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漂亮,很温柔,但实际上脾气却非常暴躁,尖酸刻薄,工于心计,而且她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终身不能要小孩。也许由于她的父亲已经退休,失去了靠山的缘故吧,她尽管和强总已分手了一年多,但至今仍然纠缠着这桩婚姻不放。她最不喜欢我和我哥,曾经背地里骂我们兄妹俩是叫花子,因为无路可走才乞讨到她公司的名下来。”
我听了这话也颇为气愤,心里不禁有些同情燕子寄人篱下的遭遇。稍许沉默之后燕子又说:“过一会儿她肯定会到大厅去。她说话不分青红皂白非常刺激人,尤其是对强总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女人。”燕子说到这里耸了耸肩,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我很明白燕子的这番苦心,她不过是为了告诫我,让我对这个女人提前作好心理防备。我淡淡地一笑,对此不置可否。燕子接着说:“杨杨,我看得出来,你刚才好像对我带你去那种地方有点生气了吧?”我抿了抿嘴唇,一时没有回答。
燕子说:“其实我也是无意间才闯到那里去。我刚来不久,担任对面湖滨酒店的大堂经理还不到半年,以前也曾听一些同事悄悄议论过,说这个俱乐部里有类似的服务,但只针对一些重要客人和钻石级会员。没想到今天……”燕子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儿,见我仍然不说话,于是她又用央求的口吻补充了一句:“杨杨,千万别再生气了,好吗?”见她一副着急而又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燕子,你今天真是无意间闯去的吗?这难道不是强哥事先对你的安排?”我终于忍不住把一直憋在心里的疑惑讲了出来。燕子听了非常惊讶,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我。“哦,我不是这意思,我并不是怀疑你,而是……”看着燕子逐渐激动起来的表情,我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说法有些荒谬,于是急忙解释道,连语气也变得吞吞吐吐。
这时燕子挎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激昂的彩铃声,那是LY的一首英文说唱乐,歌词的内容十分幽默,大致是讲LY有一次外出旅行时,独自去Manila郊外的一家小餐馆里吃饭,快吃完时才发觉自己忘记了带钱包,于是坐在那里既尴尬又紧张,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想出来一个好办法。她不慌不忙又要了许多菜,随后打电话去当地报馆叫来几个娱记,于是气氛一时很热烈,她也装着快乐地喝醉了,最后连回酒店的出租车钱都省啦。
这个电话原来是强哥打过来的,他在电话里焦急地问燕子,我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于是我们便慢慢走下楼去。燕子一言不发,显然还在生闷气。我不由得很后悔。刚来到大厅的楼梯口,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严肃的语气对我说:“杨杨,你是强总的朋友,我尊重你,也希望你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我。我哥虽然是强总多年的战友,我也是公司的员工,但我并不是演员,也完全没有必要配合别人来充当这种不光彩的角色。”
我顿时心生歉意,刚要对燕子解释,强哥很远就迎了上来。他笑着站在那里,脸色依然红红的。他用十分关切的语气问我:“杨杨,燕子刚才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你一直就呆在二楼休息厅里看电视,哪儿也不愿去。这里有许多娱乐节目,为什么不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呢?”
强哥说着话,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领着我们朝大厅靠窗的地方渐渐走去。有人很快为我和燕子端来了饮料。强哥显然有些醉意,他一直尾随在我和燕子身后,用明显热情过度的语言和姿态对我大献殷勤,毫不顾忌大厅里还另有许多重要客人,而且这些客人还不时微笑着向他频频点头示意。
我们靠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站着。强哥的手里仍然端着酒杯。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少爷”一直紧紧尾随着他,用雪白的餐布裹着一支大号的酒瓶站在一旁恭候着。不时有人从大厅很远的地方走过来和他碰杯,那些人总是拿一种笑吟吟的目光同时打量着我。我对此感到很不习惯,而且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怀疑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燕子此时大概也顾不上生气了。她很快察觉到了我的处境不妙。于是当又一帮客人蜂涌而至,笑嘻嘻举着酒杯出现在强哥和我们面前的时候,她一边替我应酬那些试图劝我饮酒的客人,一边用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笑着对我说:“嗨,杨杨,真没想到你居然成了今晚的明星啦!别理他们。这些人都是强总的好朋友。他们看上去好像来意不善,实际上内心却没有什么,不过是出于一种好奇和关心的角度才这么做。谁都知道强总已经离婚,目前还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烫手的山芋?这句话是怎么说的?应该叫钻石王老五啊!燕子,你怎么能够这样嘲讽你们的董事长和大恩人呢?”忽然一个女人贴在我的耳边用训斥的语气说,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同时又有点扎人耳膜,是明显的女中音。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一看,原来就是我刚才在二楼露台上曾经见过的那个漂亮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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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的灯光下,那女人显得尤为妩媚。她的面颊和脖颈柔嫩细腻,皮肤上闪着珍珠般熠熠的微光。她的气质看上去非常特别,就像她胸前挂着的钻石项链一样洁净而淡雅,但想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却如此难听,像上了年纪的市井女小贩,甚至还带有几分男人的味道。见我回头,她骄傲地站在那里,用不屑一顾的表情打量着我。她的目光幽幽的,仿佛具有很强的穿透力。尽管已是夏末秋初,但气候仍然有几分炎热,我面对着这清冷的目光,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萧总,你才来啊?”燕子赶紧招呼她,语气中竟带有几分明显的怯意。强哥听见了,也调过头来,十分惊诧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继续转身与那帮客人闲聊喝酒。那女人显然感到有点无趣,怏怏地站在那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接过燕子的话说:“是啊,才来。这么大的场面啊,如今也没人事先通知我了,这真是过河拆桥啊!燕子,今后你就别叫我萧总啦!我算什么呀?一个遭人嫌弃的小股东而已。”这时那帮敬酒的客人走了。强哥转过身来,这才正式向那女人微微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来啦?”女人却始终板着面孔,一言不发。
强哥笑着对我说:“杨杨,你今天来得不巧,我走不开。改天我亲自来当你的导游,怎么样?”我听了之后勉强笑一下,不知为什么,内心里仍然有点不舒服,甚至连假意的迎合都不愿做出。我说:“强哥,我今天有点累了,这地方又叫不到车,你能安排个人早点送我回去好吗?”强哥听了连忙说:“杨杨,你别急,我先去安排一下,等一会儿我自己开车送你回去。”这时站在一旁冷眼观察的那个女人突然发话了,她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妒火,用一种非常厉害的语气说:“强辉(我这才头一次知道了强哥的大名),你见了美女就不要命了吗?你喝了这么多酒,难道还能自己开车?”
这女人的声音非常洪亮,惹得大厅里不少人都频频回头来看着她。强哥显然有些恼火,但碍于情面又不便发作,只得拼命地压抑自己,连脖子也变得有些紫涨。他并没有理会那女人,转过头来仍然笑着对我说:“杨杨,再等一会儿好吗?你放心,我能开车,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只好点点头。
谁知那女人却不依不饶,她竟从自己的小皮包里手忙脚乱地掏出一个电话来,将它举在手里晃了一下,用充满威胁的语气说:“强辉,你要是不听,今天真的去开车,我就打110报警!”
女人的这句话使我们大家都怔住了,旁边有不少客人也向这边张望,有的甚至还准备过来劝解。强哥真的有些火了,连呼吸都变得十分急促,他压低了声音愤怒地说:“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那女人没有回答他,却转过脸来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那眼神比语言更有杀伤力,直到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她才调过头去。我对此感到非常愤慨,却又无可奈何。这时,不知为什么,我忽然鬼使神差,故意用一种撒娇的语气大声地说:“强哥快点嘛,我们一起去湖对面吃夜宵,我肚子都饿坏啦!”
强哥显然很快就领会了我的意思。他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同时拿一种既钦佩又感激的目光看着我。燕子也在一旁忍不住抿着嘴偷偷直乐。那女人听了不禁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我心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和快乐,于是又对强哥说:“快走嘛,要不回去晚了家里人会担心我。”我这后一句倒是地地道道的大实话。
我故意若无其事地从那女人的眼前走过,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说实话,我当时十分紧张,内心里有点畏惧这女人,怕她真的不顾一切大闹起来,将战火莫名其妙燃到我的头上。同时我对她难堪的处境又隐约感到有几分同情。我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免自己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但同时又不愿让这女人发现我的怯懦。我刻意地控制着自己,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变得从容一些。我虽然没有回头,但仍能感觉到那女人仇视的目光以及那股火山爆发前的灼热。当我终于走出大厅,我彻底地松了口气。我知道我安全了,至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全身而退。这时,强哥对站在门外的警卫说了几句什么,那警卫立刻转身跑进大厅,手脚利索地替强哥拎了件外套出来。
我突然间一时觉得燕子不在身边竟有些不习惯。我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夜深人静时分,由强哥独自开车送我回家确实不太合适。我站在大门口犹豫了很久,回头去看燕子,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夜已经深了,湖面上吹来阵阵小风,别墅前面的停车坪上,身姿婆娑的树木轻轻地晃动着,飒飒飘下金黄的落叶,令人不禁感到有几分萧索的秋意。强哥见我交叉着双手站着,用掌心不停地摩擦着胳臂,于是便将那件特地叫警卫拎来的外套不由分说地塞给了我。
我披着那件宽大的男式外套,内心里充满了温暖和感激。强哥不知什么时候已安排人去将自己的BMW从小岛对岸开了过来。进驾驶室的时候他不小心脚下一滑,竟然打了个趔趄。天啊,强哥真是有几分醉意了!我无奈地摇摇头,用求助的目光向大厅望去,却看见那漂亮的女人正用挑衅的眼神朝这边搜寻。于是我什么也没说,低下头迅速地钻进了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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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车,一言不发,将头靠在座椅上。强哥见了,关切地问我:“怎么,很累吗?”我没有做声。强哥见我不大高兴,于是没话找话地又问了一句:“杨杨,刚开始燕子不是和你在四楼舞厅里玩吗,怎么后来又到二楼看电视去了呢?”这句话重又惹起了我的不满情绪,内心里禁不住再次将他和“真人秀”联系到一起。我觉得他实在太可恶了,于是便不愿搭理他,自己动手在车门底下的CD盒内随手取了张英文歌碟出来,塞进音响设备里,那是一张重金属乐片,演唱人的名字我不大熟悉。速度极快,电吉他粗麻的音色刷出剽悍的和弦,主唱者暴烈嘶哑的狂吼以及零乱无序的旋律,使人听了极具破坏力和压抑感。我赶紧将它退出来,另推了一张黑鸭子的怀旧轻音乐进去,虽然它过于传统保守,我也不大喜欢,但仍然用手支着颐,靠在座椅上默默地听。
我的沉默显然让强哥有些尴尬。他一边在小岛洁净的林荫道上慢慢地开着车,一边不时转过头来充满疑惑地打量着我,仿佛在猜测我的心思。音乐舒缓而轻柔,车内十分恬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分子。我摁下车窗,让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强哥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酒后的失态,赶紧将他那边的玻璃也同时放下来。森林里涌动着虫豸的欢声笑语,清凉的夜露沁人心脾。
强哥忽然哈哈地笑了一声,说:“杨杨,你刚才真是太聪明了。没想到你突然会说出去湖对面吃夜宵一类的话来,当时我吃了一惊,差点信以为真,后来才领会到你的意思。你大概是为了替我出气,刺激一下那个狂妄自大的女人才故意这样说的吧?”我听了勉强笑了笑,什么也没回答。我不由得回忆起刚才在俱乐部二楼的露台上,燕子有口无心地告诉我,强哥在开发初期曾借用过他前妻社会关系的那一番话,同时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不幸罹患先天性疾病的漂亮女人,在大厅里遭遇冷落后,流露出来的那种凄凉而怨天尤人的表情。同样身为女人的我,心里不禁对强哥的做法有几分愤慨。
显然由于酒精作用,强哥的话变得特别多。他一边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一边不停地讲述着今天应邀前来出席酒会,曾经荣登过美国福布斯榜的那位富豪鲜为人知的逸闻趣事,有的绝对属于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他说那位年迈的富豪在未成功前其实只是一个小印刷厂的承包商,那个厂由于机械设备老化,人员素质偏低,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早已风雨飘摇,濒临倒闭。这位后来的富豪成天忧心忡忡,冥思苦想。终于有一天忽然从一家小报的致富信息上得到启发,于是针对当时图书市场高考复习资料比较短缺的现象,用每月几百元代价聘请了两位退休的大学教授,要他们从大量的书刊和院校学报上摘抄了历届的高考试题及答案,甚至还有学术论文,开始疯狂地复制印刷,并在全国各地小报上刊登廉价的邮购广告。当时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中国正面临改革突变的时期,法制法规并不健全,互联网还没有兴起,也没有正式的出版管理规定,因此他的这种行为并没受到任何方面的追究和谴责,相反来自全国各地的汇款单每天犹如雪片一般飞来。他就这样很快掘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强哥兴致勃勃地讲着,后来对我说了几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些话至今还令我铭刻在心。他说:“杨杨,尽管你很年轻,但你非常聪明,又是个网络作者,因此你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这是马克思说的。几乎中国所有成功的私企老板好像都无法摆脱这个铁定的历史规律,其中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强哥这番话背后的深刻含意。无庸置疑,他是想借别人的故事来为自己巧妙地开脱。他已经看出了我对他的不满以及对那女人隐约的同情。他后来又毫不掩饰地说了许多为自己公开申辩的话。他说既然大家都是成年人,那么当初做游戏时就应该想到要遵守规则,迟早会出现今天的结局,何况那女人现在已拿到了公司不少的股份,他们的婚姻说穿了不过是某种巨大经济利益的牺牲品。强哥的这番话令我非常吃惊。这不由得更进一步加深了我过去就曾有过的对所谓纯真爱情的怀疑。
我的思绪突然被连续的铃声打断,还没从包里找出电话,我就已经猜到拨号的人一定是我姐姐。我赶紧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果然显示出“美丽的独裁者”等字样。这就是我为姐姐在收藏夹中储存的名字。因为在我从小的印象中,姐姐就是我生活中说一不二的绝对主宰者。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她似乎总要干预,尽管有时我并不情愿,但后来还是会十分乐意地听她的,因为如果我这样做,最直接的回报就是我在经济上会变得更加宽裕一些。
我将车内的音乐调到最低极限,小心翼翼地接通了电话。还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应答,电话那头就是一连串的盘问:“喂,杨杨啊?在哪儿呢?难道你不知道时间?怎么还不回家?”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低头看了看车上的时钟显示屏,已经十二点过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