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件事我和尛儿都不知道,直到成婚前三天的那个晚上。
那天用过晚膳,林伯父把我叫到他的卧室闲聊了一会儿,最后像是总结似的说道:“雅尘贤侄,前些日子你一直受伤卧床,如今已然痊愈,再说你和尛儿也都不小了,你们的婚事也该办了,我看三天后你们成婚吧?”
“成婚?”这个天大的事情来的太突然了,让我一下子怎么接受?
“是啊”林伯父轻声说道,“这桩婚事,是我和孔兄定下的。孔兄虽然不在了,可我不能不遵前言而轻毁承诺况且,你和尛儿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此绝配,我怎会忍心拆散?”
“可是……”
我想解释,然而没等我说完,林伯父接着又说道:“可是什么?你不喜欢尛儿?”
“不是,只是……”
“喜欢不就得了还可是什么?虽说尛儿有些任性,可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又对你一片痴情。虽说为父的我也舍不得她出阁嫁为人妇,可把她嫁给你,我放心这样也算为父得给她找了个与她情投意合的人,也不算亏待于她完婚以后,你要好好待她,你知道,她对你可是倾尽了心啊”
“可是……”
“你大火生还,恐怕丫头们照顾不周,尛儿便亲自心力憔悴的全力照料。熬汤喂药,缝补浆洗没有一件不是她亲自干的?你被蟒蛇吞食,未安全归还之前,尛儿思惧压心,差点疯癫这些难道还不能够证明她对你的一片痴心吗?这样难道还不能够得到你的爱吗?”
“不是,我也喜欢她只是……”
我想说尛儿很可爱,这也是她惹人喜爱的原因,我当然也不例外,只是这不叫爱喜欢和爱是两码事。有人说爱是深深地喜欢,喜欢是浅浅的爱。可是,我觉得爱和喜欢根本就不一样,无所谓哪个深,哪个浅,更无所谓谁是谁的深化,谁是谁的前奏
“只要喜欢就够了还有什么问题呢?我看就这么办吧,三天后你们两个完婚也算完成孔兄一项未竟的愿望那就这样吧?这几天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然后,我从林伯父卧室里退了出来,回到自己房里开始纠结
该怎么办?我不能在这儿结婚,这儿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儿,我迟早是要离开这儿的,我不能害了尛儿尛儿那样可爱,那样惹人喜欢,不能因为我的存在而毁了她的一生。她应该有她自己的幸福,有她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一个过客,一个穿越时空的过客不定哪一天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如果和她完了婚,而我又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岂不是害苦了她?那就告诉他们事实真相,我来自两千年后的2009年,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孔雅尘可是,他们会信吗?有谁会相信这样一个荒诞不羁的说法?就算它是事实,那又怎样?再说了,我现在的身份是他们公认的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的人,一个曾经给过尛儿和林伯父一家无数快乐和美好的存在。这样一位和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八年的人,突然说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说我想象力丰富,或者说我智商低,找一个拒绝的理由都找的这么令人无法相信然而,不如此我还能怎么办?要是一声不吭的走呢?如果我就此告别给他们会不会带来什么影响?走,还是留?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突然发现,做出一个选择真的很难
在我和林伯父谈话的时候,林夫人也在尛儿房里和尛儿闲聊。
“尛儿,你是不是真心喜欢雅尘啊?”花如意装作很随意的问道
“娘~”尛儿一阵娇羞
“是不是啊?”林夫人故意又问了一遍
尛儿低着头,摆弄着衣角不吭声。
“你要是不说,我就跟你爹爹说,把你俩的婚事给退了啊?”林夫人和自己这位小棉袄一样的贴心的女儿开起了玩笑。
“啊?婚事?”尛儿樱桃小口一张,惊问道。
“是啊你爷爷和你爹爹定的三天以后就给你俩完婚。”
“这么快?”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尛儿急忙回道,突然发现自己这么急得回到这个问题是在有失女儿家的矜持,突然脸红的低着头不说话了。
花如意见女儿的表情突然有些想笑,可又得忍住不能笑,毕竟自己是尛儿的母亲,怎么可以取笑女儿呢?于是正色道:“尛儿,雅尘是个好孩子,你们俩从小到大都在一块儿,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各自对彼此的了解甚至都胜过对方对自己的了解你们俩成婚,娘放心”
“娘”尛儿低声叫了一声
这一晚上,花如意和尛儿聊了很久很久,叽叽喳喳,从没有停过。母女俩的话题从尛儿的婚事到婚后生活再到如何为人妻子等等。反正一系列应该有母亲教授的一切东西,那一晚花如意全告诉了尛儿
摇曳的烛光映上我十分为难的面庞,闪烁着刺眼的白忐忑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起伏的思想也逐渐的平稳,我决定了,逃婚
对于一个离开家乡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可以羁绊住他回家的步伐,更没有什么可以缚住那一颗渴望回家的心我离开那个时空已经很久了,我要回去要回去就不能在这结婚,不能在这儿留下任何牵挂,任何痕迹;也不能给别人留下任何牵挂,任何回忆所以,我选择逃婚,选择离开,选择踏上寻找回家的路只是,做出这样一个选择会伤害尛儿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人这一生中,不可能不做出任何抉择,而要做出选择,就要有所牺牲而我,卑劣的选择了牺牲尛儿的感情,牺牲了尛儿的婚姻我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这样做;可是,作为一个漂泊在异国他乡的游子,我不这样做行吗?于是,我开始找千万个理由来安慰自己。我并不爱尛儿,喜欢她仅仅是因为感激,感激她这一年来对我的悉心照料和鼓励而且,我和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们有着不同的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甚至有着不同的人生观,我们不可能会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与其婚后两个人都痛苦,还不如直接将这桩婚姻扼杀在摇篮里……
不得不说,自圆其说的安慰确实很有用,在自欺欺人的理由下,我竟然心安理得的背着包袱,拿着那把短刀三更半夜的逃走了
翻过墙,四周没有一丝光明,一片黑暗,仿佛我以后的路我只好摸着瞎,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根本不知是何方的方向逃去
刚逃出城外,就看见一群拿着火把,骑着马的人从后面追来。他们竟然发现并追了过来我发了疯似的往前跑。
“孔雅尘,你给我站住”是林同的声音。
林同是尛儿的哥哥,一向冷静、沉默,不爱说话,却是如此的疼爱着尛儿无论尛儿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林同都会竭尽全力的去完成他不容许自己的妹妹受半点委屈。记得尛儿曾经给我讲过,有一次尛儿到院子外面玩耍,遇到了一群疯狗的围追,林同知道后,硬是生生的把那群疯狗活活打死
听到林同的叫喊,我不敢回答,只顾着向前跑然而,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马呢?根本就没有悬念的,我被林同领来的马队围住了我还未停住身子,林同一鞭子抽了过来,打在了我的左肩上,一阵火辣的疼痛感骤起。
“我让你逃婚让你对不起尛儿”又一鞭子抽了下来。
几个家丁见小主人已经下手,纷纷从腰间扯出马鞭都对我抽打起来四面八方、接连不断的鞭子一下一下的打在我的身上,单薄的衣衫不久便被抽的褴褛不堪,后背、肩头、前胸、大腿,凡是能够看见肉的地方都起了一道道血红的鞭痕数不清的疼痛,道不明的痛苦刺激了我的神经,神经控制了大脑,因疼痛刺激而来的愤怒和仇视将我脑海里残存的理智淹没。在那种情况下,我再也不考虑打我的是林尛儿的哥哥,是那个照料我大半年的女孩的家人,考虑的只是谁打我,我就让谁死
于是,集中精神看着那有林同抽下来的鞭子,伸手一抓,紧紧将柔软的那部分抓在手里,顺手用力一拉。猝不及防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同被我拉下马来摔倒在地。在他还没有站起来之前,我迅速一挪,移到他的面前,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吼道:“打啊再打啊”
林同反抗着想挣扎起来。家丁和护院们看到小主人被抓,手中的鞭子甩得更狠了我回身一瞪:“谁敢再打一下,我就让他死”
当年暴戾的脾气终于爆发了出来。自从升入高一,退出青衣帮,我隐忍四年了四年内,没有与任何人打过架,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斗过嘴平淡的生活中,骨子里那份桀骜和暴戾渐渐淡去。此时,受到如此的鞭打和侮辱,失去的残暴和凶狠重新出现这一刻,我真的起了一种杀人的意念
那些人虽然看不到我发红的眼神,青筋暴起的额头和胳膊,却已从我声嘶力竭的怒喊中听出了我的恶恨与拼命,于是,纷纷不自觉的停止了鞭打
林同还在挣扎,我照胸口又是一脚,吼道:“别动再动我弄死你”
“你敢?”林同觉得一向温文尔雅的我怎么会这么残暴,不相信回道。
“你看我敢不敢”军刀嗖的一声抽出,“蟒蛇我都杀得了,还杀不了你”失去理智的我,早已忘记了这是谁,刀子挥了起来,落了下去,林同的喉咙近在咫尺
“住手”声如洪钟,语气中却含有十二分的急切和恳求,是林伯父他赶过来恰巧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恐惧。听到林伯父的声音,心突然间疼了一下。我这是在做什么?林伯父一家先将我从大火中救出,接着又竭尽全力寻访名医为我医治,最后还将尛儿许配于我,而我却知恩不报,反而因为挨了几下鞭子,就恶狠狠的要杀了救命恩人,我,还是个人吗?想到此处,不觉愧疚万分,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军刀,愣愣的呆在那里
林同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跑向了林家人站立的地方。
“谢斩蟒英雄孔公子不杀犬子”林伯父语气中满是愤怒和恨意
“林伯父”我叫道
“孔公子”林伯父特意加重了他的语气,“您声名远播,我林某人自认无福无缘,不敢受您敬称,更不敢与您结亲以后还望孔公子莫要叫我林伯父,林某人承受不起”
“林伯父”
“孔公子,请自重”林伯父话音一落,转身率家丁仆人而走。
“林伯父”
没有人回答。
“林伯父”
依然没有人回答。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伤林伯父的心有多重逃婚这件事对于名门望族的林家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如果逃婚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那么林伯父一定会让所有的家丁和护院将那人活活打死,方解心头之恨、之辱然而,逃婚的是我,是他生死之交的兄弟的血脉——唯一的血脉是那个曾经乖巧懂事,又志向远大的孔雅尘他不能那样做,他要保全自己兄弟的血脉,于是,他只有将这一股恨和耻辱咽在肚子里
“林伯父”我又一声大喊,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没走多远的林伯父听到我双膝下跪的“扑通”声,脚步怔了一下,却头也没回又继续向前走去“噔” “噔” “噔”三声脑门碰在地上的声音,激荡起了整个狰狞的夜色。
“林伯父孔雅尘蒙您垂爱,得您照顾一年收养之恩,如同再造知恩未报反起残杀之念,实是雅尘不义奈何雅尘身有难明之事,心怀不解之情,需找寻必找之人,再不能环绕膝下;侍奉终身。从今一别,自知恩未报,情未了,雅尘无奈,甘愿身背不孝之名今日叩头三下,不祈原谅,只伏乞苍天,愿您老寿庚绵长,福泽绵延”
站起身,泪痕斑斑的守望了很久,很久当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时,林伯父他们已经消失在了远方,只留下一阵喧嚣后的寂静和远方的几点闪耀的火把,这一切都似乎在告诉我那地方曾经燃烧过我落寞的心情,焚烧过我遗失的爱情
再见了,林伯父;再见了,林爷爷;再见了,尛儿
灰暗的心情和着黑色的夜,掺着孤寂和落寞,背着悔恨和内疚,我踏上了未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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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沦为乞丐()
天亮的时候,林清明已经将家丁和丫鬟都吩咐好了:从今天开始,孔雅尘这个人就不再存在了。 无论谁问,都说孔雅尘于昨夜暴毙。由于病情来势迅猛,恐是瘟疫,故于昨夜就草草将他埋葬于经环山下
不明白缘由得尛儿听父亲说雅尘哥哥突然暴毙,自己连最后一眼都没见到不免伤心欲绝,一时急火攻心昏了过去,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却也不吃东西。只想到雅尘哥哥即已经去了,我不如随他去了,还吃什么饭菜?打定了注意之后,便任谁劝也不吃,眼见一天天瘦了下来。当年娇艳欲滴的红润玉颜,如今已变的苍白不堪,没有半点血色;而且,珠钗不戴、玉簪不插,任凭蓬乱的头发打卷、结叉;面不沾水,指不修剪。才三天的时间,人就像换了一副面容
丫鬟萱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尛儿与萱儿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平日里两人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如今看到自己的姐妹如此作践自己,萱儿含泪说道:“小姐一生多是荣华,如今却为了一个薄情负心之人如此作践自己,叫萱儿如何不心疼?”
“萱儿,你切莫说雅尘哥哥薄情寡义雅尘哥哥已故去,我与他只是阴阳相隔,并非他不愿与我结成连理。我如此对待自己,也只望有朝一日能随他而去共肩比翼”如今得尛儿因为雅尘的死所受的打击已不复往日的天真,伤心的样子令人好不心痛
“小姐,怎到此时你还坐着这等美梦?你当故去便可与他相见,哪知你香消玉殒,他却还在人世逍遥;你当如此便可和他共肩比翼,哪知如此便是阴阳相隔”
尛儿幽幽一叹,道:“萱儿,你说的这是哪里话?雅尘哥哥已去,何能逍遥人世?”
萱儿脑袋一热,顺口说道:“那负心薄情之人哪是暴病而亡,分明是逃婚而去……”
刚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失言猛然住口低头不语
尛儿闻听此言不似有假,一下站起身来晃着萱儿的肩膀急切的问道:“萱儿,你说的可是真的?雅尘哥哥真的没有暴毙?”
萱儿自知失言,害怕老爷责罚,便任凭尛儿如何询问都不言语
尛儿知其不说便悄悄的将桌上的的玉簪握在手中,对着尛儿说道:“萱儿,你我姐妹一场,我本应与你好生相待,奈何今日已是我之大限。雅尘哥哥不在了,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也了无生趣,索性随他去了好了。从今以后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以后要好生照顾自己”说完便真的动手向自己的喉尖刺去。
萱儿见小姐是真的刺下去,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小姐,不要啊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尛儿急忙将萱儿扶将起来,哭道:“萱儿,不是小姐我狠心,只是雅尘哥哥于我太过重要还望萱儿你能够理解。”
萱儿却也通情,答了声:“萱儿理解”
接着她便把那日孔雅尘逃婚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尛儿听完又喜又悲,喜的是雅尘哥哥没有去逝,悲的是雅尘哥哥弃自己而去。为什么,为什么雅尘哥哥会弃我而去?尛儿记得两年前雅尘哥哥在街旁的三生石旁发誓要娶她为妻,疼她、护她、爱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为什么短短的两年时间,雅尘哥哥竟会背叛誓言弃自己而去?当年的誓言犹在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