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春道:“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毛纳赶忙往后退道:“不不不,我是一心不可二用,我已经厌烦了招花引蝶的生活了。”
谭艾琳逗她:“你什么时候从良了?”
毛纳急了,拍了她一巴掌,“我说的是正剧,你别弄成喜剧。”
黎明朗道:“别吵了,快看那个。”
黎明朗指着一个男子给众人看,说:“你们看,正击剑的那个叫董越,他是前国家队的,拿过世界冠军。太酷了,小公豹子似的,剑路奇特,作风勇猛执著。”
谭艾琳向场里看了一眼,低下了头。黎明朗的话让谭艾琳情不自禁暗自感慨,她在这座城市为爱情拼杀了十年,无数次约会,四段伤心史,都以分手告终了。但她会一路拼下去的。
正沉吟着,却听黎明朗又在叫:“快看,快看,他已经杀得对手上绝路了。”
只听得“咣当”一声,一把剑落在了谭艾琳的脚下,四个女友“啊”地叫起来。
谭艾琳弯腰捡起了剑。
黎明朗道:“天哪,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们失过手,你知道失手的概率是多么低吗?”
谭艾琳道:“难道比找到永恒的爱还低吗?”
董越走过来笑道:“你们几个有气功吗?把我的剑弄得这么远?”
谭艾琳把剑递给董越,董越打开脸上的护罩,灿烂一笑:“谢谢。”
黎明朗冲董越道:“你的剑法真好,我老来看你击剑。”
董越没吱声,点了点头又上场了。
谭艾琳问黎明朗:“他为什么要把剑扔到我脚下?”
黎明朗道:“他一定是想往我这儿扔的,结果没想到扔你那儿去了。”
谭艾琳道:“我想约他。”
黎明朗一听就急了:“什么?你得镇定一点儿。”
陶春道:“你应该约他,他能让你忘掉分手的痛苦。”
谭艾琳说着就走到场地上去了。也不知道她对董越说了点儿什么,一会儿就喜滋滋地回来了,对其他三人道:“走,吃点儿东西去,今天我请客。”
黎明朗道:“这太不公平了,咱们应该扔硬币决定谁去约他才对。”
毛纳道:“我有点儿不舒服,我回家了。”
毛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躲进和曲蒙的两人世界,她已经不愿意再听外面的喧嚣了。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这次空前的爱情,简直像狗熊偷吃蜂蜜那么奋不顾身。她一向视爱情为粪土,但这一次却一往情深。她问自己,万一某一天这一段爱情消失,自己会像谭艾琳那样痛心疾首吗?难道每个人非要经历漫长而痛苦的一段时间才能忘掉以前的男友吗?还是可以忘掉一切不快,做一个游戏主义者?这个世界分手的频率节节升高,分手的规则是什么?
为了和董越的见面,谭艾琳将自己的衣柜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件合心的衣服,却不经意地翻到了伍岳峰的一条旧领带。她一下子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她以为销毁了所有和伍岳峰有关的证据,但还是有漏网之鱼。她将领带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筒,这是毛纳说的忘掉旧情人的方法之一,毁掉一切曾显示两人亲密无间的证据。
赶到约定的酒吧已经迟到了,谭艾琳只是将就着穿了一件休闲装。
谭艾琳约了董越,陶春约了周信东。
周信东在一家计算机公司上班,他爽朗、热情,似乎很适合做陶春丈夫的候选人。整个晚上差不多都是他在给另外三个人上电脑课,当然主要目标是董越。
陶春的手机响了,周信东一把抢过来,看了一下显示的号码,又赶紧递给陶春。这个小动作让谭艾琳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她一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地侧了一下身子,抓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却又被呛得咳嗽起来。
陶春问:“你怎么啦?”
谭艾琳渐渐地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看错人了,于是悄声道:“我以为我看见……”
陶春会意地问:“在哪儿?”
谭艾琳道:“不是他!”
陶春道:“他不会来这儿的!”
谭艾琳又喝了一口:“管他呢!我对他早没兴趣了。”
但谭艾琳也不信自己的话。就像毛纳说的,忘掉旧情人的另一招就是对自己撒谎。这总比解释为什么主动约会击剑运动员,以及掏光身上最后一分钱买一件昂贵的衣服来发泄容易得多。
谭艾琳和董越一起出了酒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对于某个问题,伍岳峰总是能用很复杂的长句来评说,而这个击剑运动员却是如此简洁,感觉上像是发电报。
谭艾琳问:“你觉得刚才的酒吧怎么样?”
“糙!”
她又问:“你经常泡吧吗?”
“不!”
“那你经常去那儿玩?”
“不一定!”
谭艾琳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得董越不知所以。
谭艾琳道:“你真是惜字如金啊。”
董越道:“说话多了头晕。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挺单调的?”
谭艾琳赶忙道:“不是不是,你说话是三字经。”
两人在寒风里越走越近,越贴越紧了。就在这个夜晚,在告别上一次感情一个月后,谭艾琳接受了这个简单的击剑运动员。虽然她还不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但他的简单和直接,却是谭艾琳乐意接受的。和他相处很轻松,不累。
在周末照例的碰头会上,谈论的重点是谭艾琳的新情况。地点是一个酒巴。
陶春看着几位问:“知道吗,艾琳跟击剑运动员约会的事已经被各种人奔走相告了,现在已经有好几个版本的故事在到处流传了。”
黎明朗道:“是吗?比闪电还快。”
谭艾琳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们:“太过分了吧。”
毛纳道:“亲爱的,这是好事,伍岳峰听到得气死。”
谭艾琳道:“我可不想让他死。”
毛纳道:“气死不偿命,怕什么?”
黎明朗掏出一块新买的表来要众人欣赏,想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可是像是谁也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
陶春还是沿着老话题说:“你一定要拉着击剑运动员多逛街,让伍岳峰看到他的掘墓人比他帅。”
黎明朗生气了,道:“我们为什么还在议论他?他伤害了艾琳,他不应该在我们的话题当中了。我们能说点儿别的吗?拜托!”
个人扫兴地停了口,一时间竟都找不出别的话来说了。
过了好半天,陶春没话找话似的说:“周信东太妄自尊大了。”黎明朗有点儿烦这话题,便道:“我先去买单了。”说着便起身走了。
陶春只当没看见,接着说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谈。他和王小珍掰了之后跟我好,就跟他救了我一命似的,成了我的恩人了,他恨不得让我把我的一生都当成奖品送给他,我不能有任何不忠于他的时刻。”
毛纳看着她,好奇地问:“听艾琳说你的一切行动都得让他过目。”
谭艾琳也抱怨道:“他选择你是他自愿的,他这是什么行径?搞不明白。好像是他缔造了你。”
“他天天不断地说,我为了你抛弃了以前的女友,你要对得起我,你不能背叛我,你不能没良心!都快成唐僧了。”
毛纳帮她分析:“他是担心你背叛他,他就不断索要信心,并且让你永远低他一头。”
陶春不解地问:“他是见过世面受过教育的人,他怎么会这样小家子气呢!”
毛纳道:“很多男人外表阳刚,其实小肚鸡肠!”
谭艾琳问:“外表与内心是成反比的吗?”
毛纳道:“经常这样,外表现代的男人,骨子里可能很封建;表面民主的人,心里可能是个男权的人。”
陶春想了一下道:“我看不清他,他好像是无法归类的那种。”
毛纳不解地问:“什么?求求你了,你清醒点儿,你认识他一个月了还搞不清他,那你爱他什么呢?对男人,你必须做到就是烧成灰也认识他!”
谭艾琳在一旁听得乐起来。
陶春开始诉苦:“男人们的城府太深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像悍妇一样管教他们,他们会怎么样?”
毛纳和艾琳差不多异口同声地说:“老实呗。”
黎明朗走过来,看众人热烈的讨论便问正在说什么。
谭艾琳道:“周信东的男权。”
毛纳补充道:“他快对陶春实行家庭暴力了。”
陶春道:“你说得太夸张了。”
黎明朗不理她们,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口里斥责道:“好了,够了,我先走了。我们四个知识女性讨论的是男人、怨恨的是男人、热爱的是男人,诅咒的还是男人,我们简直像街边嚼舌头的中年妇女。除了男人我们就没别的可谈了吗?我受够你们了,等你们不说男人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吧。”说着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个女人呆滞地望着她远去,黎明朗的话让她们感觉自己成了愚昧妇人。
毛纳为自己和曲蒙精心设计了一个浪漫之夜。她史无前例地为这个男人保留了一段时间的净土,现在,她决定共同开垦。
她精心选择了一套性感的睡衣,看得曲蒙一下子傻了。
毛纳问:“喜欢我穿这样的颜色吗?”她在曲蒙跟前摆了一个姿势,作诱惑状。
曲蒙像口渴似的咂巴着嘴,又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说:“谁会不喜欢呢,你等等。”说着话他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倒在嘴里吃进去,这才恢复了些正常。
毛纳看着他的样子,不解地问:“你还需要吃药吗?”
“你太小看我了,我没问题。只是我的心脏受不了,我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过我吃药了。”
“你有先天性心脏病?”
曲蒙点了点头。
“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一直在找机会,这不,今晚才……”
毛纳问:“那你以前也需要吃药吗?”
曲蒙解释道:“以前尽量避免这种事,医生说越少越好。”
“要是不吃药呢?”
“没敢试过。”
毛纳心情复杂地望着曲蒙,她没料到自己喜欢上的是珍贵的易碎物品。她小心地问:“亲爱的,你的意思是说你随时随地有可能暴毙在我的身边?”
曲蒙低着头不说话。毛纳看他难过的样子只好含泪硬挺着:“别介意,这不是最重要的。”
“对不起。”曲蒙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那么虚弱。毛纳问自己,有没有可能成为柏拉图式精神恋爱的信徒。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只道是你方唱罢我登台,毛纳这边的事还没了结,陶春那边却又闹了一出。
为了防止周信东无休止的感恩教育,陶春想出了一个方法。
那天晚上,周信东一进陶春的家门又开始了例行的演讲。
“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宁可背着始乱终弃的骂名,你可不能对不起我呀,你知道我为你付出的牺牲吗?”
陶春没看他,只是低头干着自己的活,“你再这么说下去,我担心你嗓子会出问题。”她说。
“我天天说你都不见得听进去。”
陶春走过去打开了录音机,并招呼周信东一起来听。只听得录音机里周信东的声音在说道:“你知道吗,陶春,你是个宠儿,王小珍对我死去活来的我再没动过心。我为了你宁肯背上始乱终弃的骂名,我付出的代价别人是想象不出来的。”
周信东气愤地关掉录音机道:“你什么意思?你准备拿这个当口供防止我变心吗?”
陶春道:“那倒不担心,我想让你体会一下,如果我每天喋喋不休地说你会不会受得了。”
“我才说了一个月你就受不了了?咱俩可要过一辈子呢。”
“物极必反,你这么说只能让人有逆反心理。”
周信东气哼哼地说:“你想怎么反?你是中山狼终于露出本性了,女人都是他妈的贱骨头。”
陶春也急了,嚷道:“周信东,你不要以为你爱上谁是龙恩浩荡,别人有点儿自己的空间就是欺君之罪。”
“我明白告诉你,看咱俩笑话的不止王小珍一个。你愿意咱俩分手我奉陪,声名狼藉的不光是我一个人。”
“你以为咱俩是花好月圆的公众楷模吗?”
周信东一边将录音机里的带子取出来撕成一团,一边说:“行,你长本事了。”
陶春用一个录音机完成了她的起义过程,维持了一个月的爱情纽带宣告断裂,陶春一下子觉得耳根清净了。
谭艾琳穿了新买的衣服,梳理好心情,准备再一次坠入情网。
她和董越在火锅店里边喝酒边猜拳,冷不丁地将一根筷子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一起身却看见了伍岳峰带着几个人进了店,他四下里环顾一圈,然后向谭艾琳招招手,并侧身走过来。
谭艾琳觉得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她警告自己,要强大而镇定,要坚持,让他在对峙当中投降。更要让他能看出来,他已经被自己的生活淘汰了,新男友就在身旁,自己依旧光彩照人。
谭艾琳尽力让自己恢复常态。伍岳峰已经走到了跟前道:“太巧了。”
谭艾琳也道:“太意外了。”
伍岳峰看了一眼董越,又转头对艾琳道:“气色不错嘛。”
谭艾琳道:“你不也挺好嘛。噢,这是董越。”
伍岳峰伸出手和董越拉了拉:“看过你的比赛。”
“谢谢。”董越不冷不热地说。
伍岳峰故作亲热地说:“前几天我在街上看到你大包小包拎了一堆袋子,又疯狂购物了吧。”说完拍了拍她的肩,朝董越点了一下头:“我先过去了。”
看着伍岳峰的背影愣了半天,董越问:“还接着玩吗?”
她点点头,但是她已经不知道游戏规则了。
从火锅店里出来,董越又叫着去新近火爆的船吧坐坐,坐在出租车上,车里的音乐不知怎么变得伤感起来,谭艾琳的眼泪像是找到了一个理由哗哗地流出来。
董越不解地问:“怎么啦?”
谭艾琳道:“没什么,是这音乐,太感伤了。”
董越侧过身要去搂她,她轻轻地推开了,“对不起,我不舒服。”
董越看着她没说话。
“你别多心,跟你没关系。真的,我心里有点儿乱,我想自己回家待会儿。”
董越道:“那我送你回家?”
谭艾琳道:“不用了,师傅,停车,我自己下去。”
车停了,她不敢看董越,轻声道:“谢谢你,董越。”
个人走在夜色里,谭艾琳没法告诉董越,她还没有能力接受他,她依然在往事中不能自拔。
摸出手机给黎明朗打了个电话,谭艾琳的眼泪还是哗哗地止不住。她得找个人说一下自己的感受,要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极端表现。
约好了二十分钟后在黎明朗家见。
黎明朗的心情也正在十二万分的阴郁中,看着谭艾琳进来,她觉得有点儿像两个醉汉的聚会。
艾琳一进门便道:“我终于碰见伍岳峰了。我情绪糟透了。我知道你想让我忘掉他,别把他当回事。”
黎明朗道:“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在街上碰见高原了,他带着他新一任女友。我以为我早对他烟消云散了,其实不是,我也快崩溃了。没有人会让别人铭记一辈子的,但爱又是难以忘记的。”
黎明朗点点头,抓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黎明朗又道:“你知道吗,已经有人说咱们四个是怨妇团了。”
艾琳笑笑:“像吗?”
黎明朗咧咧嘴:“像!”
两人拿起桌上的杯子,互相安慰地碰了碰杯。
亲密有间
谭艾琳的女友司小慧是个护士,两年前嫁给了一个做皮货生意的商人,并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但女儿聋哑,她为此受尽丈夫的责难。丈夫成天冲她吼:“你居然想把女儿交给保姆带,你想让她受歧视受尽凌辱以泄你心头不快吗?你本身就他妈的是个劣质产品,能生出好东西来吗?!”
每次听着这样的话,司小慧只能自己独自抹泪。谭艾琳和司小慧现在差不多要半年才能碰见一回,通常都是司小慧丈夫不在家的时候。
这天司小慧硬把谭艾琳拉到了家里。这里有谭艾琳见过的最花钱但最惨不忍睹的装修,每个房间都比五星级宾馆更五星级。
司小慧拿出一个漂亮的仿古花瓶送给艾琳,说是祝贺她的书吧开业一周年。
说完了闲话,她照例又说起她的女儿。小慧道:“他拒绝承认女儿是个残疾人。不让她学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