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避,惟恐惹了神灵。妇女们见了要慌慌张张地将自己的女儿赶快拉过背过身去,说:“快不敢让神神看见!女的会冲撞了神神!他们扛上神神就谁也不认得了!能趟江过海呢!”
大旱之后,连续下了好些天的大雨,引发了巨大的山洪。洪水由山顶顺着各条沟渠一路咆哮下来,路被冲毁,树被连根拔起,许多靠山的窑洞塌掉。杏子河上游的诸多小水库水位纷纷上升,最终决堤一泻千里,顺着杏子河一路狂淹无数村庄,就连著名的革命名城延定市也未能幸免,被淹得一片凄惨狼藉。延定大桥被冲毁,死了太多的人。而在这场天灾中,延窑水库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平安,还为自己积聚了大量的水。
山峦从眼前横走,峰巅从苍穹落下,像颓危的城垣、废弃的城堡,凝郁着一种静绿和冷翠。而夜露正瑟瑟坠落,石罅也袅袅生烟。仿佛那地崩山裂,那一声霹雳,都在默默地孕育着。大爱入神地看着,蓦地,她听到了一声鸟的啼鸣,“咕咕——咕咕”,遥远、纤弱、飘忽不定,像一根扑不到的游丝,又像悬崖上飞泄而撞击的流泉。
视野里仍不见一个人影,幽溟的青色中,只有山在静思,云在飞卷,雾在涌流。肃穆与搏动交织,空灵与沉重盘绕,让人感受到一种神秘,一种幽远,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敬畏和倾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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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勾魄销魂
作者: 陈海涛
寻着那艾怨的啼声,大爱走过一段险峻的山路。陡然间天昏地暗,朦朦水汽中耸起了两座朱红的悬崖,天空低垂的云遮掩了山崖顶端,只有垂落的激流、下挂的瀑布一味地用那白色的水线、宽阔的水尺丈量着,倾听着,转瞬化为泄不尽的山雨,落地后又变为浮邑的沧烟。
大爱诧异地站在崖下,听水声如联翩的沉雷,不息的鼓声。她惊异于塞北居然有这么雄伟的山,这么吼啸的水,这么急骤的雨,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已攫住她的灵魂,将她的实体化为了乌有。
“咕咕——咕咕”,让人心碎的啼叫声又传了来,淡而又淡却勾魄销魂。
大爱四处张望着,寻着鸟儿的踪影。
后面走来了一个挑着担的汉子。
“大兄弟,请问山谷前面有人家吗?”
“有,再往前走,就是无定崖村。”
“无定崖?这名字可真奇怪!村里人口多吗?”
“不多,就几十户人家。你要去村里?”
“对!我是县文化馆的干部,来这里下乡。我还从来没到过你们这儿。你们这里可真美。山是翠绿的,崖壁竟然红的。”
“美是美,可从来没外人敢到我们这儿来。这片地方气候温差大,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一下暴雨就发洪水,水涨得老高,常常翻船,掉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你还是头一个到我们这来下乡的干部呢。”
“噢,那我来对了!你们村有文化站吗?”
“嘿嘿,我都闹不懂是甚,从来没听说过。我们村就有几个在外面上中学的学生。放假了才回来。有点文化。”汉子憨厚地笑着。
“那村里有学校吗?”
“也不算是学校。一个从杏子村嫁过来的新媳妇在几孔窑里给几十个娃娃教书。”
大爱暗暗惊道:又是一个三爱!说不定还是三爱的学生哩。这次下乡她还有个任务,三爱上回临走时留了她出演唱专辑挣的十万块钱,让她在塞北再寻个最穷的村子建所希望小学。看来这是个合适的地方。
“对了,刚才我听到一种鸟叫声,咕咕——咕咕的,是什么鸟?”
“是鹧鸪鸟。初夏爱飞来,叫唤着让人耕地播种。”
“是人们常说的布谷鸟吗?也叫杜鹃?”大爱问。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有人说它是叫魂鸟。”
“叫魂鸟?哦,难怪它的叫声听起来这么揪心。”
汉子告诉大爱,这鸟是一个孩子的亡魂所化。唐代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阻击战。一千名唐朝将士全部战死,连跟随亲人远戍边关的妻女也纵身跳了崖。现在,每当夕阳下,流泉之中仍隐约闪烁着血影,夹裹着不息的呼喊,文人雅士们称这儿为“碧落崖”。这场阻击战中,活到最后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和她五岁的侄儿。姑娘站立在一千名烈士之间茫然回顾,双眼喷火,口中溅血,挥舞着宝剑迎向蜂拥而来的顽敌,终寡不敌众,在砍倒了几个敌兵之后,抱着敌人的首领从悬崖跳下。她的五岁的侄儿,一声声呼唤着“姑姑——姑姑——”也追逐着她的踪迹跳下了悬崖。但这幼小的亡魂在坠落中随风飘荡,化作了一只鸟儿。于是,这碧落崖上便永远回响着他的喊声“姑姑——姑姑——”
汉子走了,大爱呆呆地立在原地,耳边仿佛仍然回响着那一声“咕咕——咕咕”的呼唤,而这叫声又依稀幻化成了刚儿的叫喊。大爱的泪夺眶而出,难道,难道这鸟是刚儿的亡魂在追随自己而来?不然为何她一进山这鸟儿就追着她不住地啼叫?
4
小爱把二毛的照片翻过来,旋开笔,又添上了一个红叉。
她久久地看着那四十六个红叉,若有所思。
到了晚上,小爱来到二毛家,悄悄用钥匙扭开紧锁的房门。
二毛、小三不知和谁正在一间房子里低声地说着话。
小爱透过门缝窥视,她惊呆了。原来二毛小三所谓的大哥竟然是他!
小爱赶忙到卧室找出一台小巧的机子和一盘空白带,那是二毛特意从香港为她买的专用录音录影工具。让她每次送礼陪客都隐蔽地将过程录下来,以防对方将来赖账。
小爱将一盘空白带放进机子里,轻轻将一个键摁了下去。
半小时之后,小三出来解手,小爱慌忙将机子收起藏在了包里,佯作出刚进门的样子。小三突然发现小爱,惊异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小爱说,这是我的家我怎么能不在。小三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进去了。
小爱手忙脚乱地把柜子里所有的带子塞到一个大包里,赶紧出了门。
回到家里,小爱将包用一块大棉被裹好,藏在了炕上的墙柜里。方才松了一口气。
二爱急急地来了。
“你又来干什么?”小爱头不抬眼不睁地问。
“我来干什么?我问你,这是咋回事情?!”二爱怒冲冲地将一盘录像带扔到小爱脚下。
小爱看了一眼,明白二姐也看到录像了。
“我咋知道咋回事情,爱咋回事咋回事去。”小爱淡淡地说。
“小爱,你……你怎么能拍这种东西?你……你羞老祖先了你!”二爱气得浑身发抖。
小爱不理睬二爱,从一只精致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熟练地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二爱冲上前,一把将烟夺下。“你给我态度端正点!”
“态度端正?凭什么我要给你态度端正?我又不是你的犯人!”小爱悻悻地说。
“你就是我的犯人!我待查的犯人!”
“哟,我犯了什么罪了?有证据吗?”
“这盘录像带就是一个证据!我会一样样找到的!”
“好啊欢迎!我还巴不得你把塞北所有的王八羔子都抓起来呢!”
“你知道你这么做多给蓝家人丢脸,多给塞北人丢脸吗?!你以为你是明星上电影啊!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来!”
“好,我无耻,我不要脸,那你离我远点不要来烦我好不好?!我讨厌看见你!”小爱大声地嚷嚷着。
“我告诉你,你讨厌我、不认我这个姐姐却也罢了。可我是一名警察,你已经触犯了法律,你必须配合我的调查!”
“哼,想从我嘴里掏出点东西,没门!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二爱红了眼圈:“小爱,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你这样是糟践你自己你知道吗?如果大姐她们和地下的爸爸知道了,会多难受!”
小爱的心一阵疼痛。嘴里却硬着:“不要在这里假慈悲给我说教,我早就听够了!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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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最排场的婚礼
作者: 陈海涛
二爱面色惨白地看了一会儿小爱,扔下一句话:“我等着你来找我交代。从现在起你不许离开这里。如果你还有点做人的尊严,还想要点人样子的话。”扭头出了门。
看着二姐的背影,小爱真想将她喊回来,把那些证据都交给她。可她又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她想到了孩子,她不能不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难道她要再次扼杀掉一条无辜幼小的生命吗?难道让他(她)一出生就看到自己的父母蹲在监狱?何况这是一桩背景极其复杂、牵连人数太多的大案,凭二姐和二姐夫的力量,能赢吗?她不能不为二姐和二姐夫的前途着想。
二毛打来了电话,态度极其温柔,让她把录音机和原先录的带子拿过去。说有急用。并请她原谅他的过错,他愿意和她结婚,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
小爱的心又有些发软,心里笑道,害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兜出去么?不管你咋样对我,我总还念你是我肚里娃娃的爸。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要让你慢慢地良心发现。
小爱将所有的带子都复制了一份,带着机子和原带去了。二毛说拿来了?她说拿来了。二毛仔细检查了一番,露出满意的笑容,拧了一把她的脸蛋说:这还差不多嘛!
“孙二毛,这下咱们两清了,从此你我各走各的道!”说完小爱拧身就走。
二毛一把拉住她:“小爱,你看你咋能这么绝情呢,好赖咱俩相好了这么多年!何况你还怀着我的娃娃呢!”
“哼,快别提这么多年、提你的娃娃了!这么多年你带给我什么?你务过正没有?你害得我众叛亲离,没脸回家,让我染上毒瘾!我帮你赚来多少钱打通多少道,你竟然还那么对我!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肚里的娃娃不?!”
二毛抱住小爱:“小爱,再原谅我一回吧,我真的再也不欺负你了。以前都是我昏了头。以后我好好对你,咱们俩结婚,务正业,好好过日子行不?”
小爱使劲从他的怀抱挣脱出来。
二毛扑通一声跪倒在小爱面前:“小爱,你还不相信我吗?咱俩明天就出去旅行,回来就结婚!”
小爱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是不睬他。
“真的小爱!咱们去云南转。我要带你好好开开眼,然后咱们就结婚,我给你办一个最最排场的婚礼!你看我把结婚戒指都买好了。”二毛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从兜里掏出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给小爱看。
小爱绷着脸不屑地:“我才不稀罕!谁答应要嫁给你了?想得美!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小爱,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看我的面算了,你就不看在咱们娃娃的份上再饶我一回?你忍心让咱们的娃娃再被刮掉,或者没有爸爸?”
小爱的心软了下来。
“那你说录像的事咋办?”
“带子都在张胖子手里,我全都收回来。”
“那外地的呢?”
“我让地区那个老板把货全卖给我,不就行了嘛。”
“真的?”
“真的。”
小爱的气一下子全消了。自己和他相好了多年,能不愿意和他结婚么?
但她还是故意说:“我骗你呢,那是我和别人的娃娃!我娃娃哪能有你这样的爸!”
二毛顿时垂头丧气起来,跪在那儿一言不发。
小爱终于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赶紧站起来吧,男子汉大丈夫的,跪在人家面前像什么话!”
二毛终于舒了一口气。噌地站起身一把将小爱抱起来就往床跟前走去。
5
由于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雨,大爱在无定崖村多留了两天。她挨家挨户地找乡亲拉话,了解村子的现状,将村子的一些历史和传说统统记录了下来。她还看望了那个教书的新媳妇和她的三十六名学生。果然三爱曾给她当过老师。提起三爱,新媳妇很激动,她说自己也是受了蓝老师的影响才给孩子们教书的。如今已经送走了头一批学生去水库外的延窑中学读书了。大爱将十万块钱交给了她和村长,让给孩子们好好办所学校。
离开村子的时候,大爱嘱咐村长好好保护这片地方,说不定这里以后会成为塞北的一个重点旅游区呢。村长郑重地答应了。全村人浩浩荡荡将大爱送到了村口。
路上又下起了大雨。真是奇怪,早上还好好的天气,下午就变成了这样。大爱加快速度从峡谷里往出赶。这时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下,大爱赶紧躲进石崖底下的一个洞里。
“咕咕——咕咕,”大爱又听到了那鸟儿的啼叫声。那叫声惨烈、高亢,幽婉凄清,几乎啼破满谷风雨的吼啸,煞似一个诡秘的精灵。
大爱心里一惊,难道是刚儿又叫自己了?他一定是怕妈妈孤单,一路跟随着妈妈。
雨越下越大,山洪挟着泥石从山崖直涌下来,噼里啪啦地往地上乱砸。
大爱冷得牙关直打颤,将身上披着的雨布拿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裹住相机和工作资料。
“救命啊——救命啊!”远处传来一阵孩子惊恐的呼救声。大爱顺着声音望去,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正在汹涌而至的泥石和洪水中挣扎。
大爱赶紧将手里的相机和资料往边上一放,“扑通”跳进泥水朝孩子奔去。排山倒海的山洪,随时随地就可能将她冲到水库里。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不能眼看着男孩就那么被冲走。
大爱连跌带爬,一边往出拉着孩子,一边护着他不被泥石所伤。然而肆虐的洪流根本等不及他们的挣扎,很快就把他们卷到了水库里。
男孩在水里扑腾着不断地哭喊着救命,一边咕嘟地被灌着水。
浑浊的激流扭打成一个个凶猛的旋涡,将男孩一下子冲出老远,使劲地要将大爱席卷进去。
大爱拼命地推开一个个阻力,奋力往前扑着。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刚儿孤单无助的身影,她的耳边尽是刚儿凄惨的哭喊声,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刚儿就在不远处挣扎着哭喊着却难以到他的面前。大爱焦急万分心如刀剐,她大声地喊:“刚儿!坚持住啊!妈一定把你救出去!”
大爱终于游到了男孩的身边。她一把拉住男孩往回游。可男孩太沉了,此时大爱才知道自己小时候耍过的那点水性根本就管不了多大用处,她自己也被疯狂的急流呛得喝了好几口水。
“刚儿,你也使着点劲划呀,就那么用腿蹬用手划拉!”刚说完大爱的嘴里又被灌了一口水。
男孩胡乱地划拉扑腾,反而更给大爱添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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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终于到了岸边
作者: 陈海涛
泪水和雨水模糊了大爱的双眼,她边用一只手使劲地划边胡乱地想,都怪自己平日老管着刚儿不让他去河里耍水,害得他连水也不会游!
刚儿,你咋变得这么重呢?你好像没这么重呀!
刚儿,不管咋样妈都要把你救出去!
眼看着离水库边不远了,可大爱无论如何都划不动了。刚儿死死地抱着她,她觉得自己随时会和刚儿一起沉入水底。
大爱一咬牙将男孩一把抱起,使劲地举过头顶,一步步往水库边走去。
她的浓密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就像山顶上的那抹黑云,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透过层层浊流,大爱仿佛又听到了那鸟儿的啼叫声。叫声由浓而淡,由烈而柔,从近旁至远方,从凌霄至水面,像浮云,像雾缕,像清泉,像微澜,有时从云表垂下,有时在深谷纵飞,不停地觅寻和求索。
刚儿呀,你坚持住!你千万要坚持住!妈马上就到岸上了!马上就要到了!
大爱紧咬牙关走着,听凭水流在自己的耳边哗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