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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一个水样玉人儿……”那低沉而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柔柔回荡着。“如此纤细的手腕,如此娇柔的身子,怎会让人错认呢?你呀,要躲到何时?”
李朔到底在嘀咕些什么?怎么她完全不懂啊!
对了,她想起来了!晁玄钰心头一紧,陡然惊醒,就要立身坐起,原欲睁开双眸瞧个究竟,一瞬间却让破窗射人的阳光给剌的睁下开眼,有些晕眩。
“小心!”见她身躯摇晃着,一双厚实臂膀连忙稳稳搀扶住她。
“男女授受不亲,请……请你放手!”她惨白一张脸,颤声说道。
晁玄钰发现出手将自己抱了个满怀的人,竟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李朔,不知怎的,她立即浑身僵直起来,心跳紊乱,只想挣脱他。
怪了,怎么平日她就不曾意识到,他的怀抱竟如此充满热力与阳刚气息?可此刻他执意不放开的捉握,将她牢牢困住,力气之大,远非她所能及。
无论她武艺多好,兵法多灵活,现在才发现,男女天生之差,不是努力或拼命就能弥补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着,不知何时已经换回女装:是爹的主意?
而且看样子,过去她在练习时几次赢过李朔,似乎不是她的实力,而是他并不认真:此刻任凭她怎么扭转手腕,就是逃不开他。“请公子——自重!”
“男女授受不亲?”方才他始终在她身边看顾的柔情,顿时消逝,对她刻意划清界线的举止,他只是冷笑回应。
“哼,在禁军里时,怎么就不见你避嫌,还与其他侍卫一起睡大通铺?”
“妾身不懂你在说什么,再不放手,妾身可要喊人了!”她甚至不敢直视他彷佛早巳识破一切的锋利眼光,猛甩手臂,若非怕让他逮住,她早出狠招攻击。
“还要装傻?你敢说,你忘了我是谁?”怕他再不放手,两人争执越烈,又会造成误伤,于是他退离床边:这让他对眼前这位火爆佳人的模样,更瞧个仔细。
“咱们从未见过,妾身只知道,公子你三更半夜胡闯妾身闺房,还偷窥妾身更衣,论理早该送官究办,现在,还请公子快快离开晁家!”
“你——”他气的握紧双拳,隐隐颤抖,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就算跟随他多年,晁玄钰也未曾见过李朔如此动怒。
以往他即使心中不悦,也只是用天生王者的风范压倒对方,让对方乖乖臣服,或以轻描淡写、却句句刺中要害的逼问方法,使对方告饶,鲜少与人争论。
看他气恼非常,她又怎敢选在此刻坦白?
她再偷瞥他一眼,他颊上两道干涸血痕,一再提醒着她的疏失:明知错过这次认罪机会,只会让自己继续陷入困境,可她实在不敢承受他的滔天怒气!
第七章
“你若不是晁玄钰,又要如何解释,你夜半出现在晁家内府里?”见她的身子才听他的问题便突然震了下,他缓了怒颜,不愿吓她。
他的目的并非与她撕破脸,可她的反应却让他恼怒到极点。他原先的思念被怒气围攻,无力脱出重围,他现在只急着要她吐实坦白而已。
“你与晁玄钰,面貌如此相仿,还能说不是同一人吗?我看了这张脸蛋整整三年,你可别说,是我一时眼花!抓你去街上随便找个人间,任何人都会说,你们十成十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哼!女扮男装,欺君犯上,你可知罪?”
喝!原来李朔打算抓她游街?这怎么成?
晁玄钰不免紧张起来,不愿受此屈辱,只得死不认帐。
“玄……玄钰是妾身的哥哥,妾身是他妹妹玄……玄儿,血脉相连,怎么不相像?”口舌之争,她鲜少屈居下风。
“户部有册为凭,查证晁家只有一个女儿。不是晁玄钰,会是谁?”
当年他令晁玄钰入宫随侍时,曾经查过晁家在户部呈报的资料,上头载明着晁家嫡出惟有一女。
当时李朔本以为,晁玄钰是晁书霖妾生之子,怕晁玄钰尴尬,他也不曾多加追问,现在想来,确实是他大意不察,竟让眼前的证据空摆三年,而浑然不觉。
“玄钰哥哥是……是外头姨娘的孩子,爹早先也没让他、呃,没让他认祖归宗的。”她偷瞄他阴郁神色,心上直发毛,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胡扯。
“而且……而且玄钰跟随您三年,凭您聪明才智,怎看不出玄钰是男是女?若说、若说玄钰欺君犯上,那么没看出真相的您,也难逃包庇罪名。”
她巧妙地将李朔给拖进泥泞之中,来个大混战。
“你——好一副伶俐小嘴,逞强好辩。连这点都一模一样。”气极的李朔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唇边泛出得意笑容,眼眸眯起,贴近她脸庞。
“既然你说过不认识我……试问,你又如何知道,他‘追随’的是‘我’?我可从没说过,我与玄钰之间的关系。方才你不自觉中,已改用敬语。”
“唔!”晁玄钰一时语塞,没料到自己竟然改不了平日习惯,让他捉到把柄,现在怎么办?
“可刚刚您……您说过,认识玄钰已三年。”她绞扭着手上的被单,指节用力的几乎泛青。“再说,敢直呼玄钰名字的,除殿下之外,恐怕也无其他人了。”
她的回答不像先前坚定俐落,倒是有些快无力招架。大概是昨天跑了一晚上,精神不济,加上紧张过度,现下她只觉得胸口紧窒,呼吸困顿。
“因此妾身、妾身认定,您、您就是、就是当朝大皇子无误……”完蛋了,这样的辩解,他会接受吗?
“所以,妾身也不能追究皇子偷窥罪名,只求皇子快快离开,别再污了妾身、妾身清白,别让妾身此后无颜见人……”
她以衣袖掩脸作势欲泣,实则怕让他再猛瞧她下去,会瞧出什么端倪。
她想打发他走时,倒是说的理直气壮,不着痕迹。“虽想称赞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可终究只是个看得见小处、看不见大事、斤斤计较无谓之事的蠢女人!”
李朔气恼咬牙缓缓说道,见她又向墙边瑟缩过去,更为光火。“哼,没错,若是晁玄钰在此,堂堂男子汉,不会如此懦弱,不会敢做不敢当!”
闻言,她不免觉得心头像有土石流砸下,让她疼的乱七八糟。
他是如此信任她,而她却默不作声的想逃离他……慢着。是他先逼她走的欸,她自责什么?
“好,假使你不是他,那晁玄钰人去了哪?”他转身退开,不再逼问她。“今夜他凭空离宫失踪,你如何辩解?”
“我、我不明白,他是您的禁卫,您该最清楚才是。”她已无退路,既已否认到底,也只能让晁玄钰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原本打算托辞生病告假的计画,只好全然放弃。晁玄钰……当真回不去了。
可是……大皇子好像很难过的模样……
啊,不想了、不想了,现在她不该老是顾着他的心情,她该想的是,如何让晁家不被大皇子的怒焰牵连……
“你果真不是他?”语气落寞,李朔的表情更为晦暗阴沉。
她挣扎着,沉默许久,最后吐出两字。“不是。”
“是吗……这么说,自始至终,是我过于失礼了。”强抑怒气,李朔面容逐渐转为漠然,向她欠身赔罪。
“今夜冒犯晁姑娘之处,就请你原谅我是忧心玄钰的安危,心急了些。”
骄傲如他,要向她低头,这根本是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一听他说,他牵挂着她的安危,她才有一丝欣喜与感动,他是这么关心她,可随即她的心,立刻被满坑满谷的罪恶与懊恼包围、揪疼。
他……是喜欢“晁玄钰”的吧?可为何又对她如此责备?
难道就只因为,“她”不是“他”,就让他的喜欢欣赏变成了讨厌不屑?
“可是,晁玄钰他擅离职守,藐视君威,这笔帐我就等他回来听他解释再算,至于你——”
他不再多说,一甩衣袖,快步走向门边,最后回头朝她冷冽一笑:
“你最好把我所说的牢记脑海——今日你否认历历,可若你就是晁玄钰——如此斗胆欺君,我会让你裁官撤权,施以严惩,绝不宽贷,叫你后悔莫及!”
眼见他最后依旧怒气冲冲的踏出房门,晁玄钰根本无法喘口气。
李朔在生气,而且非常非常的生气。
假使他起初就愿饶恕她,她哪有不承认之理?可是、可是……他一见她是女儿身,平日的友善全然不复存,光是朝她兴师问罪的恶样,她又如何开口?
她除了害怕他降罪,诛连九族外,更怕……两人曾经拥有过的情谊就此了断。
其实,她又何尝想这样躲着他?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担忧女儿状况,躲在房门外的晁书霖,直到大皇子走远的同时,才敢冒出头,找女儿商量。
大皇子来的太快,叫晁书霖在完全毫无防备之下,只能乖乖听命,无力掩饰,任由大皇子当场逮到晁玄钰,让她不得不与皇子独处,继续扯谎,惹恼了皇子。
“现在要逃,恐怕不容易,也许,我得暂时的当个深闺千金了。”走到窗前,看着府内、府外未撤的士兵,晁玄钰笑起来。
没料到,让自己原先抛却的身分,竟是在这种情形下被迫恢复?可也许这才是最合乎自然的吧,不用躲躲藏藏,不用风吹日晒,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也许这是上天给她的契机,不用再接受那些拥有适婚年龄女儿的大臣们,前来提亲骚扰,也可以远离那些因她与大皇子交好,而前来奉承的谄媚小人。
“若有什么能转移大皇子的注意力就好。”晁玄钰与晁书霖同时感叹道。
但……能转移大皇子注意力的,又会是什么呢?
“该死!”当晁玄钰第二十次让裙摆勾到树枝,而跌落地面时,她不免极不端庄的低咒了一声。
两个月来,晁玄钰穷极无聊的听从父亲安排,在府中练习什么大家闺秀必学的琴棋书画时,差点没闷慌。
心中的落寞难以排遣,不待在宫中的日子,竟是如此难熬。
偶尔,她是喜欢听琴声,或是看人对奕,可要她自己动手拨弄不成调的音乐,或者是盯着棋面发愣,她可是一点办法也没。
她不是那块料,毋须再试。谁让她天生好动、好热闹,就是静不下来。
最后,这段日子内,她练成了拆卸琴弦弦柱、玩弄棋石当暗器的功夫……而且还在后花园树上跳来跳去练身手,以免武艺荒废太多。
“玄钰!”一听见她爹的叫唤,晁玄钰立刻从泥地上爬起,怕让他爹发现,她没按照爹的意思,去做恢复女儿身分的功课。
“有事吗?爹?”她尴尬笑笑,装作若无其事,把被她拆下来练功的琴弦、琴柱与两碗黑白棋石,给偷偷藏到宽大的衣袖里。
“也许咱们晁家可以保住了!大皇子放弃玄钰你了——”
望着爹匆忙自长廊上奔过来,一脸欣喜,闻言,晁玄钰倒有些反应不及。
“爹突出此言是何意?”大皇子放弃她了?他……另有意中人?他不是前些天才追着她不放,今天就立刻见异思迁?
她从不知道他是如此花心、如此用情不专!她只不过离开数日,他就——
咦?她气这些做什么?她不是希望他不将她放在心上的吗?她不免懊恼起来。
好吧,应该只是她护卫他的习惯使然,就是无法不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是否合宜,是否有危险;也或许只是朋友一场,对他总有些割舍不下吧?
她不解心上这份若有所失的惆怅,是怎么回事,只能努力为自己找寻理由。就是倔强不肯承认,自己对他竟有额外的情愫。
“今儿一早,大皇子就对晁家解禁,撤回在府外接连监视两个月的士兵们,像对你失踪一事已不在意,很不寻常吧?皇子一向不达目的不肯罢休,若不是对你已失了兴致,怎会轻言收手?”
这几日,晁书霖奔走朝中与宫内各地,打听皇子接下来的举动。
大皇子没有特别张扬晁玄钰失踪一事,也没让晁玄钰弃官一事成了舆论所指,可却暗中派着禁卫亲兵四处活动,对于晁玄钰的失踪,采取极为特别的处置。
“他……放弃了?”理该松了口气的晁玄钰,却不知怎的益发失落。
这样也好,君臣之间,不该再有其他……过分亲昵的情绪。
但这两个月来,不在大皇子身边,竟会让她烦躁的无法容忍回复女装的身分,恨不得回到从前那段无忧无虑、恬淡平静的单纯岁月。
如果能回去……她是不是就不心烦了?她不知道答案。唯一确定的是,她……舍不得过去,更舍不得……他。
“应该没错。我偷偷向宫里与你素有交情的副手宇文将军问了,他说大皇子一早就和刚入京的云州太守,一同微服出巡。”
晁玄钰翻了翻白眼,有点想发火。宇文辉在搞什么名堂?大皇子的行踪能这么随便透漏出去?如果她能回去,必定好好严惩他!至于那位云州太守……
“我说玄钰,你也许可以回宫的。大皇子向来赏识你,你不妨谎称突然身子不适,无端休养数日,也许皇子不会计较那么多,依旧重用你。”
晁书霖对于这事的发展一直挺乐观的。三年来,大皇子对晁玄钰加官晋爵恩宠之至,何况再怎么说,晁玄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子应不会如此无情。
“他有他的规矩在,不罚我无以服众,我也不想令他为难。”而且李朔他……真会为她而感到为难吗?她现在没有把握了。
在他心上,她究竟是怎样的分量?太重她害怕,太轻她心烦。矛盾极了。
“或者等着他哪天阴晴不定、突然翻脸不认人,出其不意掀了我底细吗?下一次,谁知道我能否好运逃过一劫?继续伪装,不是长久之计。”
自从察觉男女天生的差异,根本无法变更时,她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顾前不顾后的小女孩。与其让他知道真相而厌恶她,不如……不如就消失无踪好了。
“算了,爹,让我静一静。”在他身边三年,寸步不离,向来脑中全是如何守护他;曾几何时,离开他、不再想他,心里只想图个清静,竟是这么难?
“你要去哪儿?玄钰?”
“去散心。”她一定得要摆脱这种焦躁不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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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不起眼的朴素男装,戴上斗笠,出了马厩,晁玄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策马往前飞奔。
她没特别想要往那儿去,只是一想到大皇子又微服出巡,心里就不免担心了起来。瞒着爹没说的是,她就是放心不下那两人出游。
“记得去年见到弱冠及第、被擢升为云州太史的那家伙时,他手无缚鸡之力,一点防身术也不懂,和大皇子同行,根本只会拖累大皇子。”
才出府门,她便嘀咕个不停。“记得皇子说过,最近东市有些不安静,莫非他们是往那儿去了?”明知此时自己是不该再出面,她仍调转马头向东驰。
皇子喜欢亲身扫荡不法情事的作风,仍是没变,过去她钦佩的,也是他不问权贵身分,只问正义法理的刚直。她直嚷嚷讨厌他……唉,自欺欺人啊……
使命感作祟,她想,悄悄地去看一下情况就好,必要时,至少帮大皇子处理一些小喽罗再偷偷溜走。“就决定这么办。”
骑了片刻有余,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回头一瞧,熙攘人潮,和平日一样热闹,但为何她彷佛听到,有个与自己等速的马蹄声尾随在后?
她巧妙拉起缰绳,转进较少人经过的巷子里,开始加速疾驰。
没一会儿,她果然听到,有人跟在她后头,策马追了上来。
“那是——”虽有些距离,她没看清刻意压低姿态的来人是谁,但……那匹雄壮快马她不会错认的。那是李朔的坐骑;凶悍无比,除李朔外,不驯其他人。
“糟糕!这是陷阱!”爹还说什么大皇子对她失去兴致,根本是受骗中计!
李朔不但没放弃逮她回去,分明就是故意撤守对她的监视,再藉宇文辉之口放出风声,想诱她出面!可恶,他竟如此玩弄她的忠心?
只陆自己光顾着忧心他安危,一时大意失察,没看穿他的诡计。
现在该怎么办?她一抬头,发现自己竟转入死巷,扬鞭急驰的她,打算停下,才要转头,便发现来人早已不知不觉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