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准备让我怎么谢你?”他很自觉地问着。
“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吧,该你还的时候不许抵赖。”
“没问题。叶心爱,就冲你今天的顾全大局,我都快爱上你了。”
“是么?”
“千真万确的良心话。”
他说他快爱上我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你猜我刚才在出租车上听的什么CD?”我问他。
“怕不是歌剧吧?”
“《铡美案》,”我说,“包龙图打坐开封府,状纸压在某的大堂上。
第二十一章 平安夜(1)
平安夜永远是让人快乐的日子,无论是在中国还是美国,统统如此。
平安夜可以向圣诞老人许一个愿望,我说今天我想要爱情。
平安夜是我爸妈的结婚纪念日,今年他们报了超级豪华团去了海南。
爱情女神刘亚菲和猛男赵小帅一起去了温泉乡洗澡,卡通人洛可可忙着跟新男朋友享受二人世界,我想了整整一天,也没想到要给自己找点什么节目。
也许我该问问常欢,他有一大票喜欢凑热闹的朋友,也许今天他们会有活动。
刚想到这里,电话就响了。是常欢。
他的朋友组织了一个圣诞晚会,请贴上写着欢迎携伴前往,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凑个热闹。我快乐地说好的好的,他说等下就到,你不要太罗索,我说没问题,因为我一贯神速。
放下电话,我打开衣橱,挑出了一条黑色的羊毛长裙,又配上了一条火红色的披肩,红与黑的组合总是让人显得很典雅。我把长发松松地挽了起来,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显得慵懒而漫不经心,这正是我要追求的感觉。
他很快就到了,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Esprit的黑色毛衫把他包裹得像一个25岁的年轻小伙子,这与他一贯的形象有些出入。工作需要他经常穿西装,而我恰巧喜欢看他套上休闲装的样子,有种花花公子的风情,虽然让人讨厌,却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所以上个礼拜,我买了这件毛衣给他。
“可以出发了么?”他问。
“很快了,再等一分钟就好。”我正在两副耳环中犹豫不决,“你觉得哪对好一些?”
他仔细看了看,接过我左手中那副镶着珍珠的耳坠,“这个吧”,他说,“你坐下,我帮你戴上。”
我顺从地坐在椅子上,他手里拿着耳环,眼睛紧紧盯着我的耳孔,过了老半天也没动手。
“不行,我不敢动,怕你嫌疼。”他又把耳环交到了我的手上。“我还是帮你戴项链吧,那个肯定没问题。”
我笑着接过耳坠轻轻戴上,而他也麻利地把珍珠项链挂在了我的脖子上,再喷上两滴香水,就可以出发了。
“你这么打扮还真不像250了。”他捏着下巴,对我评头品足。
“你今天看起来也不像发挥余热的中老年男人。”我同样嘴不饶人。
我们一边斗嘴一边开车,直到水榭花都的楼下。
牡丹厅内。玫瑰花的香气随着空调的热风阵阵袭来,夸张的圣诞树和衣着光鲜的男人女人将节日的气氛演绎得淋漓尽致,几个拿着气球奔跑的小孩子更是象油画里的天使般干净整洁。我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芬芳的张扬与淡淡的奢侈。常欢说过,我似乎天生就是那种party animal(派对动物),因为我永远无法拒绝有香槟有礼服的场合。这一点我从不否认,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确就是这样的。
宴会的东主是李维是一家小有名气的广告公司的老板,据说经商以前是新华社的记者,所以今天的来宾中有不少都是曾经或正在媒体工作的。
他跟我们打着招呼,随后又把太太介绍给我们。
“这是我太太林慧,今天的宴会是她一手操办的。”我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女人,弯弯的长发,细腻白净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彩妆,她得体地微笑着,脸上有着淡淡的疲倦和淡淡的满足。她身上的香味好像是男用沙丘,跟我一样偏好男香的女人,我很快对她产生了好感。
“常欢你认识,这是他的未婚妻叶心爱,现在泰城晚报,你喜欢看的那个‘心事浮沉’就是她主持的。”
“天,原来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心事浮沉是一个35岁的少妇写出来的呢!”她微笑着与我握手,“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文字居然这么老练。”她的声音很柔软,像是微波荡漾的湖水。
“这是你的宝宝?好可爱。”一个大眼睛的男孩一直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角,顺便笑嘻嘻地对我坐着鬼脸。
“小鬼调皮得很,”她谦虚地笑着,随后低头佛摸着孩子的脑袋,温柔地命令着:“宠宠,问叔叔阿姨好!”。
“叔叔阿姨好!”男孩子不再扮鬼脸了,甜甜地跟我和常欢问好,就象一只刹那间被驯服的小猫般柔顺。
简单寒暄过后,又有其他客人陆续前来,他们很快转向别处应酬。
“我喜欢这个林慧,恬退隐忍低眉顺眼,简直就是中国女性的典范!”我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红酒,轻轻地啜了一口,对常欢说。
“算你说了句良心话,”他说,“你什么时候能恬退隐忍低眉顺眼,我也娶你。”
“不用指望我对你温柔婉约,那是不可能的。”
“我也从来没指望过,昨天我还跟他们说呢,就算母猪学会上树,我们家叶心爱也学不会温柔。”
这时常欢的同事挽着她的先生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这个个短头发大眼睛的女人姓宁名宁,据说比我高两届,当年是泰大法律系的系花。她的先生叫陈英俊,是泰大外语系的副主任。我老早就认识他们,并且一直对他们的名字念念不忘,因为并不是每一对夫妻的名字都这样有特色。
接下来他们开始讨论着关于工作的事情,我听不懂,更无意插嘴,索性拿着酒杯躲到角落里,那里有沙发有玫瑰,更重要的,是那里适合偷窥。
第二十一章 平安夜(2)
我从花篮里摘下一支玫瑰把玩着,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我的身边坐下了。
这里有好多沙发,他完全可以选择其中的任何一张,而不是我身边的这个位置。我不友好地抬起头,想看清这个入侵者究竟是何许人。
我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入侵者是张美德,名叫K,酷似K,并且在北京与我有过一段过往的男人。
“嗨,你今天很漂亮。”他的南方腔依旧温软,可我却有些手足无措。
“嗨,”我努力笑得自然些,“又见面了,真巧。”
“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
“我也没想到。”张美德的突然出现让我有些头晕。自从常欢跟我解释过他和徐小妤的事情以后,我就一直对北京的那一夜耿耿于怀。
虽然我很清楚常欢跟徐小妤之间未必像他说得那么清白,但至少他开口解释了,这就让我有了一种负罪感。因为我却始终没勇气跟他提起张美德,虽然我很不希望自己拥有那种卑鄙心态,可事实证明我的确是这样的,至少我在指责常欢朝三暮四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并非省油的灯。
不过千算万算,我都算不出会在泰城遇见这个人。从北京回来后,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在北京只是做了一场春梦,就象日记里的狂想一样,一切都是假的,我无需担惊受怕,因为我们不可能再见面了……可他的突然出现打破了我两个月来的自我催眠,我知道自己真的慌了,我感觉到一阵阵胸闷气短,心虚的人都是这样的,我很清楚。我的眼睛四处飘荡,努力寻找着常欢的身影,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这两个男人碰面。
“在找你先生?”他的敏锐再次让我惊讶。
“恩,我们今天一起过来的。”
“他在那边。”他抬起手,朝不远处的人群指去,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着,果然发现了常欢。这让我更加惊恐。
“你怎么会认得他……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是旧相识?”
“你放心,没那么凑巧。你们一起进门的时候,我刚好看见了,自然就知道哪一个是你先生了。”
听到这里,我悬着的心才略为放下了。
“我想,”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对他说,“关于北京的事情……我们最好还是忘掉吧。”
“只是喝过一次酒,又恰巧一起吃过鳟鱼,这些有必要忘记么?”他泰然自若地说着,语气中有着让人安心的肯定。
“的确没必要,”尽管他明确表态,但我依旧心慌,也许离开沙发回到大厅会好一些。“我要过去找我先生了,您的女伴呢?”
“我自己过来的,因为没有合适的伴。您请便吧。”他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快步走到常欢身边,他们正在讨论着“法治与人治哪种更为合理”。男人们的观点是“法制仅仅是未开化时期的不得已而为之,人治会是最终的结果。”宁宁以一敌二,她坚信“‘人治’永远是乌托邦一样的理想。”见我回来,她象是见到救兵一样,并邀请我加入她的阵营,我虽然有点眼冒金星,却依旧坚定地点点头,并随后加入了这场关于性别的讨论中。我说“人治”恐怕无法在本世纪内取代法制“法制”,这是人性决定的。再优雅的教育也无法将贪婪从人的骨髓里连根拔起,“比如说”,我试着举例:“一夫一妻制是法律规定的而不是人性决定的,如果改成了‘人治’,恐怕现行的婚姻法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颠覆。”
在我举例说明的时候,常欢一直笑着打量我,像是一个父亲从旁观察他那正在用弹弓打别人家玻璃的小女儿一样。
“按照你的说法,人治会让一夫多妻再现江湖?”陈英俊问。
“那倒未必,如果是女权主导的话,恐怕就是一妻多夫了。”宁宁抢着回答。常欢一直都说宁宁有雄辩症的倾向,此时此刻我终于相信了。
在欢快的圣诞歌曲之后,舞会终于开始了。舒缓的舞曲轻柔地响起,一对对男女相拥起舞,当然,其中并不包括我和常欢。在交谊舞这一话题上,我们倒是颇有同感。我们都认为交谊舞是充满了性暗示但却永远隔靴搔痒的一种边缘行为,男男女女贴在一起晃来晃去,简直就像集体前戏。
“我一直都搞不清楚,你明明不会跳舞,为什么还这么喜欢参加派对?”他点着了一支香烟,眯着眼睛问我。
“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只是喜欢凑热闹吧?”我实话实说。其实我并不喜欢太过嘈杂的场合,但却对派对情有独钟,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
“不过说实话,你穿成这样蛮好看的,至少有点女人味了。”他继续打量着我,“别动,”他边说边把夹着香烟的左手伸到她耳边,是一个塑料树枝,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我的鬓角上。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刚才他那个不经意的动作,居然让我产生了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眼睛怎么瞪那么大?一点都不好看,像只蜻蜓。”他又吸了一口烟,带着今夜一贯的表情,该死的花花公子的表情,“你该学学林慧,低眉顺眼才是女人的本分。”
我刚想开口反驳,却看见李维和林慧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小男孩宠宠一手拽着妈妈的裙角,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花。
第二十一章 平安夜(3)
大人坐下以后,小男孩突然把玫瑰花递到我面前。“送给你,”他说,“祝你圣诞快乐”。
“谢谢。”我接过他的玫瑰,笑着问:“你是今天的圣诞老人么?”
“宠宠摘了两朵玫瑰花,说要送给他最喜欢的女士,第一朵是送给他妈妈的,另一朵要送给你。”李维笑着转向常欢:“你不会吃我儿子的醋吧?”
“他刚才就嚷嚷着要去找‘刚才那个漂亮的阿姨’,我们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后来还是他自己发现了你们在这里,才领我们过来的。”林慧微笑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很显然,儿子的玫瑰是她最好的圣诞礼物。
“你喜欢叶阿姨?不怕叔叔吃醋?”常欢饶有兴致地打趣着。
“你可以吃醋,我没意见。”小男孩耸耸肩帮,一幅小大人的样子,“你没有送花给她,我就送喽。”
“谢谢你的花,不过阿姨今天没带礼物过来。你喜欢什么,告诉阿姨,明天再补给你,好不好?”
“我想……亲亲你,就象他那样。”他指着常欢说。
“是不是这样?”常欢托起我的左手,轻轻亲了一下,然后问他。
“不对,不是这样,是这样。”宠宠踮起脚尖,很响地亲了亲我的脸颊,亲完以后很神气地对常欢说,“别拿我当小孩子,我统统都知道。”
这句话把大人们统统逗笑了。我把他抱到膝盖上,轻轻摩挲着他的脑袋。我蛮喜欢这个男孩子,不仅因为他干净漂亮,更主要是因为他也喜欢我。
常欢和李维很快聊了起来,我也和林慧拉起了家常。她问我专栏里那些故事是不是真的,我告诉她基本都是真的,每天都有不少读者打来电话倾诉,有写不完的素材,所以根本不用闭门造车。
“那边有人一直在看你。”小男孩的发言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并没多想,笑着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人在向我举杯致意,是张美德。
他的微笑让我立即变得不安起来,我转回头,常欢依旧在高谈阔论着,他应该没看到刚才那短暂的一幕。不过我仍如坐针毡,最好的选择是马上就离开宴会,跑回家去,否则我的心脏一定会承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惊吓。所谓做贼心虚,我此刻深有体会了。
“你的脸色不大好,很不舒服么?”林慧关切地问着。这个心细如发的女人,她居然马上就看出了我的异样。
“没什么,就是有些头晕。”我笑得很勉强。
“怎么了?”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常欢扭过头来问我。
“有点头疼。”
“脸色不大好,送你回去?”在外人面前,他一贯温柔体贴。
“我没关系,别扫了你的兴,难得出来聚会……”我也要演戏演全套,尽管有些看不起自己的口是心非。
“都是自己人,没关系的。”林慧和善地说:“身体重要,赶快让常欢送你回去吧,我们改天再聚也是一样的。”
我先是满脸感激地对他们说实在不好意思,有机会我们作东,到时候你们一定要赏光,随后又拉着常欢象逃亡一样逃出了这个派对。
上车以后,我打开窗户并狠狠吸了两大口夜里的空气,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科学家说新鲜的空气有利于健康,看来的确是这样的。
“脸色很差,你到底怎么了?”他问我。
“也说不好,可能是那里的空气太差劲了吧?不过现在好多了,一出来就好了。”
“送你回去?”
“恩。”
黑色的雅阁缓缓穿过涨满人群的街巷,平安夜,似乎全泰城的恋人都选择在这一天出门逛街。平时短短15分钟的车程,今天居然用了一个多钟头。到家以后,我飞快地摘下披肩冲进厨房,刚刚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就匆匆退场,我有点饿了。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跟在我身后提问。
“有点饿了。”
“你在路上怎么没说,有那么多餐馆。”
“进门才觉得饿了,在路上还没觉得。”我一边说一边翻腾着冰箱,里面只剩下了一包榨菜、两个鸡蛋、一捆油菜和一包龙须面,爸爸妈妈临走的时候叮嘱过我说冰箱已经空了,要记得入货,不过我忘记了。在我翻箱倒柜的时候,头又开始疼了,我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抓起面条转身对他说:“你刚才也没吃东西,跟我凑和一口面条吧,家里没别的了。”
“头还在疼?”他拧着眉毛问我。
“有点,不过不耽误煮面。”
“算了,我信不过你的手艺,还是我来吧。”他边说边套上了妈妈的布艺围裙,小熊图案的围裙套在他的身上略微有些滑稽。
“我没事,男人下厨房很不象话的,把围裙给我,然后去客厅里等着,我一会就好。”尽管很多著名的厨师都是男人,但我仍固执地认为男人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