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日子不好过了。楚谋微微一笑,淡嘲中隐含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宠溺。目送她们离开后,他才跃过后院的高墙,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楚谋以为什么都不会的她会被杨大婶盯得极惨,但当他进门时,她又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和备齐的碗筷,她就坐在桌旁等候着,看到他进来,她扬起了一抹怯怯的笑。
她笑得很僵、很不自然,像是一辈子都没这样笑过,却完全分走他的心神。她煮了些什么、味道好不好吃,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有那抹烙在脑海的笑,挥之不去。
吃完饭后,李潼收了碗筷到屋后去洗,回来时,和他对上视线,她又努力对他展露笺靥。
今天杨大婶在发现她连要怎么看钱都不会时,差点没晕倒,却未因此打退堂鼓,从头开始一步步教她,虽然有时难免急到骂人,怛那浓浓的关怀和好意让她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她身边的他也是这样。她悄悄觑了他一眼,稍嫌僵硬的笑容因倾心变得柔和。她知道那张冷怒的面容下有颗温柔的心,是她不好,老是惹得他生气……忆起今天的发现,她脸上的笑容沈淀了下来。
今天上市街让她好震惊,一如杨大婶所言,没人像她这样,不管是热络招呼、还是开心聊天,甚或是当街大吵,每个人睑上的喜怒哀乐都好鲜明。
她不想质疑嬷嬷,但事实却让她无法漠视。如果这是不合礼仪的,为什么大家要这么做?难道这是宫中和民间的不同吗?她现在嫁人了,是不是就不该再依着宫中的规则了?
发觉到自己又习惯性地平抑着脸,她赶紧撑起微笑。她不怕他冷漠的言词,但如果她淡然的表情是造成他不开心的原因,那她愿意违抗那些根深柢固的矜持观念,希望他在家里也能保持愉快的心情。
即使他没看她,她还是努力提醒自己保持笑容,不得闲的她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床榻,擦完再抹柜子。这是杨大婶教她的,晚上顺手整理房间,白天再去做其它扫地、洗衣这些需要光线的事,善用时间会让事情变得简单轻松。
楚谋坐在桌边,就着烛火翻阅兵书,他刻意不看向她,心思却一直缠绕在她身上。
她总是忙得团团转,所以即使两人独处也不会觉得尴尬,但她现在虽然仍忙碌着,却是循序渐进、掌握要领的,少了那抹慌乱,彼此间的沉默变得如此明显,化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他几近窒息。
他受不了了,他必须结束这一晚。
“你要去打水净身吗?”虽是问句,他已准备离开让出空间。注重整洁的她,不管再累每晚都要拭净身子才上榻。
她却摇摇头,打从心里散发出来的愉悦在她脸上盛开成一朵艳丽的笑花。
“我净过身了。”她从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第一次上街买物、第一次生火烧饭,杨大婶还借澡盆,教她怎么烧水,让她把头发和身子都能洗得干干净净。
他不想问她经历了什么,但在她眩目的笑容下,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杨大婶教的?”
“嗯。”她用力点头,想将所感受到的愉快事物都和他一起分享。“我帮你烧水好吗?”
她的软语像丝绸般滑过他的心,他怔忡了,凝视她的目光变得迷离。
向来被人服侍的她,竟心甘情愿反过来服侍他?她是真心的吗?但若是另有居心,那又是为了么?她连要他缓手都不曾求过,这么刻意讨好他并没有好处。
他没发现,越是深思越是让柔美的她在心里占有一席之地,逐渐覆盖过去坏公主的形象……“不用了。”厘不清思绪的他只好催她上榻。“时间晚了,睡吧。”
“好。”李潼把东西整理好,然后爬上床榻躺进靠里面的位置。
她拉过被褥覆在身上,不一会儿屋里的灯烛熄了,感觉到他在她身边躺下。这两天他们都睡在同一张榻上,而她都累到一闭上眼就失了意识,再睁开时已经天亮。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一直没跟她圆房?今晚……她没那么累了,他会碰她吗?她咬着唇,好怕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会被他听见。
她以为自己会紧张到无法成眠,结果才刚躺下没多久,睡意就整个袭来,不一会儿便睡得深沈。
她不晓得,无法成眠的是她身旁的男子。
楚谋全身的肌肉绷紧,听着她的呼息因熟睡而变得徐缓,他仍没有移动分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闭上眼,脑中就满是她羞怯柔媚的笑靥,但他更不能睁开眼,因为软馥玲珑的身子就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或许是她说她淋浴过的话、或许是从她身上传来的撩人香气,他总忍不住想象那个画面,彷佛他在旁看着她褪去衣衫,氤氲的热气将她双颊染上嫣红……察觉到心思已脱缰到不可控制的地步,楚谋赶紧抑回。他恨她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想碰她?若是要她的身子,他早就得到了,他连撕开她的嫁衣、将她压在榻上都唤不起欲望了,不是吗?
他试着回想一切,试图筑起恨意,没想到激起的不是熟悉的怒火,而是让他疼到无法纾解的欲火,眼前浮现的全是这两天来,她在他面前忙碌打扫、腰身款摆的诱人身影。
够了!他倏地坐起,强迫自己闭眼徐长呼息,许久,好不容易才稳下体内的狂潮,所感受的疲累却比他征战三天三夜还更耗竭心力。
准备再躺回时,身边发出的小小声响引他朝她望去——她从正躺变成面向他侧卧着,握成小拳的手偎在颊边,粉嫩的唇瓣轻轻勾扬,漾起了一抹幸福的的弧度,揉和着无辜及娇媚的神态彷佛在发出呼唤,勾诱着人将她拥进怀中呵疼。
这不都是她装出来的吗?为何她连睡梦中都能伪装得如此自然?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将她握拳的掌指轻轻摊开,指尖温柔地抚过已不再那么怵目惊心的伤痕。
“嗯……”那微痒的肤触让她轻呓了声,她的手再度收紧,连带将他的手指握在掌中,陷在迷眩中的楚谋被这动作瞬间惊醒。
别心软。别心软。他强硬地把这三个字刻进脑中,抽回手,背着她躺下,凝聚所有的意志将近在咫尺的她逐出思绪之外,逼自己沈进睡梦。
长安城外十里处的营区里到处充满了气势如虹的喝喊声,这里是御林军的教练场,负责保护皇帝和捍卫皇宫的精兵皆在此受训。
“砍、抹、挑、截——”持刀的士兵一宇排开,依着口令整齐划一地挥舞刀法。
“刺——收枪,刺——”另一边,手持长枪的士兵也练得如火如荼。
楚谋巡视,如鹰的视线在各个小队中来回。
被调回长安之后,他接下负责训练御林军的工作。在他的带领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原就锐猛的御林军更加精进,那与生俱来的狂霸气魄和杰出的军事才能让所有人都甘心臣服在他的指挥之下,竭尽所能达到他所要求的完美境地。
看到大家又是尘、又是汗的辛苦模样,楚谋提气将声音平稳地传至全场——“休息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交换兵器再练一轮,今天就到此为止。”
“是!”士兵们大声响应,随即散了开去,哔笑声顿时取代了所有的严谨。
“将军,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一看到他,立到有人热切招呼。
训练时纪律严明,休憩时轻松随兴,公私分得清清楚楚。除了让人佩服的才能外,平易近人也是楚谋在不知不觉中掳获人心的另一项优点。
“你们用吧。”楚谋微笑婉拒。
他绕着教练场缓步而行,一面响应士兵们的热情,一面留意是否有需要更新的设备。
“将军——”一名将领追上他。“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您离开吧!”
“怕我逼得太紧?”楚谋调侃笑道。
“您……您还在休假啊”那名将领为难地搔搔头。
闻言,楚谋笑意微敛,没将心思显露脸上,脚步未停地继续往前走。
没错,皇上放了他一个月的婚假,这段期间他其实不用到教练场来。太平盛世,负责代理职责的又是跟随多年的属下,他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但他还是出现在这里——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待在家。
这几天,情况完全超出他的控制。杨大婶不知怎么教她的,她从一个连穿衣服都不会的尊责公主,成了打扫、烧饭、洗衣全都包办的尽责妻子,甚至连前院的杂草都拔得一乾二净。
她不累吗?她不烦吗?即使有人教,并不代表操持家务的辛苦就不存在,她却甘之如饴,还在他踏进家门时,用满满的笑容迎接他。
她的眼中总是闪动着热切的光芒,像个急欲讨好的孩子,期望着能从他口中得到一点温言软语,但不管他再怎么摆脸色、冷嘲热讽,她还是笑着,笑容一天比一天灿烂。
最让他无法面对的是自己越来越捉不住的心思,对她硬起心肠成了一种艰难万分的挣扎,和她同榻更是种恼人的折磨,每晚他都辗转反侧,被一堆不该的念头扰乱得难以成眠。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感到痛苦?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楚谋看向远方,逐渐西落的日头提醒着返家的时刻即将到来,让他更觉烦躁。
望着他挺得僵直的背影,那名将领在心里暗叹。在将军身边多年,他从没见过将军如此心绪不宁的时候。也难怪,被逼娶了坏公主,谁开心得起来?换做是他也会老往教练场跑了。
楚谋深吸口气,把所有情绪都抑下。这里是他的领域,是她操纵不到的地方,别让她的影响追到这里来。
“时间差不多,召集弟兄……”楚谋开口,却被远方骑马奔来的身影顿住了话,看清来人,他开始后退。“最后一轮就交给你,我先离开。”语音未落,他已施展轻功跃离,几个起落即不见了人影。
那名将领还没意会到发生什么事,马蹄声已在身边停下。
“他人呢?人呢?!”一回头,骑在马上的李靖气急败坏地四下张望。
“大总管……”他要行礼,却被一把揪起。
“楚谋呢?”哪有时间搞这种繁文缛节,逮到人最要紧。
“将军……离开了。”被他吓到,将领呆呆地朝楚谋消失的方向一指。
“可恶!”李靖气得握紧了缰绳。
王家的事他听说了,楚谋过于顺从的反应也让他放心不下,他一直想找他好好谈一谈,这小子却老是躲着他,自他答应婚事后,他们至今都还没有机会私下聊聊。
原本想说等楚谋休了婚假后可以直接上门找人,却发现成亲隔天他就带着公主离开将军府,除了楚谋偶尔会回去外,公主完全不见人影,这更是让他大感不妙。好不容易听说楚谋都会到教练场,他立刻赶到这里来堵人,结果还是让他给跑了。
“楚将军都住哪儿?”李靖逼问那名将领。这小家伙跟了楚谋很多年,搞不好会知道。
“将、将军府啊。”将领一脸错愕。大总管和将军情同父子,怎么可能不晓得将军住哪里?
“啧、哎……算了。”李靖有口难言。楚谋把公主弄不见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圣上不准他进教练场,他得快快离开。“下回将军再来,立到派人来跟我说,知不知道?”他一扯缰绳,和来的时候一样飞快地走了。
剩下那名将领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第六章
和杨大婶在门口分手后,李潼抱着一小包东西从外头进来,脸上满是兴奋。
下午杨大婶带她去买针线,说明天要教她做女红,想到可以帮他缝制衣物,她就好期待明天的到来。
李潼正要把东西拿进屋里放下,却听到屋后有声响。
相公这几天都很晚回来,会是谁……她疑惑地朝后院走去。
一绕过屋角,眼前情景让她抱紧了手中的东西,呼吸全然梗在喉中——他背对她站着,而他身上未着片缕!
他的身子和她的纤细完全不同,黝黑、刚强,充满了力量,在夕阳的映照下,每一寸肌肉起伏都形成漂亮的阴影,水流顺着贲起的肌理蜿蜒而下,滑过他的肩背、紧窄的腰臀、强健的腿,在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她知道自己该回避,不能这样一直看着他,但她却像被定住了似的,尽管脑海中不断传来提醒,她还是只能继续站在原地,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强健的背影。
像是意识到她的存在,他突然停下动作,缓缓地转过头来。
对上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她的心几乎停止跳动,她想逃开、想别开视线,身子却没了力气,完全无法动作。
楚谋并没有窘迫遮掩,也没有别开目光,只是挺直地站在那儿,彷佛他并未全身赤裸,彷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视线挑起了多大的影响。
总在教练场冲澡的他,今天因为躲避恩师的关系,来不及洗去一身汗水沙尘就离开了。回到家后发现她不在,豪迈惯了的他进到后院,脱去衣物,直接提起井水一桶桶淋下。
他以为来得及在她回来前完成,也以为依他的耳力足以在她闯进来前就喝住她,没想到水声掩盖了一切,等他察觉到,为时已晚。
当他一回头,发现她就站在那儿,澄媚俏目就这么盯着他瞧,那纯洁无辜的模样瞬间在他体内燎起了熊炽大火。
他从没想过只是被人这样注视着,他就可以产生那么强烈的反应。她在看什么?她又看到了什么?光是想到这些,那股猛然袭来的灼烫烈焰就几乎将他焚毁。
“有事?”当他能够开口时,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
李潼被拉回神智,慌忙地别开脸,想到自己不晓得愣了多久,而这副丑态全落在他的眼里,她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我、我……听到声音……”她的心跳完全乱了节拍,一句简单的话说得支离破碎。
楚谋不语,依然维持原来的姿势看着她。因为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光是要控制住将她拉进怀里的冲动,就已费去他所有的心神。
但看在她的眼中,只觉得他从容自若到等着她有自知之明地主动回避。他一定觉得她很不知羞耻吧?连非礼勿视这种事都不懂。
“我……对不起……”她转身想要离开,却因为太过羞窘,不小心绊了下,还差点摔倒。“对不起……”她的脸更红了,完全抬不起头来,拖着不听使唤的虚软双腿落荒而逃。
直至她离开视线,楚谋才弯身撑住井边,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因强忍欲望而用力收紧的指节几乎把井沿扳破一角。
他不断深呼吸,仍无法平息那不住流窜的炽火,原已准备结束冲澡的他,再次提起一桶又一桶的水自头上浇淋而下。
这一晚,他们异常地沉默,紧绷的气氛让时间慢得像停止流动。
“我要净身……”在吃完饭后,李潼提了桶水进来,声若蚊蚋地低道。今天因为和杨大婶出去买针线,她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烧水淋浴。
这不啻是造成燎原大火的最后一击。楚谋沉默地退出屋外,等再进来时,他的眸色深沈得难辨思绪。
那时李潼已躺在她的位置,紧攒着身上的被褥想要赶快入睡。她已经不晓得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快点睡吧,等明天醒来,或许她就可以忘记这件事了……她以为灯烛会一如以往地熄灭,但今晚,只有一抹黑暗覆住了她。
当沉重的身躯覆上她时,她惊讶地睁开了眼,毫无防备地望进一片狂肆燃烧的烈焰中,顿时屏住了呼吸。
楚谋要自己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他不要再忍了,这是她该受的,早在洞房花烛夜时他就该这么对她!
他一把扯开她的衣襟,大掌攫取了她的丰盈,顺着她的曲线逐渐下探。他没有褪尽她的衣裙,但凌乱的衣衫什么也遮蔽不了,若隐若现的胴体反而形成更撩人心魂的画面,楚谋觉得自己就快炸开,想要她的冲动让他疼痛得无以复加。
发泄完欲望就离开,不用管她的感受,把这些疼痛全还给她,还给她!他忍住细细爱抚她的欲望,不断在脑中嘶喊要自己狠狠地伤害她。
李潼羞得全身发烫,当真的面临时,嬷嬷之前教过的全部忘光了,她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