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慕轻涵这才放下心来,说着又趴下道:“干嘛让小宋去呢?你这个人,干了什么好事也不知道说一声,明明是……”
“有什么好说的,小宋刚刚在你门前探头探脑的,我看他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指使他了。”倪廷宣白了他一眼。宋单是慕轻涵的副手。
慕轻涵轻笑出声,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外冷内热,关心人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因为这样,反而与身边的人有些生疏,其实对手下人的关心不比自己少。
“说起那个豫亲王来,好俊的功夫啊,真是料不到,比起你来怎么样?你如果和他交手的话,有几成胜算啊?”一边上着药,慕轻涵嘴上也没有闲着。
“这个怎么知道,又没有比过,人家可是正宗的亲王,不是我们这些皮厚肉粗的人啊。”倪廷宣笑道:“难道我们还有机会真刀实枪的跟人家比一场吗?”
“这倒也是,唉,反正是不会有什么机会了,高高在上的天皇贵裔跟我这个小小的侍卫怎么会有机会交手呢?”慕轻涵叹道,言语里有一种无精打采的味道。
“他终究还是在意的,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倪廷宣心里暗叹一声。慕轻涵刚刚因为失职被裁撤掉副统领的职位,降为普通的侍卫了。
“好了,皇上终究只是一时气愤而已,以你的资历和平时的功劳,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升回去了,你也不用太沮丧,难道你的岳父大人还能看着自己即将过门的女婿因为这么冤枉的原因白白丢了职位不成?”倪廷宣安慰他道。
慕轻涵的未来岳父自然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侍卫统领施谦。
提起自己的岳父,慕轻涵反而生起一丝局促,想起前些日子,母亲派人去施家商议婚期的事,听回来的下人禀报,施家似乎很有一些推托的意思。联想到这几年施家表面上还是来往如常,可似乎与他们慕家越来越疏远……他微微有一些黯然。
“怎么了?”看到慕轻涵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倪廷宣问道。
“没有什么,”慕轻涵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他道:“你先别忙着说我的事了,不过是一个副统领的职位而已,现在最需要操心的可不是我啊,你先想想你们倪家吧,”他神色郑重地提醒道:“别忘了,那个刺客是从哪里来的。只怕要被有些人拿来大做文章了。”
“皇上这几年对我们倪家信任有加,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对,”倪廷宣微微怔了一怔:“再说,这次主要埋伏着刺客的戏班子又是皇后娘娘找来的,与我们倪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些刺客虽然人数多,可是没有用剑杀到皇上鼻子底下啊。”
“好了,别说了,我们在这里穷操心也没有什么用处。”倪廷宣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了结,可是现在他们又能干什么呢?
“如果这样就好了,怕就怕这次的事是照着你们倪家来的。也不知道那群仵作验出什么了没有,”刚刚他们出来的时候正碰上刑部的仵作被传唤了进去。慕轻涵转过头去:“真受不了那群朝廷元老们,一点子小事也会被拿来唧唧歪歪。贬过来,参过去的。”
如果他们真的是针对倪家……倪廷宣手不禁一颤。
“哎!哎!你轻着点儿啊,很痛的……”重伤的某人立刻喊了起来。
刺客的消息传到兵部尚书倪源的府邸是在刺客结束之后两个时辰。
“什么?你说刺客扮成这次我们派进宫去送东西的下人?!”倪源忍不住站起身来,对刚刚把消息送到的属下连声问道。
大齐如今权重位高的兵部尚书相貌生的古拙清奇,五官如刀削斧凿一般深刻明朗,眉浓如漆,棱骨分明,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长年的征战杀伐而形成的英武不凡的迫人气势。
“是的,刚刚宫内的眼线送过来情报,属下已经去查过了,在接近宫门的一处隐秘的地方发现了李成的尸首,恐怕是他们早就有了计划,埋伏在那里,趁着李成入宫前更衣整装的空隙下的手。出来只后就通过搜查进了宫,而且入宫之后大家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所以一直没有人发觉……”倪源下首的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有条不紊地禀报事情的经过,他是倪源的得力手下窦峰。
李成就是这次真正的青衣人,只是倪家一个比较的脸的下人,为人稳重知礼,所以这次入宫进献名茶特地让他前去了。
“先生看此事如何?”倪源沉默了片刻,转头问身边的人道。他问的是一个形容枯槁,年约六旬的老头,这是他的心腹谋士卢奇凡。
“主上不必心惊,此事未必会牵扯到主上身上。”卢奇凡轻捻长须道。他的脸已经如同一张干枯的老树皮,只有一双眼睛仍然精光四射。
“我岂能够不心惊?联系起前些日子我们收到的栋梁会的密报,恐怕这次就是他们动的手,可恨!原本以为他们至少也要等到年关才动手,没想到会忽然之间提前行事。”倪源恨恨地道。
栋梁会是梁国旧势力集结而成的组织,二十年前,他倪源归降大齐,之后大齐以闪电般的速度攻克梁都,荡平全国。梁国灭亡之后,就有不甘心的梁国旧臣暗中潜伏,结成栋梁会,以积蓄力量,等待机会,密谋复国。
无论对于齐国,还是对于倪源这个梁国的叛徒,栋梁会都可谓是恨之入骨,倪源对于栋梁会也一直关注有加,暗中插入了不少眼线,对于栋梁会这几天在准备一场刺杀行动的事,他早已经收到了密报,甚至安排好了准备趁此时机反戈一击,将这个长年累月与自己作对的势力一网打尽,却没有料到他们忽然之间提前动手了。
“眼下宫里的情形如何?”卢奇凡轻捻长须,向窦峰问道。
“这次事情可是闹得大了,筵席被搅得一团糟不说,死掉的宫妃就有十几位,连陈淑妃、郑贵嫔这些高位的妃嫔都有命丧黄泉的。而且豫亲王为了保护皇上受了重伤,噢,还有一位才人也受了重伤。”窦峰如实回禀道。
“才人?”倪源抬头问道,这个才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个才人有了身孕。”窦峰解释道。
“栋梁会这次出动了多少人啊?”卢奇凡也不禁惊叹。就算是内廷家宴不允许侍卫入内,可是皇上身边的许公公和李公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损失?按理说栋梁会的高手虽然不少,但是应该不会一股脑儿全跑进宫里去吧。
“栋梁会一共出动了十三个人。”窦峰苦笑道。
“才十三个人?那其中必定有绝世高手在内了。”卢奇凡叹道:“栋梁会中竟然还有这等人物!”
“其中有一个人不仅一招之内杀掉了李公公,而且重伤了豫亲王和许公公。就是假扮李成的人。”
“栋梁会中竟然还隐藏着这种高手?”倪源惊问道。
“恐怕不是栋梁会的人,虽然认不出容貌,但是根据宫里的眼线回报,看武功数路,怀疑是当下江湖的第一杀手温弦。”窦峰迟疑道,“只是不敢肯定。”
“是他,”卢奇凡沉吟片刻道:“是栋梁会的人买通的吗?”
“温弦虽然是个认钱不认人的杀手,但根据南陈传过来的密报说目前他在南陈的诚亲王陈潜麾下效力。”倪源道。
“陈潜竟然能够收服他?这个温弦在江湖上一向是出了名地心狠手辣,认钱不认人,而且又残忍嗜杀,经常因为一言不合就屠人满门,因此在江湖上仇家很多,只是因为他年纪虽轻武功却极高,一直没有人奈何地了他而已。”
倪源沉思片刻,对窦峰道:“你再派人去将这件事自己调查一下,探查出陈潜到底是怎么收服了温弦,如果只是用金银财物,我们倒是可以同样收买,如果是其它的方法……”温弦此人的快剑名震江湖,而且偏偏又精通易容奇术,他当起刺客来,是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窦峰依言领命。
卢奇凡又道:“这么说来,此事恐怕是栋梁会和南陈安排在大齐的潜伏势力合作的结果。”
“恐怕就是如此,”倪源道:“只是此事的真相如何不妨以后再详细调查,眼前却有一桩天大的难处了。”他以前从栋梁会中调查来的消息就说明这次的行动准备嫁祸给他倪源,诬陷他行刺齐泷,有谋反之心。本来得到消息之后,倪源准备从容布置,趁机把栋梁会的这个心腹大患一网打尽,没想到他们这次行动的忽然提前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以栋梁会对他的刻骨仇恨,不可能因为提前行事就放弃诬陷他的计划。在死掉的刺客死士身上,必然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将疑点指向他倪源。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估计内殿的侍卫已经开始会同刑部仵作检查尸首,准备调查了。
他身为旧梁降臣,地位原本就不稳定,而且与以王家为首的这些大齐原有的根深蒂固的名门贵阀势同水火,此事一出,必然要趁火打劫,而且,齐泷此人又生性多疑,对他以后的行事大有妨碍。
“皇上怎么样了?”卢奇凡又向窦峰问道。
“有豫亲王等人保护,皇上没有受伤。”窦峰回禀道:“皇后和倪贵妃也没有什么,在场的死伤者地位最高的就是陈淑妃了。”
“皇上虽然没有受的什么伤害,可是惊吓也是少不了的。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就是,这次的筵席太后没有到而已。”倪源摇摇头。
“主上此言差矣,幸亏这次太后没有来。”卢奇凡轻笑道。
倪源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的意思。这次的刺客事件对她们来说最值得庆幸的是负责寻找挑选戏班子的是王家,真的追查起来,王家也脱不了行刺的嫌疑。
这几年来,王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日趋庞大,使得皇上对王家原本就是心存芥蒂,而且宫里还一直有齐泷并不是太后亲生骨肉,而是因为担心迟迟不能生下皇子而抱养了一位低阶宫人的儿子的传言。尤其这种危险的情况,太后偏偏没有到,是不是事前知道了什么?只要稍加挑拨,有心人难免要向某个方向怀疑了。王家一向与他们倪家不合,是他们栽赃嫁祸也不无可能。
卢奇凡沉思了片刻,抬头道:“主上,属下倒是有一计,可以为主上洗清罪名,不过主上要吃些苦头了。”
“噢,先生快说。”倪源急道。
卢奇凡附耳低声说出计划,倪源沉吟半响,眼中神采闪烁,正在计较着得失。
卢奇凡见状又道:“这几年来主上虽然竭力低调,少参与朝政,但是相继灭卫平蜀,而且这次又在南陈立下大功,朝中难免有人嫉妒,只怕已经有功高震主之嫌了,如今温弦参与到这次的刺杀行动之中,恐怕是南陈要再度启用陈潜的动向了,主上不妨趁此时机暂且韬光养晦、避其锋芒,静观其变,再图大事。”
倪源拊掌大笑道:“好,就这么办。”
第二卷 波澜迭起·彩云易散 生死一线
西福宫,正殿。
倪贵妃由几个贴身的宫女扶着,进了寝殿,经过了刚刚的那场惊吓,她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几个宫女服侍贵妃坐定,“娘娘,还是叫个太医过来看看吧。”
“不必了,本宫没有什么不妥,这个时候太医正在忙乱的时候,不必给他们添麻烦了。”倪贵妃不耐烦地摇了摇手道。
今晚的刺客极其厉害,两次大乱中,受伤的的妃嫔很多,太医院几乎要忙不过来了,既要照看皇上和诸位娘娘,还有为了护驾而身负重伤的豫亲王,而且侍卫们也有不少的伤亡。
“不如为娘娘端一碗安神汤过来吧?”宫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本宫静静,只留下夏真在这里服侍就好。”倪贵妃有几分烦躁地说道。
众宫女都听令退下了。只余下倪贵妃的贴身宫女夏真。
眼看走了个干净,倪贵妃长吸一口气,转头向夏真问道:“刚才为什么不出手?”
夏真低头恭顺地道:“小姐啊,奴婢是主上特意命令入宫保护小姐安全的,小姐没有什么危险,我怎么能随便暴露武功呢?”
“我怎么没有危险的!?刚才的那剑几乎就要砍倒我身上了,就是刚才那个青衣人的那一剑,我都叫出声了,也不见你有什么反应,幸亏父亲还说你的武功很好,在宫里绝对能够放心呢。”
唉,那剑离你还有好几米远呢,再说了,这些刺客的目标是皇帝,只要你不是挡了他们的道儿,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浪费宝贵的时间去杀别人的,就算你去求他们砍你,估计他们也会嫌浪费时间呢……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口上当然不敢这样说,夏真无奈道:“是是是,娘娘教训地是,可您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要是有什么闪失呢?现在再说这话不就晚了?”倪贵妃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是,娘娘其实无需担心,奴婢是看见您一直呆在皇上的后面,以为刺客是伤不到您,实在是奴婢疏忽了,请娘娘恕罪。”夏真暗暗地叹了口气道。
倪贵妃这才“哼”了一声,不再追究。
“对了,刚才的机会那么好,你怎么不把绮烟那个丫头趁机解决了?”贵妃娘娘马上又想起新的罪名。
“娘娘啊,那个丫头一直躲在您和皇后娘娘身边,让奴婢怎么出手啊?出了手之后以后查问起来怎么交代啊?”
“在我身边?”刚才倪晔琳一直处于震惊惶恐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刺客的刀剑,唯恐它们之中有哪一把接近自己,哪里还有功夫去注意自己身边。“便宜她了,这个胆小的丫头,只知道躲在人后面。”
“您还不是一样啊。”夏真暗道,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夏真看了一眼倪贵妃的脸色,道:“我在云妃的背后推了一把,可惜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竟然扯住了郑贵嫔,用郑贵嫔当了挡箭牌,倒是被她逃过一次去。只是可惜了郑贵嫔……”今晚的筵席上,众妃混乱的时候,她趁机到云妃身后,推了她一把,本来想把她推到刺客刀下,来个借刀杀人,谁知道被倒霉的郑贵嫔挡下了,她只是吓晕了过去,就躺在那里一直没有醒过来,由于位置太过于醒目,使得之后刺客第二次对妃嫔下手的时候,她想亲自补上一下子都没法子靠近了。
倪贵妃又是一阵恨的牙痒痒,白白搭上了一个自己的人,还是没有除掉云妃。
徘徊了一阵子,左右都没有一丝睡意,外面已经是寅时三刻,只怕不一会儿就要天亮了,倪贵妃索性也不睡了,向外面朗声问道:“皇上到了哪里?”
左右的人回报道:“回禀娘娘,皇上如今在采薇宫苏才人呢。”
“是在那里,”倪贵妃略一沉吟,“这个丫头,早知道有这一天,就不必本宫浪费那么多的心力,还专门为她找来了红萝藤,白白费了这一番功夫,这次虽然没有除掉绮烟,除掉了她也算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那可未必啊。夏至抬头看着倪贵妃,暗道。以她的武功和耳力,明确地听到,青衣人一剑刺中苏谧的瞬间传出的那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当”声,似乎是什么玉佩首饰碎裂的声音,恐怕那一剑是先刺中了苏才人身上的什么饰物,之后穿透了饰物又刺中身体的。这样一来,那势若惊雷的一剑其威力恐怕连十分之一也没有了。看苏才人之后血迹洇开的速度,她也能够判断出来,肯定不是什么重伤。
夏真看了看倪贵妃的脸色,算了,还是先不说了吧,眼下这间屋里可就只有自己一只出气筒啊。
只是这个苏才人的运气未免太好了,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