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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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上)-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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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若我离开你,若我绑住你,若我杀了你,哪一样会更令你快乐——你有「未来」和「可能」,但是你似乎和我一样苍惶呢。
………………
「那么,你为什么不放手?」
——说话的这个女孩,有一双坚定和清澈的眼睛,她是你将来的妻子,是和你一生相守的女人——「一生」?好遥远的词,好奢侈的词啊。我……是没有权力谈论它的。
那么,——我,为什么不放手?
是啊,若只能带给对方伤害,若是没有将来,若互相在拥抱绝望——
我,为什么不放手。——(占有欲?)——
我,为什么还要去争夺。——(本能?)——
我,为什么不肯放弃。——(期待?)——
呵呵,兰陵,你若知道了,会笑我吧?
如果说我没有压抑过,你是不公平的,可是,为什么要我面对你的婚姻、你的妻——是在挑衅吗?
………………
「结婚?」乍听闻这个消息,手里的茶杯不禁一颤,心情也不禁一颤。
「是啊,王年纪也不小了,是该为他考虑一下终身大事的时候了。」大司空日干并没有注意到少昊异常难看的脸色,仍是兴高采烈的说着。
竭力压下心头的激扬和怒意,少昊淡然开口:「不会太早了点吗?」
「早?怎么会?」日干呵呵笑着:「王都二十四了,早就该儿女成群了,我们这些老臣都等的着急哩!」
「此刻正是即将出兵之际,谈这个——王会不高兴的。」真是该将这些闲的发慌的老头都派去战场才对,省得他们一天到晚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要瞒着王跟大司马你说这件事。王跟你一向最亲密,你说的话他不会不听的,这次要是得胜归来,就由你劝一劝王吧。」
「王是很讨厌女人的,事关婚姻大事,他不会那么简单就被说服。」少昊冷冷的泼了这个天真的想法一瓢凉水,——真是,兰陵主见性很强,哪是凭友情就可以让人摆布的。
「这个我也考虑到了,所以打算联合朝中重臣向王进谏,此事非是一般婚事,关系到我祁之王血龙脉,王没有任性的余地。」一向认真的日干,这次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朝中重臣?都有哪些人?」原本姑且听之的少昊第一次发现,这件事已不是朝廷大佬们的一时兴起而已。
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摊在桌上,手一点末尾:「就是这些——」没有看到少昊变得凝重的神情,日干欣慰的说:「朝臣十之八九都在上面了,若连上你和司壬,王绝对无法反对。」
——是来真的啊。少昊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危险,想杀人的欲望比何时也强烈。盯着那满满的署名,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自制力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好了。
终于发现气氛不对,日干有些忐忑的问:「大司马,有什么不对的吗?」
想拉出一个笑容来放松一下,却发觉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少昊只有尽量和缓的说:「当然不行了,这样做,明显是在逼他服从嘛。——兰陵的个性你们不是不知道,若他觉得在受人威胁,他是绝不妥协的。你们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而已。」
日干不由认真思考起来,连少昊居然直呼王的名字这件事都没有注意到,许久,才有些无奈的看向少昊:「要是那样,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继续上奏。」
——这次的确不是可以混过去的了,就算过关了,——还有下一次呢?他死了以后又怎样呢?——总是要有个了断的时候啊!
少昊思忖半晌,抬头说:「也没必要弄那么僵,是结婚又不是逼宫,搞的众人都为难,况且兰陵就算娶了王妃也不一定如你意。」
「也是,婚事乃是俩人的事,不是别人能乱插手的。」日干点点头:「那大司马你有什么办法吗?」
「等我想想吧,不过,在那之前,你切勿说什么会让王警觉的话。」少昊果断的开口。
明白眼前的男人与王的私交和办事能力,又没有办法好想,日干只有干脆的应承下来。
「呼,不行了,剑术还是你比较强。」丝毫不知道有什么在背着自己进行的兰陵,仍是在出征前邀少昊练剑。十几个回合过去,他有些泄气的认输。
「——你和我的剑术并不是一种,我练的是杀人之剑,你练的则是御人之剑。技有精疏之分,剑也有高下之分。」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心事重重,少昊安慰着看来颇为沮丧的兰陵。
把手中的乙牒递给身边的侍从,兰陵闻言笑了:「真是动听的安慰啊,我都快以为输的是你不是我了。」走到少昊身边,他露出个有些狡黠的笑容:「要不要一起喝酒去?」
少昊的心被那笑容一颤,而后也露出一样的笑容:「——出去——是吧?」
「结婚?」在吵嚷的酒肆里,兰陵有些诧异的重复了一遍少昊刚刚的话,然后坦然回答:「是没有想过,也真的不想去想。不过应该是迟早的事吧,到时候就没的可想了。」
喝了一口杯里的竹叶青,心不由的沉下去:「你是说如果避无可避,你打算妥协。」
「不要说那种话。」兰陵好像也有点心烦,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才无奈的说:「反正是要传宗接代是吧?生个孩子他们总没话说了,这也是祖宗的规矩,我是王,这种事情不是可以由着性子来的。女人啊,——想想也烦死了。——对了,你今天怎么想到说这个的?」
「没什么,家里的长辈这两天说来着。」少昊的心情此刻可说糟到了极点,——原以为兰陵会激烈反对的——
「这样啊——」同情的看着少昊,不禁庆幸自己还没被逼到这田地,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反正你又不象我,你一向都说女人是人生最好的调剂,恭喜你了。」
「我是那么说过。不过如果调剂变成了主菜,还要你天天吃,任他是谁也会腻的。」
「也是。」兰陵认真的想了一下:「你要有了老婆,我们就不能象现在一样自由了。」
少昊眼睛闪闪的,低声自语:「……说这种诱惑性的话,我会乱想的。」
「什么?」凝澈明亮的眼眸,带着疑问,看的人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失神。
「不。」少昊朝兰陵笑笑:「没什么。」
………………
想了一夜,辗转难眠。最后他做了他一生中最大胆——也许是最疯狂的决定。
——他要得到他想要的——那个人。
想清楚后,心反倒静了,——原来活不长也有好处的啊,若是知道自己没有「明天」,就不会担心什么「后果」了。只是想得到自己渴望的东西,他,没有什么不能付的代价。不为什么,只是再难以压抑自己的欲望了,以前从未敢深想的事情,只要开了头,就如烈焰一样时时烧灼——再难忘记和无视——直逼到他无处可逃。
于是,他平静的说服了大司空,并加了个三年孝期;在众多出身高贵的美女中为兰陵挑了一个储妃;在兰陵最信任他的时候……狠狠给了对方一击——
——没错,我,是疯狂了——而我的疯狂全是为着一个人而已。
而我已经决定不去考虑将来和什么顾忌,只问我心。
所以,我那么作了,我也得到了。
——却为什么还是饥渴?
伤害,伤害,伤害——只要和兰陵一起,似乎只剩了这个。
「我一直以为是你在伤害着他,我想错了呢,那样的时候,你——也被伤害了吧,你受的伤,并不比他心里的要轻。」——那个女孩是这样说的。是个能看透人心的人呢,兰陵,我想我没有拣错。
***
「诸位对今次藩王僧淼叛乱一事有何高见?」端坐在朝堂之上,兰陵冷冷的扫视全场,锐利的刀锋般让心里没底的大臣们低下头去。
「微臣以为,僧淼叛乱蓄谋已久,对其他藩王的影响甚大,此事不可轻乎,要即刻平定才好。」宗虎将军先上一表。
「微臣也赞同将军之言。」
「臣也是。」一时间各人纷纷点头。
兰陵心头火起,——这种废话还用的着他们说吗?问题是由谁去——僧淼的藩国位于祁国的西南方向,不但有连绵的山脉阻隔,而且瘴气终年不散,更兼僧淼咤下异人辈出、擅长邪术。历届祁王为了收服他们,可说是优厚以待,光是这点就可知其的难训了,也难怪僧淼敢作乱。
说是平定,实在是可能有去无回的一个苦差,因此也不象平常时众人争着出征,大家避尤不及。而且随便将这重任交给人,兰陵也不放心,此次干系重大,事关祁国之国威,没有必胜的把握是不能出兵的。
头隐隐作痛,兰陵费心的思量着谁是最适合的人选。这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来——
「臣,愿前往扫平叛贼。」
抬眼起来,是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坚定和哀凄的看着他。
兰陵,你说过我有一双毒眼,什么也能看破——但是错了呢——象以前我自以为的那样。在那个聪慧的女孩点透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敢去正视自己的内心;我,也才第一次不再自我欺骗——
那些我无法不去面对的感情——那些关于,你的感情——
关于——我爱你……的感情。
不知道的时候,我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的继续和你互相伤害下去,可是很幸运的我知道了——也许是不幸?
所以,我不可能若无其事的再待在你身边,——我害怕——我怕自己——我生怕下一瞬间就将你绑起来然后问你是否爱我;我生怕什么时候会被那绝望所征服而竟不住想杀掉你;我生怕自己将你也拖进这悲哀的宿命里——
——因为我已将这些迷人而又可怕的想法,在心里实践了千万遍。
用威胁和诅咒来实践爱情的半妖女,你的想法我现在有些能了解了——是不是世上无望的人都是一样呢?我被你的咒术缠的可真结实,也许我在绝境时会选择一样的路呢——真无聊哦——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的超强咒术,我恐怕还没法象现在这样自如的使用术,而可以帮那个人最后一次——
兰陵,我对你也就只有这种价值了啊——让我帮你实现你的野心和愿望。虽然不可能,不过——你受的伤,我能补偿些什么吗?
——「胆小鬼,你就想这样逃避下去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听着辛夷掩不住愤怒的声音,少昊微微笑了。
祁历271年,初春。
祁大司马少昊率部十万征讨叛邦,藩王僧淼尽举一地之兵拒之,两军交战于摩云山,初阵平手。
注释:关于妖兽。
妖兽也是分五行的,各属性的不同决定了妖兽的性格和法术。
基本上,可分作一般妖兽和神兽两种。
一般的妖兽,是由半妖培育和驯养,智力较低,没有分辨力,是主人说什么就干什么的动物类——也不能辅助主人施法(大概象是狗啊,猫啊什么的——不对,也许比它们还低能一点)。一般被用来作护院,宠物,有时也会攻击人类,吃人什么的。
神兽,是很少在世间出现的吉祥兽,就是中国所谓的瑞兽啦。它们心地善良,有良知,有智慧,不但是人类不可及的超级术师,而且可以在人施法时辅助加强法力——法力增强剂啊。(如果遇到了,千万别放过,抓住它大捞一笔。)
第六章
    「胆小鬼,你就想这样逃避下去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一把悠扬的女声响起,少昊看着眼前有着一双可叫人无可遁形慧眼的女子,微微笑了。
「不知储妃可愿陪我在花园中走走?」他有些皮皮的问。
走在积雪初融的小径上,已经能听见燕子的呢喃了。——已是春天了吗?辛夷有些惊奇地叹息,不知不觉进宫已三个多月了啊。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也变了很多的样子,突然发现原来体味成长是如此醉人的感觉。看了眼身边和路过的人一一招呼的男人,——世间竟有如他们般相知相惜的情敌,也是缘分吧。
「我们,也算是有缘了。」少昊突的迸出一句。
辛夷诧然望向他,俩人交汇了个眼神——心有灵犀的眼神,随即一起大笑起来。
少昊笑看她:「如果我不是心有所属,一定会禁不住爱上你的——如你的红颜知己真是世间少有。」
明了对方的谈笑之戏,辛夷不为所动的摇头:「你说谎。——就算你不是心有所属,你也不会爱上我,因为除了那个人之外,任谁也敲不开你的心。——你这种人,看来随便,其实是很固执的,认定了,就不撒手。——而爱情,不仅仅是时间机缘巧合的安排而已。」
一句话敲在少昊的心上。也曾问过自己,若不是先遇见了那个人,先将心失给了那个人,一切会不会不同呢。自己是否仍是这般的痴狂执迷,是否仍是一样会倾心无悔?
可是——答案,怎么都是一样,——他,无法想像没有兰陵的世界,就算是重来,还是一样的吧?是痴还是傻呢?
叹口气,他自问:「那么爱情是什么呢?」
辛夷倒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我一向相信佛家的缘法,所以我想,爱情——就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见到某个人最令你动心的一瞥惊鸿。」
「有趣。听起来不象爱情,倒象是撞鬼。」少昊笑了。
「我也觉得这样想很傻,象这样的话,爱情就变成奢侈品了。——试问谁人能有这幸运由千百万人中可巧能遇了、识了、恋了那个人呢?」
「幸运……吗?——也许吧!」少昊语气里有淡淡的忧伤。
「所以,」辛夷转过身对住了他的眼,仿佛怕他逃了似的目不转睛:「你既有幸能爱——却为什么又要逃?」
——为什么啊?也许是不敢吧。
——「我只是……不想再……伤害兰陵而已了。」
「你在自欺欺人,你是不想伤害自己吧?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才会从所爱的人身边逃开——因为你不敢面对,你只能用最没用的方式来补偿——也是对你而言最轻松和最懦弱的方式!」
一口气讲了很多,辛夷知道自己这样是很伤人,也很没有理由——也许王他会认为这是最好的呢?——可是少昊眼里的决绝让她心惊——那是,作了某个义无反顾的决定之后,才会有的义无反顾的决绝。
——「你以为一死就能化解一切吗?」话到尽头,居然已是哽咽。
少昊仿佛没听到似的,不知在想什么,很久才接了一句:「我告诉你个小秘密吧——也算是临行礼。」辛夷抬首看着这个固执的有些无可救药的男人,看见对方眼里的捉黠,少昊神秘的笑笑:「这个秘密就是——你所认为的兰陵是假的,真正的兰陵不是那个——那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你见到和爱上的兰陵;还有一个是你所从未见过的兰陵。——不过对我而言,两个是一样的;对你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有——两个王?」疑惑的不确定语气。
「对,你只看到了一个,也许你以为那就是全部了,你错了。给你个提示,兰陵的母亲是他的死穴。」——这个女孩能接受全部的你吗?这可是你的分水岭。虽然于我,你是一样的引人,——这好像是决定盲目的全部呢。
「先后?她……」蓦然惊觉对方的意图,辛夷隐隐含怒的对上少昊的眼:「不要把你的责任推给别人!我也不要你的所谓礼物,我所爱的人,我自己去了解、去守护,你若要逃的话就随你吧——我会让他幸福的,你做不到的事,我能!」
匆匆转过身,奔向来时的路,只是怕自己会忍不住会骂出口,会哭出声来。
看着远去的背影,心仿佛被捏成千片万片,碎成烈烈燃烧的火焰。
——去了解、去守护……我……做不到的事——她能!
为什么?!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不是无怨无悔吗?——为什么心里仍是这么抑不住的狂烈。是——嫉妒……将你让给别人,我不要!
可是,再次面对你全是怨恨和强装坚强的眼,——我……真的不能。
——逃避,是吧?说对了呢。——我,是不是太怯懦?
——唉,兰陵你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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