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凤阙_完结+番外》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九重凤阙_完结+番外- 第4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大师享有大齐供奉,为大齐的国师至尊,苏谧岂会有怨恨之心?”   
  “唉,”枯叶长叹一声,“无论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我却是时时在怨恨我自己的。”   
  他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终于注目苏谧说道:“我又何尝不想救他。当年收清亭为徒,就看出他生性耿直,过刚易折,只怕是天命不享啊。”   
  猛地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被提起,苏谧心头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疼痛。   
  面前的枯叶禅师正是她的父亲顾清亭的授业恩师,顾清亭少年的时候游学江湖,有幸拜倒在他的门下,一身武功都是他亲自传授,只是枯叶行踪缥缈,顾清亭生性内敛,也不好以自己的师门为炫耀,而且枯叶禅师与齐国有渊源,他身为卫将,贸然提起,难免让朝中的有心人闲话,所以这一段师徒之缘极少有人知道。不过身为女儿的苏谧当然是知道的。   
  “大师是为了齐国的利益考虑,大义当前,焉顾小节?”苏谧平静地说道。   
  枯叶注视着她的面容,忽然苦笑道:“你还是怨恨我的,只是这种恨意,比较起你对大齐的怨恨来说实在是不值得一提而已。”   
  “记得你刚出生不久的时候,我还前去卫国见过你一面,没想到不过是十几年的功夫就已经物是人非,当年我曾经想过劝说你父亲不要太过于执着,不如归隐田园算了,可是……”说起自己的徒弟,枯叶也有一瞬间的黯然:“本以为就算是他遭遇不幸,可是家人也可以保全,没有想到倪源的恨意那样的深重。”   
  他看了看站在门槛之前的苏谧问道:“你可是恨着齐国?”   
  周围的空气忽然之间就凝滞了,苏谧静立不语,沉默了片刻,她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大殿,殿中的诸多佛陀或者庄重,或者狰狞,或者威严,或者肃穆,都在向下俯视着形形色色的朝拜者。   
  苏谧丝毫不为之所动的凝望着这些泥塑胎像:“大师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神佛吗?”   
  “我自然是相信的。”枯叶说道。   
  “那么大师可否告诉我,神佛究竟在何处?为何这漫天的神佛只知道享受世人的供奉敬献,全无丝毫悲悯世人之心,让这个尘世之间满是苦难波折?”   
  “悲悯之心自在人心,何苦要去神佛身上寻找?”   
  “悲悯之心,若我对人有悲悯之心,何人又会对我有悲悯之心?既然神佛法力无边,为何不见一丝的雨露恩泽降临在我的身上,可是因为我不礼佛,不敬神的缘故?”   
  “佛像不过是些泥胎塑像,死物而已,岂会真的保佑人身?”枯叶道。   
  “那么为何大师要尊崇这些死物泥胎?”苏谧立刻寸步不让地追问道。   
  “心中有佛,这世上自然就是有佛的,若是心中无佛,便是寻遍这万丈红尘,也难以见到丝毫的神迹。佛像虽然是死物,人心却是活得,死的佛像入了活的人心,自然也就是活的了。我所尊崇的,不过是一份人心中的神佛,人心中的悲悯而已。”   
  “大师真应该去应选朝政,而不是在这里讲经论法。”苏谧摇了摇头道:“我虽然听不懂高深的理论,但是大师话里的意思却也明白,大师所言就是指民心了。不知道大师是如何确定这民心的?”苏谧轻声问道,她知道枯叶禅师选择齐国支持,可是声声说齐国是民心所向,又有何道理。   
  枯叶看着她,忽然摇了摇头,转身看着这些神像,问道:“施主明史知礼,可知道,自从周礼崩坏,汉室倾覆,胡虏入侵,已经有多少年了?”   
  苏谧微微惊诧,回答道:“自从哀帝之乱,引致强虏入关,已经有二百多年了吧。”   
  “到今年为止,正好是二百一十八年。”枯叶脸上现出一丝沉重:“那么施主可知道这二百一十八年里面民众所过的是什么日子?”   
  苏谧凄然一笑道:“我虽然见识不多,却也知道不外乎是列国纷争,民不聊生的局面而已。”   
  “天地不仁,生灵涂炭。这二百年来,数次有豪杰奋起而立,希望一统天下,却只是重复着带来新一轮的战乱,以前的梁国,再到更前面的大周,大晋,大秦无不如此。百年征战,民不聊生,繁华都市亦是男为奴,女为娼,寻常乡野更是十室九空,千里无烟。直到近年来,大齐的崛起。”   
  枯叶看着远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天下的百姓已经不能够再等待了。”   
  “如今北辽虎视眈眈,兵强马壮,随时准备南下,一旦破关而出,到时候又是一场五胡乱华的惨剧,唯有让天下尽快统一,让中原尽快从战火之中摆脱出来,才可以外御强敌,内修国政,才可以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支持大齐实在是为天下计,为百姓计,所以老衲认为这就是民心所向。”   
  “施主刚才问何为民心,民心所关怀的不过是尽快结束这个乱世,无论齐国也好,南陈也好,卫国也好,只要有能力尽快地统一天下,让百姓脱离苦海,就是民心之所在。”   
  苏谧的身子晃了晃,她觉得这些话是有道理,可是却又让她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她想要说出什么来反驳,可是面对这样大义凛然的说辞,却又找不到丝毫的理由。   
  “那么凭什么我们一家就要当大齐统一路上的牺牲品,就要受到这样的遭遇?我要报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苏谧喊了起来,他们自顾去争他们的天下,我自顾去为我的家人缅怀报仇,两不相干。   
  “国仇家恨,施主自然有权力报仇,可是伤害施主的家人,害得施主国破家亡的真的是大齐吗?”枯叶忽然抬头问道:“卫国国弱主庸,纵然有忠臣良将,却不能用之,迟早要被强国所并,不是大齐就是南陈,或者是北辽。”   
  “不一定这样……”苏谧挣扎道。   
  “你说的对,这当然是不一定的事情。”枯叶从容说道:“卫国也有可能强大起来,你的父亲也有可能率领着卫军,去攻破别人的国家,屠戮别人的城池,亡灭别人的家族,让卫国强大起来,靠着别人的鲜血和仇恨来……”   
  “父亲不会那样……”苏谧反驳道。   
  “乱世之中,就是这样的生存规则,你不去吞噬别人,别人就会吞噬你,”枯叶凄然一笑道:“毁灭你的家园的不是大齐,也不是倪源,不过是战乱而已,是这持续百年不止的乱世。”   
  苏谧身子一颤,只觉得头脑疼痛而混乱。   
  “施主如今深入宫廷,这个道理只怕比别人更加的清楚吧。难道施主的手上没有无辜之人的鲜血,没有承受无辜之人的仇恨?”枯叶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苏谧忽然想到,何太医,还有采薇殿原本服侍郑贵嫔的那些宫人,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所杀,可是与自己亲自动手有什么分别?!   
  “这些人,难道没有亲人好友,没有父母儿女。他们的感觉又会是如何?”   
  她觉得自己的头脑快要炸裂开来了,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不去,你自己与这些人有什么分别?!都是杀人而已!都是在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可是不对,自己是在为了报仇,是在为了自己的家人报仇……   
  可是你所杀死的真的都是你的仇人吗?他们都是无辜的牵连者,他们一个个默默无闻,只是为了三餐一宿、平安度日而劳碌的平凡人而已。   
  苏谧的脸色越来越白,苍茫若失。   
  “阿弥佗佛!”忽然一声佛号如同暮鼓晨钟一般重重地撞击在她的耳膜上,也撞击在她的心田里。   
  苏谧茫然地抬起头来,枯叶正在凝视着自己,眼神之中带着怜悯和关怀。   
  苏谧身形晃了晃,冷静下来,“大师佛门清心驱魔咒的力量果然不同寻常啊。只是用在我身上未免太浪费了吧?”   
  “施主大病未愈,心绪难定,刚才近乎心魔入体,还是早些休息为好。”枯叶说道:“若是施主有心参禅,这些佛法道理不妨慢慢领会。”   
  苏谧没有说话,她走到门口,忽然问道:“大师既然知道我对大齐的心怀不轨,如果我冥顽不灵,恨意难消,可要将我的身世秘密尽皆透漏,替大齐,替天下除去我这个隐患?”   
  枯叶立在身后静默不语,眼神之中却复杂难言。   
  苏谧远去的身影在这个孤寂的寒夜更加显得孤独清冷。看着那一抹白色的影子飘然远去,枯叶神色之间说不出的苦涩。   
  单凭苏谧最后的那一句话,他就知道,苏谧还是心结难解。     
第四卷 暮鼓晨钟·迷途难返 山雨欲来   
  苏谧披上衣服,来到了前殿,寒山寺因为是妃嫔女眷入内祭拜供奉的寺庙,之中僧侣少的出奇,只是专门请了几位有德的高僧在这里主持而已。此时寂寥的大殿里面依然空无一人。   
  墙角的香炉里面袅袅地散发着檀香的气息,将整个大殿笼罩地如梦似幻,迷离空灵。   
  苏谧走上佛前,轻轻合上双掌,以一种谦卑而又宁和的心态静心体会着身边的一切。   
  “二小姐,”陈冽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几分的担忧。苏谧清醒过来已经三天了。齐泷生怕苏谧在这里养病,周围的人伺候不周,所以把采薇宫院子里苏谧贴身的人都调来了。   
  “我没有什么,”苏谧转头对他安慰地笑了一笑,又转身看着那虚无的佛陀,忽然问道:“冽尘,你恨齐国吗?恨倪源吗?”   
  “当然恨了,”陈冽毫不犹豫地说道:“他杀了我们多少兄弟,多少家人,是我们的敌人,当然有仇恨。”   
  “那么齐国呢?”   
  陈冽弄不清楚为什么苏谧要这样询问,他思量了一会儿,说道:“也是吧,是它覆灭了我们的国家,”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可是单纯的说是仇恨,恐怕也不是很贴切,战场之上,我们杀齐军,齐军也是杀我们……”   
  “那么等报了仇,你准备如何?”苏谧打断了他的疑惑思索,问道。   
  报完了仇?陈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身为一个军人,他已经习惯于服从命令,从前的卫国,现在的南陈,都让他没有丝毫思考的余地,单纯的听从命令而已。   
  如果让自己真正的选择的话……   
  他忽然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听见她在悬崖边遇害的时候,那锥心刻骨的疼痛,让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掉了,那样极端的心痛和迷茫,让这个世间一切的仇恨、悲喜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直到听到她获救的消息,他才得以解脱。   
  初春的时节,山野之间的阳光比较起宫廷更加的清新灿烂,那斑驳的光线透过窗外刚刚生出嫩绿的枝丫,投射到她侧立的身上。她站在这温暖和煦的阳光的边缘,却是任何的温暖都无法融化的清冷孤寂。   
  “我只希望能够跟随在小姐的身边而已。无论你作何的选择,我一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一种冲动让陈冽忽然跪倒在苏谧的身边,仰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明白,像是以前山中那样的快乐无忧的日子也许是永远也不会再拥有了,可是之后的道路还是那样的漫长,无论是什么样的方向,他都希望陪在她的身边,也许自己一辈子的意义不过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他希望能够为她遮挡哪怕是片刻的风雨,让她有一天能够重新见到灿烂的阳光……只要她活着,只要可以看见她站在阳光之下,就是一种最真实的幸福了。   
  苏谧回过身来,眼中带着几分水润,“我知道,无论谁抛弃我,离开我,你都永远站在我的身边。至少我还有你,会留在我的身边。”她还是有亲人的,她不是完全孤独的。   
  晨光渐起,院子里面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枯叶禅师渡步而入。   
  视线平和中带着几分慈和怜惜地看着殿中的苏谧,枯叶的眼神转而落在陈冽的身上,略显出几分惊异,他问道:“这位施主的根骨奇佳,武功似乎是与老衲的数路相同,不知道是何人所授?”   
  “自然是卫国故人了。”苏谧轻声一笑。陈冽的武功是自己的父亲亲手所教导的,自然与枯叶禅师是同出一脉了。   
  想起自己的爱徒,枯叶心神也一阵恍惚难过。他看着陈冽,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惋惜。他目光如炬,立刻看出陈冽所学并不精深。   
  苏谧注意着枯叶的神色,忽然笑道:“冽尘还不快跪下谢恩,大师动了爱才之心,有意指导你的武功,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枯叶微微一怔,转而神色开朗笑道:“好,老衲已经是将行就木的人了。正愁着一生所学无人可以传授呢。如今施主倒是帮了一个大忙,解决了老衲的一桩头痛啊。”   
  “呃?,”陈冽有一瞬间的呆滞,被当今天下第一的武学高人指教武功,这对于任何一个修习武艺的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就好像是好酒之人遇上绝世佳酿,好色之徒见到天仙绝色,陈冽也有一瞬间的动心。   
  可是他转而看着苏谧,如果自己离开她的身边……   
  看出陈冽的迟疑,苏谧对他一笑道:“你放心,我们恐怕还有不少的日子要住在这里,暂时是不会离开的。难得大师肯指导你的武功,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放过。”一边以坚定的目光看着陈冽。   
  陈冽犹豫了一下,终于跪倒在地。   
  ※※※※※※※※※※※※※※※※※※※※※※※※※※※※※※※※※   
  国事繁忙,政务纷迭,宫里已经快马加鞭赶来报信,齐泷不得已只好辞别了寒山寺,皇后也一同回宫,原本要带着苏谧一起回去,可是苏谧以身体尚弱,无法行动为由推辞了,要呆在这里养病。   
  齐泷也无奈,只好叮嘱了几句就带着车马依仗回宫去了。   
  苏谧倚在靠枕上,看着窗外,外面几只耐寒的山鸟蹦蹦跳跳,用嫣红的嘴角拨开草丛枝丫,寻觅着其中隐藏的食物。她心中虽然抑郁不定,可是空旷的山林,悠长的田野,延绵不绝的高山清泉、行云流水都让她不自觉地心旷神怡、沉醉其中。山中无日月,这一段山间的岁月难得的悠闲而且惬意。   
  齐泷的车驾走后不久,觅青就疑惑地问道苏谧:“娘娘为何不跟随着回宫呢?如今娘娘正是盛宠的时候,竟然要留在山里,万一皇上忘了您呢?”   
  “我选择留在这里,正是为了皇上的宠爱啊。”苏谧笑了笑说道:“盛极必衰是天下所有事物的常理,我一直盛宠不衰,如今也已经数月了,而皇上不是那种长性子的人,数月的宠爱,足够他厌倦一个女人了。就算是在我身上的关注时间长一些,感情真一些,不会有厌倦,但是热情肯定也不如从前,而且马上就是新人入宫,到时候,我的宠爱难免受到冲击。”   
  “不如暂且离开宫廷,让他在盛宠和眷恋的时候骤然失去,这样才会存着一种热切的思念。民间人们常说,‘小别胜新婚’就是这个道理。”苏谧不无嘲讽地说道:“等宠爱衰落,想要再使用这一招可就没有用处了。”   
  她将因为山间的细风吹散的刘海儿拢了拢,继续说道:“另外也是为了这次刺客的事件避一避嫌。”   
  “这一次刺客的事情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觅青奇怪地问道。前几天宫里头就已经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查明这一次的刺客是栋梁会的人所为。   
  “呵呵,这一次的刺客事件可是远远没有结束呢,”苏谧轻声一笑,“王家故意拿栋梁会出来做挡箭牌,这一次又偏偏没有除掉我们两个,棋错一招,只怕是要倒霉了。依照倪源的老谋深算,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如今朝堂上必然要掀起轩然大波了。”   
  “连自己的儿子都差一点丧命,倪源怎么肯吃这样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