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明月宫七圣女之首月姬是国色天香,有沉鱼落雁之貌,且冰雪聪明、生性慈悲,教江湖上的青年才俊仰慕不已,况且若娶了她,便能习得明月宫乾坤剑法,或可登上未来的武林盟主宝座;但眼前这个额点银朱砂、身著流云刺绣的姑娘……说是人间绝色也过分了,至多是个清秀佳人,倒是性子教人惊奇,他故意出言不逊激她,她倒也不气恼,明知眼前人是正道人物眼中的“邪王”,声名狼籍、杀人如麻,没吓得哭哭啼啼也罢,还能平心静气地回话,见招拆招,甚至客客气气地请他坐下来喝杯春茶!
这女子行事教人摸不著头绪,有点意思,虽说她屡次坏他好事,教他很不甘心,却又更加心痒难耐;天下女子,他就要她这一个,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第一章
天山。
狂风呼啸,白雪茫茫,一骑黑马冒著风雪前进,经过一处地势险要的山崖,险些不慎跌落,幸而马上骑士功夫了得,缰绳使劲一扯,硬是将失足的马儿给拉回来。
黑马经此险况,却不惊不惧,昂首嘶鸣一声,继续奋勇前进,又过片刻,来到一面悬崖前。
前方,一条吊桥在暴风雪中颤颤摇晃,下头是万丈深渊。
〃怕了吗?〃黑衣骑士察觉到爱驹的犹豫,嘴角一扯,似笑非笑。
黑马听了主人的嘲讽,似是有些不悦,重重喷了几声鼻息,昂首又长长嘶鸣一声,倔强地甩甩马尾,待狂风稍稍止息,便将马蹄踏上吊桥。
说时迟,那时快,黑马趁著短暂风歇的时刻,不要命地疾奔,飞快的速度任谁见了都会叹为观止,怀疑自己见到的是天上神龙。
但黑马再强悍,终究敌不过坏脾气的老天。狂风又起,吊桥激晃,眼看著一人一骑都将被甩落谷里。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黑衣骑士心念一转,袍袖挥拂,一条铁 索凌厉窜出,勾住对面一株百年老树,接著气提丹田,身形疾旋,一手揽马颈,一手扯铁索,连人带马飞越深渊。
不一会儿,人和马都在对面山径落定,依旧是人上马下,宛如不曾历经任何惊险。
不过这回,黑马可无法保持镇静了,身躯不争气地微微颤抖著。
〃果然还是怕了。〃黑衣骑士淡淡低语,黑眸坏心地闪烁著。
黑马闷哼一声,半垂著头,懊恼地背负主人前行,转过山坳,豁然开朗,一座结冰的湖畔,立著几栋岩石打造的建筑。
〃恭迎教主!〃饶是如此恶劣天候,几名负责哨岗的部属亦是不敢擅离职守,恭恭敬敬地迎上来,屈身问候。
黑衣骑士漠然颔首,将爱驹交给其中一名属下。
临去前,黑马朝主人投来哀怨的一瞥,他假装没瞧见,迳自往主屋走去,踏进宽阔的议事厅。
厅内,左右护法早已候著,脸上都是愁眉深锁,若有重忧。
见两人不甚好看的神色,他心下有谱,卸下斗篷,随手往远处的龙头座椅一甩。
〃计划又失败了吗?〃他淡问,语气无特别起伏,听不出一丝情绪。
左右护法却不敢当作他没生气,焦急地交换一眼,黯然点头。
〃这回又怎么了?〃 〃上个月得到的消息,说明月宫七圣女会在三天前出谷主持一场祭典,这消息……是假的。〃 〃假的?〃剑眉一挑。
〃我们派去劫人的弟兄,不但没掳到人,反而中了对方的火攻计,被困在一处狭窄的山谷里,进退不得。〃 〃喔?〃黑衣骑士仍然面无表情。
左右护法只觉背上冷汗直流,两人悄悄咽了下口水,由右护法道出探子回报的噩耗。
〃咱们的人……全灭了。〃 〃被火烧死了吗?〃黑衣骑士冷哼,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他敛眸,掩去复杂的目光。〃这假消息,究竟是谁传回来的?〃 〃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左护法解释。〃这两年我们的人在他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让他的心偏向咱们,原本以为可以藉他在江湖上的号召力,争取更多门派投效天魔教,没想到事迹败露,让明月宫的人起了警戒。〃 〃明月宫?〃 〃是。听说是上个月,华山掌门跟几位所谓的武林正道人士应邀到明月宫作客,在议事的时候,让明月宫的月姬听出了些许端倪,怀疑有内奸,因此设下这个圈套,揪出内奸,也顺便摆我们一道。〃 〃又是月姬!〃黑衣骑士紧缩下颔,紧绷的语气总算听得出一丝丝恼怒。〃那丫头总是坏我好事。〃左右护法默然。
话说明月宫的圣女月姬,近年来在江湖上颇享盛名,除了听说她有一副花容月貌外,更重要的是她冰雪聪明、洞烛机先,几次识破他们天魔教扩张势力的计谋,从中破坏。
那些正道人士对她歌功颂德,仰慕不已,天魔教众却是恨她恨得牙痒痒,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只可惜月姬足不出户,明月宫又戒备森严,外人无法轻易闯入,若是劳师动众率大军进攻,等于是公然与整个武林为敌。
〃教主,不如让我去试试。〃左护法自告奋勇。〃就算明月宫真是铜墙铁壁,我也要去闯一闯,手刃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儿们,将她的头提回来献给所有兄弟!〃 〃不!教主,还是让我去吧。〃右护法也抢上前。〃我的轻功比左拐子好多了,绝不会打草惊蛇。〃左护法拧起老眉。〃右驼子,你别总是想同我争功!〃 〃左拐子,我这是为你著想,你一把老骨头了,别老是跟自己过不去。〃右护法反唇相稽。
〃你──〃 〃够了!〃一声厉喝斥回两人的唇枪舌剑。
见主子面色不善,两人识相地闭嘴,却还是心有不甘,彼此互瞪。
〃你们谁也别争,我去。〃 〃什么?!〃左右护法同时大惊。〃教主要亲自去?〃 〃不错。〃天魔教教主──江湖人称〃邪王〃的封无极冷然颔首,闪烁的眸光寒意逼人。〃我倒要会会,那个才貌兼具、万人风靡的月姬,究竟是何方神圣──〃 ***明月宫。
春暖花开,莺啼燕喃,院里一方明池映著蓝天白云,偶尔微风吹来,揉碎水影波光。
一个白衣姑娘坐在屋内,桌上摆著一炉香、一张琴,她浅浅弯唇,纤纤素指在琴弦上轻捻慢抚,拨出绝妙琴音。
忽地,帘外传来一串跫音,跟著,有人轻轻咳了两声。
〃是日姬师姊吗?〃她停下抚琴,问静立在门外的女子。
〃是。〃 〃有事吗?〃 〃宫主要我来跟你说一声,华山掌门的事已经处理好了。〃 〃是吗?〃白衣姑娘秀眉微颦。〃宫主是怎么处理的?〃 〃她将华山掌门勾结天魔教的证据,送给了华山派几个耆老,他们召开内部会议,清理门户,另立掌门。〃 〃那,原来那个掌门人呢?〃 〃被当众处决了。〃搁在琴上的葱指一颤。〃……我知道了。〃日姬沉默半晌,忽问:〃我们几个要去放风筝,月姬师妹,你要不要也去?〃 〃我?〃月姬怔了怔,脸色时亮时黯,终于还是摇头。〃我不去了。〃 〃那好吧。〃日姬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待帘外跫音远去,月姬方起身,倚在窗前,听窗外声声鸟啼,春风袭来,勾起一绺乌丝,调皮地赖在她白如玉瓷的脸颊。
她扬手拂开不听话的发绺,身后忽然传来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夏姬赌输了,风筝拿来!〃 〃不要,这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我不给!〃 〃好啊,你这蹄子居然耍赖不认帐,看我怎么整治你!〃 〃哎呀!饶了我嘛,春姬师姊,人家下次不敢了!〃 〃什么?你还敢有下次?〃 〃哇~~别这样啦!讨厌……〃笑闹声逐渐逸去。
去放风筝了吗?唉,她好想也跟她们一起去……
月姬樱唇微抿,对自己苦笑。
老是困在这宫里、这屋子里,她好想哪天也跟那些师姊妹一样,在院子里嬉戏玩闹,甚至出宫游山玩水。
只是,娘不会让她出宫的,就连这间屋子,她也很少踏出去。
难道在这里,等著哪天某个得到天干剑的男人上门迎娶她,就是她的宿命吗?
〃我不想那样啊……〃月姬喃喃自语。
她摇摇头,重新坐在几前,百无聊赖地抚琴。
晚饭后,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春雨绵绵,她的琴音也在不知不觉间,添了几分哀愁。
〃怎么啦?〃一道关怀的嗓音忽地在窗外扬起。〃心情不好?〃月姬一愣,跟著脸色一亮,喜孜孜地起身,迎向站在窗外的青衣男子。〃爹,您来啦?〃 〃嗯,我来了。〃曹开朗跃进窗内,握住女儿的肩,笑容满是宠溺。〃想我吗?丫头。〃 〃当然想啊!爹好几天都没来陪人家聊天了。〃 〃该不会是因为太思念爹,才心情不好吧?〃曹开朗玩笑问道。
〃对啊,都是爹害的。〃月姬也顺势撒娇。〃爹这几天到底上哪儿去了?〃曹开朗呵呵大笑。〃我进城去了。〃 〃进城?为什么?〃 〃我听人说城里最近来了一个妙手名医,特地赶过去瞧瞧,没想到……〃说到这儿,曹开朗脸色一黯,嘴角不屑一撇。〃只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郎中。〃 〃爹,您别恼。〃月姬放柔嗓音,明知父亲专程去寻名医是为了自己,心下伤感,表面却盈盈一笑。〃您不是爱听女儿弹琴吗?来,坐下来,女儿弹一首新练的曲子给您听。〃 〃好啊。〃曹开朗容色稍霁,方在桌边坐下,忽然想起。〃对了,爹这回进城,买了几样首饰给你,哪。〃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你瞧瞧这手工、这雕花,多细致,喜不喜欢?你看──〃欢喜的嗓音蓦地顿住。
室内空气,一片僵凝。
还是月姬以一朵温柔浅笑,打破这凝重的气氛。〃我喜欢的,不论爹送什么,我都喜欢。〃曹开朗看著女儿清美的笑容,哑然无语,半晌,禁不住叹息。
〃菲菲。〃他握住女儿的手,心疼地唤著她的小名。
月姬安抚地拍拍他手背。〃对了,爹,您跟我相认也有三个月了,还不想去见娘一面吗?〃 〃你娘?〃提到二十年来一直挂在心头的女人,曹开朗面色一变。
二十年前,他跟月姬的娘亲,也就是明月宫宫主冷枫曾是一对恩爱侠侣,两人分使天干与地坤两把名剑,合创了一套双剑合璧的乾坤剑法,威震江湖。
孰料后来情海生波,恩爱情人不到老,一夕分离,冷枫一怒之下回明月宫接任宫主之位,他也负气创建了朝阳门,意图与明月宫分庭抗礼。
只是五年后,他忽觉无趣,将掌门之位传给师弟后,飘然远引,从此浪荡江湖。直到三个月前,他偶然潜进明月宫,与月姬相遇,才知老情人当年竟悄悄为他产下一女。
〃我知道您担心娘还记恨著您,不过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我想只要您跟娘好好说,一定能把误会解开的。〃月姬柔声劝说。
曹开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满头白发──若不是当年冷枫翻脸无情,他也不会气得一夜白发。
〃我可没误会她!再说她瞒著我把你生下来,这笔帐我还没跟她算呢!〃 〃爹!〃月姬又好笑又无奈。〃你们俩到底还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闹到那女人肯老老实实地跟他低头认错为止!
曹开朗暗想,撇撇嘴。
〃菲菲丫头,我跟你娘的事,你就别管了。〃他转移话题。〃哪,告诉爹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没什么啊,就跟平常一样,弹弹琴,发发呆。〃 〃你一直待在屋里头?〃 〃嗯。〃曹开朗皱眉,打量女儿收拾得素净雅洁的闺房──除了香炉和琴,几乎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如此清心寡欲,可不是好事啊!
〃为什么不出去走走?〃他语带担忧。〃老是待在房里,会闷坏你的。〃 〃不会的。〃月姬笑道。
曹开朗仍是皱著眉头,半晌,忽道。〃我带你出宫去吧!〃月姬一愣。〃爹要带我出宫?〃 〃嗯,你想不想?这回我进城,发现不少新鲜玩意,我带你去湖边划船,听姑娘们唱曲,好不?〃曹开朗努力劝诱女儿。
〃真的吗?〃她有些犹豫,似是被说动了。
〃还有市集,可热闹得紧啊!〃更加卖力游说。〃又有得玩,又有得吃,保证你逛到都不想回来了。〃 〃听起来很有趣。〃月姬面露向往。
曹开朗满意地微笑,立即起身。〃那就走吧!爹带你去。〃 〃现在吗?〃月姬骇一跳。
〃说走就走!〃 〃可是……〃月姬忙挣脱父亲的手。〃娘不许我出宫的。〃 〃怕什么?爹悄悄带你去。〃 〃可她会担心……〃 〃大不了留张字条,说你三天后就回来。〃曹开朗提议。
沉默。
〃菲菲?〃他疑惑地望向女儿。
月姬唇角一牵,笑意勉强。〃不成的,爹,还是算了。〃 〃菲菲……〃曹开朗还想劝说。
月姬委婉地打断他。〃您也知道我这样,出去不太方便的。〃她说得沉静,他听了,却是心下大痛,恨不得掌掴自己几个耳光。
〃菲菲,都是爹不好,如果爹这些年来都一直在你身边守著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他深吸口气,下定决心。〃你放心,爹不会让你就这么过一辈子的,我会找个好男人来照顾你。〃 〃什么?〃月姬愕然。
〃爹有个爱徒,人品武功都是一等一的,是你良配。〃等等!她没听错吧?
月姬苦笑。〃爹难道是打算替我作媒?不要吧,爹,您也知道娘立下规矩──〃 〃我知道,你娘要一个能夺得天干剑的女婿对吧?还要能过她三关考验,她才愿意让对方娶你,将乾坤剑法传给他……我当然晓得她的规矩。〃 〃那你还──〃 〃傻丫头!〃曹开朗低笑一声,炯炯的眼神显得极有把握。〃你忘了天干剑现在就在朝阳门吗?只要我跟我那掌门师弟说一声,他会还给我的,不过我当然也不会白白就把剑给行浪那小子,他还是得想办法以自己的能耐抢到它。〃 〃行浪?〃 〃温行浪。〃曹开朗解释。〃我掌门师弟的么子,也是我的关门弟子。〃 〃您真的打算将我嫁给他?〃花容微微失色。
〃那小子不会亏待你的,爹可以保证,他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可是……〃 〃就这么说定了!乖女儿,等我好消息。〃撂完话,曹开朗也不管女儿同不同意,迳自跃出窗外,飞檐走壁地离开。
月姬阻止不及,只能望窗兴叹。
〃爹啊,您老人家关心女儿,女儿是知道的,不过您强迫自己的弟子来娶我,不觉得太委屈他了吗?〃 〃……委屈?这话怎说?〃冰冽的嗓音乍然在月姬身后响起,她怔住,愕然回首──***一男一女在房内对峙。
一个全身黑,半边脸俊美异常,另外半边却挂著一张厉鬼似的面具;一个全身白,容颜也宛如清透玉瓷。
一个冷眉利目,气势如寒冰慑人,一个却是垂手静立,温雅似水。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月姬问道,嗓音里竟听不出一丝惊慌或害怕。
黑衣男子扬了扬眉,锐眸打量她,将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你长得并不怎么美。〃肌肤白里透红,算是吹弹可破,但只要稍懂得保养的年轻姑娘,也都能有这般好肤质。而她五官虽然秀丽,也不至于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江湖上传言圣女月姬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他冷漠地评论,嘴角一撇,噙满嘲讽。
月姬却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传言总是夸大其实,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绝代佳人。〃 〃喔?〃剑眉又挑起。〃你倒有自知之明。〃大凡女子总是介意自己的容貌,尤其略有几分姿色的,更是听不得他人一句讽刺,没想到眼前这位,似乎不以为意。
是真的不以为意吗?他冷哼。
〃既然阁下已经确认我的身分,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月姬礼貌地提醒。
是真的礼貌吗?
他又冷哼。〃看到我脸上的面具,还认不出来吗?在下封无极。〃封无极?!
他就是江湖人称〃邪王〃的天魔教主?
月姬倒抽口气,整个人僵在原地,脑海念头却快速浮沉。
邪王趁夜潜入她房内,目的只可能有一个──亲手杀了她这个总是坏他好事的女人!
〃总算有几分惧意了。〃见她神情震惊,封无极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否则我还以为我邪王的名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