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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唤了她一声，她没有理睬，我又唤了她一声，她依然没有理睬我，好像我真的伤害了她，欺骗了她。我摸不着头脑，只得抽着烟，默默地看着她哭。
她的哭声渐渐微弱了，歌声也微弱了。
“你为什么不解劝我？为什么不安慰我？”我不再出声，她倒沉不住气了，终于忍不住停止了恸哭，抬起一张泪光莹然的脸，瞪着我问。
“我不是不想解劝，只是不知道怎么解劝；我不是不安慰你，我这不是在陪着你难过么？”
“还贫嘴！想不到你这人也会贫嘴油舌的！我问你，你为什么不遵守诺言？！”
“什么诺言？”我诧异地问。
“我们不是约好了死缠住他们不放吗？你为什么不缠住你的女朋友！你为什么不缠住那个狐狸精！正因为你不守诺言才害得我……害得我……哇！……”
她又流泪恸哭起来。
其实，我们都彼此了解对方，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有言明彼此的心事，我们都企图用笑闹来驱散内心的痛苦，她似乎是一个坚强的女孩，但她最终还是流泪了。既然已经言破，我的伪装就没有必要，我不再笑了，也笑不起来，就像一个无力的人，拼命想显示他的力量，但他怎么也举不起一点重物。我没有言语，其实我也不知道怎样言语，我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一起一伏的后背，自斟自饮，独自饮着闷酒。当我将剩下的两瓶啤酒都饮光后，发现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燃尽，而在暗红色的朦胧的灯光中，她依然匍匐在桌子上，依然在伤心而泣。
“刘雯，其实你误会我了。我真的很爱徐琳，我也和你一样想和好如初，我也曾试图去挽回，但事实是他们的确已经真心相爱了，我能怎么样？我们能怎么样？你要我去缠着她，难道我不想吗？但是这又有什么用？我能缠住她的人，但能缠住她的心吗？更何况她不接我的电话，我现在无法和她联系。那天，与你会晤后我就径直去找她了，但我在她们公寓的楼下整整等了一个下午，依然没有等到她的身影，后来我却在食堂大厅的靠近落地大窗的座位上看见她正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吃饭！神态很亲密！我就在食堂外和她摊牌了，最后是她把我甩了……我们还是面对事实吧，算了吧……”
“不！我决不放弃！我决不放弃李明！你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我付出了全部感情！我不甘心！我要把他夺回来！……”她抬起头来，神情激动地嚷。
我这时已经有了六分醉意，见她仍如此固执不禁有气，大声道：“你面对现实吧！你这样缠下去有什么用？你那个男朋友一看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这种朝三暮四的人值得你去爱吗？……”
“你说什么！不许你说李明的坏话！你那个女朋友才是花心大萝卜！她才是水性杨花的人！要不是她，李明怎么会背弃我！我恨不能杀了她！我告诉你，我决不放弃！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快去警告你的女朋友，她再不离开李明我就杀了她！我刘雯说得出做得出！我会杀了她的！我会杀了她的！……”她站了起来，像一个疯女一样冲我又叫又嚷。
这下全酒吧的人都向我们看来了，我脑袋虽懵懂昏晕，但心却明白，知道再不走要被人撵出去，于是一边向他们道歉一边去吧台接了帐。那收账的小姐好奇地问我：“她怎么了？”我说：“她是我同学。”她闻言惊诧：“你们是学生？她是学生？”我微微有气，冷然地说：“学生怎么了，学生就不许喝酒了吗？我们也是成年人嘛！也有烦恼也有悲伤！谁规定我们不能喝不能哭？你真是莫名其妙！”说着我步履虚浮地走回座位一言不发地便握住刘雯的两条手臂，将她搀扶起来。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你干什么！你占我便宜吗？快放手！……”
她又叫又嚷着，对我又踢又打。酒吧里的人听到“占我便宜吗”时又看热闹地将目光投射而来。我想不尽快封住她的嘴不知她还会嚷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于是就用身子将她压在椅背上，空出一只手来操起桌上的一包餐厅纸便塞进了她那比喇叭还响亮的嘴巴，将她的叫嚷堵回了肚里，但她依然挣扎着对我又踢又撞，并“呜呜”地叫着，显然是在骂我。
“不要闹了！回家！……听见没有！你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
尽管她耍泼使赖，但最后我还是制服了她，在众人的目送下将她半搂半扶地拖出了酒吧。
雨还没有停，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是离人的泪；风微微地吹拂着，有些凉意。我没有从酒吧门口的篓子里拿起伞，她依然又叫又嚷，耍泼使赖，我无暇他顾，只得冒着冷雨，用尽全力抱住她往前拖。当我们快走出小街道时，从身后传来尖声的呼喊：“等等！等等！……”我回首，看见一个服务小姐气喘吁吁地赶来，将手中的一个白色休闲包和我那把雨伞递向我说：“你们忘了东西了。”我向她道谢，并请她将那个包挂在我的脖颈上。刘雯此时已昏昏欲睡了，但仍然“呜呜”地嚷，大概是在模糊混乱地嚷：“包！……是我的包！……拿给我！……拿给我！……我的包……我的包……”
那位服务小姐将包挂在我的脖颈上后瞅着我笑：“是你女朋友吧？”
我尴尬地一笑，说：“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要是她真是你女朋友，可有得你受了。”
她笑着举手于额，低头在雨中跑回去了。刘雯似乎没有听见，依然在模糊而混乱地嚷着：“包……包！我的包！……给我！……给我！……”但她“呜呜”的声音已变得微弱了。
我藉着道旁一家音像店的灯光看着刘雯那渐渐沉睡下去的脸，耳际重又响起了那位服务小姐的话：
“是你女朋友吧？”
此时一阵凉风吹来，落在身上的雨点似乎更凉了。我黯然长叹，打开了雨伞，自言自语地说：
“我没有女朋友，我女朋友已经弃我而去了。”
第四章 醉乡呓语
许多个日子之后，当我在死亡线上挣扎时，我又想起了那个凄伤的冷雨夜。我一向都认为人其实是非理性的，但我们的一些情感常受到另一些情感的制约，所以我们内心情感在外表上已变得面目全非，也就有了理性。其实我和刘雯一样，怎么也不愿放弃，不能放弃。但我因为高傲的心性外表上却与刘雯大相径庭，我平静，我理智，我拿得起放得下，我说爱一个人就要给她幸福，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凄风冷雨里，当刘雯像死人一样沉睡过去后，我突然无法控制住自己，我想要我的爱重新完好如初，我想要徐琳回到我身旁，我想去把那个夺走她的人杀了……我心头像有团火在燃烧，火愈来愈大，最后变成了熊熊烈焰，焚烧着我的五脏六腑。我也不用雨伞了，我背起刘雯后就在寂寥的长街上奔跑起来，我拼命地奔跑着，像逃避危险也像追赶什么心爱之物，唯恐稍微缓慢，上天便会让我遗憾终生。
时间已是午夜时分，当我背着刘雯来到南北竖躺在我们学校的东门前的紫光路口时，雨停了，但我们早已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身子冰凉微寒；但我背上的刘雯却毫无知觉，身子仍然温软暖滑。“刘雯，你冷吗？”我一边快速奔走一边大声询问，但她没有回答，依然像死人一样沉睡在我的背上。最后我来到校园的东门口，走上了横跨紫光路的天桥，来至我们学校东门对面的商学院正门前，然而门已关了，我们进不去。我只得又从天桥走回，欲背着刘雯回我们学校，然而也进不去。我一阵惊急，酒意消失殆尽。一阵风吹来我瑟缩起来，而我背上的刘雯仍然一动不动，不啃一声。我将她放下，抱在怀里，在校门前的灯光下看见她的嘴唇似乎有些发紫，牙齿也在不时打颤。我忙找雨伞，但雨伞早已丢失了，我只得抱着她躲到天桥下，躲避凉冷的夜雨。我一边脱下身上的衬衣披在她的身上一边寻思过夜之法。去旅店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我们都没有带证件，而学校又无法回去，难道只能在这天桥之下过夜？正当我失望之际，突然想起了王飞以及他在外面租的房子。
我一边搂紧刘雯，欲用自己的体温御去她的一些寒冷，好让她不再瑟缩，一边取出手机拨打王飞的手机。刘雯突然喃喃呓语起来，含糊混乱地喊着什么，不知所云，只模糊地听见她翻来覆去喃喃地唤着一个名字，似乎就是她从前的男友李明。我在她的呓语中拨通了王飞的手机。他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这么晚了，你干嘛呀？我都快睡着了！”我说：“你嚷什么嚷？你往常不是不到两点不睡的么？我今晚想去你那里睡，行不行？”他在电话里大吃一惊地叫：“什么！？你现在还在外面？”我说：“对。不管你是否欢迎我今晚是去定了！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我给你带来了一件礼物，保管你见了直喊娘。”说罢我便结束了通话，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向学校附近的翠苑新村奔去。
汽车驰到翠苑新村的时候王飞已在社区的大门前伫立等候了。当他看见我搀扶着刘雯走下出租车而上身赤裸的时候，一张张大的嘴合不拢来，而一对眼珠像是欲从眼眶里跳出来似的，久久不能缩回去。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孩童时第一次看见大象时的往事，那时我的神情可能也没有他此刻的夸张。我笑道：“怎么样？是一件非同凡响的礼物吧？”他大梦初醒似地跳了起来，欢欢喜喜地上来搀扶刘雯。一路上他都像个小孩子那样急不可耐地问这问那，一会说：“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那头才失恋，这里又开始了！”一会又问：“在哪认识的？在哪喝的酒？有好事也不叫我？”我缄默不语，直到进入他那套两室一厅的套房时，才说：“你说够了没有？你难道认不出她来了吗？她是那天那位戴墨镜的女孩。”王飞喉塞气结般瞪着双眼，张大的嘴又合不拢来。
与王飞合租这间套房的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同学，我以前曾领教过他的尖刻，但一天我对他说“怪才，怪才，人无怪则无才！”后他对我的来访就明显热情了许多。不过我依然担心他将烂醉如泥的刘雯和我撵将出来，所幸他已沉睡多时了，对我们没有了威胁。而王飞却拍着胸口说：“就算他知道了又怎样？他能在我的眼前将你们撵出去吗？！”我不禁感激地瞥了他一眼。
“把她安置在哪里睡？”我们把刘雯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后我长吁了一口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还能把她安置在哪里，就让她躺在这里吧。”王飞拉来一张椅子，极其夸张地也松了口气。
“这里不行，毕竟这个房子不是你一个租的，你应该尊重那个怪才。”
“他早睡了，别管他。他那人虽然有些尖刻，但他好歹得给我面子。”
“那我呢？”我问。
“你？你还想睡？你就坐在这里做护花使者吧！嘿嘿，便宜你了。”王飞做了个鬼脸，冲我小声地笑。
“你这样做太不够朋友了吧？我是客，你的床得让给我睡。”
这时突然“咕咚”的响起了一声巨响，刘雯滚落在地板上了，但她仍然烂醉如泥，与死人无异。
“看见了吧？她今晚不适合睡在这里，你如果还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就应该让她睡在你床上。”
“她满身湿漉漉的，怎么能睡在我床上？”
“她睡在你床上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还嫌弃啊你？”
这时左边的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那个怪才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满脸愤恨恼怒之色，一双细小的眼睛刻薄而奸猾。他没好气地说：“你们睡不睡啊，这么晚了！”他本欲继续发泄恨意，但一瞥见刘雯后一张脸就霎时缓和了下来，奇怪地问：“她怎么也来了？”
“你认识她？”我和王飞同声问。
“噢，不……怎么说呢……也说不上认识……只是我常到她们商学院去……有些眼熟……”
说着，他神情古怪地走回房间了。
我和王飞相顾一笑：这人真是怪！
最后，王飞终于同意让烂醉如泥而又浑身湿漉漉的刘雯睡在他的床上了；而我们则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熬夜。这一晚发生了几件有趣的事，而这些事却让刘雯和王飞成了朋友。
我们把刘雯安置好后刚在客厅里落座不到十分钟，刘雯的声音就从虚掩的房门里传出，她似乎在哭。我和王飞急步走进卧室，却看见她侧身躺在床上正“哇——哇——”地呕吐，一口一口又是酒又是半消化的饭菜的秽物都尽数毫不客气地吐在了枕头上。王飞惨叫出声，大叫道：“小姐，你湿漉漉的睡在我的床上了还要这样糟蹋我的枕头！请你高台贵口，忍一忍吧！”他急得搓着双手，不住顿足哀叹。我正要扶起刘雯，让她吐在地板上时，她却又喃喃呓语着止住了呕吐。我去洗手间拿来了王飞的脸帕后就要去擦拭刘雯那满是秽物的嘴，这时王飞跳了起来，嚷道：“什么！老兄！你弄错没有，那是我的洗脸帕！”我笑道：“我这是为你好！要是平时，你求女孩子用你的脏脸帕人家还嫌弃呢！现在有这个机会，难道你甘心放弃吗？”王飞一听，颇觉有理地连连点头说：“这种机会不容错过！不容错过！但得有个条件。”我说：“什么条件？”他厚着脸皮地嬉笑道：“得让我来擦。”我笑着将洗脸帕塞在了他的手里。刘雯经过这番呕吐，似乎不再像死人了，开始含糊而又混乱地喃喃自语。当王飞正擦拭着她的嘴角的时候，她突然一把抓住王飞的手，流泪地叫：“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爱你！没有你我不能活下去了！……”王飞这下越发喜得抓耳扰腮了，笑道：“小姐，请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就是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许多活泼开朗的人大都具有小孩子的心性，此时王飞自然不是恶意如此，而只是小孩子心性的行为。我抱着手臂，默默地看着他的嬉笑，心想：“你还没有经历过失恋的痛苦，自然不会心生同情。”看着刘雯那满脸的痴情和乞求，看着她那凄楚的眼泪和迷茫失措的双眼，听着她那苦苦的哀求，我仿佛觉得她也是在为我而乞求而痛哭流泪。“我能不能像她这样？我能不能去抓着徐琳的手乞求她不要离开呢？”我不禁这样逼问自己，可是我心下永远明白，我的痛苦尽管不压于刘雯，但我自尊傲强的心性是不容许自己这样做的。
“求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刘雯仍在泪眼迷茫地紧抓着王飞的手不住苦苦哀求。
“不会的！不会的！你这样抓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放心好了，我可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哈哈……”王飞得意非凡地大笑起来。
然而正当他得意洋洋地大笑之际刘雯的神情突然大变，她突然满脸怨毒地左手一扬，“噗！”的一声，一拳狠狠地打在了王飞的嘴上，痛得他蹲下身去哀声低嚎：“小姐，虽然骂是亲打是爱，但你也不用如此用力嘛！”但刘雯却神志迷乱地狠狠大叫着：“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人！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经过一番折腾，我们给刘雯换了一张枕巾后她复又沉沉入睡了。但我们在客厅里看不到半个小时的电视又从虚掩的门里传出她那苦苦哀求的哭声：“不要离开我！求你了！求你不要离开我！……呜呜……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离开我！……”我心下凄然，对王飞说：“你去看一下吧，她可能还会吐。”王飞冲我做了个鬼脸，笑道：“她如此舍不得我，怎会再会吐在我的床上？哈哈……”他笑着欢欢喜喜地进去了。我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