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风雨大大,刹那间山就崩了,根本就来不及闪躲,我抓了身旁几个人闪到一旁,却有几个人让大石头给压住了,我和几个年轻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些受伤的人给抬下山,现在全都在村长家等着你呢。”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要我去为人诊治伤势?”夏侯泪突地停步,瞠圆了水眸,有些难以置信。
她还以为他是因为担心她,怕她会让这破茅舍给压住,所以才急忙赶回来的,孰知他竟是为了一群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他生性鸡婆,她何苦跟他瞎搅和?那些人,她根本就不识得半个,她为什么要救他们?
连他都无法清楚地记住名字,他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啧,她都忘了炉房里的炉火还燃着呢,如果不赶紧回去关上门,就怕那一炉药可要浪费了。
“可不是?”他答得挺理直气壮的,见她停步,索性打横将她抱起,也不管她答应了没有,只管抱过她往前跑。“事情紧急得很,我边跑边同你说,省得你到时候乱了手脚。”
“我会乱了手脚?”她根本就不想睬那些人的死活,好吗?
那些人是生是死,对她根本没有半点意义,她更没有必要替自个儿悠闲的日子找事做,还得免费诊治那些人。
“就怕你一时乱了手脚嘛!”他说着,感觉胸口有些闷,然而脚步却依旧快捷似风地奔跑着,就怕慢了一个脚步便会误了时机,他可不乐见这种事发生。
“待会儿你就先从留大叔看起,他被大石头给压住了腿,虽然我死命把石头给推到一边去,可他的脚流了很多血,看起来伤势最严重……
夏侯泪压根儿不管他到底是在同她嘱咐些什么,只是冷眼睇着他益发惨白的俊脸,不由得拧起柳眉。
他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居然还管到他人的闲事上头……不用他说,她大概也猜得到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才不管那些人,她只想要医治他,只想要先稳住他溃散奔走的气劲,想要稳住他的心脉,哪里管得着那个人的脚瘸不瘸?
是因为他忠心,是因为他不怕她,是因为他寻了她一年多,甚至找遍了大江南北,遂她才愿意医治他的;然而他却不懂她对他施了多大的恩惠,居然还要她浪费时间去救别人。他知不知道他的病情再不赶紧控制的话,怕连个把个月都撑不过去了?
光瞧他的脸色,她也知道他现下身子正不舒服,可为何他总能无视自个儿的不适,硬要她先去救别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能让他如此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
她不懂,至少她知道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她根本不会理睬自己以外的人,而他,是史无前例的一个。
* * * *
“把热水端过来。”
“那边站着的那个人,别老是在那边看。有时间在那边看,倒不如过来帮帮我!”
一转身,夏侯泪又开始吼了,把喉咙吼得又痛又哑的:“还有你,难道不会帮我做一些简单的包扎吗?要是有空的话,就去我那儿拿些药过来,要不然你要我用什么东西救人?”
要有神医,也得要有良药配啊,要不她能如何?
—一的把事情处理到一个段落,将可以使唤的人部分配工作之后;夏侯泪才疲惫地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休憩。
原本是没打算要救人的,谁知让那家伙把她拖进这儿后,里头排满了伤痕累累的人,让她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心一横、牙一咬,她只好没命地埋头苦干,赶紧把这堆伤患给处理完之后再说、简直是快忙死她了,她连早膳都还没吃呢。
“夏侯姑娘,我们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村子里如果没有你这巧手的大夫,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这些受伤的人了。”村长递上一杯温热的茶,跟着在她的身旁落座;双眼直视着她没有半点嫌恶。
夏侯泪狐疑地挑起眉,接过温热的茶水却没有喝上一口;怎么着?现下见着她不怕了?该不会是让白时阴那家伙给染上蠢病了吧?
她没记错的话,她初到这村落时,可是没半个人要理睬她的,就连那茅舍都是她自个儿将原本的破屋稍稍修补之后,才勉强能住进去的;从头到尾不见个人要帮她,甚至像是避洪水猛兽一般的躲开她,现下却亲近得像是自个儿人似的。
她可承受不起这大礼,还是离她远些她较适应;要不三天两头往她那儿跑,岂不是要把她给吵疯了?
“夏侯姑娘,多谢你救了我娘,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无妨,只求夏侯姑娘使唤。”
“夏侯姑娘,以往是我们错了,老是拿夏侯姑娘的睑作文章,我们现下真的是羞愧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求夏侯姑娘原谅我们的愚蠢,原谅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夏侯姑娘竟是个医术过人的大夫……”
咚的一声,一脆就是几个人,吓得夏侯泪连忙将自个儿的腿缩上椅子,一双瞠圆的水眸疑惑地盯着这群莫名其妙的人。
怎么,连这也要跪吗?
她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需要人家下跪的事,横竖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拿什么作文章,她自然控制不了;而救这些人更不是出自于她的本意,如果他们有心要谢的话,倒不如去谢白时阴。
她不过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医罢了,她医得心不甘情不愿,自然也承受不起他们的大礼。
只是,这白时阴是有何等的魅力,居然能够在短短数日之间,彻底地改变这小村落里的人们,他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怎么自从他来了之后,她总觉得这安闲的村落变得十分不安静了?
就连淡漠的人也突然变得友善来着?
呜……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怪透了,连心里都不安稳起来。
“你们起来吧,待会儿吓着了夏侯。”
喝,他是什么时候蹦出来的?她不是差他带人回去备药吗?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便回来了?
夏侯泪狐疑地盯着白时阴惨白的脸,眉不由得又皱深了。
难道他就不能把脚步放缓一些吗?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吗?一颗心全都系在他人身上,难道他就不能多用点心思留意自己吗?
“你身子不舒服吧?”她站起身,毫不避嫌地抚上他的额。
混账东西,他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身子不成?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会先换上干衣裳,也不知道要搭件蓑衣,把自个儿搞得身体不适,他是在折磨谁?痛的还不是他自己,谁会感谢他的多事?
“不碍事、不碍事,只是胸口有些闷罢了。”白时阴粲笑如阳。
这么一点痛,他早就习惯了,况且见她把这些人都给诊治好了,也把他们的心都给收取了,他的心里自然更加的欢喜。这下子总不会有人再拿她的脸作文章了吧!
“还说不碍事?”夏侯泪有点儿恼了。
这不知道打哪里蹦出来的男人,总是可以轻易地颠覆她的心情;她向来淡漠惯了,也独处惯了,向来少有事情可以左右她的情绪,然而他……她就不懂,他那么懂得替他主子的身体着想,怎么一点都不懂替自己的身体着想?
他主子是人,难道他就是牛是马了吗?
是牛是马,病了也总是要医的,他总不能因为他的身份较低下便放着自个儿的身子不管吧,真是气死她了!愈想她就愈气,一气上心头就想要狠骂他一顿,可惜的是地方不对,要不她真要对他晓以大义一番。
“真的不碍事。”白时阴笑嘻嘻的,连忙把药送到她面前。“这是你要我拿来的药,你点一下,看我有没有拿错。”
夏侯泪气得快七窍生烟。“我不是要你带人去拿的吗?怎么是你拿来的”’他该不会又善心大发,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找到自个儿身上了?
“我怕误了时辰,所以便要他们去做其他的事,我的脚程快,我去拿不就得了!”他突地敛笑,不解她的火气到底是为哪桩。“你生气了?是不是我拿错药了?那我再回去抓一次,好吗?”
哼,他倒还挺机伶的,看得出她在生气。“不用了,把东西放下,你同我一道回去,比起那些人,你更需要医治。”她才懒得管那些人的死活,倘若不是因为他,她才不会笨得干些蠢事忙死自己。
是因为他,她才愿意免费看诊的;但也仅止于此,再多她可不干了。
“不过你总要告诉他们这些药要怎么用吧?”林林总总的,算算也有十多种耶。
夏侯泪回头,自怀里取出一张先前已写好的药方交给村长。“我把这些药该怎么使用都写在这上头,你就比照一下,让他们服下;三日后若没好转,便传人唤我一声,还有,我这一身衣裳,改日等我洗好了再还。”
简捷的话语方落,夏侯泪压根儿不管他们到底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硬是拖着白时阴往回程的路上走。
第六章
“脱!”
才刚踏进门槛,白时阴便让夏侯泪吓得退避三舍。
脱?要脱什么?脱衣衫?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是十分惊世骇俗,倘若让他脱了衣衫,赤裸了身子,到时候真的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要你脱你就脱,你在那儿蘑菇什么?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见他不进反退,夏侯泪的眉拧得更加凶狠了。她现下可是有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别逼她把气全数倾泻在他这病痨子身上。
“我当然是男人,可也犯不着要我脱吧!”他嗫嚅地道。
多羞啊,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要他脱衣,他会不好意思的。他的身子只有他娘亲见过,还没让其他姑娘瞧过呢;要他在她面前光衣解带,倒不如叫他一头撞死在墙上还来得快一点。
“不脱怎么办事!?”夏侯泪不由得怒吼着。
混账,她的声音愈来愈哑,全都是因为他这个多事的麻烦精害的。
也不想想他一早起来没为她准备早膳便罢,也没替她看炉火,还拖着她去救人,让她累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把他自个儿搞得气色如此之差,若是不赶紧疗伤,可是会影响病情的。
“办事?”白时阴也跟着吼道,俊尔的脸霎时烫得像是着火似的。
她她……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好把这事儿摆在嘴边上说?况且他对她可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的,她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教他怎么办才好呢?是该答应她,还是拒绝?
拒绝她的话,她会不会误会他了?可若是要他答应的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功作快些,难不成还要我替你脱?”她很用力地瞪着他。
怎么今儿个她和他的身份互换了不成?他不伺候她,反过来要她伺候他了?
白时阴俊脸红透,黑白分明的大眼羞涩地敛下,不敢直视她。“我不成的,你别看我好像挺壮的,其实我什么都不会。”他这么说;自己也觉得挺丢脸的;但若是不说,待事情上演到那一个步骤时,岂不是把脸给丢大了?
她要委身于他,他是不介意,反正他也看惯了她的脸;况且她若真是委身于他的话,要救少爷她更是推拒不了,可是……他真的不成啊!
夏侯泪一愣,不解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一瞧见他羞涩地敛下眼,倏地恍然大悟,粉颜也跟着一红,一巴掌就往他胸前打下,也不管他胸膛上已经伤痕累累了,当下让他痛得脸色益发苍白。
“你在胡想些什么?”她怒斥着,有股冲动想要再多打他一下。
他根本就把事情给想歪了,她好意的想要帮他疗伤,但瞧瞧他把事情想到哪里去了?简直是个下流的登徒子!
看他的外表一派斯文,干净又忠心,想不到他居然想染指她……难道是她把自个儿易容得不够丑吗?
她不认为有哪个男人会对她这一张脸有兴趣的。
“嘎?要不然你是要……”不然呢?
白时阴不解地抬眼,瞧她粉脸绯红,可右半边满是疤痕的脸却不见红红润,不禁感到有些古怪。
“我是要替你上药,你这个笨蛋!”夏侯泪又补上一拳。
真是要把她给气死不成,他平常不是机伶得很,怎么现下在她眼前装傻了?
“哦!”上药就上药嘛,干嘛把话说得那么暧昧,害他以为她打算要染指他呢!
不过,她的脸还真是有古怪。即使是受了伤,但如果脸红了,也不可能只红无瑕的左半边吧;还是因为伤痕极深,所以才会……”
“你瞧什么?还不赶紧把衣衫给脱了,待会儿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发觉他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瞧,她的脸不由得更烫了,沙哑地大吼更显得欲盖弥彰,然而她却压根儿没发觉。
“没什么,总觉得你的脸……”
“怎么?要把你给吓死了吗?”夏侯泪一愣,不认为他看得穿她完美的易容术;可他也是个曾经拜过师,知晓一些江湖事的人,说不准他听过一些她的传闻。无论如何,她还是得小心一点。“还不赶紧躺过来这儿?”
“哦。”白时阴点点头,躺在她的炕上,可才一躺上,却发现有不少水滴直滴在他的脸上。“下雨了?”
连炕上都是湿的。
“你现在知道了?等这一场风雨过去,找个日子给我修瓦补茅,要不然我的炕床可要成了蓄水缸了。”夏侯泪没好气地念着,庆幸他转移了话题,没再继续在她脸上作文章。
“哦!”这房子还真不是普通的破耶!
还好有他在,若是只有她一个人,真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唉!一个姑娘家,没人照顾怎么成呢?
倘若没有他,就真不知道她要怎么过活哩?
* * * *
“你怎么戴上了帷帽?”
走在下山的山径上,白时阴直盯着她瞧。
夏侯泪没好气地睐着他。“你以为我现在是要上哪儿去?我可是要到山下的驿站去,不戴上帷帽,你是要我去吓人吗?”啧,她把自个儿易容成这副德行,偶尔在睡梦中醒来还会吓到自己呢。
她不过是想要赶走一些老是缠在她身旁不走的男人罢了,可没打算要把驿站里无辜的人们给吓死。
不过,托他的福,现在村里的人见到她都不怕了,别说像以往那般退避三舍,避若蛇竭;根本就像是一群苍蝇似地向她袭来,俨若把她当成菩萨膜拜了,让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原本是打算要安静过日子的,孰知因为他,让她现在的生活比以前还要吵闹不休。
但是,倒也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难受便是,只是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亲近罢了。
“不戴上帷帽也不吓人啊!”
以往是曾经被她吓过,可他现下发现只要多瞧个几次之后,一点都不觉得可怕,连村里头的人都这么说呢。总觉得她愈瞧愈标致,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美,会让他看傻了眼。
尤其是当她在为他上药时,他总是去看着她如羽扇般浓密的长睫而出神;他甚至愈来愈觉得她脸上的疤痕怪怪的,可到底怪在哪里,他也说不出中所以然来。
“什么话啊?”怎么可能不吓人?
她打几年前便刻意把自己的脸弄得吓人些,一年弄得比一年还可怕,连她自己都吓到了,别人怎么可能会没被吓到?
虽说她没打算要当个仁心仁术的大夫,但她也不想当个罪该万死的刽子手,尤其是用她这一张可怕的脸,吓死了一干无辜的人。
“真的是不吓人啊!”骗她,对他又没有好处。“那你今天下山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几天天气放晴了,她老是在村长家里忙进忙出的;而他则是带着村里的几个壮丁上山把崩落的大石块移开,顺便在将塌陷的山荆处理好,其余的时间便是替她守着炉火,再为她洗药草、磨药草、照料她的三餐,感觉上他倒是觉得自己似乎做得还挺称职的。
不知道是自个儿的奴性坚强还是怎么着,他总是放心不下她,总是想要为她多做一些事情,好让她可以少做一些事,毕竟救人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呢。
她嘴上虽不说,他心底可是明白得很。
“抓药。”愈靠近驿站,夏侯泪更是把帷帽戴得更正一点,免得因自己的无心之过而吓死人。“这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