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喜欢别人。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萧哥哥,你恨我也好,爱我也好,我就要走了,走之前要求你一件事,你得答应我。”戴雪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我求你,不管你以前曾受过多少痛苦折磨,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我求你,不管你我曾有过多少爱恨情仇,你都要忘得干干净净,今生你还有你的幸福。”说到“幸福”两字,戴雪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在父亲坟前发的毒誓,今天竟会希望仇人幸福……苦笑了一下,暗道:萧哥哥,我违了誓,该我下地狱,却不关你的事。萧晖沉睡不醒,没有回答,戴雪最后又吻了吻萧晖的嘴唇,道:“萧哥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你答应过的事情不许再反悔,我们拉勾。”戴雪看了看萧晖骨折的手,用自己的右手小指轻轻地勾了勾他的左手小指。
萧晖醒来,已是三日后了,睁开眼他就直觉有什么事情不对,转头四顾,屋里空无一人,窗明几净,案上还摆着药碗水碗,窗外阳光灿烂,一扫连日的阴霾,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萧晖费力地侧过头,木枕的一边,却放着两件东西,天蚕宝甲上面压着一柄剑,本派的至宝无情剑。萧晖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异样:他,已经走了??
木门吱哑一声打开,进来一位从未见过的中年仆妇,手中捧着一碗粥,看见萧晖惊讶的眼神,仆妇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萧晖才明白她是个哑巴。妇人要给萧晖喂饭,萧晖已闭上了眼,妇人只得将粥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片刻后却和崔神医一起进来。萧晖听见来人,睁眼见是崔神医,挣扎问道:“戴雪走了?”他许久不曾开口说话,嗓音又涩又哑。
崔神医道:“他师父冉少阳接他走了,据说要和逍遥岛主回东海去。你好好养伤吧,我答应过救你,自然会尽力。”
萧晖听了面无表情,也不再多问,眼中却有凶光一闪而过,默默地张口喝下了仆妇喂的稀粥,等到房门关上,萧晖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去……昏睡中进入一个长长的梦境,梦中是很久都不曾梦到的戴雪,他抱着自己,盈盈大眼中全是泪水,哭喊着萧哥哥,哭着说“萧哥哥,我真的喜欢你,这辈子我再不会喜欢别人……”萧晖使劲摇了摇头,但戴雪的声音仍在耳边,清晰可辨“萧哥哥,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我要你幸福……”
接着戴雪开始亲吻他,吻过嘴唇,吻过胸膛,吻过身上每一寸敏感的肌肤,渐渐移到隐秘之处……萧晖象是被施了定身法,想要挣扎,却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那柔软的吻象是点点火星,点燃了久违的欲望……萧晖满头大汗地醒来,惊奇地发现身体的某个部分竟然起了变化,不禁恼怒:怎么会有这样怪诞的梦?那人已经到东海与施君双宿双飞去了,他救自己不过是为了还一份人情,对自己的生死际遇又何曾挂心?到如今恩怨两断,互不亏欠,永不相干,自己为何还会做这样的梦?难道还是忘不掉他?萧晖恨恨地摇了摇头,但戴雪的音容仍清晰如在眼前,象是触手就可爱抚亲昵……萧晖眼观鼻鼻观心,摒弃杂念,深深呼吸,过了良久,才勉强克制住体内如火的欲念。
萧晖静静地躺了一会,在经过那样的暴虐之后,如行尸走肉般的身体怎么还会有欲念?而自己的心不是早就死了吗?早就化成了灰……但原始的冲动还提醒着他生命的存在,如果就这样,象一团烂泥般毫无声息地死去,能甘心吗?忽似又听到戴雪的声音“你的经历我也曾有过!我曾在那间地牢里被关了整整三个月,在幽冥山庄被冷焰折磨了足足两年!但那时我没有寻死觅活,我都能活下来,你为什么不能??你还不如我吗?”,他说得对!自己还不如他么?他当时活下来是为了报仇,而自己倘若不明不白地死了,曾忍受过的无数痛苦岂不是没有了任何意义?二十几年的生命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萧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枕边的无情剑,看了许久许久,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剑本无情,如今自己正该是这剑的主人。
这天以后,萧晖不再抗拒治疗,但他也极少说话,更不询问戴雪的事情。一个月后冉少阳回来了一次,但待了片刻就离去,问了萧晖的伤势,并未多说什么,萧晖也佯作不知他带走了戴雪。
萧晖在崔神医处躺了近半年,取出了断骨处固定的金针,崔神医果然妙手回春,折断的手足都已愈合得完好如初,萧晖便试着下床行走。而自从服下崔神医专门配制的药后,内伤也渐渐地好转,这药他不知名字,只是有一种奇特的淡淡香味,萦绕在空中久久不散。他开始早晚运功,慢慢回忆天罡心经的图形,内力逐步恢复了一两分。幽冥山庄的惨痛记忆很少再入梦来,很多往事他也不再记得,但令萧晖烦恼的是,那个关于戴雪的梦境常常在沉睡中复现,梦中他们流着泪欢好,戴雪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说:“萧哥哥,我喜欢你,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萧晖醒来后往往困惑于这究竟是梦还是真实?但随后又异常恼怒,竟还不能忘记那个绝情绝义的人,还要编造一些荒诞不经的幻想来欺骗自己。
第二年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萧晖已大体痊愈。一日清晨,他拜别了崔神医,带上无情剑,从此一人一剑,飘零江湖,不知所踪。
戴雪和冉少阳到了龙蓥山,施君要两日后方到。冉少阳见他一直闷闷不言,知他心中愁苦,却又想不出话来安慰他,陪他坐了一会,戴雪忽问:“师父,这附近有市集吗?我想去买几件衣服。”他这段时间奔波辛劳,身上的衣服已显得破旧,每日伺候萧晖治伤上药,还留下了不少暗色污渍。
冉少阳道:“市集在山下不远,我派人去买好了。”唤了下人进来,量了戴雪的衣服尺寸,又问:“雪儿要什么样的衣服?”
戴雪想了想道:“买最好的,颜色鲜艳一点的。”说着拿出银两交给仆人。
六十七 虚与委蛇
待仆人走了,戴雪对冉少阳道:“师父,弟子有一事恳求师父,我到东海为萧晖求药之事,师父千万不要对萧晖提起,若他问起我的去向,只说我和施君回了逍遥岛就行。”
冉少阳皱眉道:“今日你对崔神医也这样说的么?这却是为何?”
戴雪道:“如果他得知了真相,必然心生感激歉疚,如果他对我还有情,而我又不可能和他相守,岂不是反害了他吗?宁可让他认为我负心背义,才能彻底忘了我!”
冉少阳沉默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戴雪见他应允了,忙跪下磕头。冉少阳扶他起来,“唉!”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日后施君来时,正见戴雪倚在门前,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绸袄,外罩着银白色的狐皮斗篷,脚蹬深褐色的小鹿皮靴子,更衬得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浑身上下光彩照人。施君呆看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忙奔过去握住戴雪的手:“雪儿,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了!”
戴雪面上一红,本能地抽了下手,却没挣开,眼珠一转,却盈盈一笑,道:“施大哥又说笑了,我是听师父说你要来,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施君见他目如秋水,顾盼生辉,巧笑翩然,只觉魂魄都不知飞向了哪里,口中只道:“雪儿,想死我了!”
戴雪又是一笑:“大哥,我也好想你啊!还以为你要等到一年后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了!”
施君想起上回分别时,他还心心念念地记着萧晖,看来过了这快一年,他也该把以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但施君一念至此,仍有些疙瘩,道:“你是想我,还是更想你的萧大哥?”
戴雪听他提起萧晖,心里似有根针扎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撇了撇嘴,道:“施大哥何出此言?难道竟要和一个死了的人吃醋吗?萧晖虽是我的仇人,但他是为我求解药,才会死在幽冥山庄,我不是冷血之人,不免会对他心生内疚,大哥不会是要我当一个忘恩负义的无情之人吧?但我对大哥的一片真心,大哥还在怀疑吗?”戴雪说完,心中默念道:苍天在上,我不是故意要诅咒萧哥哥,实是迫不得已,各路神仙,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一定要保佑我顺利拿到仙草,保佑他药到病除,一生平安。
施君听他这样说,不觉惭愧,忙道:“雪弟千万不要生气,我是想你想得太久,一时糊涂了,胡言乱语,该打!该打!”拉住戴雪的手,作势往自己脸上打,戴雪便顺势一靠,歪在他怀里。
忽听背后有人轻咳一声,两人忙站直身子,回头见冉少阳正从里屋走出来,一面抱拳笑道:“施岛主光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戴雪脸上发烫,冉少阳也不看他,和施君见了礼,进屋奉茶,戴雪陪坐下首。
冉少阳问施君道:“岛主此次中原之行,诸事可否顺利?”
施君道:“幽冥山庄新近覆亡,江湖上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小岛地处海外,却不欲卷入是非之中,在下即日就要回岛了。”
冉少阳笑道:“如此说来,岛主是要坐收渔翁之利了?”
施君笑而不答,神色之中难掩得意,转头却问戴雪:“雪弟的身体是否已经复原?可否与我同行?”
戴雪道:“幸亏崔神医妙手施救,现已好了大半,听说大哥来接我,我已问过了崔前辈,他说要去海上已是不妨,但还须静心调养,只是……”戴雪欲言又止。
施君忙催问道:“雪弟有什么事,快说啊!”
戴雪道:“只是三番两次受崔神医救命大恩,无以答谢,他现下要配一剂药方,却少了一味绛珠仙草,我记得上回在逍遥岛上曾听大哥提起,能否求得一株……”
施君笑道:“雪弟果然是知恩图报之人,这有何难?你但随我回岛上去采了药,我即命人送来。”
戴雪心知自己若不去,他决计不肯送上仙草,但让他派人送来怎能放心?万一出事,更耽误了救治萧晖,便道:“大哥想得周到,但我正想请师父到海上一游,等他回来时顺便带回仙草就好,不用劳烦大哥派人奔波。”
施君听说戴雪要邀请冉少阳上岛,心中老大不情愿,逍遥岛外人甚少进入,而且他自初逢戴雪,一年多来对他朝思暮想,无奈处处横生枝节,总不能更进一步,这次好不容易接到戴雪,他师父插进来,不免又是碍手碍脚。但怕戴雪不高兴,何况上回自己也曾邀请过冉少阳,只得笑道:“冉前辈愿上岛一游,那自是再好也没有了,施某必定竭诚款待,以尽地主之谊。”
冉少阳称谢,又说了会话,便到了晚饭时候,冉少阳延请施君入座。
席间数杯酒下肚,施君忽问道:“雪儿,自我上回别了你,你可曾回过幽冥山庄?”
戴雪心头猛地一跳,问道:“大哥怎么问起这个?当时我武功全失,哪儿也去不了,这大半年都留在崔神医处治病,”见施君面有怀疑之色,又道:“不信你问师父。”
施君皱眉道:“那就奇怪了,江湖上传言,杀死冷焰,灭掉幽冥山庄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无情派的掌门莫无伤,莫无伤从来和冷焰势不两立,这也并不希奇,另一个……另一个则传说是前幽冥山庄的弟子戴雪,雪儿你听到过这种传言没有?”原来当日幽冥山庄的众多弟子一哄而散,流落四方,江湖上不断有人向其打探情况,那些人与戴雪共处了两年,如何不认得?自然传了出去。只是崔神医所在的万源谷极为隐蔽,江湖上极少人知,而戴雪又一心只系在萧晖身上,对外界之事竟全不知晓。
戴雪惊道:“竟有这种事?我今天才是头一回听说!我倒是想杀了冷焰,可还没等我病好练功,就听说他已经死了!冷焰平素与门下弟子积怨甚多,我倒怀疑是有门人和莫无伤里应外合杀死冷焰,灭了幽冥山庄。然后嫁祸于我!我在庄内时便和他们多有不睦。”
冉少阳闻言也道:“是啊,这话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我时常去崔神医处探望,雪儿从未离开,怎能分身去幽冥山庄?何况雪儿武功全无,去了岂不是送死?又怎能活着回来?”
戴雪暗暗感激师父援手。施君看看戴雪,又看看冉少阳,两人除了惊讶外,并无一分作伪痕迹,戴雪更是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怎么看也不象能杀掉冷焰之人。
六十八 天涯海角
施君道:“关于幽冥山庄一事,传言甚多,真伪难辨,我本也不相信关于雪弟的谣言,只是怕这散布谣言之人为了转移视线,居心叵测,雪弟重病初愈,武功未复,若被别有用心之人追杀胁迫,岂不是大为麻烦?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去逍遥岛为好。”
冉少阳笑道:“岛主所虑极是,来,来,在下敬岛主一杯。”
一时重开酒樽,三人畅饮。戴雪却暗中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竟没想到这层,还不知江湖上有多少翻天覆地之事!就算不为绛珠仙草,自己也不该留在万源谷陪着萧晖,万源谷虽是僻静,但时日一长,自己的行踪也不免泄露,引来幽冥山庄的同党或是敌人追杀自己倒是小事,萧晖伤成那样,连三岁小孩都无法抵挡,自己岂不是引狼入室,将他置于险境?此去逍遥岛千里之外,若能将敌人引开最好。戴雪计议已定,便道:“既然事不宜迟,那我们就明早出发,大哥你说呢?”
施君喜道:“我也正是此意。”
当夜施君在冉少阳处歇下,次日天不亮一行人便启程东去。戴雪既感叹从此与萧晖分别,又盼能早日得到仙草,心情既忧且喜,怕施君看出端倪,少不得还须凝神应付。施君重得戴雪,虽是喜不自禁,但有冉少阳同行,不得不以礼相待。施君怕人认出戴雪,一路上将他藏在车中不让露面,落脚歇息处都包下独院,倒也风平浪静,有几起打劫的蟊贼,自然有施、冉二位收拾,不在话下。
三人各怀心思,但都急着赶路,马不停蹄到了东海,又弃陆登舟,傍晚时分抵达了逍遥岛。戴雪未及休息即央求施君去采药,施君命人划一小艇,登上礁石,摘下一株绛珠仙草交与戴雪。此时正当仙草开花时节,仙草的顶端有两颗粉色蓓蕾含苞待放,似两粒小小的宝石闪烁灿灿光泽,叶片却是紫色,根部颜色较深,越到外缘颜色愈浅,浓淡变幻,如若彩霞。戴雪惊喜非常,不敢表露,仔细地将仙草包好,转交给冉少阳。
冉少阳在岛上住了一日,哪有心情游玩观景,托词说忽想起一件要事,须尽快返回办理,施君虽觉奇怪,但正中下怀,略作挽留后便不再阻拦。戴雪将师父送到岸边,对冉少阳道:“师父,如果有人向你打探我的行踪,迫不得已时,就说我在此处好了。”
冉少阳知他是怕暴露萧晖行藏,应承下来,见施君不在跟前,又问:“雪儿,你当真不随我回去了?”
戴雪摇头道:“他对我有恩,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何况……我又能上哪里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道:“弟子实不成器,这些年多累了师父,望师父善自珍重,勿以弟子为念。”
冉少阳见他神情凄楚,体不胜衣,想他从此孤身飘零海外,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叹息一阵,只得登船离去。远远地只见戴雪站在岸边,犹如一尊雕塑,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黑点……
一晃三年过去了。三年间,戴雪最爱做的事就是站在海边,静静地看那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逍遥岛四周茫茫,除了雪白的浪花,蔚蓝的海水,偶尔有一两只海鸟掠过,此外连帆影也难得见到,即是施君都觉枯燥,戴雪却往往一站就是一整天。初时施君尚觉诧异,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他虽宠爱戴雪,但戴雪性子太过冷淡,施君极尽温柔挑逗,戴雪仍难得动情,施君渐觉无味。而施君毕竟要传续香火,这两年又陆续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