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奋极了,期望能看到方始休的赞赏,没想到得来的却只是他淡淡的评语。
“以你的实力,依然敌不过我三剑,敌不过容若十剑。天分各有不同,别梦想一步登天。”
这世上有许多让人觉得非常微妙的东西,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燕然不喜欢西门容若,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因为嫉妒的感情作祟,令他在关注方始休的同时,也顺带关注着西门容若。然后他慢慢发现,西门容若确实有着令人喜爱的气质。
他那俊秀如月的容颜不必赘言,单是那宁谧的气质、温柔的笑容和幽幽的眼神就足够吸引人,让人感到心灵一阵舒适。
他是西门家的独子,地位崇高,可是他很少摆出高高在上的少爷架子。大多时候,他对每个人都是温文有礼的,是个让人不由自主就会疼爱的孩子。
他在剑术上无疑是极富天分的,身体柔韧灵敏、反应迅捷、剑招凌厉、动作轻盈,往往在敌人最意料不到的时候一剑致胜。
但是这并不是造就他出类拔萃的全部因素,除了天分,他也付出了许多努力。当练习结束别人都离开了,他还会留在剑场里自我训练,当然,有时方始休会陪着他练。
在训练的时候,他是全心投入的,所以面容会变得冷肃,没有一点点贵公子的娇弱气息。这时候的西门容若,是燕然喜欢的。
而燕然更喜欢他的刻苦,看着他这么勤奋,燕然仿彿明白了一些什么。
两年一度的剑术大赛很快到来,今年的东道主是都城天枢的轩辕家族。
为了准备这次的剑术大赛,西门家进行坚苦卓绝的训练,整整两年的时间没有一刻懈怠。
最终,在残酷的淘汰赛里,挑选出五名好手,这五人之中包括了方始休、西门容若,而燕然也有幸在最后时刻击败对手加入其中。
一切准备就绪,五人奔赴都城天枢。
这是燕然第一次进京城,所以格外兴奋。
他的头发长了起来,快要赶上方始休的长度。他用白色丝巾松垮地系着,穿着和方始休一样的服装,在外人眼里他们仿佛就像兄弟。
燕然是兴致勃勃的,他渴望大展身手,得到方始休的注意。可是老天并不帮他,在五大家族最初的资格赛里就被淘汰出局,而当时比试才刚刚开始。
他不得不坐在板凳上当观众,心里五味杂陈。
西门容若被卡在了第二道关卡。
在比试中,他的剑招就像月光中的明珠,优美而不华丽,精致而不花哨。一把薄薄的软剑,在日光下透过剑身在刀上凝成光华,手指抚过,剑会轻轻地吟和。可是就连燕然也感觉到他欠缺的是杀气——一种属于顶尖高手必须具备的威慑力。
所以最后他输了。
至此,西门家族最后的希望是方始休。
方始休进入了最后的决赛,对手是轩辕家的长子——轩辕无极。
轩辕无极,一个身材魁梧的俊美男人,如雕刻般的五官,比例完美到会让人误以为那是雕刻家小心翼翼创造出来的。
但更令人倾心的是他的高贵,与西门容若那种细致的高贵不同。他身上有一种天生的王者气质,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令人醉心不已的风采,一举手一投足无不舒适端庄、雅致迷人。
尤其当他那双如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注视着你时,相信无论男女都会情不自禁。
世事无绝对,有人就不吃他这一套,那人就是身着一袭白衣,同样风度翮翮,与轩辕无极平分秋色的方始休。
看这两个人比试绝对是赏心悦目的,不论是他们无与伦比的外表与风度,还是他们那鬼骇神惊、出神入化的剑术。
两人都擅长防守攻击,动作同样优雅,剑法同样华丽,看似不动声色,实则于无声处起惊雷。
这场比试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依然未分出高下。
观看的人们已完全忘我,全身肌肉紧绷地盯着比赛。
燕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跳动,他恨不得自己有八双眼睛,才能把这纷繁复杂又精采绝伦的比试完全看个清楚。
在看到轩辕无极从背后猛然扑向方始休时,燕然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方始休身子巧妙地一扭,避开背后袭来的剑锋,右手腕硬生生朝外侧一翻,手中的宝剑分毫不差地从轩辕无极的胯下穿过,他的身体则轻巧地闪到轩辕无极的背后,扬手接过了自己那把剑,反手一击,剑尖正抵住紧跟着回身过来的轩辕无极的胸口。
从仿彿舍生忘死般直扑死路,到刹那间的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方始休一连串的动作也不过是短暂呼吸之间,却令人看得目瞪口呆,简直是神来之笔,堪称经典。
直到几年之后,也是在轩辕家的剑场,有个剑客后辈韩西岭也使用相同的招数,依然是一招获胜。
轩辕无极缓缓放下自己手中的剑,微笑道:“你赢了。”
方始休也还以微笑,“承让了。”
燕然看得惊心动魄,那一刻,方始休在他眼中完美得宛如天神。
当天晚上,轩辕家族大宴群客,虽然最后的荣誉归西门家族,轩辕无极依然无比开心的样子。
方始休与他一见如故,整个晚上两人都在一起不停地谈话、不停地微笑。
当轩辕无极听说方始休流浪到西极混口饭吃时,不由得为他感到惋惜,随后又极力邀请,“到轩辕家来吧,我们会给你最高的礼遇。”
方始休微笑表示感谢,但他对目前生活还算满意,不想离开西极。
那一夜,西门容若和燕然坐在一起,两个人默默地喝着酒,感觉方始休他们是另外一个世界。
相比于西门容若和燕然对方始休的依赖,轩辕无极才能和他自在平等的相处。
他们两人之间是那样的无拘无束,方始休的笑容又是那样的轻松惬意,完全没有平常待他们时的那种隐忍与包容。
西门容若推托身体有些不适要回房休息,当他跟方始休道别时,他也只是对他说好好休息,就没再搭理他,这让西门容若感到很失落,怏怏不快地走开。
燕然看着他消瘦的身影,突然间竟有些怜悯他,这个在西门家养尊处优的少爷,到了外面的大世界,原来也不过是个可怜无依的孩子。
燕然虽然渴望着能够多看方始休几眼,却因为方始休下了逐客令,命他也去休息而不得不退出来。
外面正下着雨,燕然茫然走进大雨里,脑海里依然萦绕着剑术大赛的最后一幕,场面令他浑身发烫。
方始休啊方始休!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人?
他开始头脑发晕,眼前也渐渐发黑,可是心依然是火热的,他第一次体会到,对方始休的介意并不仅仅因为他是姐夫,尤其是在姐姐去世之后。
他是如此迷醉于方始休的风采,他渴望他、爱慕他,多么多么想得到他的喜爱与抚慰。
燕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看到正在梳理头发的方始休。
他那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头发的末端被剪得整整齐齐,柔顺地垂在他的背上,随着他的动作而飘扬,让燕然的心也随之飘荡。
这是一个出色的男人,注重仪表;可是往往又会做出惊人之举,让人着迷且迷惑。
燕然傻傻地看着,忘了说话。
方始休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你醒了,好点了吗?”
燕然眨眨眼,“什么?”
方始休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下去了。昨天晚上你怎么会跑去淋雨?”
燕然努力回忆着,终于记起自己昨晚淋雨的事。
“谢谢你照顾我。”
“别谢我,是容若照顾你一夜。我昨夜喝醉了,等到过来看你时,你正抓着他的手睡得正香呢!”
“啊?”燕然惊讶地坐起来。
方始休要他躺下。
“我还有点事要去见轩辕无极,你再躺一会儿,我已经吩咐厨子,你等一下吃点饭后好好休息。”
燕然有些依依不舍,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亲人。
这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精神不错的西门容若敲门后走了进来。
“好点了吗?”
燕然点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我从窗子里看到你倒在雨中,当时我吓坏了,还好你现在没什么大碍。休,你要出去吗?那我来照顾燕然好了。”
方始休揉揉西门容若的头发便走了出去。
西门容若自己搬了张小凳子在床前坐下。
他们互相看着不发一语。
燕然受不了沉默,便率先开口:“容若,对不起。”
“什么?”
“以前我对你不好,希望你不要记恨。”
西门容若噗哧一笑,“你以为我是小人?”
“我现在知道你是很可爱、很伟大的人,连自己的敌人都照顾。”燕然说话一向很直爽。
西门容若的脸色顿时一僵,随后又苦笑着。“燕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想怎样就怎样,有什么就说出来,可是我……”
“你怎么了?难道你都不敢说出来?”燕然好奇地看着他。
西门容若叹口气,用手掩住脸。“我知道在他的眼里,一直当我是个孩子,他曾说我就像他的第四个孩子。”
燕然诧异地看着他,原来方始休是这样看待西门容若的。
“这次比武失败,我难过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燕然摇摇头。
“我对父亲和方始休打赌,如果这次赢了比试,成为天下第一,我就能不成亲,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可是……”
可是他输了。
燕然张大嘴巴。
“你要成亲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西门家因为经营不善,已经负债累累,向父亲提亲的叶家很有钱。呵……再说我也已经十七岁,父母也想抱孙子……”
西门容若的脸色苍白,目光涣散地看着燕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你一点都不知道。”
西门家族在与最高荣誉睽违了六年之后,终于又夺回御赐的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是五大家族比赛的荣誉奖项,剑是胜央国皇帝御赐的,代表了无上的权威与尊贵。
整个西门家族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比过新年还要热闹。
又因为西门家的少爷西门容若也即将大婚,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好事成双。所以从西门丹阙到打杂的仆役,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到了西门容若成亲那天,燕然一直很担心地看着他,这是出于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西门容若看起来还算有精神,虽然眼眸深处有越来越黑暗的悲哀与忧郁。但如果不仔细看,大家会迷惑于他优雅的举止与恬淡的笑容,会认为他因为娶了一位美娇娘而高兴不已。
他的伴郎就是方始休,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穿白色的衣服,而是换了件淡粉的长衫,看起来格外年轻。他风度翮翩,甚至抢走了新郎的光彩。
燕然看着他,心里很迷惑,他不知道在方始休的心里,西门容若对他而言到底算什么?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潇洒,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足以打扰他的心情,无论是西门容若的忧郁,还是燕然的苦恼挣扎。
在婚礼举行完之后,燕然想抽空走开,却被走过来的方始休抓住胳膊。他凑在他的耳边说:“晚上等我一起回家。”
燕然张大了嘴巴,还想再问什么,方始休却已经快步走开。
从燕然进到西门家以后,这是方始休第一次主动邀他一起回家。
燕然有些激动,也有些不安,他有预感今夜一定会有些不寻常的事发生。
第五章
天色已黑,客人都散尽,燕然也没有理由再留下,虽然他一直在寻找方始休的踪影,但一直都没有见到。
他走出西门家的大门,在门口的石狮子旁伫立,期待着方始休的身影早早出现。
天空黑得像泼了浓墨,大门口高高悬挂的灯笼像血一样鲜红,闪烁着不吉祥的光。时间一点点流逝,迟迟未见方始休出来。
燕然的腿已经站麻了,看门人原本还会与他闲聊,到后来连看门人都已经开始打瞌睡,自然也无暇理他。
他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夏夜里有寒湿的露水,地上凉阴阴的,让他的身体凉下来,心也跟着凉了下来。
可恶!
在心里没大没小的咒骂着,燕然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方始休是不是在耍着他玩?
燕然突然吃吃笑起来,把头埋在两膝之间。
骗我,又在骗我!
当有人拍他的肩膀时,他已经快睡着了,浑身缩成一小团。
他蓦然抬起脸来,脑袋有点混乱。
“一直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缓缓抬头,待看清是方始休,他本能地伸出胳膊,投到他的怀里,感觉莫大的委屈。
方始休轻轻地抱住他,“回家吧!”
他埋在方始休的颈项间,感觉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是回到家里,点燃蜡烛,光线大亮时,他才看清楚方始休凌乱的头发,处处都是皱褶的衣服,还有脸上的道道血痕。
他吃惊地看着,“这是怎么回事?”
方始休淡淡一笑,“没什么。”
“是你的小猫抓的吧?”燕然的声音突然拔尖。
“是又如何?”
“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混蛋!”燕然冲上去撕扯他的衣服,“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你喜欢他,干嘛让他成亲?如果不喜欢他,干嘛又和他……”
“又和他如何?”
“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你居然还和他……”
“我和他没有任何事!”方始休一把反握住燕然纤细的手腕,制止他疯狂的举动,并且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你那个小脑袋别胡墨乱想好不好?”
“那这你怎么解释?”燕然的手指摸着他的脸颊,轻轻抚弄着那些伤痕。
方始休淡淡叹口气,“他喝醉了。”
燕然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方始休再次叹气,“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喜欢你!”燕然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喊道。
方始休僵了一下,随后推开燕然的手。
“方——始——休——我说的都是真的!”在这样的夜晚,燕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几乎是痛楚地喊出来。
方始休默默地说:“燕然,我该拿你这孩子怎么办?”
燕然的心一痛。“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和容若一般大,都可以娶妻生子了!”
方始休抬眼看他,眼眸在烛光里闪着不一样的光芒,随后他笑起来,“可是我比你大一轮,都可以做你的父亲了。你该喜欢和你一样大的女孩,让她们替你生几个孩子。”
“像西门容若那样?你是不是这样说服他的?为了他那理所应当的幸福生活?你当别人都是笨蛋啊!我告诉你,这辈子就喜欢你,你别想把我推开!我也不是西门容若,他对你所说的话唯命是从,我可不是!”
方始休苦笑道:“你们这些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燕然突然上前抱住他,疯狂地吻着他。
方始休被他撞得向后一仰,但立刻又站稳。
燕然在那一刹那失去了理智,野兽般地吸着他的嘴唇,激动得浑身打颤,几乎无法呼吸。他想用这样的方式确认方始休的存在,他想他想得快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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