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有两位姐姐珠玉在前,我只好藏拙了。”
喜宝淡淡道。
这身躯的模样本就比不得人,别说是明艳精灵的琴意了,连秀雅的画意,外表都比她这壳子水灵动人,所以她就索性隐藏起自己来,要出手的方法那么多,用直接的美色勾︱引是最简单也最下品的方法,美人儿那么多,光靠好看的皮相,是不能让男人流连忘返的。
画意喜色更甚,她已打定主意,到悟禅庙感谢菩萨给自己一段好姻缘,连带着看四妹都顺眼起来。
连王氏都难得地评了一句:“作为幼妹,懂得谦让姐姐是好的,不过女子爱美并无不妥,回去让大娘给你置几件新衣裳罢。”
“谢谢大娘。”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到是城外,半山之上的悟惮庙,香火气在路上都能闻到,达官贵人的马车络绎不绝。
人人都想有条好命,先天不够好,便想着上多几枝香,说不定明天会更好。
你们在这里上香,祈求神祉给自己好运,而她的好运,要自己去谋求,喜宝想。
马车不得踏入佛门,贵家夫人便在婢仆的簇拥中下车。
萧家小姐们也不例外,三人就跟着王氏一路走至内间,各种香火的香味摄入鼻间,虔诚温和又宁谧的气氛让人静下心来,王氏十分轻车路熟,与主持打了个招呼就领着女儿在佛像前跪下。
内室极宽阔,跪着的有不少是显贵的面孔,萧尚书的妻女在这里只算是个一般角色。
越高贵,越想跟老天爷讨个好,再活几年吧,让我再上一层吧,永不餍足。
王氏不时拉着画意细细嘱咐,连祈祷内容都替女儿想好了,让喜宝想起现代的网上拜祭,这些古人大概想不到,有一天人们连拜祭都选择‘飞鸽传书’,如果信仰是这么方便的话,相信不少古人都愿意在长宁多烧一份纸钱,拜托在地下的祖母把烧下的纸钱‘过户’给在客死异乡的兄弟。
跪了连半个时辰都没有,琴意便坐立不安起来,王氏也很了解这女儿的性子,转头朝她警告的一瞥,便暗示她爱干吗干吗去,不要惊动其他人便是。
琴意如蒙大赦地站起来,蹑手蹑脚的离开内间,跪在地上的喜宝抬眼皮一瞥,便跟了上去。
外间的空气清新得多,很快琴意便发现自己多了条小尾巴,她警惕地回头:“你跟着我有何事?”
喜宝作谦卑无害状:“姐姐去哪?”
“我去哪与你何干?”
琴意傲慢地抿起嘴巴,她压根没把她放在眼内,只是顾忌来往的香客,便压低了声音道:“我对跪一天没兴趣,来上香不过是为了能在附近溜达溜达,总之在黄昏前回去跪着便是,毕竟我的婚事不需要用跪的跪回来——好了,说与你听都无聊。”
语毕,她转身就走,这回喜宝没再留她。
这样倒是方便,有个快意泼辣又坐不住的姐姐,原来还有这般好处。
喜宝想,自己应该还有几十次机会来这座庙——在嫁出去之前,就算这次毫无收获,也当是摸熟个门路。
她绕着庙的外围,和琴意相反方向走去,这庙建时应花了不少钱,巧夺天工不止,看上去还很贵,想来这年头求神拜佛都得挑个金身的来拜。
众生着相,先敬罗衣后敬人,面貌娇美又更上一等。
破落旧庙,自身都不保了,何以保佑苍生?不保佑人的神灵,拜来又有何用?
国人虽敬鬼神,骨子里还是相信自己的,喜宝也信自己。
她一路走至悟禅庙的后院,这里没什么香客来,杂草便开始丛生,她暗生退意,就当是摸索到尽头了——这时,她听到一把低低的哭泣声,从后院的内里隐约传来。
☆、第008章
从这隐约的哭声,喜宝分析出声音主人的讯息。
男的,而且不会是成年男子,明显没变声,有点雌雄莫辨的味道,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霹啪作晌。
若是成年男人,哭相被姑娘看了去,就算姑娘再美,难免都会心有芥蒂,小孩子倒不会想那么多,好安慰也好拨弄些,只是在庙宇里哭,该不会是个小和尚吧?坦白说,她对安慰一只小灯泡完全没有兴趣。
只是这哭声越发凄凉,甚至有嚎哭的趋势,喜宝思虑片刻,终是走了进去。
走廊极黑,她猜测里面是摆放杂物的房间,往里走了一会,便显出一道光来——长廊通至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面四面皆摆了一层层点亮了的白蜡烛,极之漂亮。
一个淡黄色的小团子萎靡地缩在地上,待喜宝看到他时,他大概已经哭累了,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
他哭得忘我,连喜宝走至他背后都没发现。
“喏。”
小团子闻声回头,一张哭花了的包子脸映入眼帘。
虽然脸蛋圆滚滚白嫩嫩的好似包子,但男孩的眉眼长得真心漂亮,喜宝不得不悲愤承认,比起自己的路人脸,这白嫩包子秋水眸配粉嫩唇儿,连个包子都比自己好看。
虽说是小团子,但与现在的自己年龄相差不大,他大概比她大上些许,不过似是娇养得厉害,看着便显小。
面对生人,他眼里也没有应有的警惕,反而像是找到哭诉的对像,他更委屈了,呜咽着道:“我好害怕。”
“害怕什么?”
“迷路了……”他低下头,抿起粉嫩的唇,控诉:“这里好黑。”
喜宝细细地端详他,这绝不是一只小和尚,团子一头浓密柔软的黑发显然经过精心打理与保养,这个年龄的男孩儿哪会打扮?肯定是家里富贵,请得起下人伺候才能保养得这么好,而且骤眼看去,衣料的质地亦非常细致,绣纹栩栩如生。
非富则贵,或者两者皆是。
喜宝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小团子发现自己的哭诉没得到预想中的安慰,於是更委屈了,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你陪我出去……我给你好多好多金瓜子!”
“你知道怎么出去?”
“知道。”小团子嘟囔:“可是走廊好黑,我不敢一个人走,平时就算是晚上,都起码有三个宫女在房里,两个宫女在门外守夜!唔,所以我不习惯!不是害怕!”
“无碍,我陪你。”
喜宝笑意渐浓,眼睛不止是闪烁了,简直是闪亮亮。
略加思索,她盘膝坐在地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态度比刚才不知热络多少,小团子还未察觉到自己言语间透露了什么讯息,若换在现代,早被坏人拐带了无数次,真不知他︱娘亲是抱着何样心态把儿子养得这般纯实:“喏,有我在,我们随时可以离开,那你要走么?”
“唔……”
小团子低头苦思挣紮,终是摇了摇头:“我不想那么快回去,再在这待一会吧,哼。”
“嗯,也好,我也不想那么快回去。”
“咦,为什么?”他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呀地一声:“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和母……娘亲吵架了?”
喜宝心下了然,表情由喜转忧,她抿起嘴巴:“嗯。”
“真巧!”团子像是找到了革︱命伙伴,激动地说:“我们真是有福同享!”
“……”
喜宝略感无言,不等她回应,团子就自顾自地说起来:“其实我娘亲对我很好的,以前只要我喜欢的,她都会给我,谁都不敢欺负我!我觉得我娘亲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了。”
“那,你为什么与她吵架?”
“唔……”团子垂头丧气:“我有个弟弟,他做什么都比我优秀,父……爹爹都比较喜欢他,所以娘亲不高兴了,要我念好多书,平日的点心都由两件减到一件了!”
说到点心被削减,团子异常愤慨。
喜宝闲闲提起:“我也爱吃点心,又爱甜品,你喜欢吃什么?”
“哼哼。”团子得意地哼笑两声:“我吃的可是时令水果,稀奇吧?没吃过吧?”
水果在上辈子吃到厌,这辈子倒是稀罕物,穿越至今,除了后院里种的橘子树外,喜宝真没吃过什么水果,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呆傻呆傻的小东西,有宫女服侍,有稀奇水果,恐怕是个皇子。
“我是没吃过,我爱吃糖葫芦。”
喜宝也跟着哼哼两下,一副‘才不觉得水果好吃呢’的不屑模样,团子急了:“水果很好吃的!唔,虽然我已经吃腻了,不过今日与你相见,你待会又会带我出去,倒是有功,你若是喜欢的,我赏赐你一些便是!”
“我非下人,你又不是我长辈,岂能说赏赐。”喜宝瞥他一眼,佯恼道:“你这般看贱我,我现在就带你走罢!”
语毕,她作势欲走。
“等等!”
团子一急,伸手就扯住她的衣袖,力度没算好,心情又急,用力过大,便把她扯进了怀里。
两个白嫩的小团子,一个是外白内黑的芝麻包,一个软熟多汁的大包子,面面相觑。
“哎,拉我作甚?”
喜宝眯起眼,放肆地趋近他,把原本就极近的距离又拉近些,辛甜的香气如佛香般,缠绕着他,比起寻常香粉的甜腻,更具侵略性,更明确,团子忍不住刷地红了脸,连宫女都没待他如此亲近——母后极忌讳下人勾︱搭主子,当娘的,总觉得自家孩子纯稚无瑕,更是看不得别人带坏,此刻香软在怀,他很正直地一把推开她,结巴起来:“我、我不是有意的!”
喜宝撅起嘴唇:“可是你我曾如此亲近,可算毁我清白?”
团子纯洁看她:“等我再年长些许,能娶上好多姑娘,不过婚事非我能说上话,你可等我独自建府,我再纳你做妾。”
“年纪小小,懂的可不少。”她笑睨他:“我才不要当你妾侍,妾侍地位很低的,我看不上。”
“哼……”
当我的妾侍地位可不低。
团子在心里小小的腹诽下,但便是官宦人家的妾侍地位也如同物件,他牢记母后教诲,落单时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实诚的他不惯隐瞒,便转移话题:“你也不比我大多少,不许说我年纪小。”
“人的学识与年纪大小无关,你不就说你弟弟比你优秀么?”
说到弟弟,团子话里居然毫无妒意:“对呀!琰弟真的很优秀!可惜他不爱与我一道玩耍。”
喜宝偏头,俯身上前:“那你想不想变优秀呀?”
微辛的香气袭人,团子眼里略显迷茫,迟疑不定:“娘亲给我请的先生是全长宁最好的。”
“先生?先生能教你什么,贤明仁厚?”
喜宝轻笑,气场全开,像看可怜虫似地瞥他一眼。
“仁厚有何不好?”团子不服气:“先生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可真如此,你懂何为仁么?”
“厚泽深仁,遂有天下,倒无不妥。”
团子这才被顺了毛,气呼呼地鼓起的脸颊也回复成普通包子。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喜宝站起来,团子这回倒没再拉她,只是一同站起来,华贵的袍子被他坐得发皱,这一站,比喜宝高出半个头左右,可养得太好,婴儿肥严重,便显得嫩嫩的:“你是哪家的千金?”
她不看他,淡淡道:“萍水相逢,已是缘份,何用执着?”
语毕,她感觉自己这个逼装得还可以。
团子不高兴了,现在有人陪着,他就不怂了:“不管,我问你,你就得告诉我。”
喜宝扬唇一笑:“你真想知道?”
团子点点头。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犹豫,先生说过,君子需坦荡,但娘亲亦告诫过他,出宫可以,不得轻易暴︱露身份,天人交战,让他小小的脑袋纠结了。
“不想说亦无妨,若下次有缘再见,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告与你吧,不过,这问题有些难。”
饶是温软如团子,亦有倔性儿,一听‘有些难’,便拍胸脯道:“问吧!我现在就能回答你!”
他想,不过是个姑娘家的问题,能有父皇的考较难嘛?
咳,虽然平常父皇的考较他也常常答得嗑嗑巴巴的……
喜宝暗笑,几句话已套出这小男孩的性格和家境来,此行不虚,若被她套了去,只能怪其家教太严,人又不够聪慧了,她笑眯眯,平凡的脸上显出一丝狡黠的光来。
“何为民之性?”
……
团子心想,父皇的问题难就算了,为何连到庙里参拜,小叛逆乱跑一下都能碰到个这么难的问题?
“我、我下次告诉你!”
“好呀。”
喜宝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与我一道走吧,莫要叫家里人担心,何况……”
“嗯?”
“若被人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又不娶我,叫我如何自处?”
“唔……”团子皱眉,随即挥手:“无碍,我保密就是!”
“即使是娘亲也不说?”见他犹豫,喜宝立刻道:“罢了,小孩子不敢不听娘亲话也……”
“等等!我何时说我不敢了?”
喜宝斜瞥他一眼。
“不说便是!还有,我比你年长,你不许称我做小孩。”
团子暗暗想着,反正只是和这姑娘小聚片刻,又没行苟且之事,除了这里暗了点外,是很光明正大的!他就是不告诉母后也只是……嗯……只是因为他长大了!
☆、第009章
走过黑暗的长廊时,本来非常神气的团子白嫩嫩的脸上有着些微的不安,但仍昂首阔步。
终於,他回头一看,末里的光已经被黑暗吞没了,他一惊,下意识地扯住了喜宝的衣袖。
这一抓,却抓错了位置。
团子愣愣地捏着一方香帕,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做了何种孟浪举动,黑暗中窘迫地红了脸。
她喜宝转头看他她失笑,知道他害怕,便伸手反握着他的手,他的手一颤,还是柔顺地接受了她无声的安慰,她发现他的手心已经湿透。
团子呆怔怔的跟着走,从手心传来的,是满满的安全感。
明明只是一只娇嫩幼滑的姑娘手,但他当真没任何旖旎的想法,反而有种奇怪的想法冒出来:这姑娘,有点像母后。
团子内心摇摇头,母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如何能比?
唔,不过也只是像嘛,他用母后来称赞一下人,也无不妥。
就在团子脑补无限的时候,很快,两人便穿过了狭小的长廊,当光芒从入口处乍现时,不等团子反应过来,晓得害羞,喜宝便放开了他的手,与他保持距离。
“以后,有缘再见吧。”
喜宝朝他微微一笑,转身翩然离开,风姿绰约,余香萦绕着他,久久不散,他低头,愣然想起自己还抓着她的香帕,香气自然不散了。
自己不见了,那群侍卫肯定发了疯似的找他,他真的不能躲太久了,这么想着,他便主动顺着人声走往多多处,稍一迈动步子,他又想到手中的香帕来,自己与陌生人见过了,侍卫都得回报母后,而母后对他有多紧张他是晓得的,想必不会让他留着一位来历不明的女子手帕。
最理智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把这香帕丢在草丛里,然后跟没事人似的去找侍卫。
但鬼使神差地,团子凝视着手帕半晌,把香帕揉成小小一团,塞进怀里——把那一点辛甜檀香,藏起来。
另一边厢,喜宝早早已与王氏一行人会合。
画意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趋上前,紧张地执起她的手:“刚刚有野兽闯入,一群侍卫翻了半天,我们又不见你出现,真是急死人了,你以后好好跟着咱们,莫要再乱跑了!”
喜宝点点头,对大姐感激地道:“我刚才只是见这庙风景秀丽怡人,忍不住多待了会,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倒是让大家为我担心了。”
“你晓得危险便行。”为女儿婚事祈福居然碰上这等乱子,让讲究吉祥的王氏紧绷着脸,干巴巴地宽慰几句:“悟惮庙靠着长宁与皇宫,附近亦有围栏,只是一时意外而已,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还不许人离开,怕是担忧在离开路上还有野兽袭人罢,我们便多等等,喜宝琴意,你俩以后也要多省着些。”
琴意点头,又忍不住:“大娘,野兽长什么样子的呀?和戏栏里演的一样么?”
王氏乃深闺女子,就算会字,也仅仅是读过些诗书,终年呆在后院,出门一趟已是难得,哪里见过凶猛的野兽,当下面对琴意的好奇心,只心不在焉地点头,倒没多少惧意,侍卫充足,只差把那乱走入庙的野兽抓住了。
喜宝微微一笑:“想必,‘野兽’会很快被抓住的。”
皇子走失,自然得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