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没开口的龙昊瞳终于出声。“所以你心怀怨恨来向朕报复?所以你写信放箭告诉朕,朕的好日子过完了吗?今日你杀了朕又如何?就能换回你妹子一条命和老母的一双眼吗?朕早就疑心你了,再过不久,浩澍便会领着大批将士前来支援,你要杀朕,最好快些!”龙昊瞳脸上漾起一朵奇异的笑,乘机又划了萧慕堇一刀,棕眸在见血时显得格外灿亮。
“我什么都不在乎!为了要杀你,我费了多少力气你知道吗?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昏庸愚昧的肯替你卖命?凤熹那老头冥顽不灵,执意要向你告状示好,逼得我不得不杀了他一家灭口,又怎么料得到唯一的漏网之鱼凤凛阳亦是一个死脑筋,好死不死代你喝了那桂花茶?老天爷不可能永远站在你那边的,不可能!”萧慕堇因不甘而乱了阵脚,表情有些许狂乱。
在这杀喊震天声中,正在重重人群中搜索皇上身影的凤凛阳却一字不漏地将这番话尽数听入耳里,这便是事实真相吗?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尽去,脑子里却被这消息震得七荤八素,那人真是她曾唤作大哥的人吗?一直以来追求的凶手便是他吗?怎么他能丝毫不在意的视人命为粪土?怎么他又可以戴着一副虚假伪善的面具来接近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茫然伫立当场,心里先是一阵悲痛,继而兴起一股复仇之心。她要为爹娘报仇。
“小心!”余培青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适时帮她挡开一箭,在方才的激斗中他已将对手两人击毙,现下只应付一人更显得游刃有余。“小冬、小冬,你没事吧?”
一柄大斧自眼前劈来,她直觉的以剑隔开。“没,我没事。”虽是唇皮发白,她还是勉强一笑。“倒是余哥哥你该小心些才是。”
余培青精神一振,世上有什么东西比得上小冬一句话的?他朝对手的胸膛一劈,对方马上吐血倒地。“你余哥哥这些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你别担心。”
凤凛阳削去敌手五指,收剑蹙眉瞧着眼前人群,方才空出一线到皇上那里的缝隙叉给人填满。“皇上和萧慕堇不知打得怎样了,我好担心。”
余培青见她一副快快不乐的模样,心里一苦。是呀,在她心中,皇上的地位是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超越的,他还再痴心妄想些什么?
倘若……倘若此次皇上不幸被萧慕堇所杀……余培青脑子里不期然浮现这么个念头,那小冬不就──这邪恶的想法忽地在他脑里生根发芽,甚至胀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他偷眼瞧着身边佳人,心跳得好快。
凤凛阳和余培青好不容易挤至前头,却给霍轨一行武功较高之人缠上。她在和人过招比式间,总忍不住朝龙昊瞳那方向看去。
余培青在和霍轨交手时,也不禁分神朝凤凛阳那边瞧去。此时龙昊瞳给萧慕堇挑破衣衫,左臂上添了一道伤口,凤凛阳惊呼一声,也给人划上一道。
余培青的心冷了,小冬的心里分明就只有皇上一人,容不下第二个,假使皇上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小冬只有以身相殉一途,无论他的情感是多么炽热浓烈,只怕也是枉然。
可脑子明白,心里这些年的感情却不是说放就能放。他狂吼一声,一掌打得霍轨倒退三步,满腹的疑问朝他逼来;倘若皇上有难,他救是不救?救是不救?
萧慕堇见情势对自己已不算有利,官兵的厉害大出他意料之外,若是再单打独斗下去,报仇雪恨无疑只是空谈。他冷笑一声,跳至右边。“上面的兄弟,放箭!再慢些便给这昏君逃去!”自己亦抽出背上箭矢,搭弓挽箭,“飕”的一声准确无误地朝龙昊瞳左心送去。
“不!不要啊──”凤凛阳几乎魂飞魄散,她绝望地嘶喊,徒劳无功地试着想将那一枝枝锐利的夺命锋矢拦下。倘若真要他死,那么便连她一并带去吧!
可她快,却不及另一抹黑影快,只听得“呼呼”几声,所有的弓箭尽数插入那半途杀出之人身上肉中,尤其是萧慕堇所射的那枝节最狠也最厉害,直直穿过锁骨,在另一头吐着冷厉的寒光。
当下,余培青拚着最后一口气转身,双手像想抓住什么似地朝凤凛阳伸出,在凤凛阳还来不及奔至他身旁时,他已颓然无力地朝后头河流倒下。他不甘心,他不想也不要这般死去,他还没告诉她,他爱她呀!
余培青心里转过数千数百个念头,最后却只能怔怔瞧着蔚蓝的天空,身子却给冰冷的河水无情淹没。
“余哥哥、余哥哥,不要啊、不要啊──”凤凛阳眼睁睁瞧着从小照顾自己长大、有如亲兄一般的余哥哥浑身是血,而后呈一大字型直挺挺倒入河里,带起阵阵的血红涟漪,消失于湍急的水里。她几近疯狂、像发了疯似的向前扑去,忽地脚下一绊,将她整个人勾倒在地。她继续匍匐前进,半身陷入水底猛捞,不住地哭喊摇头。
整个场面倏地静下,只听得远处传来隆隆不绝的马蹄声,为首的龙浩澍敛起平日的嘻皮笑脸,颇有威严地指挥着。“来人呀!将这一干乱臣贼子全都拿下!一个也别给他逃了。”
凤凛阳还沉浸在失去余培青的极度痛楚中,整个人有如被掏空般的虚脱。滔滔江水,无限绵延,会将余哥哥带往何方?怔忡间,她忽地觉得好累,倘若能就此长眠、一觉不醒,那该有多好。人世间有太多令人伤悲的事了,让她闭上眼吧──
“不要动!不然我便杀了她!”在她神智恍惚间,萧慕堇趁乱潜至她身后,轻而易举地拿下她,一把本想用来自尽的匕首眼下有了更大的用途,他冷眼看着呆立不动的龙昊瞳,手上微加了些力道。
龙昊瞳心急地向前蹲了两步,萧慕堇勒着凤凛阳颈项的左手毫不留情地收紧。抢得她咳嗽不止。“你想她死吗?若还要她的命,便传令要一干将士将刀剑放下,快!”
凤凛阳昏沉的脑子逐渐转醒,一边痛心余培青的死,一边又痛恨自己成了龙昊瞳的负担,竟为这杀父仇人所挟持。在万念俱灰的心境下,她默默以眼神向龙昊瞳诀别,缓缓闭上眼
龙昊撞见她神色不对,忙要官兵们放下手中刀剑,犹怕地想不开,伸出小指要她记得那日誓约。“凤凛阳,记不记得你曾答应过什么?不要成为自毁诺言的小人!”
凤凛阳听得这话,本已丧失的求生意志又再次复活。是呀,她怎么能死在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手上?她该努力活下来,看看这么一个泯灭天良的人下场究竟如何,她不该死,她不要死,她要活下来!
“好了,倘若你们情话绵绵完了,该轮到我说话了。”萧慕堇见他们一副心灵相通的模样心里便有气,拉着凤凛阳倒退三步。“我要两匹马,这匹和那匹,”他将下颚一扬,点明了“红焰”和龙浩澍胯下的白马。“怎样?”
“没问题。”龙昊瞳大力得很,丝毫不皱一下眉头。“可你给朕听好,倘若你伤了她,不论天涯海角,朕都会找到你,好好的算算这一笔帐。”语气中恫吓的意味十分明显,即使萧慕堇握有凤凛阳这张王牌在手,亦感背上尽是一片湿意。
沉默后的萧慕堇突地大笑。“哈哈哈,没想到世上还真有你这无心妖怪所在意的事,今日我总算见识到了。废话少说!快将马儿牵过来!”
接过方隽所递来的缰绳,萧慕堇先将点了穴的凤凛阳推上“红焰”,随后刀光一闪,切断了白马的咽喉。“这两匹大漠名驹皆是万中选一的好马,今日我借走红马、杀了白马,瞧你剩下这些愚驽马儿如何追上我!”说完,翻身上马,一踢马肚,人已落在老远处。
龙浩澍赶至龙昊瞳身边,望着远去的小黑点跺脚。“怎么在这情况下给他逃去?大哥,你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追上去。”龙昊瞳平静的面容下有一颗绝不平静的心。“即使要用尽一生,我都要将他揪出来,将“凤影”要回来!”
第八章
凤凛阳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快散了,“红焰”的脚程虽快,可萧慕堇却专拣些崎岖难行的小路,撇去颠簸不说,有时甚至要它跃过危崖。她闭上眼,祈求自己自马上跌下,好脱离他的魔掌。
后头的萧慕堇亦是千百情怀涌上心头,抓她作啥?是为了威胁龙昊瞳,那么此刻脱离险境,总该将她丢下吧?先不说龙昊瞳必定带着大匹人马在后边追捕,少了她,这匹红马的速度亦会快些。可每次要下决心时,总推托着下一刻再说,到了连自己都敷衍不过的地步,就干脆什么都别想,专心骑马算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日落西方,新月初上。萧慕堇明白自己该努力多赶些路,多争取时间,一旦逃出关外便什么也不怕了,同在见着凤凛阳咬牙硬撑的模样不禁软了心肠,他停下“红焰”,像是在告诉她,又似在为自己找借口的喃喃道:“马儿再怎么神骏,也是该休息的。”
凤凛阳的穴道虽被解开,可武功却还是被封住,派不上用场,本想乘机夺马,却见萧慕堇一双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瞧,她负气地别过头,不想见这口不对心的卑鄙小人。
萧慕堇伸手丢了一包干粮给她。“吃吧,人质饿死了,我拿什么去同人谈条件?”
虽经过一日折腾,凤凛阳腹中却不怎么感到饥饿,再者,也不愿意受他半点恩惠。“拿回去!我不吃杀父仇人的东西。”
萧慕堇静静吃着肉干,又至溪畔舀了些水喝,最后舒适的半躺在浓荫树下,嘴上还悠闲地叼了根草。“你爹爹人很好,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凤凛阳首次听他谈起爹爹,更对着爹爹有如此高的评价,不禁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杀了他?我不管你和皇上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牵累至我家人?”
萧慕堇的眼神变了,本来风流的桃花眼倏地张大,尽失平日的温文儒雅。“他为皇上办事就是不对!他要阻我报仇就是不好!我妹子自出生以来身体便不好,可她从不怨天尤人,反倒是加倍珍惜每一个日子。她冰雪聪明、善解人意,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子却给那狗屁不通的鬼圣旨害死,我怎能不恨?我怎能不怨?我杀他,是替天行道!”
虽惧于他过分激昂的情绪,可凤凛阳也有话要说。“所以你害死我爹爹也是替天行道?所以你杀人也是为了伸张正义?这一切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罢了,你只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而已!”
“那又怎么?要我学我爹隐忍不发、抑郁成疾吗?要我学我娘哭瞎眼吗?我没他们那般好涵养,我办不到!”萧慕堇目露凶光走至凤凛阳身边。“杀了凤熹又如何?扼死那小婢又如何?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凤凛阳认命地闭上眼。皇上,不是我不守信诺,只是由不得我──
可许久却仍不闻他有任何动静,她张眼一瞧,见萧慕堇原本高举的手颓然放下,疲惫的一抹脸转身拾起地上那包干粮,声音里有着她认为该是错觉的挫败。“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
如此走上七、八天,两人谁也不再向谁发话,连在马上的距离都有意无意的拉远,空白了好大一块。
凤凛阳不知萧慕堇究竟要上哪去,夜里抬头观星,心里隐约知道他们是向西行,所经过的地方也益加偏僻,有时甚至走上一天也见不着行人店铺。
萧慕堇勒马休息,“红焰”经过这些日子来的奔波,本来壮硕的身子日趋消瘦,连毛色的光泽都褪去不少,显得疲累不堪。
“今日便在此地休息。”萧慕堇解开凤凛阳的穴道,任由她自由下马活动。
凤凛阳默默接过他所递来的干粮,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忽地问了个问题。“你要上哪去?”过了头几天的激愤,她的理智要她乖乖地按兵不动,两人的关系亦维持在一个奇异的平衡点上,现在的她面对这长途跋涉和险恶的环境,突然感觉有了几分不确定,倘若真给他逃出国界,然后呢?他会如何对待自己?是放了她,抑或是──杀人灭口?
“怎么?你怕了?”萧慕堇的嘴角扬起一朵傲慢的微笑,看来既迷人又有些气人。“怕龙昊瞳救不了你?还是怕他不救你了?”现在已是接近边关的地方,只要再过两天,越过前头这座山,他便能出关,然后天宽地阔,任龙昊瞳怎么气恼也拿他无法。
可是,她呢?他又该怎么处置她?放了她,自是人便宜那姓龙的小子,不如一道带她出关吧!他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人说日久生情,她可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凤凛阳见他嘲弄神色不禁心火上升,皇上绝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弃我不顾的,绝对不会!”怕他还有话说,她坚决的重复了这话,面上是一片斩钉截铁的颜色。
萧慕堇气得将手中干粮一抛,不怀好意地起身走向她。“他真不会去下你?咱们孤男寡女相处了这么多天,你不会傻得相信他会认为咱们是清白的吧?且莫说立你为妃是全国皆知的事实,光是知道我把你掳走此事之人加油添醋的流言,就会带给他莫大的困扰,即使如此,你还是相信他会来救你吗?”
凤凛阳的脸色在一瞬间刷白。是呀,她怎没想到这等大事?女人家最重清白操守,如今发生这事,教皇上颜面何存?她讷讷地开口,方才的信心正一点一滴崩溃。“不会的,只要我同他好好解释便会没事的,他一定……一定会相信我的……”可为什么在说这话的同时她好心虚?事情真是这般容易解决?
“那倘若我让它成真呢?”萧慕堇倏地扑向她,将她推倒在瓦砾推上,一双薄唇印上她颈项。“这么一来,他是真的不会要你了。”
凤凛阳因过度惊骇而忘了反抗,脖子被他吸吮的地方泛起一种酸麻感,她先是一怔,而后不依地猛烈挣扎,想将在上方的他踢落,可偏他压得结实,丝毫动不了他半分。
她不是没想过萧慕堇会来这一招,可多日来他本分的举止瓦解了她的心防,却又在她最没防备的时候突然硬上,骇得她心底陷入疯狂的恐惧中。
“我……我之前见过萧夫人。”她大大吸了口气,拚命告诉自己冷静以对。“她说她谁都不想,说冤冤相报终究是没完没了的,你听见没?听清楚了没?”
他没听见!眼前的美景让他什么也听不见,报仇之事已抛了好远好远,现下最要紧的事便是拥有她、占有她!萧慕堇在暮色中搜寻她五官,没料到触手的竟是两行清泪,他先是一怔,满腔热血一凉,接着像想起什么地掐住她下颚转向亮光处,只见鲜血自她嘴里汩汩流出,他挫败的一拳重重击在地上,嘶声道:“你就是宁愿咬舌自尽也不从我吗?那姓龙的当真值得你如此对他死心塌地?”
凤凛阳闭上眼,不理他也不答他,淡紫的绸裳在夜里映着冷光,两人谁也不动,距离虽近得可闻对方的呼吸声,心境上却有莫大的不同。
对峙良久,萧慕堇缓缓起身。“我佩服你能对他有莫大信心,可我告诉你,千万别以为自己是特殊的、不同的。你在宫里待了许久,不可能没听过龙昊瞳是夜叉转世这传说。的确,他待你是有许多特别之处,但那不过是贪新好奇罢了。”
他慢慢回身,续说道:“人说:‘江山易政,本性难移’,你怎能傻得认为他会为你放弃那严刑峻法?又怎么能自以为凭着你那其实微弱不堪的爱可改变他?”
这话像根针深深扎人凤凛阳的心里,那些被她纳入内心最底层的恐惧好似获得解放般的充斥于她脑海里,一幕幕的回忆袭向她,她却无力拒绝。他下令斩杀辛家母女的无情脸孔、他曾说过的灭门事迹、听见爱时的不屑神情……天呀,她真相信他吗?怎么一听见萧慕堇的言语便动摇了?
才要自己不去想,偏偏脑子又在这最不恰当的时候忆起一件事──
那日他们自宫外参观庆典回来,他忽地带她至他们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