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的时光,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似乎发生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苏谧转过头,身后的那一方,冷月寒夜,大雪迷蒙,清冷的月光挥洒在洁白地近乎刺眼的雪地上,泛起朦胧的光辉,让人看着看着,只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下一片雪色。长路漫漫,飘雪纷飞,苍茫无措。
墙里和墙外,截然是两个世界了。
齐皓没有闲着,将手中的绳索一抖,钩镰从城墙上飞了下来,他伸手接住,塞进怀里。
〃在看什么?〃齐皓回过身来看着他,打断了她的沉思,他笑道:〃我们快走吧,一会儿,过来巡查的辽军就要经过了。〃
说着,他拉住苏谧的手。
让人安心的温暖和力度从两人紧握着双手处传来。苏谧点了点头,至少,她现在还不是孤单一个人。
两人拉着手,伴着茫茫的月色踏雪而去。
第八卷 金戈铁马·乱世浮光 浮生偷闲
宁静平和的春日午后,阳光细碎的斑影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山间的细风吹过枝头,树叶沙沙作响,地面上的光影也随之富有韵律地跃动起来。
一间幽静的竹舍里,苏谧正闲适地坐在桌前,将手指搭在一个衣着朴素,圆脸细眉的中年妇人手腕上,片刻之后,她笑道:〃裴嫂子没有什么大碍,想必是前几天吃了火气太旺的东西,以至气血不顺。我开几味消毒去火的药材就好。〃
听了苏谧的话,那个中年妇人放下心来,连声称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可算是放心了,真是多亏顾家妹子了。〃
转而又抱怨起罪魁祸首的夫君来,〃我就说嘛,上一次逮来的那只劳什子的野鸡,生得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只鸡的,天下哪有那种颜色的鸡啊?我们家的那口子偏偏新鲜劲儿上来了,让我收拾起来下了锅,味道是好,可如今竟然有了这样的祸害,早知道宁愿放了的好,也算是积德行善了。说起来也奇了,偏偏他身体壮实,一点儿事情都没有的,只有我肚子疼了好几天,真是遭罪啊。〃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苏谧笑了笑说道:〃倒不是裴家大哥身体壮实,只不过因为他是男子,这些天性极热的东西吃了并不伤身,反而有强身健体之效,嫂子是女子,体质偏阴,食了这等大热之物,淤积难散,不利于血,所以有些不适。〃
那裴家嫂子听得一愣一愣地,半响,方笑道:〃你们读书人的这些话都文绉绉的,我一个山野村妇,啥也听不懂,唉,还是你们城里的人厉害啊,不仅模样生的好,本事也大,像你们家的那位相公吧,看上去,又斯文,又秀气,本来大家都以为必定是一位读书作诗的秀才公子,谁知道,跟着大伙入儿了山林,老天爷啊!那一天打的猎物简地比我们十几天的都我。。。。〃
大齐京城地西北边是延绵不断的低山丘陵,苏谧和齐皓两人眼下落脚的地方就是这里山地附近的一个小村子,距离京城快马要差不多一天的路程。
村庄地处深山老林之中,极为隐蔽。而且全村只有几十户人家。土地贫瘠,平常都是靠着入山打猎为生。
几十户人家生活虽然清苦,但是相处地和睦融洽,宛如一家人。因为贫寒,平时除了衙门司役隔些日子前一征税之外,平常地亲戚走动都很少见,几乎是与世隔绝了,就是每月的集市,猎户们会下山去将打来的东西拿去卖掉,顺便添些家中使用的日常用品。
山中虽然消息闭塞,但是也知道辽军破城的事情,齐皓和苏谧对外声称是京城人士,因为前些日子远行探亲,破城的时候不在城里。故而有幸逃过一劫。如今有空不能回,只好暂且在附近的山地里面觅地居住,等待时机再说。
山野村民统纯扑热诚,苏谧和齐皓两人皆是生的神仙一般地人物,更是让人平生亲近羡慕之意,两人就暂且在这里居住了焉为。
只是此时听到裴家嫂子口中不停地说着〃夫君〃〃娘子〃这样地称呼,苏谧心下尴尬,脸上不自学地浮出一抹嫣红,只好勉强笑道:〃让裴嫂子见笑了。〃
〃哪里是见笑,该是见识了才对,这样的本事,这样的人材,〃裴家嫂子叹道:〃说实话,我这一辈子还真从来没有见过像顾家妹子你这样标志的人物,简直是天上的仙女一样了,也只有像你家的那位相公那般的人材,方可以与你相配啊。〃
苏谧客气地笑了笑,她在这里与齐皓伪装成夫妻,被人这样提起,总觉得有一种尴尬。
就在说话之间,苏谧已经提起毛笔,在纸上挥洒起来,几笔下来就已经把药方写完了。
此时如果有人看到了这张药方,恐怕免不了要大吃一惊,那药方上,她写的竟然不是字,赫然是几幅栩栩如生的图画。
这些山里地猎户人家,大多都是不识字的,苏谧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给他们开出药方的时候,那位拿药方的老伯连方子都保持倒了,她就立刻意识到这样不妥,而且,山林平民,生活贫寒,交通不便,哪里能够及时地到山下地药铺里面去抓药啊。
她灵机一动,就想到了如今的这个主意。
村子背靠大山,山中就有不少天生的药材草木。于是她索性在纸上将那些药草的模样特征描画下来,再仔细交待他们药材可能生长的地方环境,让那些猎户人家按图索骥即可。一来二去,收效倒也不小。
那一天,齐皓回来看到她别具一格的药方,忍不住笑道:〃如今医生都如你这般多才多艺,也就不必靠着采药治病为生了。〃
她笔墨功夫出众,几笔下去,各种草药都描绘地栩栩如生,精灵透析。
苏谧拿起纸来,吹干了墨迹,递到了裴嫂子地手中。
那裴家嫂子千恩万谢地接过来,一边说道:〃真是多亏顾家妹妹了。〃一边要拿出银钱来。
苏谧连忙阻止,她和齐皓两人这一次好出逃,准备周到,身上带着银票黄金自然不在少数,足够两个人生活了。这些山中猎户生活清苦,银子得来不易,当然不能再索要了。
〃裴大哥上一次帮我们干的活儿我还没有谢过您呢,就不必见外了。何况,我又没有提供药材,还是要靠裴大哥前去山里辛苦一番。〃
裴嫂子见到苏谧推辞的坚决,也就不再客气,告辞而去。
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眼看今天下午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了,苏谧站起身来,空闲无聊,索性向房子后面漫步散心而去。
两人居住在这个山间已经两个多月了,如今大齐的北方早已春暖花开,生机遍布。
他们暂且居住的是一间坐落在村子西头的竹舍。三间小屋子并一个篱笆圈起的小院子,虽然简陋却别有一种简朴雅致的民家风味。
大齐这些年来连年征战,在各地征兵甚多,户口减少,像是这个山间的小村庄,也有数处无主的空房,按照民间习俗,这样地房子都是归属于村子所共有的,村中人颇为大方,反正也是空着,就借居给这对新到的年轻夫妻了。
房子后面是一片小竹林,再往南是一片山间流淌而下的小溪,幽静娴雅,苏谧极是喜欢。
午后的阳光透过斑斑地树叶投射下来,抬头望去,天气甚好,深深浅浅的白去堆积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上,晚春的阳光已经开始明地耀眼,但是山里的气候依然清爽舒适。偶尔吹过身边的细风带着山间特有的幽幽凉意,沁人心脾。
身边森森的竹木尽皆浓翠如流水般,脚下兰草丛生,婉转流过林边地溪流如泻玉流珠,泠然作声。放眼处一派清风习习,绿意幽幽地景致。难怪古人常说〃溪边绿竹偏碧,松下秋风倍清。〃
比较起宫廷里静心点缀布置的景物格局,这样自然生长的树木和溪流更加显得生机勃勃。惹人喜爱。
苏谧漫步林中,心绪禁不住飘飞到两个月之间,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一开始,对于山间自食其力的生活,两人简直是束手无策,齐皓贵为亲王,从来都是锦衣玉食,虽然比较起那些尸位素餐的皇族贵戚一说,豫亲王殿下可谓行事独立,多才多艺,但是在这些细微的生活小事上,也向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从来没有自己动手的时候,苏谧亦是出身高门贵阀,在义父家中的时候,家人照顾地无微不至,从来没有过独自生活的机会,进了宫中,更是不用说了,就算是当过一段时间的宫女,收拾的也是宫殿锦绣,铺床叠被,干些家务尚可,却没有白手起家地经验。
尤其是,两人都不会做饭!
所以,最开始的生活简直是一塌糊涂,闹出了不少的笑话,幸好有附近的村民帮衬着,才慢慢习惯起来。
苏谧现在每每想到那时候两人出地丑,还会忍不住发笑,心认错里又会有一种甜意弥漫上来。
虽然两人就算是什么事情都不做,也不会缺少衣食,但是日常每天都空闲无事也是一种折磨,两人总要找点事情来干。
日子稳定了以后,齐皓开始跟随众人进山打猎。
居住了不到半个月,村中一位长老家的孙子得了急病,正是午夜时分,全村地人都束手无策,恰逢其会的苏谧帮上了大忙,几针下去,濒死的孩子就回转过来,全村上下立刻对这对年轻的夫妻另眼相看了,虽然之前,齐皓打猎时候的武艺就已经让他们大吃一惊了。
于是,闲暇的时候,苏谧就在竹舍中开馆行医,两人的〃夫妻生活〃倒也过的似模似样。
苏谧渡步走到溪流边,清澈的水流蔓延在山石之上,顺着低伏的地势向西边流去,间或有一片两片的花瓣漂浮于水上,顺着水流漂移远去,给明澈见底的溪水增添了几分动感的秀色。
苏谧将手伸进水里,感受着水流所带来的清爽怡人的快感,嘴角禁不住浮起愉悦安心的微笑。
顽皮心起,眼看左右都无人,干脆把鞋袜都一并除了,下到水中,任清冽的水流抚过纤巧的双足。
站的累了,她又寻了一处洁净圆滑的岩石坐下,深吸一口山间特有的清爽空气惬意地闭上双眸。。。。。
难怪古人常说〃偷得浮生半日闲〃。
正在静心享受着这份浮生难得的静好,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扑簌扑簌〃像是什么鸟儿落到地上的声音,打断了她悠闲宁适的美梦。
苏谧轻叹一声,睁开双眸,站起身来。
两个月以来,如果不是有这个声音在时不时地提醒着她,这惬意悠闲到极致的日子几乎让苏谧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过去的生活,就融化在这一片花开花落自无声的宁静祥和里了。
终究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回过身去,快步走进了竹林,一只洁白的信鸽正停留在竹舍的后门口,探头探脑地向着四周看去,偶尔〃咕咕〃叫唤两声,拍拍羽翼。
苏谧抱起它,取出附着在脚上的密信,殿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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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金戈铁马·乱世浮光 门掩黄昏
消息很短,只有寥寥几句话而已,但其中的意思却让苏谧惊喜难抑。
葛先生和温弦已经启程开始返回北方了。
脱离了大齐京城那高深城墙的束缚,苏谧与外界势力的联络自然畅通无阻。早已经得到准确的消息,南陈的京城在三月末就已经被倪源所破,但是战事却并未完结。倪源的这一仗功绩虽然辉煌,战果却不甚满意。尤其是南陈的摄政太子被忠心的部将拥护着,突围出了京城,更是给倪源下了一步征伐留下了极大的隐患。
仔细想想现在的时局真让人忍不住心生感慨,北齐和南陈,这天下两大强国的京城都落入了敌军的手中,而帝王却同样脱身在外,谋求着复国反攻的时机。
如今南陈太子退宁南部的詹冶一带,据说前不久,就城詹冶举行了登基大典,继位称帝,尊落入齐军手中的南陈帝为太上皇。
新帝继位之后,立即发布光复檄文,号码南陈各地的勤王势力汇聚兵马,同时又联络南方的山野部族,重新纠集力量,准备反扑京城。
而倪源率军入城之后,一直忙于整顿京城事务,安抚民众,一时之间也腾不开手,无力南下,只好放任南陈新帝召集各方势力,厉兵秣马。
如今南方的局势暂且陷入僵持。
记得上一次苏谧接到葛澄明的飞鸽传书,说他即将入朝拜见南陈的新帝,共谋对策,不知道事情成了没有。这一次诚亲王的突然去世使得葛澄明也受了很大打击。不得不在南方滞留了很长时间,处理一些事务。
苏谧又看了看消息出发的日期,计算着两人在路上的日子,正在思索着,却听见外面一阵大嗓门的呼喊声传来。
苏谧抬起头来,隔着敞开的大门远远看去,是他们地邻居裴顺正从山间道上回来。
听到他的声音,裴家嫂子赶紧迎了出去。〃你不是说赶集之后晚上要去妹妹和妹夫家里探望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提了,哪里还有什么集市啊,我上午那会儿是去了集市,却发现集市早就都散了。〃裴顺摆摆手,垂头丧气地说道。
〃啊,好好的怎么就散了?〃裴嫂吃惊地问道。
〃还不都是因为京城里面的那些蛮子,如今他们四处烧杀抢掠,比山里的野狼还凶,哪里还有人敢把东西摆在集市上啊?〃裴顺叹气说道,〃原本不是都呆在城里头不出来的吗?如今倒好,四处抢,弄得我们乡下的集市都不敢开了。〃他今天本来带着猎物前去山下的集市交易地。却白跑了一趟。
〃唉。这些天杀的蛮子,真是作孽啊!〃裴嫂忍不住恨恨地道,忽然又注意到裴顺的两手空空,禁不住变了脸色,惊惶地问道:〃那你带去的货物呢?莫不是也被抢了?没有伤着人吧?〃一边拉住夫君的手上下打量,裴顺出门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野味山珍前去贩卖。
〃我没有伤着,不用担心。〃裴顺摇了摇头道:〃我见到集市散了,就索性直接去了妹子家,谁知道。。。。唉,别提多惨了。
苏谧记得以前听裴嫂提起过,裴顺的妹妹嫁到了京城附近务农地村子里,日子过地颇为殷实富裕。
〃怎么了?!妹妹家不是被抢了吧?〃裴嫂关切紧张地问道。
〃可不是吗,那群天杀的辽军,都抢光了。存粮一颗都不剩,家里饿得都揭不开锅了。好在地里头的种子早就种下了,都已经抽出绿芽了。本来妹妹说就先用这些充充饥,偏偏妹他他倔地很,死也不允许家里人动这些苗子。〃
〃幸好我今天过去一趟,就把那些本来想要卖的猎物都留下了。让他们暂且度日,再晚上两三天,恐怕真要饿死人了。听说附近的庄子都杀了十几个,十几条人命啊!而且东西也都被抢光了,以后还怎么活啊。恐怕以后。。。。唉,真是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呢。〃
〃不是说那些辽军都是呆在城里不出来的吗?城里头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咋还要跑到我们乡下来抢啊。〃裴嫂惊恐地说道:〃他爹,你说会不会抢到我们这里来啊?〃
〃我们这么穷的村子,他们是看不上眼地吧。。。。。〃裴顺的声音渐渐远去,两人已经走得远了。
苏谧在屋里听到这些话,心中忍不住一黯,辽军开始行动了,这也是预料之中,前些日子天气严寒,行军不便,如今春暖花开,正在抢掠搜集粮草的最好时机。
南方的战事尚且没有完结,倪源并没有与辽军翻脸,墉州地线路必然是通畅的,如果单说军队的补给粮草的话,辽军应该不会缺乏,如今却要四处抢掠,看来是想要尽快储备起更多地粮草,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