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遮脸,忘记这里的气候要比山下冷多了。
“哈啾!哇……”
狂打喷嚏,这才发现自己还是薄薄的小外套、短裙子,真是太疏忽这里的冷气威力了。
打喷嚏的人重心本来就不稳,踩在田埂上的脚冷不防被什么又湿又冷又滑溜的东西抓住,一个分心,踩着三吋高跟的人被吓得马上歪倒,本来也不至于那么倒楣的,可是,抓着她脚踝的东西硬是不放,平衡感不够的人自然要全身亲吻大地,吃土了。
“痛!”屁股啊,还有胸。
她的新鞋子——很好,报销了!
抓着她脚踝的……是只手。
浓雾里那画面,要多诡谲就多诡谲。
她倒抽口气,湿冷的空气呛进肺忘记要吐出来,就那样卡住,然后憋着憋着,涨红了脸蛋。
她把脚抬了抬。
那五指像溺水者抓到浮木,甩不掉说。
她没空尖叫,悉卒声响起,海芋歪倒得更严重,爬出一个满身泥臭的人来。
起先是脚踝,跟着小腿、膝盖、大腿……那只手探索的直往她的大腿深处摸,像是要找个着力点。
停!
梁白光用力抓住那只不规矩的手,要不是他看起来真的很惨,她绝对会把这举动归诸性骚扰。
“呃……”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是无意义的单音。
“喂!你还好吧?”重新整理,再来一遍。
不好、不好……打从泥巴里头抬起来的脸看不清五官,摔成这样哪里好得起来?
“够了、够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要再甩了。”那些泥跟水都甩到她身上来啦,夭寿喔。
“你站得起来吗?”
不行、不行……要是可以他还会赖在烂泥巴堆里,把冷吱吱的地当床铺,这不是很好的选择吧?
还有应有答咧,晕。
“来吧,拉着我的胳臂!”
要是让他死在自家的海芋园世,风声传出去,大概不会有人敢来买她家的花吧?
唉,真是找麻烦!
白光深吸一口气,两臂穿进他的腋下,竟然撑起一个大男人的重量。
感谢这几年为杂志出外景、当苦力搬东西练出来的神力,背着他,就算走上两步要后退一大步,满头大汗,经过坎坷……坎坷的人不是她,沿路,跌跌撞撞,那个倒楣鬼大概多了不少外伤。
没办法,她已经尽力了。
又背又拖又拉,总算把人弄到家门口。
背人不简单,放下来也不容易的,她想尽办法左右摆弄,不过,凡事不能尽如人意的!
“叩!”
很大一声,那是脑袋瓜子着地弄出来的。
听见呻吟,她连忙双手合十。“对不起啦,谁叫你重得像条猪!”反正也不差这一碰对不对?
他哪里像猪了?那是全身泡了水的重量好不好?
没力气跟她计较,也没能睁眼,任人屠宰是不是就这光景?
不甚明白的意志才有那么点清明——哪知道水柱迎面而来,雪上加霜的喷得他整个人像掉进冰窖。
“My God!”
这般待遇太不人道了!嘶声低吼,萎靡的人睁开野生动物般的眼睛,身手如猎豹般的翻身扑过来抢走水管。
水势奔流。
看着手掌心突然空了的白光无辜的瞪眼。
这是什么状况?
经过水管冲洗的发色露出来,是亮橙橙的金子……呃,金色。
他看起来年纪很轻,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嗯嗯嗯,搞不好还要更年轻些。
不过——
白光的眼越睁越大。
他也未免太俊俏了吧?湿透的金发微卷,像好天气时满天的云絮,五官是混血的深邃,金色眉毛斜飞,鼻梁坚挺,肤色晶莹,碧色的眼瞳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可爱又调皮。
他是苍天亲手打造的精品。
“你用水喷我!”
即使像落水狗全身湿透,那顾盼生辉的神采却不减反增。
“我……帮你清洗嘛。”是有那么一点理亏。但是,他那拗拗的国语听起来真是悦耳。
“你可以温柔一点。”
因为她看起来就是个温柔的女生,虽然没有绝美的五官,粉雕玉琢的皮肤,闪闪发光的眸子黑白分明,却荡漾出一般女子少有的内在气质。
润白的面容有着辰星般的眸子,当然那眸子正气呼呼的瞪着自己,就算是瞪人也好看得很。
“吹毛求疵,我也一身脏耶。”
的确,她穿着的粉红小外套、牛仔短裙都报销了。
“吹毛求疵?什么意思?”四个字的中国话对习惯拿英文当母语的他来说就像鸡跟鸭讲话一样难懂。
“说你龟毛啦。”
“龟毛又是什么?”还问得起劲咧。
“台湾厘语。”
“台湾的梨子会说话?”
白光头痛的揉脸。
“你到底在我家海芋园里做什么?想偷东西吗?”糟糕!水管在他手上,武器旁落,现在拿扫把来得及吗?
“并不是好不好,”从衣服上拧了一大把水,他有点抱怨,有点无辜。“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很难说服人耶,大台风天的出门不是脑袋有毛病就是呆子。
“是真的。”昨晚的活动太激烈,有点累,不小心就摔了。“你看我全身都是伤,喏喏喏,这边、那边全都是。”
指指点点,他皮肤白,刮伤的红痕特别显著,一件看似价值不菲的衬衫他已经是破烂级数。
那指着伤口时候的委屈,双眸睁得又大又圆,就算你有多大怒气也会无形中烟消云散。
只是摔进田里不会这么严重吧?!还真是娇贵。
白光啼笑皆非的叹气,就算梁菱光小时候也没那么会撒娇。
当然,她若知道他是一路从高处滚落,撞的都是峭壁岩石就不会这么说了。
也像是知道自己的话难以服人,眸中狡猾的光芒一闪,脸一垮,他垂头丧气的低语,“你是我的恩人。”
不会吧,白光傻眼。
好沉重的字眼。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谁跟你一起来?你不会就一个人吧?”
“对啊,我一个人出来玩的。”他那粉雕玉琢的脸纯洁无垢,叫人想质疑他的话都有困难。
白光上下打量他,不得不摇头。“笨!好好的天气不出来挑台风天出来玩,你爸妈都不管你哇?”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天真,没头没脑的吗?要是没碰上她这只早起的鸟儿,笨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她忍不住又翻了白眼。
“他们不大管我的。”天国的势力范围有点远吧。
她只能摇头。“你喔,把身体冲干净早点回去吧,台风天过后到处破破烂烂,趁早回家比较安全。”
“我还不想回去。”
什么?
“你家的事。”有力说不清嘛。“我跟你说,来路不明的东西要是被捡到只有送警察局失物招领的份,你不走,我叫他们来把你带走。”
现在的派出所还管资源回收呢,真辛苦!
“我是人,何况这里我又不熟……”谁知道白光的注意力早不在他身上。
她等一下还要赶车回台北呢。
“你要在外面晃也可以,记得别再跌倒啦,这么早起床的人可是不多。”
“我也不想啊。”
“你把自己洗干净再走,我不算你水钱。”
“我不喜欢冷水。”
还挑剔啊。
白光毫不犹豫的走人。
纱门晃荡,少年兀自看着还在奔流的水,眼神有片刻的茫然,他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白光方才走进去的大门。
她居然把他丢下——
他点点自己的下唇。
到人家门口,对门不入好像太没礼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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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毓华 》》 华丽的恶魔
第二章
耶!
这人没神经还是怎样?
她瞪得两眼都快凸出来了,他还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
“不请自来谓之贼!”
不是叫他把自己冲洗干净就可以走了吗?竟然尾随着她进到屋子里面来。
把端在手中的泡菜盘往桌上放,这是老爸每天要吃的开胃菜,家里种高丽菜,多得吃不完。
“你说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里?”忘记他的国语很破烂。
“我进来表示一下礼貌。”他的笑容很孔雀,水汪汪的眼睛就像在仰望出奇晴朗的海天,一不小心就会陷入。
白光应该要生气的,但是,这样的脸蛋,根本是一支无敌的消防队,那丁点怒火马上被扑灭得连火苗丝丝都不见了。
“礼貌……刚刚我跟你说的话你不会都有听没有懂吧?”她明明下逐客令了,赶人呐,还装蒜这家伙!
“我懂。”
“是吗?”懂的人早就夹着尾巴逃了还厚脸皮登堂入室,这是哪门子的懂?
“你救我,是我的恩人,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以后怎么报恩?”
他很爱笑,那种清曼温柔也太过如沐春风了。
“你没听过大恩不言谢吗?”
慢半拍,是啦,看她那鸭子听雷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真头痛,每句话都要解释。
“我的意思是说举手之劳……”
“这跟你的名字有关系吗?”想来,上下两句她都不明白就是了。
她可不可以喊救命?
“我不需要你报恩,我只是帮你一点小忙而已。”
“对小姐来说可能是一点小忙,对我来说可就不是了,我不习惯欠人家恩情的。”
“既然你坚持,那现在请你回家就是报答我最好的方法。”
“我说过我还不想回去。”
“为什么?难道你家人对你不好?还是你有家问题?你的家庭不温暖吗?”简直是连珠炮了。
没办法,谁叫现在的台湾媒体天天在版面上呼吁,要民众心存爱心注意身边的家庭力问题。
想起来,他一个大男生倒在海芋园里就是奇怪。
“是啊,”他嘟起红艳艳的嘴唇往椅子上落座。白光家的椅子是那种古老的藤椅,他一坐下,调好舒适的位置,倒也没嫌弃什么。“那人指挥每天逼迫我工作,要是我不肯还会摆脸色给我看,你说我是不是很苦命?”
“于是,你就逃出来?”
“是他们把我绑起来带到荒郊野外丢掉的”这一带……倒是飞到了挺远的地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远哩。
直升机放他下来执行任务,这样算不算被抛弃?
果然,听完的白光怒发冲天。“太过份了,人又不是垃圾,怎么可以把你绑起来然后丢掉?”
“是啊、是啊,他们都是坏蛋!”
“我帮你报警!”
”报警也没用。”这是真心话,“而且警察先生们都很忙,就别替他们找麻烦了。”
“想不到你这么懂事。”
“我很少有机会出来玩,所以还不想回去,你不要赶我回去嘛。”说谎会不会被雷劈?他可不管这些。
真是可怜的小孩!想不通他长这么可爱是何方妖怪舍得虐待他啊?
身为大姊姊的爱心马上就泛滥得不可收拾。
不过稍后梁家人全都起床,比较过后白光才知道她的爱心根本只是一颗小鸟脑袋。
梁爸对他一见如故。
谁叫他膝下没有儿子,这少年又长得甜蜜讨人欢喜,问清楚由来竟然马上带他去换了套干净的衣裤。
幸好梁爸个子魁梧,高度够,衣服除了中广的部份不大合身以外,倒也勉强可以穿。
粱妈是个传统妇女,老公都说好了,她当然没意见,她的好就是重新煮了一大锅香醇白稠的稀饭来喂饱客人还有她的三个宝贝女儿。
梁菱光才从纽约回来,英文自然难不倒她。
白光看不太懂的是小妹闪闪烁烁的眼神……盘问人家祖宗三代的结果是竟然敬畏的放下筷子。
至于没吃过什么叫稀饭,也没看过泡菜的人在看清楚白光吃饭的方式后,这才拿起不是很上手的筷子跟进。
她夹什么他也夹。
要是白光不动,也许他会选择不吃。
他对冒着泡的稀饭没意见,不过对又酸又辣又甜的泡菜有些微词。
他的微词就是把泡菜直接送到距离他一个圆桌远的白光面前。
白光瞪着眼前自嫩嫩的泡菜。
这小子!
肯定是奸诈小人!
☆☆☆。xxsy。☆☆☆。xxsy。☆☆☆
只是随手之劳!
好吧,救人是顺手,吃顿早餐是顺便,然后呢,白光很好心的指点他公车站牌在哪,仁至义尽了对不对?
当她开着自己的小March经过公车站牌,那头醒目的金发极耀眼,星球那样发光体的少年叫人想假装没看见都不行。
“嗨,好巧。”
哪里巧?他竟然站在马路中央拦车,要不是她车速本来就慢,他身上大概不只那些伤,四分五裂都有可能。他不怕痛吗?还是根本笃定她会停下来?
“你不知道马路如虎口吗?”头探出车窗,她吼!
“啊——”
“站在马路上很危险啦!”
“我知道啊。”
“那你还不知死活的撞上来?”
“你停车了不是?”那双圆润大眼灿然生辉,一张娃娃脸男女通吃,好像……她也一直吃他这一套……
下次他要敢再不知死活,她决定要直接辗过他。
“我不是叫你赶快回家?”
“外面还满有趣的,我不想那么早回去。”后来的车子喇叭按得可凶了,来来去去的车速一辆比一辆快,他却毫无感觉。
白光看得毛骨悚然。
“上来,快点!”送佛送上西吧!
他笑了,就像云破月,朝阳也没有他那么灿烂。
没天理、没天理,不过就一个少年,胸口竟然发出地鸣般的震动,就因为他那乱七八糟的笑靥。
“你要送我?”
“要不然呢?”还问,多此一举!
盯着他坐进来,看他长手长脚局限在她的小车里,白光的心里竟然有些报复的快意。
“我还没想副要去哪里。”他不习惯的扭动,这车,是玩具吗?
“安全带!”她很有大姊威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太短了。”他无辜的扯了扯安全带。
白光气结,接着噗哧一笑。
真是拿他没办法,“我警告你等一下到市区要是看到警察,马上要给我蹲到下面去知道吗?”没系安全带是要罚钱的耶。
他瞄了瞄狭小的空间,不作声。
想起来不只是强人所难,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他那么大块头——
白光才不管,踩了油门往前飙。
“想好要去哪了吗?”
“你已经问了好多次,不累吗?”修长的胳臂没地方摆,只好搁到后脑勺去交叉着。
她的脑子里肯定有一连的军队严格的执行着她认为是对的事情,丝毫不容偷懒怠惰。
“这样我没办法,你最好想清楚。”
“我跟你走,谁叫你救了我。”
开玩笑,这是什么谬论,她干脆负责他的终生算了!
临走前老爸丢给她的难题她还没想到办法呢,现在又来一个,她可不想旁生枝节。
“我也可以现在踹你下车。”
“不要啦,”他紧张了。“我叫纳日,你呢?”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别这样啦,我都告诉你我的了。”
“粱白光。”
粱白光,他在嘴里咀嚼了下。“你一定很感谢你爸爸帮你取了这么简单好写的名字吧?”
“一点也不!”
“哦,为什么?”
“白光、白光,不到月底就光光,我从小被笑到大,注定是穷光蛋一个。”大姊叫绿光,小妹叫菱光,她从小就感觉老爸是不是因为重男轻女的原因随便给她们按名字的。
“是有点俗气,不过,很好叫。”
“谢谢你喔。”她咬牙。
像是没看到白光要杀人的眼光,扇子般的睫毛对着她扇呀扇。“你要去哪呢?”
“回公司上班啊。”这是常识吧。
“你出社会啦。”
“我二十四了,总不能待在家里当米虫。”
“为什么不,我都在当米虫啊。”
“你年纪小。”让家人养是正常的。
“你猜我几岁?”纳日·雷斯特双眸一亮,像是找到乐趣。
“应该还没满十七……不到十八吧?”营养过剩的身材,可是那细皮嫩肉的皮肤和娃娃脸怎么都看不出年纪。
“我三十了。”
咦?耶?啊?什么?骗人!
刚好是最Man的年纪。
“我前天刚过完生日。”
然后就被丢了。
“我还以为可以过一下当姊姊的瘾头……”
欺骗社会啊!
☆☆☆。xxsy。☆☆☆。xxsy。☆☆☆
在台北几年,白光也算有收获。
除了工作,也有男友。
徐仲是百货业小开,他家除了百货公司,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从台湾头连锁到台湾尾,身家非常可观。
徐仲样样都好,爱摆排场阔气这都不算什么,有钱人嘛,家大业大,女日友也是成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