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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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样子-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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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儿呀,你坚持住!你千万要坚持住!妈马上就到岸上了!马上就要到了! 

大爱紧咬牙关走着,听凭水流在自己的耳边哗哗作响,任鼻子里不断地被往里灌着水。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她的刚儿救上岸去! 

终于到了岸边。 

在将刚儿放到岸上的那最后一刻,大爱看到,雨骤然停了,太阳升腾了,遥远的天穹铺上了一层绚丽的锦霞,绽放一片玫瑰。 

大爱在水中幸福地笑了。 

6 

当无定崖村的父老乡亲抬着大爱的遗体,捧着大爱留下来的相机和资料来到县文化馆时,所有塞北的人都震惊了。 

那样一个被人骂被人笑话被人议论背了一辈子坏名声的女人,竟突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了塞北,离开了熟悉她的人们,他们简直难以置信。 

塞北县政府追认大爱为中共党员,授予她“烈士”称号,为大爱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 

初秋的黄土高原显得苍凉而空旷。整个塞北城庄严地沉默着。北面的黄土峁上,几棵脱尽了残叶的杜梨树,光秃秃地在秋风中瑟栗着。一声高亢而悲怆的信天游的长吟远远地升腾而起,杏子河呜咽着往东一路而去。 

埋葬大爱的队伍沿着盘蜒、陡峭的黄土坡在缓缓移动。 

四个健壮的大汉在吹鼓手后面扛着棺木。二爱三爱小爱以及王警超、王涧悲戚地走在吹鼓手的后面。 

胡二水也来了。与大爱离婚后他倒改了邪归了正,用大爱给他的钱还了赌债,戒了酒,做起了正经生意。知道大爱的死讯后,他来找二爱姐妹,请求由他出钱厚葬大爱。二爱三爱坚决不同意,他却在门前长跪不起。实在拗不过他,姐妹俩只好答应了。 

二爱的眼前不住地晃动着幼时姐妹三个在一起的情形。 

母亲去世后,十三岁的大姐早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独自带着她和三爱住在西头的老窑里。父亲工作忙,也怕后母闹事,来得少。大姐每天都早早起来,烧火做饭。开始时经常点不着炉子,总是被冒出的浓烟呛得鼻涕眼泪的,做出的饭不是糊的就是生的。好几次切菜还把手指给切破了,疼得直吸冷气。后来她终于掌握了生炉子的技巧,也能做出像模像样的饭了。每天清晨,大姐总是做好饭菜,才喊着“二爱三爱起床!”冬日里,她用炉火把她和三爱的棉衣先烤得暖烘烘的,才让她们一个个穿上。为了供她和三爱上学,她从不舍得给自己买一件像样的衣服和发饰,有苦总在肚里藏,有泪总往肚里咽。 

三爱泣不成声。小时候,二姐总是不知从哪里捡回一些漂亮的糖纸和小卡片。三爱眼馋得不行,她却不给。大姐就说:“姐姐要让妹妹,三爱小嘛,给她点。”二爱就乖乖给三爱一些。每回吃面,她和二爱吃的是精粉细面,而大姐端的是玉米窝头。好不容易吃顿肉和大米,大姐手里端的仍是熬酸菜和小米饭。大姐总是鼓励自己要好好学习,站在人前头,有个人样子,自己却有苦往肚里咽,有泪往肚里流。大姐是那样一个充满活力,坚强乐观的人啊,她怎么就突然去了呢。 

小爱羸弱得如一枝残柳在萧瑟的风中摇晃着。她没有眼泪,也不说话,两只深陷进去的大眼睛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天空,一直盯着。恍惚中她看到大姐的笑脸正向她飘了来。 

唢呐声愈加悲凄,似乎在鸣诉着人间冤屈。 

填土的时候,胡二水的两滴浑浊的泪重重地砸进了脚下的黄土地。 

被大爱救起的男孩,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一声:“妈!” 

人群的最后,伫立着木呆呆的余智斌,一声声悲恸的哭声和凄凉的唢呐声,如一把大锤将他的心一点点砸碎,化成一朵朵血红的山丹丹,又沿着沟壑飘向了九霄云外。 

“咕咕——咕咕,”色彩的飞动中,一只鸟儿突然出现在了大爱坟墓的上空,它摇动着棕色的头,凄厉地叫着,拍打着翅膀冲了过来,两只黄色的脚在大爱坟边的黄土上不断地划拉着,黑白相间的身子发出一阵阵颤栗。 

就在大爱的棺木沉下去的一刹那,它一头撞了下去。远处的一缕霞光,仿佛是它呕出的血歌,蜕下的血羽。 

山山岭岭到处都是杜鹃的啼叫声,满天血色。 

7 

余智斌流着泪将一束红艳艳的山丹丹放到了大爱的坟头上,旁边,紧挨着一座低矮的小坟,里面埋葬着刚儿。 

余智斌久久地盯着那束鲜艳的山丹丹。泪光中,童年的大爱欢笑着向他跑了过来。 

“余智斌,看!我摘的山丹丹花!” 

“呀!真红!你戴上一定好看!” 

大爱对着杏子河水照着将花插到了自己的头发上。 

“大爱,咱俩到后山上我奶奶家的那个老窑里耍吧。那有一座很高的桥,走上去会晃来晃去的,你敢过吗?” 

“敢!你敢过我就敢过!”大爱甩了甩小辫子坚定地回答。 

两人嘻嘻哈哈争先恐后地爬上山,来到了山背后,两座山之间豁然横着一座看似危险的索桥。 

“哎呀,我怕把我掉下去,下面那么深,好吓人……”大爱咧嘴想哭的样子。 

“胆小了吧?我说你就不敢过嘛。来,我拉着你,咱们慢点过!” 

余智斌牵着大爱的手小心翼翼地上了桥。桥摇晃得厉害,大爱紧紧地攥着余智斌的衣角,头藏在他的身后不敢睁开眼睛。 

终于过了桥,来到一孔老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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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要当个清官
作者: 陈海涛

“就这儿。我爷爷奶奶他们过去就住在这儿。” 

“噢,你有钥匙吗?我想进去看看。” 

“没有。等以后我找来钥匙咱们再进去。” 

“那咱俩玩什么呢?”大爱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问。 

“嗯,我想想。”余智斌抓耳挠腮。 

“要不咱俩还玩过家家吧。你还当新媳妇,我当新郎官。好不好?”余智斌说。 

“那你得先背我。” 

“耍赖!为什么要我背你?”余智斌不干了。 

“娶新媳妇都是这样的!我亲眼看见过的!”大爱嘟着小嘴大声争辩着。 

“好吧,我背。”余智斌无奈地背朝大爱蹲下身子。 

“你得背着我绕着窑走十圈。”大爱慢悠悠地伏到余智斌的身上,得寸进尺。 

“好吧。谁让我是新郎官呢。当新郎官可真累!”余智斌使劲地站起身,背着大爱开始绕着老窑转圈。余智斌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终于转够了十圈,余智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嗨!你也不少吃一点。你看你那一身肥肉,压死我了!” 

“哼!就压你!谁让你是新郎官呢!” 

“大爱,你将来真的会给我当婆姨吗?” 

“那得看你对我好不好。” 

“我对你好,天天都背你。” 

“那不把我变成瘫子了吗?都不会走路了。” 

“哼,你说什么都有理。”余智斌不服气地嘟囔。 

“婆姨你该做饭了,我饿了。”余智斌忽然说。 

“嗯!你想吃什么?”大爱一下来了兴致。 

“羊肉疙砣。我最爱吃了!” 

“好吧,你等着。”大爱就做起了饭。她将一些泥巴揉成团,揪一小块在左手掌心里用右手大拇指往地上的玉米叶上搓,这样反复地,玉米叶上就有了不少卷状的疙砣。 

大爱用玉米叶将疙砣捧着端到余智斌面前。 

“饭好了,你吃吧。” 

余智斌看了一眼“疙砣”摇摇头:“我真的饿了。” 

“我也饿。肚子都咕咕叫了。不信你听!” 

余智斌就过来隔着她穿着小花衫的肚皮听。 

“没声音!玄谎!” 

“真的嘛,我都听见了,你再仔细听听!” 

“行,那你闭上眼睛。” 

大爱闭上了眼睛。余智斌悄悄凑近她的脸蛋,犹豫了一下,猛地亲了一口。 

“哎呀!你做什么?谁让你亲人家的?!” 

“你是我的新娘子,我想亲就得让亲。”余智斌乌溜溜的眼珠认真地盯着大爱。 

大爱不吭气了,低头摆弄着衣角。 

“哎,你说我长大了真的会当你的新媳妇吗?”停了一小会儿大爱问。 

“当然了!你已经是我的新媳妇了!” 

“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大爱伸出胖乎乎的小指勾住了余智斌的小指,两人一起摇晃着大声地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呸!”说完,朝着天啐了一口。 

“大爱,咱们回家吧,我妈今天下午又做地软包子,可香了!” 

“……我也想吃,我饿,可我爸不会做。”大爱低声可怜巴巴地说。 

“你在我家门口等我,我拿出几个来给你吃。” 

两人手牵手兴奋地往桥前跑去…… 

黄土飞扬中,大爱打着腰鼓向余智斌走来,扭身一笑。她的两眼闪着动人的神采,嗓音脆生生地:“智斌,你要好好干,干出个样子来。千万不要三心二意,咱塞北指望你呢。” 

她又忧伤了起来:“智斌,你要当个清官。好好治理治理咱塞北,你看这山都秃了,水也快没了,咱子孙后代以后咋办?” 

大爱,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啊!你怎么不等我娶了你就撇下我独自走了啊?你走了叫我怎么活?! 

余智斌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与良心的谴责之中,他的两只手深深地插进坟前的黄土,将头紧紧地贴了上去。 

“余书记,请您节哀。” 

余智斌一惊,扭头一看,二爱和小燕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余智斌垂着头:“二爱、小燕,对不起!是我害死了大爱。你们惩罚我吧。” 

“不要这么说。我姐是为又一个刚儿走的。”二爱看着坟前的山丹丹,沉思地说。 

“是我对不起大爱和刚儿,我是罪人啊……”余智斌使劲地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头。 

小燕赶紧拉住了他:“快别这样!大爱看到了会难受的!你想想,大爱从十七岁上就没个好名声,成天被人指指戳戳说三道四,她一直想光光彩彩站到人面前有个人样子。如今她体体面面地走了,她肯定心满意足。因为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而且她和刚儿也到了一起。所以你就不要自责了。” 

“对。我姐临下乡前的那个晚上,是和我一起住的,她高兴地告诉我,你向她求婚了,等她下乡回来她就要答应你的求婚,做你的新娘子。我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她走得很幸福。她是怀着快乐幸福的心情走的。”二爱红肿着眼睛说。 

余智斌泪流满面。 

二爱和小燕默默地为大爱和刚儿的坟添了些新土。 

她俩走了。余智斌仍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的心里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绝望,辗转地撕扯着他的心。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念头:出家。 

正当余智斌对一切都感到心灰意冷的时候,他被提拔为塞北县主管项目的县长。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已将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陷入在极端的悲观和绝望之中难以自拔。 

在余智斌的心里,他这次的提拔是用大爱的生命换来的。为了他的名誉和前程,大爱一再委曲求全地躲着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而终于他离了婚,他被提拔为县长,她却撇下他独自去了另一个世界。 

而他要的是大爱,有大爱他宁可不当县长。当了县长又能如何。大爱不在了,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 

大爱的离去成了余智斌心底永远的痛。他万分地痛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个官,为什么那么放不下已经习惯了的一切。 

每日余智斌在痛苦里挣扎,梦里脑子里全是大爱的身影。出家的念头一直在他的心头盘旋着,他甚至研究起了佛经。 

县委陈书记来找他谈话。 

“余智斌,你的上任述职报告准备得咋样了?这次提拔你当县长,一是因为你曾经为塞北的文化作出了重要贡献,二是因为你这几年在沙湾乡,又在脱贫致富上做出了有效的成绩。虽然社会上传说着你一些生活方面的问题,但组织上看的是大局,相信你能挑得起这份重任。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那都是过去了。如今你是一县之长,你担负的可是全塞北县人民对你的期望。组织上相信你,人民相信你,你可不能为了个人问题而弃塞北县十八万父老乡亲所不顾啊。你好好想想,你才四十出头,正是干事业的好年龄,却这样萎靡不振,对得起死去的还是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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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一个新阶段
作者: 陈海涛

余智斌心头一震。大爱为了保全自己的声誉作了那么多的牺牲,不就是为了自己能走到这一步,做出更大的成绩来吗?自己这个样子咋能对得起她呀! 

陈书记说得对。自己是该痛定思痛了,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身为一县之长,责任重大,如此下去,如何对得起塞北的父老乡亲和信任自己的组织? 

余智斌强打起精神,努力使自己尽快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他先向上级作了汇报,经过批准后,立即召开有关部门会议,紧急部署了防洪工程、延窑水库除险加固工程以及天然气输配工程的计划。又详细查看了大量的工作资料,认真听取了各部门意见,实地考察了十四个乡镇。然后他静下心来,仔细地审视塞北。 

塞北历史悠久,文化璀璨,早在秦朝这里就设立了上郡。唐宋之前,这里曾经是森林茂盛,牛羊塞道的富庶之地。塞北后来是著名的革命老区,又是个资源富集的地区。 

昔日的辉煌就不用说了。剩下的就是塞北如今所存在的问题。 

九十年代以来,工农业生产和人民的生活受到许多来自自然的灾害,影响愈来愈严重。水患、旱灾、沙尘暴等成了国民不得不重视的问题。塞北也不例外。在这种情况下,塞北的石油被泛滥开采,土地大量流失,河水被污染。而环境保护工程本身又是一个投资及建设规模庞大、期限长、见效慢的项目,很不乐观。 

余智斌想,当塞北政府无力承担这一切的时候,就应该依靠广大民众的力量,对塞北的土地、山岭、森林、河流、草地等通过承包的方式来改造。封山绿化、天然林保护、经济林果、舍饲养畜、农田水利、生态移民是塞北目前必须实施的六大工程,只有这样,才能使塞北的生态环境进入一个新阶段,青山绿水才有可能再现于塞北大地。 

第十八章 

1 

云南的旖旎风光令小爱留恋忘返,只可惜二毛总是在忙碌,让她自己出来闲转。 

这些天小爱想了许多。她想大姐的人生,想自己的人生,想大姐常说的做人要有个人样子的话。她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真该换个活法了。 

二毛最近的表现令小爱看到了希望,失去大姐的痛苦减轻了不少。二毛总算振作起来做正经生意了。而且他答应她以后不再非法贩油,还愿意和自己一起为孩子戒掉毒品。小爱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这下子两人就不用为毒品的巨大花销发愁,孩子也能体体面面地出生了。 

各种琳琅满目的民俗挂件看得小爱眼花缭乱。经不住诱惑,小爱买了许多的小玩意,还给二姐和三姐一人买了个刺绣的民族背包。 

回到宾馆已是晚上八点多。看到小爱进来,二毛匆匆将两个当地人模样的男子打发走了。小爱问是谁,二毛说是来推销纪念品的。 

一番亲热过后,二毛对小爱说:“小爱,你明天先回塞北吧,我还要在这里呆半个月,咱爸交待了些生意,我得办,顺便给咱买些结婚东西回去。” 

“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了,你还是先回去,在家给咱布置布置房子。啊?听话。” 

“那你得答应我在这乖乖的,千万别干坏事啊。” 

“哎哟我的好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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