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要到军营中去……你打算怎么做?”
“皇上只要相信我看人的目光就好了。”
“朕是担心你的安全,你不认识军中的人,又不熟悉军营,军中的人流也复杂……要不朕派一些大内高手保护你。”
“皇上多虑了。我又不是柔弱的姑娘家。”
“但是你是挺纤弱的。”
凌袖挑了挑柳眉,不满的说:“皇上要不要和我比剑?我保证毫不留情的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皇帝大笑,连声道好:“就算爱卿要杀朕,朕也不会还手的。”
凌袖愣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陷得太深,他只保证要让他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并不保证要让自己爱上他。
凌袖不想做坐上皇位的人,他只想做能左右皇帝的人,他希望所有人都爱他,但他已不希望爱上任何一个人。
他的心早已死了千年……
凌袖并没有直接到城的驻军营,而是先去了宫中的军用兵器库。
略略的转了一圈,并没有收获。
凌袖打算找上把顺手的剑,却在兵器库中找不到。这个兵器库是供应上战场的士兵武器的,凌袖并不知道,战场上除了将领外,士兵一般用长矛或大刀的,很少用剑,这个兵器库自然不会藏有剑。
凌袖叹了口气,顺手拿了套盔甲试穿,穿上后又难以活动,他真不明白不管哪个时代,在战场上穿那么重的盔甲怎么作战?
“喂,你是谁?怎么乱动兵器库的东西?”
一个士兵打扮的青年朝凌袖大叫,凌袖皱眉,有点意外这人没把他认出来。
“大队前天就出发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青年上前扯下凌袖身上的盔甲,看到凌袖的容貌后呆住了。
凌袖本以为眼前的青年也会惊艳于自己的容貌,想不到他却冒出这么一句:“你这么纤弱怎么去挑泥啊?修水利也很辛苦的。”
凌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前这个人真有趣。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凌袖问道。
“我?一言难尽。”青年在兵器架上拿了把长矛,转身准备离开,“我叫阿良,要不要一起走?”
凌袖点了点头:“你叫我阿凌吧。”
“阿凌?怎么连名字都像个姑娘?”
凌袖耸耸肩,静静的跟在这个叫做阿良的青年身后。
经过宫门的时候有点惊险。那些宫中的士兵自然清楚凌袖的身份,见到他们正要下跪参拜时,凌袖连忙在阿良身后作了个“嘘”的手势。这些士兵还算机灵,没有揭穿凌袖的身份,只是恭敬的让他们出去。
阿良纳闷,他说他进宫的时候搞了一大堆手续,怎么出宫的时候他们问都不问。
凌袖笑,有他在,宫中谁人敢阻拦?
阿良领着凌袖出了宫门,去了城中一间小客栈,那里有一个右腿受了伤的小兵在等阿良。
原来阿良是一队兵的副队长,虽说每小队连正副队长在内也只有五人,但是阿良也算是个小头头了。这个受伤的小兵叫小笙,是个农家孩子,最多也不过十七八岁,是属于阿良的那一队的。在大队出发的前天因为帮助巡街的捕头抓贼而伤了右脚,于是无法跟上大队。阿良则主动留下来一边照顾他,一边慢慢的跟在大队后面。
“你好象很熟手。”看着阿良为小笙换伤药敷脚,凌袖忍不住说道。
“我家四代开医馆的。”阿良自豪的回答,“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可以找我啊。”
“阿良他很好人,军营里就经常帮忙照顾受伤的人。”小笙笑着插了句话。
“他右脚骨折是不宜远行的,记得以前浪腾将军每次都会让伤员坐马车的。现在那个带队的将军不仅不关心军中伤员,还常把跟不上大队的士兵丢下……”阿良说着说着沉默了。
“浪腾嵬很好吗?”凌袖轻声发问。
“将军他是个好人。”阿良和小笙异口同声。
凌袖冷笑了起来:“他在战场上会连敌人的妻儿都不放过。”
阿良犹豫了一会,淡淡说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吧。”
凌袖挑了挑眉,收起笑容,他很清楚一个人会受到别人的拥护自然是有他的领袖魅力,浪腾嵬也不例外。
“今天要出城的话要快点了,天黑城门就要关了。”凌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走出了小客栈。
入夜后在城外是很不安全的,凌袖没有意识到这点。出城走了好一段路后,阿良发现了一间破庙,并提议在破庙中过夜。
厌恶的看了破庙一眼,凌袖说什么都不愿意进去。
是劝不过凌袖,阿良只好先将受了伤的小笙在破庙中安顿好,再找那坚决在破庙外过夜的凌袖谈谈。
夜幕中的月亮很光,将一身白衣的凌袖照得如梦似幻。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安静得仿佛融进了夜里。
芙蓉如面柳如眉,白衣飘飘似仙子,雪肤玉容泪澜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不折不扣的美人……
“站在那里有事吗?”凌袖开口唤回了阿良出走的神儿。
阿良微惊,自己竟看着他看呆了!
“我…我…想……”该死!他居然口吃!
看着阿良的样子,凌袖忍不住笑了:“有什么就说吧。”
阿良红着脸走进凌袖:“那个……外面很冷,还是进去吧。”
“不用了,我不怕冷。”
凌袖随手拨了一下散在肩上的长发,夜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形,散发着淡淡的白梅清香。夜风吹过,吹起他轻薄的衣摆。
“不怕冷?你才穿了一件单衣和一件外衣,薄得要命,要是感染了風寒怎么办?”
说着,阿良伸手去拉凌袖的手,凌袖一惊,用力甩开了阿良。
气氛一时僵硬。
“对……对不起。”虽然不知道哪里惹的凌袖不快,但阿良还是认为自己该道歉。
轻抚上刚才被阿良碰过的地方,凌袖要了摇头:“是我反应太大了。我不习惯在那么简陋的地方过夜,我还是在这里就好了。”
阿良搔搔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从不远处的破庙中传来了一声惨叫。阿良连忙往回奔去,凌袖迟疑了一下,也跟随而去。
在他们回到破庙时,看见小笙身中多刀,倒在破庙门前已经奄奄一息了。
阿良上面抱起小笙,而凌袖则站在一旁。庙这东西还是不要靠得太近。
“原来掉队的兵不止一个啊。”
突然四周出现十几个手持大刀,面目狰狞的大汉,有人手里还拿着阿良和小笙的包袱,显然是强盗。
“敢伤朝廷的兵,你们不要命啦?”眼看那些人手中的刀闪着寒光,阿良一边扶着小笙,一边伸手去拿那从宫中兵器库拿来的长矛,移动着身子,也挡到了凌袖的面前。
“不过是掉队的兵,口气不小。”“穷光蛋一个,害大爷们白跑一趟!”“也不是啦,那边不是有个大美人吗?”“带着小倌,军营生活看来也春色无边啊。”
见到那些人对凌袖发出下流的笑声,阿良更将凌袖往身后拉进一些。
“你扶着他,根本无法防御。他已经死了,放下他吧。”凌袖靠到阿良的耳边,轻轻说道。
“不。”阿良坚定地说道,“不能弃自己的部下不顾。没有好好保护他就是我失职。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个营哪个队的,但是我是一个队长,就有责任保护大家。”
凌袖无奈的笑了,伸手拿过阿良的长矛。
“怎么了,美人?这种东西可不是你玩的哦。”
在那些强盗的笑声中,凌袖轻轻便折断了那把长矛。
“你做什么?”阿良不解的问道。
“太长了,我用不惯。”
凌袖声音刚落,手拿着长矛有矛头的一段,向那些强盗冲去,身法之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夜风吹过,十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而凌袖一尘不染的站在一旁,手中的矛已经被血染红,但血却没有沾上他的胜雪白衣。
“你……杀了他们……”
凌袖别过脸来,美艳的脸上带着冷笑:“不杀他们就会被他们所杀,而且,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教我的。”
阿良愣住了,无言以对。
凌袖丢掉手中染血的长矛,对阿良说:“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你打算回城还是继续赶路?”
“我想……埋了他们。”阿良一边说着,一边抱起小笙向破庙旁的空地走去。
“他们?”
“阿凌,不管生前是什么身份,人死了,都是一样的。”
凌袖冷哼一声:“那么你在战场上,不管是战友还是敌人,你都会救?”
“如果可以,我当然会。没有人会想死的,人生来都是平等的。”
凌袖不再说话,他静静地在一旁看阿良埋葬死者。
其实这世上没有东西是平等的,没有人是一样的,就算死了,也不会一样。
如果死了就可以将一切都忘掉,尘归尘,土归土,那他又是什么?
将死者全部埋葬完,已经时近黄昏,阿良还恭敬的在每个坟上放上鲜花。
“我们回城吧。天黑了不适宜赶路。”阿良收拾好包袱,便如此对凌袖说道。
“你心里有怪我把他们杀了。”
“一点。”阿良如实回答,“但他们下辈子或许就不会再为了生计而作强盗了。”
看着阿良朴实的笑容,凌袖心底暗下了决定:“阿良,你的全名是什么?”
“云逸良。”
“我叫凌袖。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另外,我不是士兵。”
阿良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不是士兵。”
凌袖轻笑:“我们还是趁城门关以前回去吧。”
虽然已经尽力,依旧赶不上关城门的时间,看着紧闭的城门,阿良深深叹了口气,坐在门前拿出干粮打算迎接迟来的早午晚餐。
“你坐着干嘛?”凌袖问道。
“你不饿吗?”
看着阿良递来的那块硬得可以砸死狗的饼,凌袖摇了摇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就算不管他吃什么都不会化为血肉,但也没兴趣吃这种东西弄坏身体。
“阿凌,你真奇怪,你出生一定很好吧。没亲眼见过饿死的人。”
“嗯,但我见过被车裂而死的人,被凌迟而死的人,被炮烙而死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凌袖闭上眼睛,忆起千年以前,那个深爱着他的皇帝为他处死过无数的人,那些人死前的哭喊咒骂依旧回响在耳边。
——凌袖,你一定不得好死!
那个皇帝在历史上是一个昏君,一个暴君,从没做过什么可圈可点的政绩,为了他区区一个男宠而大兴刑罚,枉死的人又岂止千万?但他,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君王,至少,他深深的爱着这个让他葬送江山的人,就算是同为男儿之身,依旧钟爱不移。
“阿凌。”阿良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抱住了凌袖,“你为什么活得那么辛苦?”
本来凌袖想推开阿良,但当他的手触上阿良的胸膛时却停住了。
这种温暖,让他留恋。
千年之前,也曾经有人对他说过相仿的话。
——凌袖,你以后不用再活得那么辛苦了,因为朕会将你要的一切都给你。
城门开的时候正是皇帝早朝的时候,没有到正殿去听早朝的兴趣,凌袖入宫后直接将阿良带回自己的分羽轩。
皇宫回廊九曲十三弯,阿良惊讶凌袖对深宫内苑的熟悉,更惊讶一路上侍卫、太监和宫女们的态度,谨慎又恭敬的跪礼。阿良以为这是对大臣或妃子的礼仪,因为宫外士兵或下人向高官行个跪礼也正常,但他不知道,在宫内阶级更分明,跪礼,只向皇帝和凌袖行而已。
看见分羽轩那仿江南的院池和满院的梅树,零丁的梅花诉说着春季将临。这美丽的院落奢华而清冷,像极凌袖的气质。
早已听了通传,梅暄领着轩内的太监宫女跪在轩内的前厅等候:“恭迎主子回宫。”
“平身,有客人,备茶。”
“是。”接过凌袖递来的包袱,梅暄领着大家退下了。
“阿凌你到底是谁?”看着凌袖,阿良满脸不可思议。
悠闲的躺到了贵妃椅上,凌袖轻笑:“我以为你听了我的名字就会知道我是谁,到底是你孤陋寡闻,还是我不够出名?”
“凌…凌袖……”阿良努力回想,这个名字他的确似曾相识。
凌袖看着阿良,发现他沉思的样子颇有魅力。
“我是御前乐官。”凌袖好心的说出答案。
“对!凌袖!皇后寿筵那晚跳剑舞的舞师,被封为御前乐官!”阿良记起了,传闻中美丽的舞师,一夜之间惊动天下,他的绝世美貌,倾城绝舞与他成为皇帝最宠爱的人同样有名。
阿良想不明白,凌袖这样的清秀佳人怎么会做男宠那种坑脏卑贱的事。不过在宫里身不由己吧。外面传他是怎样的妖媚臣子迷惑皇上,但其实在宫中,红颜只能成为祸水。
“皇上驾到。”
门外传来通传声,阿良大惊,连忙跪下,抬眼看去,凌袖仍躺在贵妃椅上,明显没有行礼的意思。本想出声叫凌袖,但皇上已经来到了门口,他只好在心里祈祷。
皇帝一进门,直接走到了贵妃椅旁,俯下身吻上了凌袖。
看到这一幕,阿良的心不禁为之一震,虽然已听闻过他们的关系,但是亲眼目睹时仍受打击。
“什么时候回来的?”皇帝依依不舍的离开凌袖的唇,柔声问道。
凌袖指了指跪在厅内的阿良和宫人们,扯开了话题:“皇上还没叫他们起来。”
“都平身吧。”放开凌袖,皇帝坐到了厅里的正座上,招手让凌袖过来,“听说爱卿你带了个人回宫?”
凌袖嫣然一笑,坐到皇帝的大腿上:“皇上怕我偷人?”
“朕担心你被偷。”皇帝拥着凌袖,说的轻佻。
“那皇上不就要将我长锁深宫,还要将接近我的男人统统杀掉?”
“朕认为将你锁在朕的龙床上更安全。”
“皇上你好坏啊。”
皇帝与凌袖在厅内调笑,完全没有理会厅内的人。凌袖发现阿良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听到这种越来越限制级的对话万分尴尬后,更将话题有意无意的把阿良扯进,让阿良听到脸红心跳,也心惊胆颤。
“你就是云逸良吗?”
听到皇帝突然叫自己的名字,阿良连忙应到。
“爱卿说你曾舍身相救,为此朕打算好好的感谢你,你想要什么?”皇帝的态度一本正经,却仍抱着凌袖。
“草民……”
“皇上。”凌袖靠口打断了阿良的话,“云逸良本性善良,责任心强,在军中人缘也好。再说他家四代从医,济世为怀本就是医者本份,所以凌袖认为皇上应该给他封个官。”
“那么爱卿认为他适合做什么官呢?”
“‘南水北调’的命官。”
皇帝看了阿良一眼,似乎有点犹豫。
“皇上,凌袖认为此命官一职人选本应是军中之人,这样能稳住军心,也方便士兵的调动,而且此工程是为百姓谋幸福的,所以一定要善良和清廉的人。云逸良最适合不过,我与他相处过,时间虽短,但可谓‘患难见真情’,连对一个初识的人都可以如此,我相信他为人正直,皇上,在民间长大的云逸良比任何将军大臣都了解北旱南涝给百姓带来的苦难,所以我认为云逸良是最佳人选。请皇上相信凌袖。”
“朕当然相信你,那明日早朝朕便公布天下。”皇帝轻吻了凌袖后,再对阿良说道,“云逸良,明日早朝,议政殿听封。”
“谢主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阿良马上跪下谢恩。
“朕要回寝宫看奏折了,晚一点一起进午膳吧。”
“是的,皇上。”说着,凌袖从皇帝的大腿上起来,“午时凌袖在分羽轩恭候。”
“那朕走了。”皇帝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边走,走过阿良身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有用意的眼神。
看皇帝已经离开分羽轩,阿良激动地对凌袖问道:“阿凌,这是什么回事?”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啊。”凌袖懒洋洋的躺回贵妃椅上,宫外一行已花掉他太多的体力,“我这次出宫本是打算去军营为皇上需找适合‘南水北调工程命官’一职的人,而你是我觉得最适合的人选。”
“可是,我是个小兵,而且……那时被救的其实是我。”忆起前晚破庙前一劫,阿良仍心有余悸。
“不,救你的人是你自己。因为是你让我出手的。”凌袖抬眸对上阿良,眼神冰冷。
其实凌袖说的是事实,因为凌袖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