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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哥将我们直接带到会所三楼餐厅的一个小包间里坐下来,然后忙着出去布置和安排。小熙不知为什么一直很少说话,掏出面小镜子来为自己精心地补妆,我知道这是她的习惯,内心一定在思考什么事。于是我也不答理她,只顾忙着用遥控板打开包间里的一个小电视,漫不经心地上下挑选着频道。过了一会儿,小熙终于耐不住性子,偏着头用娇嗔的语气对我说:“杨杨,为啥子不说话啊?难道你真的以为我答应他之后会有幸福吗?他的年龄毕竟比我大一倍多,我们分明是不同时代的两辈人嘛!”
我听了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我很少见小熙这样一本正经地发表意见,过去她总是嘻嘻哈哈,无拘无束的样子。于是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将自己真实的担忧告诉她。我问她:“小熙,如果拒绝了强哥,那么你真能保证自己今后不受任何引诱甚至威胁,继续和国总之流的人物来往吗?”小熙听了不禁愣住了,也许她的内心还并没意识到,自从那天晚上应邀去了得意广场之后,自己实际上已置身于一种比较微妙的处境之中了吧。
见她一直闭口不答,我考虑了很久,决定搜索枯肠,用一句名人的话来启发她,顺便为自己的举动寻找一点理论根据。于是我一边思索一边对她说:“莎士比亚说过,世界是个大舞台,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不过是舞台上的演员而已。小熙,难道你没发现银幕上优秀的男艺人普遍都比优秀的女艺人表演生涯长得多吗?现实生活也是如此啊!现在离婚率这么高,归根结底还是由于男女生理结构不一样造成的。女人结婚后往往要生儿育女,不得不透支青春容貌,过早地从社会舞台上谢幕,因此从这个角度来分析,选个年纪大得多的人做丈夫,未尝不是一件符合婚姻客观规律的好事情?”我这样信口胡诌地说着,连自己也为最后这句荒谬的话而感到忍俊不禁。
小熙哈哈地笑着,将小镜子飞快地揣进挎包,回过头来十分俏皮地看着我说:“杨杨,你是写书的,讲话自然要比别人深刻。假如有一天你当了国家主席,那我国婚姻法中规定的男女婚龄的差距岂不是要修改?”我捂住嘴巴笑着频频地点头说:“就是就是,最好将准许男人结婚的年龄往后推迟二十年,以增加社会的稳定性!”小熙故意大惊失色地瞪着眼睛说:“天哪,二十年!那男人们一定要起来造反,你这主席最多只当得了一个星期!”我开心地说:“当一个星期也不错嘛,可以做好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小熙见我美滋滋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来胳肢我,我不禁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正闹着呢,强哥忽然笑嘻嘻地从门外进来了,我一见他,猛然记起了一个人,于是便问他:“强哥,燕子还在上班吗?等一下有空的时候能不能请她过来一道玩啊?”强哥听了赶紧摸出手机,给燕子拨电话,但是却始终无人接听。强哥正在奇怪呢,忽然一阵悠扬的铃声开始在门外的走道里盘旋起来,同时还听见许多女孩子一边快乐地笑闹着,一边异口同声地唱着生日祝福歌,向这小小的包房里慢慢涌来。强哥立刻恍然大悟,起身迎了出去。
只见燕子和一群身着玫瑰色旗袍,个子高挑的女孩捧着鲜花和香槟酒,前呼后拥地推着一架闪亮的小餐车,车上放着一只精美的蛋糕,蛋糕的中间还插着一支红色的小蜡烛。金黄闪耀的烛光下,燕子尖削的面庞看上去格外白皙而秀丽。她颔首朝我和小熙浅浅一笑,然后转身对强哥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清脆悦耳的嗓音说:“董事长先生,我代表公司的全体员工祝您45岁生日快乐!”
强哥顿时大为感动,眼睛里仿佛还闪动着泪光。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接过女孩们递来的鲜花和斟得满满的一杯酒,仰着脖子一干而尽。随后他用纸巾抹了抹嘴,回头看着小熙和我说:“小熙,杨杨,今天对我个人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请二位来吃顿饭,原以为大家都不在意,谁知他们都记得我的生日。”
我见此情景也有几分感动,于是牵着小熙的手站起来,朝两只玻璃杯里斟满了酒,正准备和小熙一道举杯为强哥祝福的时候,门口站着的人群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女孩们纷纷朝两旁避开,一个三十多岁身着华贵服装的女人不慌不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女人穿着一件PORTS的纯黑色针织小外套,里面是一款淡白色的低胸连衣裙,脖子上细细的铂金项链闪着熠熠的微光,气质看上去非常淡雅可人。她笑吟吟地走过来,将手里拿着的一束鲜花十分随意地塞给了强哥身旁的燕子,然后大大咧咧地将我刚斟满的两杯酒端起来,不由分说地递了一杯给强哥,用她那颇为少见的带有几分男人味道的嗓门说:“来,强辉,祝你生日快乐!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被遗忘在你的生日庆典之外,而且今天不请自来,成了个不受欢迎的人。”说完她并不等待强哥,举起酒杯来慢慢地吞咽下去。
小熙见此情景朝我悄悄地使了个眼色,仿佛是在向我求证这女人的身份,是不是她早已久闻大名的萧莹莹。我对她点了点头。小熙不禁撇了撇嘴。这时那女人回头用挑衅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仿佛才刚刚认出来似的,对我淡淡一笑说:“哦,小美女又跑来啦,嗅觉果然灵敏啊!看来你们强哥倒是个有心人,过生日这么多重要人物都没邀请,却只安排了你们二位到场,简直是典型的重色轻友嘛!”
女人说完,旁若无人地笑起来。我有点生气,但又无可奈何,只好不去看她,装着什么也没听见。小熙却忍不住了,她迅速地重新取来酒杯,斟好了酒,然后一本正经地举在垂着一绺黄发的额前,看着强哥有几分顽皮地笑着说:“强哥,袁小熙这杯酒祝你双喜临门!”说完她仰头一饮而尽,那动作干净利落,简直就像个性格粗野的男孩子。
我不禁感到纳闷,正在思索小熙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却瞧见强哥一脸灿烂,呵呵地笑着用南腔北调的本地话说:“小熙,你这句话有点意思!你为啥子忽然说我是双喜临门?我斗胆问一句,除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另外还有啥子喜事啊?”小熙听了朝他嫣然一笑,故意伸手十分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凑在他的耳边故作神秘地说:“强哥,难道你忘了吗?你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从家里搬出来啊!昨天是你的解放之日,今天无论如何也应当庆祝一下吧?”
强哥听了嘿嘿地笑,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看得出他的内心还是非常赞赏这句话的。萧莹莹气得脸色发白,表情也变得很不自然。她有点意外地上下打量着小熙,显然摸不清她的来历。说实话,因为同样身为女人,而且她又患有先天性的疾病,所以我在暗中还是比较同情萧莹莹的,只是她的性格确实令人讨厌。小熙头一回合占了上风,显然有点得意忘形。在她单纯幼稚的心里,也许根本就没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外表看上去娇艳欲滴的女人绝非等闲之辈。在不久的将来,小熙无意中被卷进这个女人一手制造的充满了利益、阴谋、爱情和仇恨的巨大的黑洞里,让她青春柔弱的身体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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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小包房留下来和我们一块儿就餐的除了燕子,还有那个死乞白脸一直赖着不走的萧莹莹。燕子显然非常怕她。她紧挨着我坐着,悄悄地伸手拉着我,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非常微弱,上次在会所里领着我到处乱闯的那种淘气大胆的男孩子性格似乎一下消失不见了。我不禁有些惊讶,看着燕子穿上玫瑰色旗袍之后突然变得成熟而拘谨的样子,于是故意逗她说:“燕子,每天穿这种服装上班累不累啊?你要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酒店门口,说不定我会把你当成一个塑料模特儿,相貌和身段倒是不错,但是却不会开口讲话。”燕子听了这话忍不住伸手轻轻打了我一下。
强哥在一旁笑着说:“杨杨,亏你想得出来,要是我请你来代我管理酒店,你会让她们穿啥子服装呢?”我认真地想了很久,一时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这时小熙忍不住插嘴说:“这还不简单吗?一律脱掉各个酒店都大同小异的旗袍,穿款式前卫的新潮服装嘛!这样不仅能够吸引顾客的眼球,而且更能显示出与众不同的个性。”强哥听了竟有点当真。他很感兴趣地看着小熙说:“是吗,小熙?你这款式前卫的新潮服装究竟是指的啥子啊,能再具体一点吗?”
我看着小熙欲言又止一脸淘气的表情,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对强哥说:“快别问啦!等一下她说不定会向你推销我们店里的男式服装,好增加她的销售业绩。那男式服装穿在女孩身上肯定前卫,但如果穿的人多了,恐怕反倒会招来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顾客呢!”强哥听了有点莫名其妙,他不禁像个小男孩一样伸手搔着自己的头皮,从眼镜后面十分困惑地看着我说:“杨杨,你究竟在讲啥子,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小熙终于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她说:“强哥,你知道英文单词GAY和LES的含意吗,杨杨说的就是这类人啊!”强哥听了仍然一头雾水。
这时萧莹莹在一旁不乐意了。她用满脸不屑的神情扫视了小熙一眼,说:“强辉,这几年你我尽顾着斗智,很少和外界接触,思想完全落伍了。你明白吗?这两位生活阅历丰富的小美女一直在捉弄你。她们提到的这类人,就是每天在较场口得意广场进出的同性恋者嘛!”强哥听了恍然大悟。他一点也不生气,转头看着小熙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是吗?要是真的那样也不错啊!说不定酒店的生意反而更加有起色。只是这样委屈了燕子,要她带头来扮演这种尴尬的角色。”强哥说完,禁不住嗬嗬地笑起来。
我不禁回忆起那天萧莹莹在得意广场的KTV包房里和国总会面的情形,心想这女人真是神通广大啊!不仅父亲有权有势,自己又这么有钱,而且在江湖上还有许多狐朋狗党,难怪强哥尽管和她离了婚,但仍然摆脱不了她无处不在的阴影。我这样想着,一时竟有些走神。
这时守候在包房门口的两个服务小姐先去厨房里为我们取了汤来。那用瓦罐盛着的粤式靓汤显然用小火精心烹制了很久,很远就闻见那扑鼻的香味。据说在广东的饮食文化中,汤是最重要的精华底蕴,同时也是筵席上女主人带头奏响的冲锋号和主旋律。萧莹莹显然深知这一道理,因此当服务小姐将瓦罐放在餐桌旁边的柜橱上面,取来白瓷小碗,准备替大家分汤的时候,她忽然义不容辞地站了起来。
她高高地挽起衣袖,俨然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走过去掌着勺子殷勤地为我们舀汤。当她笑吟吟地将热气腾腾的第一碗汤递给强哥的时候,强哥虽然伸手接了,但表情却有些勉强。他回头对服务小姐用嗔怪的语气说:“你们搞啥子名堂,怎么能让萧总亲自动手呢?她今天只是我的客人,难道你们不知道?”两位服务小姐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
萧莹莹却不乐意了。她将勺子用力扔进瓦罐,弄出叮当的响声。她回头对强哥大声地斥责说:“强辉,做人不要太过分!我萧莹莹从小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同样也是有身份的大小姐。今天这样忍气吞声地服侍你,完全是看在过去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想不到你竟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强哥听了这话非常生气,想回答她,但又忍住了。
小熙端着碗,嘴里咬着筷子,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因为在此之前她并不完全了解萧莹莹。她不停地打量着那个外表温柔美丽,但说话的嗓音却浑浊难听的女人。她回头看了看我,仿佛很替强哥有几分愤慨。我知道小熙的性格,不仅像男孩子一样豪爽,而且遇事最爱打抱不平,于是不住地朝她使眼色,她却视而不见。后来她忽然站起来,扭过自己那仪态万方的身子,故意对萧莹莹笑容满面地说:“萧姐,听说广东一带的风俗,在餐桌上都是由女主人亲手来为客人分汤的。这汤勺虽小,但意义颇大,你现在这么做,不过是想要重温过去的感觉而已。我理解你,请你也给我来一碗好吗?”萧莹莹听了这话反倒愣住了。她沉下脸来,一言不发地回到桌前坐下,显然并不愿搭理小熙。
小熙不禁抿嘴笑了笑。强哥一言不发地看着萧莹莹,分明格外气愤,但他仍然克制着自己,没有说什么。这时坐在我旁边的燕子忽然悄悄地站起身来,走过去指挥服务小姐为大家盛汤。燕子非常娴熟地做着这一切,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职业化。当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碗汤奉送到萧莹莹面前的时候,萧却故意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并不理会燕子。她拿一种冷冰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燕子,然后用讥讽的口吻说:“这算啷个回事嘛,燕子?如果按照刚才那个见多识广的小美人的说法,不知你什么时候鸠占鹊巢,代替我的位置,变成了这里的新女主人啦?”燕子听了这话非常惶恐,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强哥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很大的响声。他气得脸色发白,说话时连嘴唇都在颤抖。他大声地说:“莹莹,请你讲话放尊重一点!你也是公司的领导,明明知道燕子是员工,而且是我战友的亲妹妹,为啥子还要这样胡言乱语,和她过不去啊!何况今天这里只是个私人宴会,并没有谁邀请你来说三道四,横加干涉!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结束了吧?即使我现在重新选择和谁一块儿生活,好像也不应该叫做鸠占鹊巢,而是完全与你无关的一种行为嘛!”
萧莹莹听了之后哈哈地笑起来,那笑声干巴巴的,有点蛮横无理,同时又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尴尬。她显然毫不畏惧强哥发火的态度。她突然迅速地站起来,肆无忌惮地用手指着强哥嚷道:“强辉,你以为你是谁啊,竟敢这样和我说话?过去要是没有我萧莹莹,难道会有你的今天吗?不要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可以飞了,做事就不留后路啦!实话告诉你吧,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要和你复婚,不是因为舍不得你,而是为了顾全大局。在我的眼里,你不过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永远只能像当年一样俯首帖耳地听话!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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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莹莹说完,站起身来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包房里异常静寂,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听见强哥独自坐在那里悄然地叹息。他激动得脸色发白,不时用手指头推着那搁在鼻梁上面厚厚的玻璃镜片,圆滚滚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无奈和凄凉的神色来。小熙显然不大习惯这种场面,她站起来,为自己和强哥斟了杯酒,大声地说:“强哥,别再生气了好吗?今天是你的生日,别让那女人扫了大家的兴嘛!”说完她举杯和强哥碰了一下,然后仰头喝了下去。
强哥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他笑着用重庆本地话对小熙说:“谢谢你,小熙,没得啥子!离婚一年多来,我早已习惯被这女人成天无端地纠缠。正如你刚才形容的那样,昨天才是我真正的解放之日。我感到自己这举动犹如壮士断腕,尽管为此损失了一笔财产,但却非常值得,因为它换来的毕竟是身心彻底的自由。”我听了之后不禁有些奇怪,说:“那别墅不是已经判给你了吗?你完全可以向法院申请,勒令她搬出去啊!”强哥说:“像她那种蛮不讲理的女人,要实现这一点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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