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妳呢?」
「妳忘啦?我的忏悔时间到了。」
一艘通体墨黑的巨型汽轮缓缓驶进泰晤士河。船首金色的龙形图腾,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如同她庞大壮观的船身一般令人注目。
这艘名为「伊娜号」的巨大商船渐渐靠近港湾,水手拋下锚缆以固定船只,然后从下层甲板放下长型舢板接至陆地。接着,一个个训练有素的船员在大副杰克的指挥下,正以快速而井然有序的速度,将一箱箱来自世界各地的香料、丝绸、棉花、药材等,运进伦敦港口边「伊娜号」的专属货仓。
甲板上,昂然而立一位黑发男子。咸湿的海风吹起他一头不羁的黑亮长发,露出长久日晒下的古铜色肌肤。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还有及膝马靴,仍不掩他古典优雅、坚毅出众的独特气势。
「肯恩。」身穿深海蓝制服的杰克打断他的沉思问道:「这次我们预备在伦敦停留多久?」
麦肯恩没有立刻回话,他仍凝神望着睽违已久、忙碌依旧的伦敦码头。
他在伦敦近郊有一栋豪华的庄园,有仆人,还有一位随时等他召唤的美艳情妇。他拥有比十六年前与母亲初来英国时更多更好的享受,除了母亲已过世而不能和他共享的遗憾外,他该满足于这一切,不是吗?但出海逾半载,终于「回家」时,为何他没有一丝兴奋与渴望?
「肯恩?」杰克疑问的看着他。
麦肯恩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一个月后启程。」
伊娜号上的船员大部份来自苏格兰及爱尔兰境内,这次出海耗时半年以上。他明了大多有家室的船员莫不渴望能与家人多相聚,而且是带回饱满的荷包与无数礼物光耀返乡。
「一个月?」杰克扬了扬眉。「那你打算怎么度过这漫漫长日啊?」他与肯恩一样单身。身为十年老友的他自是知道肯恩是个工作狂,宁可上船也不爱与女人厮混;不像他,可是个标准享乐主义拥护者。
「怎么?要舍弃你那些红粉知己来陪我啊?」肯恩不认真的回道。
「拜托!你那张冷脸我看了半年,难道还不够吗?我已经开始想念女人的柔软身子了。」杰克老实不客气的拒绝了。「我看你也回去抱一抱你的情妇安妮吧。半年不见,说不定她早忘了你的样子。」
「我看你先担心自己吧。」肯恩撇唇说着。他可从不担心这种事,最多再换个女人罢了。
与他同年,长相较粗犷的杰克,此次在海上半年的时间留了一脸大胡子,不仔细看倒真也认不出来呢。
而杰克闻言只是哈哈大笑。
「对了,下一趟航程需要再多添几名船员,这件事就麻烦你。」
「是,船长。」杰克笑着转身下舱。
一个月。肯恩不禁撇起唇色。看来他真得找点乐子来打发打发。当然,首先他会先去安妮那里,让她帮他舒解这半年来的欲望。
※※※
汉诺威广场旁的一座公寓一声压抑的低吼声从麦肯恩的口中逸出。他汗湿淋漓的伏在金发白皙的安妮身上,厚重的喘息声粗嘎地喷在她颈间。
好一会儿,他才翻过身平躺在她身侧。
安妮满足的侧起身凝视肯恩魔鬼般的俊颜。而他强壮剽悍的结实身材,更符合他「东方撒旦」的形象。
当初在莎莉家的宴会上,第一眼见到他就立刻无法自拔的爱上他。而他冷峻沉默的黑色形象——黑发、黑眸及一身全黑的打扮,让在场女士又爱又畏──因为他是没有贵族头衔的商人,纵使富可敌国,仍只是个商人。
而他骄傲得根本不愿花钱买头衔,即使已有许多人这么做。
上流社会的未婚女子,选择丈夫的第一要件便是门当户对的贵族身分。而她并不需要,因为她是个寡妇。
当初她因为头衔而嫁了个伯爵,即使他整整大了她四十岁。现在她需要的是能满足她空虚生活──还有性的男人。
他在床上的表现,简直跟魔鬼一样──从不温柔体贴,更不会甜言蜜语的哄人,冰冷得毫无感情;但他高超的做爱技巧,及强壮有力的冲刺,每每令她欲仙欲死、浑然忘我地到达云端。
她知道他只当自己是床伴、发泄欲望的对象,刚开始她也能满足于这样的关系。但现在,在他出海半年后,她发现自己强烈的想念他。她要他。经过刚才一番激烈的云雨后,她更加确定,他带给她身体上的欢愉满足无人能及。
「肯恩……」她伸出细白的柔荑在他身上游移,指腹沿着他硬若盘石的胸肌画圈圈,缓缓往下滑动……接近他下腹时,他一把按住她移动的手,欺身而上覆住她的身子,开始舔吻她的颈项。
安妮立刻全身酥软,嘤咛一声。
肯恩缓缓下移他的吻痕。
安妮决定趁此刻向他提出。
「肯恩,你想要头衔吗?」
「什么?」肯恩的唇立刻在她颈间僵住。
「我是说,」她略紧张的清了清喉咙。「如果我们结婚,你就可以拥有我的头衔……」
肯恩迅速翻过身坐起,一言不发地瞧着她。
安妮也慌忙坐趄身解释:「我知道你不爱我,而我也无意绑住你,我只是想,如果你有个贵族头衔,更能轻易进入上流社会……」
「上流社会?」他冷哼。
「是啊,」她急切讨好般攀住他手臂说:「想要在上流社会占有一席之地,不止要有钱,还要有势,而一个贵族的头衔能够增加你的权势,让你无往不利……」
突然间他大笑,笑得狂傲,笑得不以为然。
「妳以为我会在乎那狗屁头衔吗?」收起笑容,他冷冷地甩开她的手。「只有你们英国人把头衔当宝一样看待,对我这东方人而言,它只是垃圾。」
「可是……可是它对你的事业有帮助……」
他猛然跨下床,阳刚的赤裸身躯毫不遮掩,叉开双腿面对她冷笑。
「以前我不靠它发迹,以后自然更不需要。」他玻鹧鄱⑾虼丝趟亢烈黄鹚凰坑娜榘姿濉!溉绻麏吺堑P耐蛞晃业氖乱祷峥澹环两ㄒ閵吙梢钥嘉锷氯吻榉颉
「不要!」安妮立刻跳下床,像蛇般紧贴着他伟岸的身躯喊道。「我只要你,你别生气,就当我说错话,我不会再提了,求求你别离开我。」
肯恩不耐烦的硬生生将她推开,转身冷然地着衣。
「肯恩,别走。」安妮哀切地恳求,心中很是气恼自己的一时冲动。
肯恩仍不疾不徐地套上长裤,彷若未闻。
「肯恩……」她忍不住伸手拦腰抱住他,企图以肉体的诱惑让他留下。
但今天这招似乎没用。他僵立着并未转身,语气仍漠然:「我没兴致了,放手。」
安妮如遭电击般迅速松手,后悔与羞恼涌上她受挫的心头。
好半晌,她不死心地仍问:「你……还会来吗?」
肯恩慢条斯理的套上皮靴后,才站直身体回头瞧她一眼。
「妳还是我的情妇,不是吗?我想来便来。」
然后转头离去。
直到关门声传来,安妮才瘫倒在床上猛捶枕头。
第二章
肯恩并未直接回到庄园。他坐上马车驶向伦巴底大街。此刻他需要一些事物来移转他的怒气。
这条街道又称银行街,遍布许多新兴银行及证券交易所。工业革命之后,各类商业行为如雨后春笋般在英国各地窜起,尤以伦敦为最,成为举足轻重的世界金融中心。
跑遍了世界各地的肯恩,聪明如他,当然明了世界局势的点滴变化。
从一个毫无身分背景及财势的他,短短十年间,凭借一己之力爬升至今日的局面,不仅因为他肯做敢冲,更因为他有着比一般人更勇于冒险的精神。
就拿十六岁时的他来说吧。母亲刚过世,好心的总管大人愿意留下他在马厩工作,孑然一身的他竟婉拒其好意,反而登上一艘专在海上私掠的海盗船,开始洗劫来往船只。
他的冷静心细与胆识过人,得到当时的船长──也就是名噪一时的海盗王库克的赏识,有意收他为接班人,结果又被他拒绝。
出乎意料的,海派豪爽的库克闻言只是哈哈大笑,仍继续教授他高超的剑术、航海技能及战略,对他没有丝毫防备之心,照样倾囊相授。
直至一九0一年,维多利亚女王退位的前两个月,库克终于被英国海军逮到关进了伦敦塔,不到一星期便执行枪决。
就在「叛逆号」群龙无首之际,肯恩薵了笔钱,加上自己几年来的积蓄,同库克的妻子黛安买下了「叛逆号」;同时也允诺将「叛逆号」的分红固定汇给她,解决他们母子顿失依靠的生活,直至她再嫁为止。
同时,他也将「叛逆号」更名为「希望号」,正式改为合法的商船,专门运载邮件及货品,尤其是远洋航线。
起初,所有海盗强烈反对改弦易辙,他们早已习惯冒险及强取豪夺的海盗生活,不能认同单调呆板的运输生涯而纷纷求去。而肯恩早已预见海盗船的没落及危险,所以依然坚持己见,最后留下的泰半已步入中年,没有更好的机会,只好将就。
事实证明了肯恩的远见。而商船的生意更因肯恩选购商品的独到眼光及价钱公道而蒸蒸日上。昔日离去的海盗也因找不到工作而回头投靠他,肯恩二话不说照样接纳;昔日海盗洗心革面,成为他最忠贞卖力的船员。也因此,肯恩的船员是所有商船中流动率最低,也是团队合作性最高的。
一年前,肯恩买下这艘英国最新、也是吨位最重的汽轮,名为「伊娜号」──是麦氏船队的第六艭远洋巨轮。
伊娜号长达一百八十公尺,重达一万三千吨,而且是最新式的蒸汽涡轮机,使得她的速度高达20海浬,同样的航程足足可减少三分之二以上时间,堪称是全英国最快的商船,也因此使得他们的订单应接不暇。
这一切,全是他不眠不休的工作及果断大胆的决定才有今日的成果,他根本不需要那劳什子的狗屁头衔。
想当初拥有公爵头衔的那一家族,是如何欺负他母亲;那恶意的嘲弄笑声,至今他仍清晰难忘。即使免费赠予他再高的爵位,他仍是不屑,不屑与他们烙上相同的阶级。
虚伪的英国上流社会!
马车已停在一家证券交易所前,肯恩决定进去研究研究。既然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安妮身上,这一个月他总得找个刺激的乐子。投资股票、债券,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彼特,一个时辰后来接我。」肯恩交代车夫,也是他的贴身男仆后便跨下车。
快走至交易所门口时,突然被冒失奔跑的男子撞得踉跄了下,他反手迅速抓住男子的衣领,下意识先探看自己口袋里的钱包是否仍在。伦敦街头的扒窃犯实在太多,防不胜防,尤其是这条银行街。
当肯恩察觉钱包仍安妥地放在口袋,正欲放手时,男子已回过神,冷不防一拳击向肯恩,肯恩防备不及,被正中腹部。他闷哼了一声,迅速朝男子下颚反击一拳,力道之重,打得男子跌坐在地,嘴角立时淌下了一道血丝。
肯恩正想开口问清楚,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尖锐而愤怒的声音:「住手!」
转瞬间,一位娇小的女子龙卷风般疾奔至跣坐地上的男子身旁,焦急的蹲下身察看。
「弗雷,有没有怎样?让我看看!」
当男子俯下脸吐出一口血水,连带掉出一颗牙齿后,女孩猛地惊喘出声:「天呀!他怎么出手这么重!」
倏地,女孩站直转身,仰起脸蛋瞪视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止的肯恩,阒黑的瞳眸里燃烧着震怒。
「先生,野蛮人才使用暴力,你这样的粗暴行为令人不齿!我要求你的道歉及赔偿!」
肯恩惊诧地直勾勾瞪着眼前的东方面孔。她居然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标准啤模沂巧狭魃缁岬挠么省
见男人没有回话,茱莉亚火气直往上冒。这家伙分明是东方人的外貌,却摆出英国上流社会的傲慢嘴脸,还用他那冷沉的眸子死盯着自己。
「先生,就算你是哑巴,也有其它方式可以表达你的歉意。」茱莉亚不客气地再度提醒他。
收起惊讶,肯恩仔细地打量那女孩。依他挑剔的品味而言,这女孩的脸蛋算得上是个中极品──瓜子脸,瞳如子夜般阒黑晶亮,长睫如豹,更添美目灵动似水;唇红齿皓,肤色赛雪,完全不见西方女性脸上的雀斑及粗毛孔。娇小的身段,穿著一袭浅湖绿素雅的连身长裙,活脱脱是个清新雅致的美丽瓷娃娃。不过只有脸蛋。
他一眼即知女孩没有穿上英国淑女惯穿的束腹与鲸架,略宽松的衣服看不出她真正的身材,而瞧她纤瘦的模样,肯定也不怎么样。他猜道,就像她的态度一样。
肯恩左边唇角一撇,露出他一贯漠然嘲讽的神情睥睨她。
「欠礼貌的小姐,或许妳该问问是哪个家伙粗暴的先动手。」他意有所指的瞧着她身后正缓缓起身的弗雷,眼中的讥诮不言而喻。
弗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辩道:「他中途拦住我,我以为他是那个扒手的同伙,所以才会出拳……」
「扒手的同伙?你看我像吗?」肯恩挑眉问道。
茱莉亚将他从头瞧到脚底,发现他衣着简单,却是上好质料的精工剪裁,的确不像是做扒手这类人的打扮。
「看起来是不像,不过你没听过吗?人不可貌相,看外表是不准的。」茱莉亚存心挫挫这个男子的锐气。谁教他出手伤了弗雷,还态度傲慢。
肯恩眉头一皱,随即迅速反击:「所以我才无法辨明你的朋友来撞我,究竟是意图扒窃,抑或另有企图。」
「而你在无法辨明之际,是否应该确认清楚,才出手伤人?」茱莉亚抓住他的语病反问。
「这叫作自卫。」他不耐烦回道。这女孩和他卯上了吗?
「你毫发无伤,而弗雷却被打断牙齿,这叫自卫?」她不客气地哼道。
他玻鹆搜劾淅涞厍谱潘K晕庋览菟酪ё潘突岬狼讣啊概獬ァ孤穑肯胍那吭绲煤芰ǎ刚庵荒芄炙娜凡还涣Γ瞬涣宋摇!顾岸竦某恍ㄒ椋骸肝胰皧吇桓瞿腥恕孔车媚馨さ米∪返哪腥耍緤叺牧车坝Ω貌荒颜野桑俊
茉莉亚闻言倒抽了一口气。
「你……你怎敢说出这种侮辱的话!我要你向这位淑女道歉,否则……我要求决斗!」原本因自己先出手而自知理亏,并未再争辩的弗雷,终于忍不住地愤怒挺身。他绝不允许有人侮辱茱莉亚。
「决斗?」肯恩闻言轰然大笑,笑得连路人都不禁侧目。
「你……你笑什么?」弗雷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笑不可抑的男人。也许自己没有对方来得高大有力,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剑术绝不会输给对方,难道……「你瞧不起我吗?」弗雷斯文俊秀的脸顿时气结。
肯恩终于止住大笑,徐徐开口:「现在是十九世纪,已经不流行「决斗」这种老掉牙的游戏。何况,跟你这个瘦弱的小毛头决斗,我胜之不武哩,没什么意思。」
「这倒也是,跟你这种老头子决斗,万一你不小心闪了腰或扭伤筋骨,这可又是一桩丑闻哪,说我们年轻气盛故意挑衅……」茱莉亚真是看不惯他高傲的神态。
「说的也是,你们的态度的确差劲。」他故意煞有介事地曲解她的话。
「好的态度是针对人,对狗是不需要礼貌的。」她凌厉的拐着弯骂人。
「妳倒是说中了我的处事原则。」他再度迅速反击。
茱莉亚一愣。这男子的机智反应竟不输她。
「看来,英国的绅士圈内肯定没有你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