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次赶忙睁开眼睛,只见昌亲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敏次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啊,没,那个……”
难道告诉他说因为直丁——令弟昌浩被派往出云导致忍受不足,所有的杂事都被分摊到大家头上,所以有些人为此颇有怨言?
“啊,是这样,因为很久没做这类工作,不由得回想起刚进入阴阳寮那时候的心境了……”
这种场合撒谎也不是个办法。况且敏次也只是把说法变了变,刚才心里想的事情大致也差不多是这样。算不上是在骗人。
敏次学的是阴阳道,是从事阴阳事务的阴阳寮官员。说的话里面是有“言灵”存在的,所以他很主义说话时不带谎言和虚假成分。
昌亲点点头,慎重地微笑着说:“啊,是这样啊……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刚入道的时候,主动做一些杂务呢。”
“昌亲大人也做过啊!……”
敏次的感慨倒让昌亲有些意外:“咦,这么让恁惊讶吗?”
微微歪着脑袋,安倍吉昌的次子,天文博士安倍吉昌有三个儿子,长男是历博士成亲。次男是眼前这位天文生昌亲,而三男,便是现在缺席的直丁昌浩。与个性豪放张扬的长男成亲相比,昌亲给人以稳健文静的感觉。尤其是静静地观测星象时的申请,跟父亲吉昌简直一模一样。
选择了阴阳道作为谋生方式的安倍一族,除了极少数的个别情况以外,几乎每个人都具有极高的能力。其中尤以安倍家的家长晴明为首,是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想起安倍家中一连穿的面孔,敏次的表情有些复杂。
直丁昌浩虽然拥有不错的“见鬼”之才,而且学习也刻苦,并且最重要的是受到安倍晴明的致电。
可是跟成亲跟昌亲比起来,还是差一大截。
他的父亲吉昌,伯父吉平,还有堂兄们都太优秀了。况且还有当代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这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档在面前。
虽然不是自己的事情,敏次却深切感觉到了这其中的沉重压力。
“对了,昨天兄长从出云有书信回来,说是快的话大概能在五月份之前回京。”
“真的?那么快?……”
按照当初的计划,他们似乎最早也要到五月末才能回京。
“详细的情况要到他们回京之后才能知道,总之既然他说任务已经完成,大概就是提前解决了吧。”
昌亲温和的回答,却不真鲷对方闻之暗自松了口气。
“是吗,那就是说成亲大人和昌浩两人都平平安安踏上规程了吧?”敏次安心的话语,却让昌亲的眼里蒙上一层阴晦,不过很快便消失,又恢复成平时稳重的神情:“是啊……平安回来了……”
话音里隐藏的些许忧虑,敏次没有听出来。
“如果是昌浩一个人还有些不放心,有成亲大人一同的话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是吗,五月份就能回来啊,那么……”
大家分摊的活儿可以重新安排一下了。如果还照现在的样子继续的话,可能还会有抱怨不公平吧。
“给您添麻烦了。等昌浩回来还请继续多多关照他。”
“嗯,放心吧。已经习惯了。”
朝用力点着头的敏次微笑一下,昌亲的脸上开始流露出忧虑的神情。
“平安……吗?……”
成亲送回去的式信上,写着让昌亲沉静的一句:昌浩的“眼睛”,失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倍一族里“见鬼”之才最为出众的,就数这个弟弟了。
听说昌浩并非失去了全部的伶俐,只是“眼睛”,完全丢失了……
这大概比失去所有灵力更为残酷吧?剩下高不成低不就的力量,再让人难过不过了。
承载着祖父晴明的期待,在其精心管教下长大的弟弟。成亲和昌亲作为安倍家的一员,虽然也拥有出众的灵力,但却是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过他与生俱来的超人潜力。
曾经在一次喝酒时,成亲跟自己这样说道:“我以前就害怕腾蛇,现在也觉得可怕。你也是这样吧?其实不光是腾蛇,十二神将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感觉紧张地连胃里都凉了。意志什么的完全不起作用,那带该就是所谓的‘本能’吧?可是爷爷和昌浩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想,这就是天赋的差距吧?”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成亲是这样说的。而当时昌亲也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真的是因为站的高度不一样吗?其实用“看的东西不一样”这样的说法更为贴切吧?
可是现在,昌浩失去了那双“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又一次低语一声,昌亲耸拉下肩膀。接着像是为了赶走心里的忧虑似的摇了摇头:老想着这事会影响工作的。
离兄弟二人到家还有近一个月时间。要在这之前和父亲、祖父好好商量商量,找出解决的方法。自己还缺乏经验,知识也浅薄,但是父亲和祖父或许能找到恢复昌浩见鬼之才的方法吧。
“……对了,还有是强要向博士禀告……”
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工作,昌亲转身便走。他所说的“博士”便是天文博士,也就是他的父亲吉昌。在工作场合,为了保持节度,他都是按照官职称吉昌为“博士”,称成亲为“历博士”。
不过叫昌浩还是昌浩。曾经有一次叫过“直丁殿”,昌浩本人还没怎样,却被他身边的小怪瞪了一眼。因为知道它是十二神将腾蛇变化而来,所以那一眼实在是可怕。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恐慌,但还是像哥哥说的一样紧张得连胃里都凉了。
昌亲这段时间一直在晚上当值,所以不曾有机会和在白天工作的昌浩碰面。连成亲和昌浩哥俩被派往出云的事情都是他们出发当天才知道的。
兄长已经是历博士了,在阴阳道的技术上自然比自己更高潮,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昌浩有这样的哥哥同行,应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吧?出发前没能给他们送行有些遗憾,那就等他们回来了兄弟们久逢的时候开个小小的接风酒宴吧。
“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赤脚'啪嗒啪嗒走在走廊上,昌亲微微眯逢起略带忧伤的眼睛。弟弟年龄和自己差的远,虚岁才刚满十四岁,本来正是好好磨练才能,发挥自己天赋的时候……“
“要是能换给他就好了……”
对于作为天文生的他而言,见鬼之才并非十分必要。虽然开始会有些不方便,但是因为之前他也没有遇到过什么被要用到见鬼之才的事情,所以即使失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祖父晴明连人的寿命都可以用法术替换,更换“眼睛”应该更不是什么难事吧?
虽说如此,但昌亲也明白晴明绝对不会这么做。虽然没有昌浩那么亲,但是他也是晴明的孙子,祖父的性格他很清楚。而且吉昌也肯定不会同意吧。
自从接到兄长的式信以来,昌亲便常常陷入这种思前想后却又毫无结果的沉思。
“……这么苦思冥想的,想什么呢?”
诧异的疑问声让昌亲梦地抬起头来。
“父……不,博士……”
昌亲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天文部的前面,差点都要走过了。书卷库储藏室开着门,手上拿着几本书的吉昌正扭头望着自己。
“啊,稍微想点事情……”
“这谁都能看出来。我是问你为什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愁眉苦脸吗?”
昌亲惊讶的表情让吉昌轻叹了口气。次子昌亲经常会这样后知后觉,他也不是故意装糊涂,是真的没有意识到。
“就算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至少我是这么看到的。究竟在愁什么呢?”
“是很私人的事情,现在说不太……”
虽然吉昌觉的是父子不用讲究这些,但是昌亲的个性就是这样一板一眼,也只好改变话题。这要是哥哥成亲,肯定要放下工作上的事情,“实际上是这样的……”说个没完了吧?兄弟二人年龄差距不大,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刚才听天文生秦友康说你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跟我禀报,找你却没找到。”
那时候昌亲大概为找一本工作用的书进了书卷库。
“啊,对,我确实有事禀报。昨晚当值观测天象时,星图发现了凶险的征召……”
“什么?”
吉昌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星图变乱了吗?怎么变的?”
昌亲开口想要说明,却又停下,稍稍沉吟一会:“……可能还是直接看星图更容易明白。还有,视情况可能还要请藏人所阴阳师大人占卜一下……”
藏人所阴阳师大人指的是安倍晴明。当代最伟大的阴阳师,也是他们一族最高的家长。
“昌亲,到底怎么了……”
“简单来说,就是有一颗星笼罩了了阴晦……”
并且是围绕北辰星(北极星)的星星中一颗。
北辰代表天帝,对应的表示地上的君主。围绕天帝的星星,对应着中宫皇后和她的孩子。
“以我的能力还不能看出那颗星到底代表谁,这还要请博士和藏人所阴阳师判断。”
昌亲对自己的实力把握得很好,从不做能力以外的事情……不盲目相信自己的本事是他的长处。
听到“北辰”二字,吉昌脸色一下子变了,与天皇相关的事便是国家大事!
吉昌无言地点点头,失意昌亲随他而来。
数日之后,原定于四月上旬的藤壶中宫入内一事,突然被取消了。
第二章
距离感,挥之不去。
随着春天的结束,吹拂过近海海面的风也变得凉爽宜人。
“再见,大哥哥!”
目送着使劲挥着手踏上归途的昭吉和弥助,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昌浩才转过身来。
“好,我们也回住处吧。”
“是啊,明后或者后天就要回京了吧。跟那些孩子们说了吗?”
太阴现身在昌浩身边,看着昌浩的脸
“嗯,昨天说了。虽然他们觉得很舍不得,可是听到我说家里人还等着呢,他们也就没有在挽留。”
昌浩朝趴在远处蜷成一团的小妖怪招呼一声:
“小怪,回去了!”
小怪的耳朵微微抖动一下,洁白的身体腾地站起来。眨巴一下眼睛,它开口回答道:
“哦——”
那样子有点像小狗或者大猫,全身披着雪白的绒毛,长耳朵甩向后面,蓬松的尾巴灵巧地摆动着。脖子周围有一圈红色勾玉一般的突起,额头上有着红色莲花一样地的印记。大而圆地眼睛是燃烧着的晚霞的颜色。
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到昌浩的脚边,小怪向孩子们回去的方向望过去:
“村子完全恢复原样了?”
“嗯,兄长也是这么说的……咦,太阴?”
本来在自己身边呆着的太阴,不知什么时候升到了一丈高的地方,正低头看着自己。
“怎么了?突然……”
“啊――嗯、我先,先回去,勾阵还等着呢。还有玄武六合他们。现、现在也没什么妖怪了,我不在也不会有事。况且,那个……还有腾蛇在呢”
“?哦,好的。”
昌浩朝吞吞吐吐的太阴点了点头,她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翻身乘风而去。
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小怪轻轻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
太阳还是不愿意在身边没有其他神将的时候与自己相处。
“唉,没办法……”
小怪独自低语一句。
昌浩诧异地低头看它:
“嗯?怎么了?”
“啊,没什么。”
摇摇头,甩甩尾巴,小怪抬头望着昌浩,脸上带着些许困扰地神情。
“反正,有我在,就算发生什么也不要紧……对吧?”
“嗯!……”昌浩眨巴一下眼睛笑着说,“是啊,没错,有小怪在什么也不用担心。”
带着微笑的眼眸深处,藏着莫大的信任。
像是迷了眼睛一样,小怪眯起了眼睛,一种言语难以表达的感情涌上了心头。
或许,表达这种心情最接近的词语该是“伤感”吧。
那双没有一丝阴霾的眼睛,流露出信赖的眼神,以及没有一丝猜忌的笑脸,都让自己心痛。
失去宝贵东西的你,怎么还能够那样笑的出来呢?
“刚才兄长还在写报告书,再加上准备的时间,出发大概还得等到后天。对了,你说回去带点什么土特产好呢?”
“要能放得住的,还得不怎么占地方的东西。本来要是乘太阴的风回去的话,就不用讲究这些了。”
甩着尾巴走在昌浩身边,小怪一脸深思熟虑的表情。
“不过,如果平时要花一个月的路程半天就到了的话,难免惹人怀疑。”
“是啊。来的时候在太阴的旋风里转的头晕眼花的,难受死了!”
“是吗……”
昌浩沉默了一下,马上又很自然地接着说下去:
“……听说同为风将的白虎的风要平稳得多,是什么样地感觉啊?”
昌浩低头看着身边白色的身影,等着它的回答。
小怪稍稍考虑一下回答说:
“……嗯……,太阴的风像是风暴,而白虎的风则像是‘青岚’。”
“有什么不同啊?”
昌浩不解地皱起眉头。
小怪抬头斜眼望着昌浩,第一次笑了:
“这点问题,自己查书去。”
昌浩耸耸肩膀表示无奈,突然抬头望向天空。
比黑夜颜色更深的、淋湿了一般富有润泽的黑发掠过脑后。
那天晚上答应她一定会回去的,可是现在还没有能实现诺言。一定又在伤心了吧?多想早点回去安抚她心中的疼痛啊……一定会回去的。
梦中听到的那句话,现在变得那么的遥远……
春天已经过完了。
呆呆望着灯台的火焰,彰子忽然叹了口气。
因为不曾奢望远行的人会在春天回来,所以并没有特别沮丧。
只是,那张带着忧愁的侧脸常常会在脑海里浮现,难以言说的感情堵在胸口。
每次睡觉前,都会轻念学会的那句咒语,可是自从上次以后便在也没有能在梦中相见。
现在,他的脸上还带着那样忧伤的神情吗?
现在,他的心还藏着那样沉重而冰冷的痛苦、咬紧牙关忍耐着吗?
彰子深深的感到一种无力感。只能空挂念空遥想,却什么都不能做。这样的自己多么让人心焦啊。
“……”
沉沉的叹了口气,彰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原来积攒了那么多需要缝补的衣服,现在只剩下几件了。因为是背着露树偷偷干的,所以速度不算快。
时间正一点一点流逝着。
白昼开始变长了。过完三月,进入四月份,已经是夏天了。
出云在很远的地方。这个早就听说了。据说一个往返就要三个月时间。能在五月底之前回来就已经不错了,弄不好还要拖到六月份。
彰子垂下忧郁的眼睛。
最迟到六月中旬。那之后,便过了看萤火虫的季节了。虽然听说偶尔也会有几只没赶上季节的萤火虫飞舞。可那就不是他说过的要带自己看的景象了。
彰子又摇摇头。
不对。彰子想看的不是萤火虫啊。彰子只是用萤火虫做借口,其实,只是希望他能早点回来,平平安安、精精神神地回来。并且……
带着小怪一起回来……
凝视着灯台上摇曳的火焰,彰子喃喃着:
“……现在,他怎么样了……”
风将太阴常常会用风送情报回来,接收到她的风信后,同为十二神将的白虎便会向晴明汇报风里的信息。每次有消息来,晴明都会告知彰子昌浩他们的情况。
而最后,他总会慈祥的眯起眼睛这样补充一句:
“彰子大人,如果有什么要跟昌浩转达的话,可以用白虎的风传递过去,需要吗?”
每次听到这话,彰子都要想好久好久,可最终却都是什么也不说,默默地摇摇头。
因为已经告诉他,自己希望他回来,早些回来。不能相见实在是寂寞,有地时候还会有莫名地不安袭上心头。虽然告诉他自己在等他回来,可是寂寞却无计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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