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残留一点儿魅力的。”
刘云宵笑了起来。
女孩再次过来喊:“爸,我渴了。”
“那你陪阿姨坐一会儿,我去买。”
刘云宵买东西去了,女孩恶狠狠地盯着黎明朗,黎明朗讨好似的朝她笑了笑。
女孩道:“甭想拍我马屁,我不会让你把我爸抢走了。”
黎明朗愕然地望着这个六七岁的女孩,脊梁骨一阵发凉,俨然受到恐怖分子的威胁一般。
做好了一桌菜,刘云宵和黎明朗坐在桌前干瞪眼。黎明朗问:“你女儿经常这么闹绝食吗?”
“她是被我宠坏了,但一般不用绝食的手段来要挟我。”他站起来去敲女儿的房门,“姗姗,出来吃饭。”
“不吃不吃。”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凄厉。
“给你端进去吃好吗?”
里面没有声音。
刘云宵回身来到桌前,往碗里扒拉着菜,黎明朗道:“让我来吧。”
端了碗进屋,女孩赶紧抓过一本书在面前看起来。
黎明朗一脸客气道:“姗姗,饭总得吃啊。”
女孩朝她翻了个白眼。黎明朗走近她,女孩一把把碗打翻了,然后“哇”地一声哭起来,黎明朗僵在那里了。
刘云宵冲进来:“怎么了?”
“我不吃,黎阿姨把碗砸了。”
黎明朗气愤地瞪大了眼睛道:“什么?”
刘云宵心疼地给女儿擦眼泪,回身对黎明朗道:“你什么也别说了,你还没当后妈呢。”
黎明朗气得说不出话来,扭头走了。她彻底领教了什么叫小人了,这么小的人,也有如此心术。
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凡是有孩子的地方,黎明朗都视为危险区,远远地就绕开了。
陶春没想到,听黄明亮讲述他的婚姻前史也是一次恐怖袭击。
陶春下了班后,就给黄明亮做了几个菜,然后摆上一瓶红酒。她得意地问:“我的厨艺怎么样?”
“比我前妻的要清淡一些。”黄明亮尝了一口。
“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俩为什么离婚?你们当年的婚礼举行得那么隆重。”
“我们离婚的时候也挺动人的。”
陶春不解道:“我真的不能想像,两个人苦心经营的婚姻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解体了。婚姻是必须小心翼翼地经营的,得有耐心和宽容。”
“我和我前妻从来没有反目成仇过。离婚的夫妻并不都是因为关系恶化,我俩到现在还都是好朋友,无话不谈。”
“那你们为什么抛弃对方?”
“不是抛弃对方,是双方一块儿抛弃婚姻,我俩不适合在一起。”
陶春话中带刺说:“你俩倒是拿得起放得下,我肃然起敬。哪天我得见识见识你的前妻,她可真是个人物。”
就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陶春纳闷地看着黄明亮。
“她来了,你俩见见吧。”
陶春有点儿生气,“你怎么不预先告诉我?”
“我正要说呢。”
“她怎么有钥匙?”
黄明亮的前妻进来了,矜持地看了陶春一眼道:“你好。”
黄明亮道:“我就不用介绍了,你吃了吗?”
“没有。”
“我给你拿碗筷。”
前妻一面脱鞋一面问:“我的拖鞋呢?”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陶春的脚上。
陶春看看自己的脚下,“我穿的这双是吗?”
“那可是我穿过的啊!”她话中有话地甩给了陶春一句。
陶春被噎住了。
这天晚上,恰逢黄明亮生日,陶春订了餐请他吃饭。
陶春点了几个菜等着黄明亮,但他过了好久才匆匆赶来。他到后看了桌上的菜,急了,说:“你怎么已经把菜点了?”
“不满意吗?”
“不是,我刚刚接到我前妻一个电话,她在家做菜,让我们回去吃。”
陶春的气不打一处来,道:“我菜都点了。”
“咱们打包回去。”
“你的意思是让我迁就她吗?”
“迁就她吧,她现在是外人,人家一片好意。”
听到“外人”这个词,陶春不便多说什么了,气也消了点儿。
回到黄明亮家,黄明亮的前妻正在厨房里做菜。陶春把菜放在桌子上,黄明亮的前妻扭头,不咸不淡地:“那么客气干吗,来就来,还带东西。”
陶春忍不住反唇相讥,但想想忍住了,说:“本来我们准备在外面吃饭。”
“黄明亮过生日从来不在外面过。”
陶春被激怒了,道:“现在他改朝换代了,你以为你还能垂帘听政吗?”
黄明亮的前妻一下子关掉煤气,气鼓鼓地看着陶春说:“他不是还照样乖乖地回来了吗?”
“那是我给你面子。”
前妻扔掉手里的铲子,冲出厨房。
黄明亮在外面喊:“怎么了,小红?”
他冲进来问陶春:“你跟她说什么了?”
就听见外面的门“咚”地山响,黄明亮又冲了出去叫道:“小红,你等等。”
黄明亮追出去了半天,陶春坐在沙发上发呆。
过了好半天,他一个人回来了,说:“陶春,我觉得我必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让她当正房我当偏房吗?她对我那么盛气凌人。”
“你误解她了。”
陶春道:“我当然没你了解。你们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离婚了,但比结婚更亲密。既然如此,你们复婚不更好吗?”
“我们不会破镜重圆的。你并不知道我们离婚的真实内幕,现在我告诉你这个内幕,我们俩感情上没什么问题,我们离婚的原因是她的不孕症。”
“你们可以用别的方式要孩子。”
“她也这么想过,可能是我太自私了,我不能要一个连母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万般无奈之下,她忍痛跟我离了婚,她是为了成全我牺牲掉自己的,所以我必须善待她,报答她。你明白吗?”
陶春郑重地看着他说:“对她的不幸遭遇我深表同情,现在我能理解也原谅她的性情了。不过,我想咨询你一下,你跟我好上的原因,是你爱上我了,还是爱上我的生育能力了?”
“你怎么问这种怪问题?我喜欢一个女人自然是想和她生个孩子。”
陶春紧逼着问:“爱跟传宗接代是两个问题。相爱的夫妻不见得要孩子,不相爱的夫妻不见得就不生孩子。另外,你怎么知道我能生孩子呢?”
黄明亮愣住了,“难道你也不……”
“你是不是也要把我休掉?”
“你不要把话往难听里说好不好?”
陶春讥讽地看着他,“一点儿不难听。如果是旧社会,你纳个妾,或借腹生子,什么都解决了,也免得你们夫妻骨肉分离。”她说着站了起来,“只是你太不走运了,生在现在,你真是个现代社会的受害者。”说完她开门出去了,只听见黄明亮在身后叫着:“陶春……”
晚上十点,毛纳经历了她最惊心动魄的一次会晤,但不是跟现任男友崔浩。
她和崔浩在一个酒吧里见面,崔浩有心要把毛纳展示给自己的弟弟看,但参观者迟迟不来。
崔浩着急地看着手表道:“怎么搞的,还不来。”
毛纳妩媚地看着他说:“着什么急,我又不会像冰块一样化掉。”
崔浩跟她碰了一下杯,“我先把你冻起来。”
毛纳道:“我先去洗手间冻会儿。”
等毛纳从洗手间出来时,她觉着活见鬼了。崔浩正跟一个男人坐在一起说笑着。她曾经的男友崔小明和现任男友撞到了一块儿,她一时大脑缺氧,搞不清他俩是熟人还是哥们,她进退两难,仿佛里外不是人似的,这个爱情常胜将军在这一刹那决定弃战而逃,自动投降。
毛纳在书吧的碰头会上说起这事:“我怎么一开始就没把崔浩和崔小明往一块儿联系呢?”
黎明朗解释:“主要是一个俩字儿,一个仨字儿。”
谭艾琳也道:“这兄弟俩有点儿古怪,怎么名字没一点儿相似的。”
陶春问:“你逃跑之后崔浩再也没跟你联系吗?”
毛纳道:“我跟他联系了,说我突然不舒服了。”
黎明朗道:“估计哥俩已经知道内幕了。”
毛纳戏言:“知道我把他哥俩都欺负了。”
个人大乐,毛纳的爱情战事过于频繁,弄得处处焦土。她们有点儿幸灾乐祸,看她这回怎么收拾。
陶春问:“你准备怎么收拾?”
“我总不能对他哥哥说,我以前跟你弟弟好过,后来跟他吹了,现在跟你好,你不介意吧。”
陶春天真地:“也许他真不介意,他弟弟也不介意,这一码归一码。”
毛纳道:“你要是他俩的家长就好了。”
黎明朗道:“我发现家庭关系是恋人之间最麻烦的障碍,只有坏作用,没有好作用。”
毛纳喊:“我怎么办呀,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谭艾琳道:“亲爱的,我曾经跟一个人好过,但我并不喜欢他。是因为我喜欢他的家庭,他的父母是我最理想的父母形象,他的姐姐和妹妹也非常可爱漂亮。我一度束手无策。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是跟他谈恋爱,不是跟他的家庭谈恋爱。”
“你说他会排除万难,争取我这个胜利吗?”
个晚上,毛纳在家百无聊赖的时候,门铃响了。她从猫眼往外看,只见崔浩的弟弟崔小明站在门外。当初是因为他的脾气过于暴躁,毛纳才和他分的手。
想想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毛纳只能直面事实。
开门,她就在自己的脸上镀了一层笑容道:“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
崔小明道:“这台词编得可不怎么样呵。”
毛纳的笑容一下子没了。
崔小明进屋,四周打量了一下,“还是老样子啊。”
“故居就得保持原貌,说吧,找我什么事?”
“不要过程是吧?”
“直奔主题吧。”
“你那天晚上一走了之,可不大漂亮呵。”
毛纳道:“你得允许急中生错一次吧?”
崔小明笑起来,“我没把咱俩的事告诉我哥。我和你是我和你,你和他是你和他,我不想让我成为你俩的障碍。本来也没什么,谁都不可能是情窦初开,一张白纸。”
毛纳看着他有点儿感动,“你变化挺大的,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
“不能只长岁数不长心眼儿吧。”
“我跟你好的时候你怎么不长心眼儿。”
“你变成我嫂子不也挺好的嘛。”
毛纳也逗趣:“真奇怪,你变成小叔子了。”
“这两天我哥一直没跟你联系吗?”
“我也没跟他联系。”
“你赶紧再编个高明点儿的理由,估计我哥正犯嘀咕呢。时间不早,我走了。”
“谢谢你,小明。”
崔小明开玩笑道:“谢谢我哥吧,他让咱俩化宿敌为亲友,虽然他还蒙在鼓里。”
正说话,又是一阵敲门声,毛纳看了一眼猫眼,示意崔小明进厨房,“是你哥。”
毛纳去开门,崔浩站在门口道:“我就不进去了,简单跟你说两句,你好点儿了吗?”
毛纳掩饰道:“其实那天我不是因为不舒服,我碰见了过去一个老缠我的男人,我怕他搅了局,让你误会。所以……”
崔浩含情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毛纳,我都知道了。”
毛纳愣了一下,崔浩继续说:“你跟我弟弟的事……我知道了。毛纳,这几天我没跟你联系,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全乱了。今天,我只想告诉你,我害怕极了,真的好害怕。害怕面对一个曾经和我弟弟好过的女人,越喜欢你,就越害怕,请你原谅我吧。”
毛纳看着崔浩,崔浩扭头要走又回头伤感地看着她说:“毛纳,我真的很喜欢你。”
毛纳惊愕地看着离去的崔浩,她第一次面对男人哑口无言。
崔小明从厨房里走出来,说:“毛纳,真不是我告诉他的。”
“别说了。”
“另外,即便是你俩反目为仇,我跟你还是朋友。”
毛纳苦笑着看着崔小明,此时此刻真想乱刀砍死自己的前男友崔小明。
谭艾琳现在不愿意和过气的男人打交道,她喜欢新面孔。她和谭剑在一个月前认识,是在唱卡拉OK时认识的,两人关系发展迅速。
谭剑在新闻出版署工作,下了班约好出去活动,谭艾琳道:“还去唱歌吗?能不能换个节目。”
“你有好的建议吗?不过你得先陪我回趟家换换衣服。”
“换完衣服打网球吧。”
“好呵。上午那个张朝又来找我了。”
“还是他那本书被禁的事吗?”
“他已经疯了,他说一本有望获诺贝尔奖的书被我们毁了。”
“万一获了奖你们可现眼了。”
“你觉得有可能吗?”
说话间已到了谭剑家楼下。
“这就是你的故居呀?”
“上去瞻仰一下吧。”
谭艾琳有点儿慌张,“你自己上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谭剑拉着她说:“来都来了,走走,我指望拿你贿赂我爸妈呢。”
谭艾琳挣扎着说:“改天贿赂吧,我还没做好见你父母的准备,太仓促了。”
“迟早都得见,我父母挺和蔼的。”
正拉扯间,却听有人喊:“小剑。”
就看见谭剑的父母提着购物袋过来了,谭剑忙给他们介绍:“爸、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谭艾琳。”
谭艾琳镇定了一下,道:“叔叔阿姨好。”
谭剑父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显得异常亢奋,连说:“你好你好,我们刚买了新鲜的墨鱼,留下来吃饭吧。”
“不麻烦了,一会儿还有事。”
父亲道:“不吃饭怎么行?小剑,有事儿推到明天。”
谭剑赶紧解围:“真有事儿,改天再让艾琳来吃吧。”
“那总得上家坐一会儿吧。”
“我就是回家换换衣服。”
母亲道:“那你就先上去,我们在这儿陪艾琳一会儿。”
谭艾琳局促地笑笑,谭剑父母一左一右地坐在她两旁,她感觉自己像中了埋伏。
母亲道:“你跟小剑挺有缘的,都姓谭。”
父亲道:“我跟你阿姨虽然退休了,但我们思想一点儿不老,很愿意跟年轻人接触。”
“你叔叔原先是很有名的外科专家。”
“你阿姨是有名的眼科专家。”
谭艾琳频繁点头。
“小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他和你的事我们没听到一点儿风声。”
“他要是早说,我们也早高兴几天。”
“艾琳,你是什么星座的?”母亲突然问。
谭艾琳一愣,谭父抢过话,怪老伴:“你怎么搞封建迷信。”
母亲道:“你懂什么,现在年轻人都信这个,我发现有些道理。”她转身对谭艾琳:“阿姨说得对不对?”
“你挺时尚的,我是白羊座。”
“哟,小剑是射手座,你们合得来,你什么血型?”
“O型。”
“好好,O型好。你做什么工作?小剑也没透露给我们。”
“我开了个书吧。”
两个人明显有点儿意外,沉吟了片刻,母亲勉强地说:“挺好,做老板挺好。”
正说着谭剑换完衣服终于来了,谭艾琳在心里猛喘了一口气,如同被赦免了一般。
晚上回到家里,谭艾琳心里还是不舒服。她在寻思,恋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单是两人关系,还有复杂的周边关系。当你和一个人谈恋爱的时候,意味着你将和他所有的人际关系谈恋爱,如果结婚呢?意味着你要和他的全家结婚吗?
第二天这个难题再次逼近谭艾琳。一大早,她正在书吧算昨天的账,就看见谭剑父母进来了,她意外地看着他们道:“叔叔阿姨怎么来了?”
谭剑父亲道:“我们办完事正好路过这儿,拐进来看看你。”
“快请坐。”谭艾琳赶紧让服务员泡菜让座。
谭剑母亲道:“女孩子经商还是挺辛苦的。”
谭剑父亲问:“你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吗?”
“先前在一家报社,后来觉着不自由,就辞职不干了,自己开了书吧。”
“报社不是挺好吗?当然,收入不如现在。”
“我不是因为收入。”
谭剑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还是做稳当点儿的工作好。”
谭艾琳觉得自己嗅到了末日审判的气息。
谭剑母亲道:“我觉着你的气质不适合经商,经商的人都得老奸巨滑才行。”
“我听说现在的酒吧挺开放的,得有特殊服务才能挣钱,是这样吗?”
谭艾琳尽量克制着自己道:“别人的酒吧我不清楚,但我这儿没有。”
“我跟你叔叔没别的意思,我们已经把你当自己家人了。如果你跟小剑能够结合在一起,我们希望你有个安分的工作,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