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必东道:“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都有英雄主义情结,我们是看战争片长大的。”
“你打过仗吗?”
“你当代史学得不好,七九年自卫反击战后就没仗可打了,现在是和平年代。”
“我忘了,但我希望你参加过战争。”
“你太浪漫了,还是没有战争最好。像伊拉克,遭殃的还是普通百姓。”
黎明朗赶紧解释:“我不是战争狂,你别误会。”
胡必东建议:“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边吃边聊吧。”
黎明朗答应了,但还是很担心他书归正传,把婚姻问题提上日程。
果不其然,两人刚在餐馆坐下,胡必东张口就来:“明朗,结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想尽快得到你的答复。”
“说实话,太急了点儿,我们连对方的身世还没有完全了解呢。”
“确实这样,我是直性子,从来实话实说,不愿隐瞒任何事情,如果我哪儿说得不当,你别介意。”
欺骗派与坦诚派开始短兵相接。
胡必东道:“我也知道我这么急于结婚不太合常理,但事出有因,我今年年底就要转业了,面临一个很重大的问题,落户口。你可能知道,军人转业一般都是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如果想落户本地,必须爱人是当地户口,这样才可以留下来,人往高处走,我肯定想留在这个大城市里,这样对未来的发展也有好处。”
黎明朗算是弄明白了:“所以你急于找一个本地户口的女人结婚,是吗?”
“是这样。我是本分人,如果碰上个好姑娘,那真是老天有眼,我也会踏踏实实跟她过一辈子,也算一举两得;如果对方不如我,我也不嫌弃,该过日子过日子。如果谁愿意发善心帮我,我一定涌泉相报。”
黎明朗瞠目结舌。
“我说完了,你要愿意帮我,我就太感激了。”
黎明朗一下子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了:“这,超出我的智力范畴了,要是我……你早点儿能碰上我的一个女友就好了,可惜她,她这礼拜马上要结婚了。”
陶春的婚姻其实对黎明朗刺激最大,她最争强好胜。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她同意和胡必东闪电结婚,也许胡必东是她一生最理想的丈夫,她决定冒险约他后天见面。
但第二天,黎明朗刚要出门时,突然接到胡必东的电话:“能耽误你几分钟吗?”
黎明朗道:“什么事这么急,不是说好明天见面吗?”
“我请你原谅,还是关于我婚姻的事。我在见到你之前,也托别人帮我物色对象了,刚才我们见了面,双方都觉得特别合适,所以……”
黎明朗打断他的话:“你不用多说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谁也不认识谁。另外恭喜你了。”
黎明朗愤怒地挂上电话,嘴里骂了一声:“我靠!”
黎明朗没有横加指责的缘由是,对方是言而无信,自己是心怀叵测,谁都不坦诚,他们打了个平手。
个女友帮助陶春布置新房,谭艾琳和陶春在往墙上贴喜字,毛纳和黎明朗在帮着铺床。
谭艾琳有点儿忧虑地问黎明朗说:“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察觉出来了。”
“谁察觉出什么呀?”
“邹亦凡察觉出我和伍岳峰,我觉着应该向他坦白了,我有点儿绷不住了。”
毛纳道:“你自讨灭亡吧?你怎么能说呢?”
“我良心不安。难道爱情不应该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吗?”
毛纳道:“你这是教条主义,反正我认为你不说为好。”
陶春道:“艾琳想告诉邹亦凡是对的,必须坦白,但你最好别在我结婚期间告诉他,别让我嫁不出去。”
黎明朗道:“你只结一天婚,又不是结一个月。”
毛纳反对:“干吗告诉他,谁知道他背着你干了什么?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东西。”
黎明朗道:“男人迟早会发现这种恶行的。”
谭艾琳道:“怎么办?邹亦凡发现了怎么办?”
毛纳道:“满大街都是这种事,等他发现了反正也结束了,用不着大惊小怪。”
陶春急了:“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说这种事?”
黎明朗道:“假如我的男友跟别人偷情,我绝对要刨根问底讨个说法,不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谭艾琳讽刺她:“对,男人也不是傻瓜,早晚会拆穿‘我想尽快结婚’这句谎言的。”
陶春冷不丁地问:“谁撒谎了?”
谭艾琳道:“没准,我只不过是和明朗探讨怎么渡过撒谎这一关。”
陶春一屁股坐到床上道:“马上就是我大喜的日子了,我不想听到男女之间乱七八糟尔虞我诈的事,晦气。”
毛纳掉转话题:“宝贝儿,郑凯送你的结婚戒指怎么不是钻石的?”
“毛纳,你不要拆我的台好不好?我要不往好处想,你就是成心在我结婚之前败我的兴,你嫉妒我!”
毛纳道:“你说什么?我好心好意替你鸣不平,你还……
“心意我领了。他就是送我一个假的我也嫁给他。你操的心太多了,不麻烦你了。”
毛纳强压住火:“是吗?那我这儿忙活什么呢?”
“真不好意思,我本来也没想让你忙活。”
谭艾琳赶紧过来打岔解围:“别不好意思,你一个人给我们十块钱工钱就行了。”
黎明朗故意大声地叫起来:“太少了吧。”两个人干笑着。
毛纳道:“我怎么热脸贴了冷屁股?我为她的利益摇旗呐喊不对吗?”
陶春道:“你为什么不喊呵?”
毛纳道:“我巴结你呵!”
陶春道:“我又不是猛男,巴结我又满足不了你。告诉你吧,我是不想让你受到孤立才让你来凑热闹的。”
毛纳急了,回击道:“你的好心落空了。我对女人的好心根本不感兴趣。”
“那太好了,你请便吧。”
毛纳扔下手里的枕套,掉头就走。谭艾琳一把拉住她:“毛纳,别这样。”
陶春道:“别哪样?不能说实话吗?”
毛纳道:“实话实说,做你的伴娘是我给你面子。”“咣”地关上门出去了,黎明朗吓了一哆嗦。
从陶春家出来,谭艾琳独自在街上走着。女友们的大动干戈之后她想了很多,诚实其实是件很棘手的问题,每个人都要清清白白地做人,欺骗了不该骗的人会让你良心不安。自己欺骗了邹亦凡,她没有勇气坦白,她害怕坦白会得不偿失,会更加伤害一个人。在恋人之间,坦诚是最佳方案吗?还是应该保持沉默?
在陶春结婚的前两天,她们三个为陶春女士的单身生活的最后一夜举行了告别晚宴。
黎明朗道:“我简直无法相信你明天就要嫁人了这个事实,真是天下大乱了。”
陶春高兴得捂着嘴直笑。
黎明朗对谭艾琳道:“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地想步她的后尘?”
谭艾琳开玩笑:“可不嘛,看周围这些女人,都会成为某个男人的家眷的,从此过上幸福温暖的生活,急死我了。”
毛纳道:“那你赶紧死吧,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陶春更正:“婚姻是马不停蹄到处相亲的结束。”
谭艾琳举手:“我同意。”
毛纳道:“那你就是同意放弃未来更好的爱情。”
“我最好的爱情就在郑凯身上。”
黎明朗道:“直到某一天你厌倦他!”
陶春道:“永远不可能,我还没让他碰过呢。”
谭艾琳惊讶地问:“你说什么?有点儿吓人呵!”
黎明朗解释:“她说他俩还清白着呢。”
毛纳道:“新娘,买鞋之前还得试试合不合脚吧?”
“结婚之前我们不会越雷池半步的。”
谭艾琳道:“宝贝儿,你已经不是纯情少女了。”
“所以我更得吊他的胃口,这样能使感情长久。”
毛纳问:“万一性生活不和谐怎么办?你太可怕了。”
个人大笑,陶春自己也笑:“说什么呢,不可能,他一定很威风。我有办法,他太爱我了。”
黎明朗逗她:“那你传授点儿给我们。”
陶春神秘地小声道:“我从来不让他碰我,他越压抑就越来劲。”
个女友意外地看着陶春。
毛纳提醒道:“当心压过头就失灵了。”
陶春依旧神秘地:“你们不明白,他一直对我热情似火。”
毛纳道:“你可别把热情当爱情。”
陶春拍了一下她:“我要马上生孩子,你们终于可以当阿姨了。”
谭艾琳暗自发誓,要更加珍惜邹亦凡对自己的感情。
晚饭过后邹亦凡在糊一个白色的灯,谭艾琳端了一盆葡萄进来,邹亦凡问:“小姐,这是给我买的吗?”
“是呀,我还没伺候过你呢。”
“幸福来临得太突然,我怎么听着有点儿害怕?”
“那还是你伺候我吧!”
谭艾琳往邹亦凡嘴里塞了一颗葡萄,然后用有点儿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会呢?”
“被逼的。”
谭艾琳继续撒娇:“我嫉妒。”
“亲爱的,是你说的要送给陶春他们灯的。”
“我说的不是灯——”
邹亦凡摸着谭艾琳的头发问:“有人像我这么爱你吗?”
谭艾琳故意说反话,“有——”她吻了他一下,“把我吃下去吧!”
邹亦凡拿一颗给自己,“好,我把你吃下去。”
谭艾琳来抢,“我来。”一不小心把葡萄挤破了,灯上溅了一块污渍。
“哎呀,真对不起,都怪我。”
邹亦凡看着白色灯罩上的污渍笑起来,他不说话,起身去拿了一盒颜料,坐在灯前,在那块污渍的地方画了几朵梅花。
谭艾琳惊奇地看着。邹亦凡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道:“人家血溅桃花扇,你是血溅梅花灯,本来是个污点,现在变成意外的好处了。”
谭艾琳心虚地:“污点也不见得不好,是吗?”
邹亦凡随口道:“基督还有最后的诱惑呢。”
谭艾琳觉得自己得到了赦免,一种被救赎的幸福从天而降。但如果告诉他自己身上的污点,他还会爱自己吗?
婚礼的前夜,谭艾琳彻夜难眠,自己对邹亦凡的欺骗如鲠在喉,并且这欺骗一直在持续。
她给邹亦凡拨了一个电话,邹亦凡睡眼惺松地问:“几点了?”
“六点多。”
“你怎么这么早?”
“我睡不着。”
邹亦凡笑了,“你那么激动干吗?是陶春结婚又不是你结婚,你怎么了?”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又喝酒了?”邹亦凡不知怎么能嗅出电话中的酒气来。
她迟疑了一下,话到嘴边又改口了:“是。”
“少喝点儿。”
“我想控制,可是控制不住。”
“你实在想喝你就喝吧。”
谭艾琳哭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这个缺点就算是美中不足吧,好了,别哭了,呵。”
谭艾琳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说不出口,她怕一旦说了实话,她将失去这个惜命一样珍惜自己的男人。
“我……怕……失去……你!”她再一次临阵脱逃了。
邹亦听她越哭越伤心,便安慰:“怎么会呢?永远不会。你睡会儿吧,好吗?中午还得去参加婚礼呢。”
“好,挂了。”
放下电话,她难受极了,自己在瞒骗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了。
邹亦凡在楼下的车里等她,两个人都打扮得光整靓丽。谭艾琳道;“咱们得快点儿了,要晚了,你拿的什么呀?”
“你没吃早饭吧?”他递给她一份肯德基。
“我不饿,你吃吧。”
邹亦凡道:“我看着你从楼里走出来的样子,心里特别高兴。”
“为什么?”
“很漂亮!”说着要过来亲她。
谭艾琳躲闪开,“别闹了,赶紧走吧。”
“让我亲一下。”
谭艾琳挣脱开说:“来不及了,陶春在家等着呢。”
“不,我要亲……”
谭艾琳烦躁地推开他,“快走吧。”
车开了,邹亦凡看着前方问:“你今天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我没有。”
邹亦凡继续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谭艾琳忽然说:“亦凡,我去见过我以前的男朋友了!你在画展上见过他。我一直瞒着你,不敢告诉你,对不起!”说完低下了头。
邹亦凡愣了一下没说话……愣了半晌表情复杂地问:“你和他……在我们俩好了之后吗?”
谭艾琳点了点头道:“他已经结婚了。他又来找我,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但现在已经过去了。我一直想告诉你——”
邹亦凡突然刹住了车,巨大的刹车声吓了谭艾琳一大跳动,她吃惊地看着他。
邹亦凡平静地看着她:“你去参加婚礼吧,别耽误人家。”
谭艾琳紧张地看着他:“你不去吗?”
邹亦凡茫然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看着谭艾琳慢慢下车,等她关上车门,突然一踩油门飞驶而去。
陶春焦急地在等谭艾琳:“怎么还没到?”
毛纳道:“你放心吧,就是天上下刀子,她顶着案板也得来。”
正说着,谭艾琳推门进来,“对不起,我迟到了。”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不幸的经历了。
陶春道:“急死我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谭艾琳过来拥抱了她一下,“怎么会呢,天上下刀子我也得来。”她松开陶春,深情地看着她,“陶春,我真羡慕你!”
“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毛纳招呼:“赶紧下楼吧,车等着呢。”
陶春本人就像个盛大的节日,过去的已经过去,新的即将到来,她成了时间的宠儿。
楼下是接亲的队伍,鞭炮一下子响了起来。毛纳喜欢所有被人瞩目的场合,黎明朗怀着陶春替她结婚的心情,大家快乐地看着新娘和新郎。
毛纳发现那个麦克也在人群中,便指给黎明朗看:“你知道他是哪国人?”
“不是美国人吗?”
毛纳悄声道:“阿尔巴尼亚人。太倒胃口了,我本来根本不在乎他是哪个国家的,他没必要骗我说他是美国人。”
黎明朗不以为然:“我以为你发现他是拉登呢。”
两个人小声笑起来。
婚礼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整个现场成了喜庆的海洋。陶春如花的日子,谭艾琳却像有着无边的寂寞。
邹亦凡再也没有出现。她觉得自己再一次成为爱情的遗孀。
陶春的新房里喜气洋洋,邹亦凡做的那个灯放在屋里一个很显著的位置。
送完客人,两人兴奋地倒在床上,这是陶春的洞房花烛夜,只道是良宵一刻值千金。
陶春激动地看着郑凯道:“我终于结成婚了,我到现在还在怀疑这是真的吗?”
郑凯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是真的吗?”
陶春道:“我想马上为你生个孩子。”
郑凯一下子松开了她。陶春不禁问:“怎么了?”
“陶春,我们不要孩子好吗?”
“为什么?”
“我觉得孩子会抢夺咱们俩的爱。”
“怎么会呢?”
“我是这么认为,再说,孩子会消耗我们太多的精力,我们的大好年华都得扔到孩子身上。”
陶春依旧不愿意,“但我喜欢孩子,我一直梦想当妈妈,女人不生孩子是不完整的。”
“女人不生孩子不一定就不完整,我们的爱情就是我们的孩子。我只希望我们俩相亲相爱的一起生活,我只有你,你只有我。”说着他更紧地抱住了陶春。
“你是不喜欢孩子吗?”
“有点儿。我小猫小狗也不喜欢。我没那么传统,非要传宗接代。现在很多夫妻都不生孩子,安心事业,享受爱情,你没听说丁克家庭吗?”
陶春恍惚地点点头,“听说过。”
“现在人口这么多,我们不生孩子是时尚的觉悟。我跟你结婚不是为了繁衍后代,我是因为我爱你。”
陶春疑惑地看着他。
新婚之夜,陶春失眠了。
失眠的还有谭艾琳,她像个夜间守灵人,守候着爱情的遗体。
就听见很重的敲门声,她抬头看了一下表,凌晨三点半。她起身看了一下猫眼,随即开了门。
陶春恍惚地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了沙发上。
“怎么了陶春,你说呀,你怎么新婚之夜跑出来了。”
陶春焦虑地说:“晚上郑凯告诉我说他不想要孩子。”
“为什么?”
“他早就这么打算了。”
“他为什么才告诉你?”
“我们一直没有正式谈到这个话题,我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谭艾琳道:“他是故意结完婚才告诉你的吗?”
“不知道。”
望着刚成为新娘的陶春,谭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