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依旧慈爱,他说:“宁儿,好好调理身子,我已将你许配给了礼部侍郎的公子乔诺卿了。”
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毫无任何的异议,但一想到父亲的关爱尽是因为我要嫁人了,成为他攀龙附凤的关系而表现出来的,心口便更疼了。
我病倒了,在即将嫁入乔家之时病倒了,虽然那么多年,我一直在病中,但我都能支撑着,唯有这次,我倒下了,之后再也起不来了。
父亲请来了很多的大夫,同时还有许多高僧道人,每回他们摇着头束手无策说是天命时,父亲总会发怒咆哮。可是,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自己的身子太过弱了,父亲又为何将所有的怒气撒在他们身上呢?于是,我挣扎着扶着丫鬟揭了帘子好言相劝,或许因我是乔家未婚妻的身份吧,爹爹将怒气一时压住,可是待另一个为我看病的人为难的说出些什么后,爹爹便又开始生气,我便只好又相劝……如此往复,我的身子因为这样的折腾变得更差了。
苏府终于又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我在床上也躺了大半年了,我的病在镇上也是人人知晓,再没高人说自己的医术有多么的高深了。而我的婚礼,也因那病一拖再拖。
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很快就这样随风而去,可是突然的一天,娘跑进来,紧拉我的手,不住说:“清宁,你有救了,我们有百年雪莲了。”果然,不会,便有丫鬟端着用雪莲熬的汤药送来。我喝了,但心里却拉了疑问:这世间罕见的雪莲从哪来呢?
在雪莲的调养下,我奇迹般的全然康复,便去问父亲,哪来的雪莲,可父亲却避而不答,只是说我现在病也好了,再过几日便可与乔诺卿成婚了。他的语气威严,我不敢再纠缠,咬了嘴唇离开。后来细细想了,心里有了些明白,在这个镇上,能够有雪莲这样名贵药材的恐怕只有乔家了,心也爽朗起来,安静的等待着自己婚期的到来。
成亲之日终于来到,我在丫鬟的帮助下梳妆打扮,手上拿了一支金簪,正是雪莲造型,不禁微微一笑,但不知怎的,恍惚想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那是我在病榻之上,有个才二十多的年轻人拿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为我占卜,很久,他说我命不久矣,然后父亲发怒,我出面劝阻,然后看到那个占卜人惊讶的眼神,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好笑。
“小姐,怎么啦?”丫鬟的询问将我的思绪打乱,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的想法,摇摇头,说没什么。很奇怪,我于那人并不相识,可在今天我的大婚之日我眼前竟会浮现他的脸庞,几丝不解盘踞心头。
盖头落,我在丫鬟老婆子的搀扶下进了喜较,不解之心慢慢弥散,想到那雪莲,便想到了乔诺卿,心开始安定。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起起,我开始微笑,因为高兴,可是莫名的,有串泪珠在我毫无防备下滴落,那样晶莹,刹那间,所有的喧哗我都听不见,周围一片安静……
9锦屏
我是锦屏,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孩儿,自小我就做女红来补贴家用,因为生活的贫困,我比一般女孩子早熟,素来不喜说话,只是转着眼听着大人的谈论。
可是,我毕竟只是个孩子,还是女儿生,我讨厌那样的生活,不是怕生活的苦,只是觉得压抑,我本喜欢绣花,可是当这成为我赖以为生的工具时,我便对此有了厌恶感,我不喜欢娘从来不敢昂起的头,也不喜欢他们让我也这样的生活,所以我觉得累。
这个时候,有前哥哥出现了,他对着我说:“我的前可是前途的前,才不是铜臭味的钱呢!”之后逗我笑,第一次,我笑得那样的欢畅。同时我也喜欢有前哥哥的笑容,不像娘笑容里尽是无奈、软弱,他的笑,明媚如春,带给我无穷的希望。有前哥哥是我的邻居,家境也不富裕,但与我家相比之下就显得好多了,再加上他是男孩,在家尽受宠爱,所以他能够笑得那样无拘无束。
我喜欢有前哥哥,十六岁那年,我当着他的面红着脸表白,本以为他会拒绝,但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吻我的额头,他说:“锦屏,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我笑了,幸福而满足。我等待着有前哥哥的提亲,却等来他的辞行。
“锦屏,我要去赶考,我不要你在我们婚后还这样劳累奔波,我要挣得功名把你风光娶回家。”他在门外急急说着,并不跨进门槛,因为他说完便要去赶船。
我只是站着,什么也没说——我素来不喜说话的。有前在我额上一吻,望着我笑着转身,我看见这时他的笑,已不是当年的纯洁明媚,而与我娘一样,带着无奈之色。我知道自从赵伯伯——有前爹爹过世后,他家的境况已大不如前了。
未想,有前一去便是三年;未想,三年里与我相依为命的娘因突患疾病而过世;未想,家里的积蓄根本无力让娘安然下葬,我只能卖身……
我在被几个地痞流氓欺负时,蒋奎救了我,将我接入府。蒋是我们庙连镇的首富,所以我认识他。
“谢谢你!”我在他为我安排的厢房里谢他。
但他却痴痴的打量我,在我再三呼唤下才恍过神,认真的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锦屏!”我小心翼翼的回答。
谁料他一把将我的手拉住,问:“锦屏,你愿意嫁与我吗?”
我一下呆住,虽然自己是卖身,但事实真到眼前,我又怎能接受,我的心里是我的有前哥哥,怎能接受另一个男子呢?便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甩开,说对不起,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接着等着蒋奎的发怒,可是没有,他只坦然笑了几声,流露出哀愁的神情,他说:“那么,你就当我的妹妹吧!”
不管我是否答应,他已离开。
三年后,有前回来,我已久未露出笑颜的脸上露出喜悦的色彩,蒋奎见了,怜爱的说:“那么想他吗?那就早点去找他。我祝福你们!”
蒋奎一直便是这样,他对我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一厢情愿的将我当成他的妹妹照顾,他尊重我,凡是都不会强求于我,若不是有了有前哥哥,或许我早被他的一举一动所俘虏了。
我来到了有前哥哥的家,看他的衣着打扮,我便知道他没高中,但这些我又怎会在乎,上前轻唤他,他转身见了我,脸上是欣喜,随即便又冷漠下来,我不解,问为什么,但他却咆哮起来,说什么他一个落地书生无脸见我,说什么我已是蒋家夫人他不敢高攀,说什么要自重……我知道他误会我与蒋奎的关系了,忙上前准备解释,可是他不愿接受,将我推到了墙角,一下,我呆了:这是我认识的有前哥哥吗?他也呆了,似想说“对不起”,似想将我扶起,但最终没有,他只是说:“夫人请回去吧!”
他叫我夫人,我的心如刀绞,跌撞撞的离开,只想着能够见到蒋奎,原来,那么久的相处,我已那样依恋他。我在蒋奎的怀里痛苦,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说:“不要离开我!”
我成了蒋奎的妻,我的愁云越来越少,本以为我们会离幸福越来越近,但是又有事发生了,这些日子,蒋奎眉上的皱纹变深了不少,我不问他出了什么事,只是等待他自己告诉我,原来真相是,有前的商铺将蒋奎所有的地产皆已兼并。
有前来了,为的是蒋家的祖宅,可这还是我认识的有前吗?满身的肥硕,当初的俊朗只有在那双眸子里还能看出几分,我有些不敢相信。看着曾经最亲的有前哥哥在那飞扬跋扈的笑,他说:“蒋奎,你千不该万不该,抢我赵有前的女人啊!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锦屏,过来,来有前哥哥这边。”
而这时的蒋奎,已气急攻心瘫倒在地上了,我知道有前夺去的是蒋奎他们家族几代的心血,他怎能不心痛呢!我怒目而视有前,我说我怎算是你的女人,我爱的是蒋奎,只有蒋奎才是我这一世的夫君!而后对着蒋奎温柔的笑,将他扶起,说:“我们走吧!”
有前不相信的望我,我却好似没看见,只是将蒋奎扶起,慢慢往大门走去。心慢慢下沉,我想起有前曾经的笑,明媚如春。
10阑珊
我叫阑珊,书生书香门第,家庭虽不是什么世家,但也算是有头有脸,我也恪守着大家闺秀的准则。
平素我不常出门,可是每月两会的上香我却是雷打不动的,每回我都会在清早辞别爹娘,带着贴身的丫鬟环佩早早前去。有时候,看到街道上的庙会热闹,我便也会在那稍作停留。
一次,我在挑着准备买个小葫芦时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慌慌忙忙的道歉,却被人一通骂,我只低着头,想让对方消了气再离开,未想对方见了我的容貌尽不放行,而是拉扯着让我做他的妾。我的脸刷的红了,只是不住说着“放开我”,但他又怎会听我的呢?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无一人上前帮我说话,再看看那蛮横公子的打扮,不禁倒吸两口气,不禁他,连他身旁的仆役都是满身的高等丝绸。我知道,他必是有权有势,我也知道,这回我逃不掉了。
可是,我却猜错了,正当我绝望之时,一个女子站了出来,她的容貌端庄,打扮富贵,脸上带着和蔼的笑,镇定的说:“不知哪家的公子这样大胆,居然连左将军即将迎娶的二夫人也敢惹!”
那个公子闻言,果然放开了我,但却用恶狠狠的眼神扫了我一眼才不甘心的离开。我的心一震战栗,虽说他已离开,但还是有不好的预感,但那种预感很快在救我那位年轻贵妇的软言安慰下慢慢消散。
我们边走边谈,我知道他叫庄慧仪,居然是当朝大将军左丘的新娶的正房夫人。而我也告诉了她我的一些细细碎碎的东西。之后一块拜佛,再散开。
从未想到,不久之后我们居然会再见面,而她带着众多的礼物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跪在我眼前,她说:“阑珊妹妹,求你救救相公!”
我忙将她扶起,但不解她话中的意思,便相问。知道了原来上回拦截我的人居然是当朝宰相的儿子,他知道慧仪姐姐的话只是在威吓他,所以将此事上奏了皇上,所以若左将军不娶我,那便是欺君。
“阑珊妹妹,求你救救我相公吧!”见我未做回答,慧仪姐姐又道。看着她如此着急的神情,心不由一动:她该有多爱她的夫君啊!
我说好!一切的事皆因我而起,我岂能袖手旁观,慧仪却对我感激涕零,拉住我的手,向我保证,相公会对我好的。我黯便然的微笑。
虽做妾,但因是嫁给左将军,爹娘便也未加阻拦。于是左丘在迎娶了慧仪姐姐数月之后,又匆匆娶我过了门。新婚之夜,我坐在床头忐忑不安,很久很久,左丘才进我的房,未揭开我的盖头倒头便睡。我没有多大的在乎,平静的自己将盖头解开,细细的看我夫君的容貌,棱角分明的脸上写着落寞。便帮他盖了被子在他身旁躺下,一夜无眠。
我知道,左丘爱的是慧仪姐姐,一如慧仪姐姐爱他那般。本以为,那次新婚后,左丘再不会来我的房间,可是我猜错了,他经常回来,经常将我紧紧的搂入他怀中,只是在睡梦中,他梦呓中的名字只有一个,他常常会抱着我,可是嘴里叫的是慧仪的名字。那一刻,原本平静的心有了难过,我想,我与慧仪姐姐一样,爱上了左丘,可是左丘的心里却只有慧仪姐姐。
没有怨恨,只认为是宿命,耐心的等待属于自己的爱情,终于,左丘在白日里看我的神情也有了色彩,但是我同时看到他眼神中的那种愧疚。我知道,我终不是慧仪姐姐,他与我在一块,永远不会坦然。
左丘走了,带兵去打仗,日日等着他凯旋而归,结果却是他战死沙场的消息。我看到慧仪姐姐脸上的那种悲痛,想,原来,姐姐对相公的爱从未变过,那么相公在我屋子中的时间里,她一个人守着空房有多难过!
我过去,携住姐姐的手,帮她将泪揩去,说:“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她看了我一眼,点头,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慧仪姐姐很能干,将府里打点的井井有条,只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她一下憔悴了许多,我不忍,便找了她,说:“姐姐,明天气好,我们去上香吧!”她微一迟疑答应下来。
次日,我跪在肃穆的佛像前,深深拜去,泪一点一滴的滚落下来:若当初我未来上香,那么今天的我又是怎样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