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突然有股酸意,开始不断的发酵。
“你凭什么反对我这么做?”杜允巳微眯双眼,感觉好友今天真是异常古怪,若非深知他对夜莺素无良好评价,否则他真会误以为他喜欢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
“我--”他张口欲言,却无言回答他。他凭什么反对?
“承恩,我知道你对我勉强她们相亲一事,从头到尾都持反对立场,但是我虽然勉强她们相亲,可是仍会尊重她们的决定,你不用担心。”杜允巳轻叹一声,他这个大表哥并没有这么坏。
“我--”听见这个答案,他应该没有再反对的必要,偏偏事情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反而更担心,甚至感到莫名的慌乱。
他在担心什么?
他在慌乱什么?
好友已言明会尊重她的决定,不是吗?
所以,他已不用担心,自然更不该有慌乱的感觉--
“好了,夜莺已经没事,你可以先回去了。至于姨丈姨妈那边,毕竟是夜莺先攻击你,我想他们也无话可说,况且因为这样,可以开始帮她安排相亲,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
“你真的两个星期后就要开始帮她安排相亲!”这句话刺耳的令他受不了,特别是想到,她的相亲对像那么多,确实总会有一个她喜欢的型,咽喉的酸意更酸了,而他这种反应,简直就像是在--
吃醋!
他惊震的呆在原地,对脑海闪过的字眼骇然不已,他……在吃醋吗?
不--这怎么可能!
他,没有理由,不是吗?
那为何一听见她有很多的相亲对象,甚至其中可能会有一个是她喜欢的型,他就感到刺耳、咽喉发酸又莫名慌乱……
他的心陡然一沉。
他喜欢夜莺,可能吗?
“是呀,刚刚我不是说了吗?”杜允巳纳闷的瞅着他,阴沉不定的眼神,以及臭到极点的阴沉脸庞,他懂了,终于明白好友古怪的原因,肯定是为弄断夜莺的腿,自责担忧之故,“承恩,你就不用--”
“她什么时候会清醒?”他紧抿嘴唇,目视前方,一颗心像扭麻花似的,乱成一团,他真的有可能喜欢上夜莺了吗?
被好友打断了话,同时也看见了他的脸色,已然从满布乌云进阶到山雨欲来风满楼,杜允巳立刻送上答案:“明天早上。”
“那我走了。”凌承恩撂下话,迈步朝院长室大门走去。
“慢走。”他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完全不敢留住他,生怕暴风雨瞬间来袭,他却尚未做好防台准备,灾害可不轻。
凌承恩关上院长室大门的同时,左手已拿出具有卫星功能的视讯电话,快速的按下一个键,电话很快被接通。
“辰,我要委托你帮我查个事情……”
随着他的脚步离去,话语亦愈来愈小声,终至听不见。
方夜莺从无边无垠的黑暗中张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照明灯,以及白色的点滴瓶子--很好。
她深深吸一大口气。
窜入鼻息的是淡淡药水味,耳中甚至传来哔哔叫的仪器声--很好。
她闭上了眼睛,然后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右腿宛若被绑上铅块似的沉重感,以及随着止痛药效渐渐退去的刺骨疼痛,正跟着意识清醒,开始椎心般的折磨、凌迟她的感官知觉--很好。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非常清楚明白的告诉她,她在医院,而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也告诉她,她将会被送到医院,但她却万万没想到,那个抢到护送权的人,竟然会把她送到大表哥的医院--很好。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
有、人、想、死、了!
她张开眼睛,用力撑开像被瞬间胶给沾黏住的两片干唇,大吼--
“云、月、儿。”
预期中该是惊天动地的甜美声音,孰料竟微弱的像老牛在苟延残喘似的,别说惊天动地,她的喉咙简直干哑到活像有痰卡住似的--
恶心!
这这这……是她的声音吗?
她惊恐的睁大眼睛,她的声音怎么会变得这么难听?
坐在沙发上的云月儿,在听见她那犹若鸭子般的叫声,欣喜若狂的跳起身,飞奔来到她的面前,若非她左手腕上仍插着针孔打点滴,不然她已抱住她,狂亲特亲。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她急叫,让她可以赶快发现她的存在。
“你……”干的能跟撒哈拉沙漠媲美的嘴唇跟喉咙,在刚刚那声大吼中,宣告挂点,她瞪着那张过度兴奋、热切的脸庞,在吐出一个字后,再也挤不出斥骂的声音。
天呀,她好渴,她要喝水!
“夜莺,你要说什么?夜莺,你想说什么?你放心,现在这里只有我在,姨妈、姨丈、大表哥他们有事,都出去--”见她没有下文,云月儿心慌的急忙说道。
水……她张开嘴巴,喉咙却干的发不了声。
“什么?我没学过唇语,夜莺,你、你该不会是不能说话--不、不对,我刚刚明明有听到你叫我的名字。”见她嘴巴一张一合,云月儿完全有看没有懂,心是更慌了。
水……她再次张开嘴巴,喉咙依然干的发不了声。
“夜莺,你想说什么?人家真的没学过唇语啦!”见她又张开嘴巴,可惜依然没有声音,云月儿差点急哭了,开始恨起自己为何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学习唇语。
水……她好想哭的又张开嘴巴,在心中痛骂,笨蛋月儿,居然连水的唇型都看不出来,她已经快要渴死了啦!她会不会创下金氏纪录,成为首位人在医院却因口渴而死的病人?呜呜……
“夜莺,你到底想说什么?人家看不懂啦!”见她的嘴巴又张开,云月儿也快要崩溃,愈想要看清她的唇型所代表的意义,眼睛却愈慌的无法定住焦距辨别。
“她想要喝水。”
听见这句话,方夜莺感动的想要痛哭流涕,呜呜……她终于不用面临快要渴死的生命威胁。
“喝水?哦哦,我这就拿水给你喝。”云月儿忙转身,拿起紧邻病床旁边茶几上的卫生纸杯,以及一根全新的棉花棒。
方夜莺狐疑的看着她,她是要喝水,又不是要掏耳朵,下一秒,她就看见她把棉花棒放入卫生纸杯中,沾湿,拿起,然后靠近她渴水滋润的干唇,开始像擦口红似的,替她擦擦擦的擦了起来。
她整个人呆在床上。
她要喝水,她竟然只拿水擦她的嘴唇,虽说有微微的水渗进口腔,但那非但止不了她的口渴,反倒雪上加霜的引发她体内更渴水的欲求,简直像在整她--
云月儿很卖力的拿着沾湿的棉花棒,不断的为她擦擦擦,直到她干燥的双唇透出水亮般的光泽,她才满意的收手,目光也才有空闲的迎视她--
她瞪她!
她整个人呆愣的僵住,夜莺怎么在瞪她?她不是为她擦嘴解渴了吗?她没有感激,也该有满足才对,更何况她们是好姐妹,她绝对不可能会瞪她,但病房内就她跟她两人--
蓦然,她全身僵硬,缓缓侧转过身,只因她终于想到,刚刚“她想要喝水”那道声音,并不属于她跟夜莺,而是属于凌承恩。
“她已经清醒,你不该再用棉花棒沾湿她的唇,而是要用根吸管让她喝水。”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才开口。
没错,方夜莺猛点头,没想到凌承恩竟然瞭解她的心声与渴求,随即她睁大了眼睛,惊呆在病床上。
那个王八蛋瞭解她的心声与渴求,而她的好姐妹却完全不瞭解……
“发什么呆?快点拿水给她喝。”他冷着脸斥道。
他又不是妖魔鬼怪、洪水猛兽,她们却彷佛被他吓到似的,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均定格的瞪着他看。
“哦哦。”一语惊醒梦中人,云月儿忙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伸手拿起事先就已准备好的吸管,赶紧放入卫生纸杯中,就要递到夜莺的嘴边。
“等一下!”他叫住她,皱着眉头。
她吓一跳的转头看他。
“允巳都没有教你吗?她平躺着用吸管喝水,很容易呛到,所以你要先把床头摇起,才能协助她喝水。”他冷着脸,边告诉她这个基本常识,边走到床尾,弯身将控制病床起降的游戏杆,摇起四十五度角。
云月儿脸一红,尴尬的承认:“表哥有跟我说啦,但我一急就忘了。”
“她现在可以喝了。”他面无表情的提醒她,两眼紧盯着她的举动,只要她一有不对,他会马上纠正,必要时也会制止她。
从进入病房开始,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身为一个看护,云月儿非但没有看出方夜莺的需求,甚至在协助她时也欠缺常识,所以她不仅仅是不及格,甚至是危险的--
一股气恼犹如浪潮,瞬间澎湃汹涌的涌上胸口。
他生气,非常的生气,这个杜允巳到底在搞什么鬼?
若非他先来病房探视她,她恐怕是渴坏了,现在又差点面临极可能呛到的危险,所以他应该要为她聘请拥有专业执照的看护人员,而非月儿这个完全不懂护理的小女生,他竟然如此轻忽夜莺的安危--
方夜莺一含住月儿递到唇边的吸管,口渴的就想要用力吸。
“慢、慢、吸。”他眼尖的斥道,目光改盯住她,这个病人也不及格。
两个小女生均被他充满吓阻的声音吓到。
这下,方夜莺不得不小口小口吸着水,慢慢止渴,因为他人就站在病床前,正好与她的视线成水平,那冰冷的眼瞳,充满不容质疑的威慑与气势,一眨也不眨的看她,让她不想乖乖听话照做都不行。
随即,她瞪大眼睛,不懂自个干吗要“乖乖”的听话照做!
她现在可不是他的囚犯,而是病人,更何况这里是医院,也不是他家的囚室,他凭什么再限制她、命令她?他以为他是谁--
等等等等等,那她刚刚居然乖乖听话,不表示她怕他吗?
噢,不……
她羞愧欲绝的想要撞墙,可死对头就站在眼前,她就算要撞墙也不能当他的面,所以她张开嘴巴,准备要叫他滚出去--
“夜莺,你不要喝了吗?”见她嘴巴一开,云月儿忙焦急问道。凌承恩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瞳,一直看着她拿着卫生纸杯的手,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被她这一抢话,方夜莺张开的嘴巴不自觉的闭上,看着好姐妹急切询问的眼神,彷佛她的答案攸关她的生死,她不禁愣然的点头,下一秒,她就看见她将卫生纸杯超快速的放回原位,然后--
“凌承恩,你帮我看顾夜莺一下,我要去跟大表哥说她醒了,我很快就回来。”说完话,也不给他答覆的时间,她脚底抹油,没义气的溜了。
病房内立刻陷入寂静。
方夜莺呆了,看着月儿像逃难似的投奔大门,久久回不了神。
凌承恩走到她身旁,目光从她仍显苍白的脸庞,来到被医疗用的伸缩带,悬空高吊在病床尾部上方,裹着厚厚一层石膏的右腿,下腭不自觉紧绷,拳头紧握。
感觉到他的靠近,她全身寒毛立刻进入备战状态“肃立起敬”,她竟然呆住而忘记要吼他滚出去--
“你还好吧?”他迎上她眸中的怒火,轻声问道。
她好、好个屁!
“托你凌大总裁的‘福’,我怎么可能会不好?”她冷哼一声,抬高下巴,被自个好姐妹抛弃,已令她够呕的,现在人又动弹不得的躺在病床上,她简直就是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呜呜,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她愈想愈气,愤恨的握起拳头,真想赏他几拳。
“你这样会伤到自己。”他按住她的手,制止她不自觉的行为,这一切全看在他的眼中,连带的,胸口也闷了起来,她都已经这个样子,竟然还想扁他,她真的这么讨厌他吗?
她惊诧的瞪着他的手,亲密的包覆住她,他的体温亦开始从指间渗透,从她的手掌开始暖和到她的心,令她有点眷恋,随即她睁大眼睛,慌恐的想要抽回手,可惜他的力量远胜于她。
“放开我的手,我不要你碰我。”她大叫,抬眸瞪他。
“不。”他坚定的摇头,非但没放手,反倒从按住改为握住她的手。
她差点没惊凸双眼,脸颊却不争气的感到微微热意。
要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她对男人伸出咸猪手,至于那些有幸遭到她方大小姐染指的男人,碍于她的恶名,别说想要反吃她的嫩豆腐,他们根本是如坐针毡的任她为所欲为,生怕被她逮到名目就恶整一番,而他--
好大的胆子!
第六章
“我有没有看错,你竟然在脸红!”他惊诧的脱口而出。
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双颊泛红的娇羞神情,像个小女人般惹人怜爱,之所以会如此惊诧,是她常会对几位好友伸出咸猪手,譬如那次在小岛度假,他就曾亲眼目睹过她对罗威杰毛手毛脚。
而这样的她,竟然会因被他握住手就脸红,难道她对他……
他怔忡的看着她,可能吗?
“你看错了,我这才不是脸红,而是生气脸颊发热,才不是脸红,你不要乱说!”她才不是脸红,她羞窘的大叫声明,脸颊更烫了,简直像皮肤底层有把火在烧似的,让她更挣扎的想要把手脱离他那热呼呼的手掌。
凌承恩首次有股想要拿相机拍摄的冲动,为这堪称是历史性的珍贵画面做个见证,她明明就是脸红了,偏偏仍死鸭子嘴硬的不承认,那神情、那语气,真的是--
好可爱。
他的心突然怦怦怦的跳快起来,开始有点懂了,唇边渐渐凝聚笑意。
“你笑什么笑!我说我没脸红就是没脸红,都是你的手太热,握那么紧,想把我热死喔!”一看见他嘴角的笑意,她顿时恼羞成怒的大叫,全是他不好,体温那么高要死,才会害她浑身热的要命。
她刚刚明明说是生气,现在却变成他手热,对于她的说法前后不一,他若提醒她翻供,这小丫头肯定会恼羞成怒翻脸--
“你的手不要乱动,我就会放开你。”他垂下眼帘,决定不要提醒,目光在触及被他握住的小手,若有所思的开始仔细审视。
她的手很纤细,也很软嫩,完全跟他宽厚有着粗茧的手,形成鲜明的对照,而掌心紧握的感觉,没有他以为可能会有的黏腻感,反而是非常舒服。
“我才没有乱动……”她只是想握拳揍他而已。
他挑高了眉,握住她的手一紧。
她吓一跳,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她若不答应,这个王八蛋肯定不会放手,可月儿很快就会回来,万一他们握手的情景被看见,那她的清白岂非跳到黄河都洗不干净!可她若答应,不就代表她怕他吗?
不行不行,这点她必须跟他说清楚。
“好,我不乱动,请你放手,不过我告诉你,我不乱动可不是表示我怕你,而是我不想让别人误会。”她嘟起嘴,强硬的声明。
“我知道。”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嘟高的唇瓣,性感的似要引人一亲芳泽,他忍不住放开了手,目光则被蛊惑的完全移不开视线。
“知道就好。”她不悦的瞪他一眼,赫然发现他的目光正看着她的嘴唇,而那双原本锐利冰冷的眼瞳,深浓黑暗的像是幽冥之火,活像要烧熔了她的嘴儿,让她的心没来由的怦怦怦怦狂跳,浑身也开始发热。
怎么回事?
她咬唇不解的抬眸,看着墙上的冷气吹风口,是医院空调坏了吗?
发现她脸上神情有些古怪,他收回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了悟的扬起嘴角,“没有。”
“什么没有?”她愣然的收回目光,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我是说,医院空调没有坏掉。”他回答她。
“哦--”她正想点头,随即瞠目惊斥:“我又没问,你干吗回答?无聊。”而这一连串吼叫下来,已然令她体力透支,头部一阵晕眩,强烈的恶心感从胃直冲咽喉,她忙闭上眼睛,虚弱的无力再与他抗争。
“你想吐的话就吐这边。”看见她脸色突然发青,他忙将一旁的垃圾桶移到病床下,靠近她脸部的位置,手指亦轻柔的按揉她的太阳穴,为她舒缓恶心想吐的不适。
“不要……我躺一下就好了……”她睁开难受的双眼,迎上他担忧的幽暗眼瞳,眸光是那样的温柔,甚至是他揉捏她太阳穴的指头,也温柔的不可思议,令她的心忍不住有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