们的反对无非是他这一年多音讯全无的出走,对家族毫无责任之感。此时家主的一句话便是定海神针。他是家主派出暗中蜇服,是计!是为族中大计受了委屈。
“少卿蜇服在外之时,苦于族内奸细未除,本家主也不好明言,如此,便只能委屈了少卿……”
此言出,厅中一片默然。纵然有人对宁少卿这一年多的行为已经心知肚明,却也讲不出其中道理。
宁少卿面容冷肃,“这些都是少卿应该做的,只要少卿在一日,绝不会让肖小觊觎我宁族一分一毫。”他不能辜负了父亲对他的期望,他也不能再让,他必须坐上那个位置,越快越好。
他这七八日日夜不休的辛劳和暗中所做的那些事,足可抵得过这一年多的安逸,他问心无愧。
宁家主朝他点了点头,转眼再看向堂上众人,神色十分镇重,“若是诸位没有意见,本家主想,明日便开祠堂请祖宗,立新家主。”
大长老抬眼看了场上诸人,又与平时几个要好的长老对视一眼后,劝道,“此事是否还要再商议一下?”
大长老说完,看向二长老,二长老干咳一声道,“立新家主是族中大事,怎能如此草率。”
三长老道,“立家主之事不急在一时,还是从长计议较好。”
五长老道,“少卿公子在族中多年,行事稳妥,确实是下一任家主的不二人选,只是开祠堂立新主是族中盛事,要不要请钦天监重新选一个好日子?”
“老夫支持家主所言,大公子行事果决,从事公正,经手之事从无差错,帮助老家主处理族中之事已经多年,并无任何不妥。既然老家主身体不适起了退位之心,由大公子接手,也不失为良策,如此多事之秋,拖延不如速决。”
大宗老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抬眼看任何人,声音却是很高,立场也无比坚定。
二宗老道,“我宁族行事向来不拘小节,也不在意他人看法,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家主已经定了明天,我等自然拥护……”
还有几人惴惴不语,这几人正是宁少宇给过好处的几人,见家主凌厉目光扫来,想到带头的八长老已经去了,都言,“此事家主说了算。”
宁家主这才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那好,既然多数的意见都是拥护第一公子少卿登家主之位,那……”
还没说完,一阵咳嗽袭来。
大宗主接口,扬声道,“明日便是好日子,今夜大公子开始斋戒沐浴,明日夘时开祠堂,请祖宗,立新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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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园。
不多时,碧环拿了套蓝色的衣服,领着初一来了。
“小姐。”初一见陌千雪向上衣服脏乱,想小姐一定是受了欺负,上前一步扶住陌千雪,“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就身上有些酸,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在这里睡了会子着了些凉。”这话是对着初一说的,却是说给碧环听的。
初经人事的女子,总有那么些不适的。只是,这不适却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碧环身上。
碧环心中疑惑经过两守门婆子的证实之后已经去了大半,此时虽然自己的身子极度不适,但也只能忍着。
当时晕了过去,醒过来还全身酸痛的要命,走路一直瑟瑟发抖。想来,准是得了什么急病,回去得了闲定要请医女延治延治。
若是伺侍公主的时候突然晕了,一定会被公主赶出去。
想到此处,碧环疑虑顿消,脸上绽放不怀好意的笑,放下那套蓝色的衣服,给陌千雪行了个礼,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退了下去。
别的小院中都有众贵女的嘻笑声传来,应该是住了好几个贵女进去休息,只有陌千雪的这间景桃院只住了陌千雪一人。
陌千雪心知肚明,初一却不知,送走碧环,一边为陌千雪更衣,一边疑惑道,“初一一路行来,好似别的院落都颇为热闹,我们院中为何却只住小姐一人?”
陌千雪穿上的自然是初一带来的衣服,公主的那件蓝衣,她是碰都不会碰的。
为什么?一来是想孤立她,二来也是公主方便自己行事。穿好衣服,陌千雪面露嘲讽,口中却道:“有什么奇怪的,公主仁慈,见你主子我身子不适,怕她人过来会打扰了我休息。”
不是不相信初一,只是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妙。再则,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露了形迹反而不美。
“玉和公主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仁厚。”
“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为妙。”虽然不想让初一知道刚才的事情,陌千雪话中却还是有敲打之意,面色也带着犹疑,“你为何如此久才来?”
若她所料不错,贵女们用完餐前,婢子们就应该全部吃完用妥,好伺候各自的主子午休。
初一警觉回道,“婢子和众婢一起去用餐,途中桃园的婢子中有一人撞了婢子,不但不道歉还无理取闹,在那里和婢子好一顿的理论。
婢子是伺候小姐的,自然不想和她多说,可却非要缠着婢子说理,在这桃园之中,婢子又不能动武。等婢子再去餐堂,饭都没有了,那厨娘好心,又重新为我做了一份……”
真可谓是步步算计!初一说着,陌千雪的脸上冰寒。
初一见主子面色不好,又道,“婢子起始还觉得这事只是偶发,可现在看到小姐的衣衫脏乱,便觉蹊跷,大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小睡了一会。”陌千雪若无其事。
“没事便好。不然,奴婢罪该万死。”初一放下心来,“主子刚才说身子不爽,不若婢子给您拿捏拿捏。”
“嗯。”左右无事,捏捏也好。
正捏着,外面传来轻柔的呼声,“陌小姐在休息了么?”
初一从窗户口向外看后回报,“是苏苏郡主身边的绿柏。”
陌千雪挥挥手,“去吧。”
初一从门里迎了出去,“是绿柏来了。稀客,可是郡主有什么吩咐?”
绿柏客气道,“郡主走不开身,特意让奴婢送过来的看看陌小姐,可有什么不妥,并送上些糕点让陌小姐品一品。”
初一收了绿柏递过来的盒子,道,“我们大小姐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姐姐去回了你们郡主,就说我们主子很好,并无不妥,并代我们大小姐谢谢郡主子关心。”
两人又在门外寒喧了几句,绿柏告了辞,初一提着点心盒子进屋,还没进门,院门边又有一个怯怯声音传来,“请问陌小姐休息了么?”
陌千雪就坐在厅堂内,自然也听到了,当下向初一使了个眼色,初一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快步迎了出去,“你是……”
那婢子回道,“奴是御史万大人家嫡女万紫莹家的婢子,我们家小姐很是仰慕陌小姐的才华,想和小姐叙话,便让小的过来通传。”
☆、【123】得魁,击碎公主假面
万紫莹,万御史?
陌千雪在脑中过了一遍,她记得当时在堂上的时候,有个万御史在皇上的眼色之下,一个劲的想参死她。
对仇人,她一向记得牢。后来她还专门的向苏七打听了,这万御史是宫中宠妃玉贵妃的亲哥哥。
前几天还想弄死她,这回怎么会这般好心,让女儿来和她结交?这种交际会上,她才不会相信有人是真正的慕她的才,来和她交友叙话。
不过,堂朝之上瞬息万变,是敌是友,还等见了面再说。
拿到主意,等初一过来回话的时候,陌千雪便让她带话给门外站着的婢子,说稍适休息后随时欢迎万小姐过来一起品诗论画。
那婢子一走,陌千雪便从门里出来,吩咐初一将那间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她们换间房迎客。
坐在那屋子里,陌千雪心中总是搁应。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一件脏衣服,一盒苏苏郡主让人送来的点心。初一也不多问,反正这院子没别人,小姐想住哪间住哪间,于是把脏衣服收到包袱之中,拎着点心就出来了。
主仆俩人来到东厢房,陌千雪坐在厅中榻上,初一略收拾,再找门外的婆子要了些开水泡了杯茶,万紫莹已经来了。
随她同来的还有一人,蓝家的贵女蓝若梦。
蓝若梦便是得了桃花舞佩的那名女子,她看过来的眼神确实是钦佩,一经坐下,开口问的谈的全是诗词。
出口成章,说话不紧不慢,略带幽怨。真正的腹有诗书气自华!陌千雪相信,她和简青悠若是认识,一定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善于倾听的人,一般都善于思考。万紫莹眼神中正,或许别有所图,却并不明显。她不是很善谈,多数的时间,她都是在倾听,若是出言,必是一言中的。
三人就着苏苏郡主拿来的小点喝了些茶,论着诗词,对从前学中文系的陌千雪来说,确实也很惬意。
不多时,便有宫人大声通报,下午的聚会开始了,公主请各小姐去桃花阁一叙。
几人来到廊亭,公主和众贵女早就到了。
礼毕,刚刚坐定,陌千雪的耳边便响起了玉和公主的问候,“陌小姐身体不适为何不多休息,等聚会结束闭园之时,本宫自会派人通传一声。”
陌千雪起身回道,“多谢公主好意,这桃花会一年才一次,臣女怎能错过?再说,臣女哪有那般娇贵,纵有些许不适,但坐在这里一睹众位贵女的风采,绝无大碍。”
一边的苏苏郡主道,“玉和公主心肠是出了名的好,不过,臣女看陌小姐精神还不错的样子,应也无碍了,公主就不要太过劳心牵挂了。”
玉和公主道,“既如此,那苏苏郡主多关照一些,本公主也可放心不少。”
“谢公主!”陌千雪道谢行礼坐下。
深吸口气,她告诉自己,公主越是不想她出头,她便越是要出头,最好是能多拿几个桃花佩,气死这对母女。
接下来,再无其它琐事,才艺比试自然又提上了议程。
上午提出多加三艺,前二艺都已进行完毕,自然是第三艺开始,这一艺是茶艺。
茶艺文化在现代已经很是成熟了,它分宫廷茶艺,文士茶艺,民俗茶艺,宗教茶艺。茶技自然是品茶,赏茶。
品茶自然是品其味,品其韵,赏茶是鉴赏茶的色、香、味、形……
玉和公主放音刚落,不等她人上场,陌千雪便毛隧自荐,“臣女正好懂些茶道,便让臣女抛砖引玉可好?”
她可以抛砖引玉,但却没有权利和资格说出和玉和公主、苏苏郡主一般不参加比试的话。
那佩是由皇家所发,她们皆是皇族之人,自然可以不在意,可若她不要,便是藐视皇恩。
玉和公主眼微眯便松开笑道,“听闻母后曾言陌小姐是才女,看来其言果然不差,不仅能作名垂千古的好诗,还能精通茶之道,等桃花会结束了,陌小姐一定要常来宫中看本宫,本宫也好讨教一二。”
贯用的手段,捧杀!
“讨教不敢当,公主这是要折煞臣女!”谦虚的回旋。
说话间,场中已摆好了一应茶具。
陌千雪也不矫情,踏着碎步上前。
第一步:温杯。陌千雪抬双手取茶巾,左手垫巾,右手执壶,在每杯冲入三分之一的水,双手执杯逆时针旋转。
她动作优美、连贯,不慌不忙,举手投足,行云流水。
第二步:置茶。陌千雪用茶匙将茶叶从茶样罐中拨入茶荷中。别小看这简单的动作,只要手势一重,茶叶便会全给拨到桌面……
不知风从何入吹来点点桃花,落于陌千雪衣衫之上,相映成趣,更使得她的动作如诗如画,优雅间贵气横生。
第三步:赏茶。陌千雪双手将茶荷呈示给公主和诸位贵女,欣赏干茶外形、色泽,再分放各杯中,每杯2—3克。
盖好茶样罐,复位。然后浸润泡、摇香和冲泡。
用“凤凰三点头”手法高冲低斟,中间流水断水,水注如一道白练,飞流直下,又好似瀑布落潭,叠成三叠,使茶叶上下翻动,杯内出现清汤绿叶,一旗一枪亭亭玉立,如游鱼上下浮动,栩栩如生。
杯口水汽如白鹤升起,冉冉而上。
这一刻,众贵女眼中,除了陌千雪这一盏盏的茶之处,一切都变成了陪衬,人是陪衬,花是陪衬,便是连日光都变成了陪衬,让人移不开眼。
陌千雪柔唇微勾,这场景正是她要的。别小看这几个动作,当初为了练好这几个动作,使水不要飞溅而出,她可是下了苦功,浪费了不少茶叶。
天齐王朝茶艺兴起的时间并不太长,诸贵女哪里见过凤凰三点头的冲泡之法,每个人的眼神之中都闪着精光,是跃跃欲试的神往。
初一的脸色更加好看,她的小姐会泡茶不假,但那也是只限于一般的冲泡,哪里能把泡茶做的如一曲优雅的舞蹈一般,令人赏心悦目的同时还让茶杯内的茶如此好看。
看来,这半年多她们错过了很多。小姐不但性子变了,还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绝技,一如那些个大头画。
玉和公主的脸色不变,手指的指节却是僵硬有力的捏着杯子,她身边熟悉的婢子都知道,她们的主子心情很不好。
无人上前挑战。
这种茶艺她们之前连见也没有见过,如何还敢上前献丑。
现场有些轰动,等陌千雪泡好茶,向公主和在场身份高过她的几个贵女敬了茶,便有贵女过来讨教,甚至有贵女直接约她过府一叙。
陌千雪并不回绝,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