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宝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儿,以天真喜气补足精致度不够的颜,红扑扑的脸颊果然讨喜,萧靖一大男人,哪里晓得这是胭脂的功劳,还真以为女儿的身体好转过来,又对王氏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如此甚好,夫人,你也多照看些四儿,毕竟三娘不如你会持家教女,都十岁的大姑娘了,是该见见人了。”
让自己照顾那贱婢的种,王氏心里是千百个不乐意,她恨不得把她往地上踩,关在院子里像二傻女一样才好,可夫君一对自己和颜悦色些许,她又不舍得不答应,最后硬着嗓子道:“我自会好好照顾四儿!夫君莫要担心!”
萧靖点头:“你能这么想,我便不会担心了。”
老夫人也很满意,趁机敲打:“把后院打理好了,我儿才能在朝堂上安心为圣上做事,以往有所不足的,希望王氏吸取教训,勿重蹈复彻!”
喜宝表面陪笑,暗里嘲讽:“呵呵。”
王氏又想炸了,越看自己婆婆就越不顺眼,甚么孝敬长辈,在她眼里就一死了丈夫的老虔婆。
可既然答应了,下回悟惮庙之行,怕是非得带着这贱种不可了,这么想着,她的一口饭便梗在喉间,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她盯着喜宝那张不出彩的苹果脸,愁肠百结,若是下回出行时,这四儿也能称病不去就好了!
王氏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待画意陪到她房里,正想离开,却道:“画意,你再待一会吧!”
画意一怔:“娘亲,若爹爹呆会儿来到……”
“罢了!他哪里会来我这院子,还不是滚到四娘那边去!”王氏颓然坐下,厚重的脂粉夹着脸皮也跟着一颤:“娘也不想自欺欺人,他现在是连看娘一眼,都腻味儿!娘亲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了,惟一的盼望,便是你了!娘真不愿意把去悟惮庙的机会便宜了三娘的贱种。”
画意款款一笑。
“这有什么不好的?四妹相貌平庸,谈吐一般,虽与我一样,是萧尚书之女,但亲娘出身低微,有点上进心的人家都不会娶她当正妻,当妾室呢,她又没那容貌,就算真让她去了,也只是衬托我的物件罢了!”
言毕,这年轻女孩儿的微笑居然透出几分狠辣意味来,利用他人衬托自身,是她最娴熟的手段。
例如,以三妹的俗艳粗鲁衬托自己的清丽优雅。
王氏闻言眼睛一亮:“此言有理!”
☆、第006章
喜宝回南偏院时,没有与三姨娘一道回来。
晴初有些不满,但被教训完一顿后,她行事说话便老实多了,膝盖上的瘀青还疼着,她不敢又跟小姐说教,怕真触怒了小姐,把她发配当粗使丫头去——小姐再不受宠,让一个下人吃苦头的权力还是有的。
回到院子后,见小姐脸色尚算不错,唇角还有淡淡笑意,才凑趣道:“刚刚小姐逗得老夫人多高兴啊,还是小姐厉害。”
“嗯。”
喜宝漫不经心地应道,回到房中后,一阵芳香触及鼻端。
刚穿越过来时还不觉得,出房一趟,让冷风迎面一吹,回房就察觉出来了,她轻声问:“我房里熏的是什么香?”
“回小姐,是小姐最喜欢的麝香。”
“我现在闻着,觉得这香气俗了些。”喜宝含笑道:“能帮我弄些檀香回来么?”
晴初奇怪:“小姐不是向来最爱麝香的吗?”
“现在我换喜好了,府上有这种香吗?若是没有的,你从我每月额度里拿出来,托人去买些回来便是。”
喜宝回头看向她,烛光绰绰,在这种柔光下,衬得尚算清秀的她也显出几分姿色来。
她不怕被这下人猜测她换了个芯,想起许多穿越小说中,怕被人看出不妥来而小心翼翼装成原主,喜宝却没这个顾忌,又不是面对着皇亲国戚,一个小小丫鬟,她就算察觉到异样,敢说出来么?就是说出来了,有人信?上位者的一句话,就能抹杀掉她了。
晴初脸上一红,匆匆低下头:“是的小姐,那我明日就把香塔换成檀香。”
“等等,不必换上,只需替我备着便是,需要用到时,我自会告诉你。”
“好的小姐。”
见她服从不多话,喜宝满意地示意她伺候自己更衣净面,散开长发,躺到床上。
“你自去休息罢,无须守夜。”
晴初不敢应下,只道:“奴婢宿在外间,若是小姐半夜起来了,且唤我来。”
黑暗中,听得小姐从床上传来动听而几不可闻的一声嗯,她才蹑手蹑脚地退下。
古人的床,就是再富贵的人家也不如现代一张席梦思,在穿越到古代大燕的第一个晚上,喜宝辗转反侧,久未成眠,於是发散性的思维想到很多别的事情。
有人说,香味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而米兰昆德拉说过,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源于将她以隐喻的形式,留在大脑诗化记忆的一刻。
费洛蒙是一种微妙而充满暗示的存在,但太虚无飘渺,於是香气便成了男女认知对方的另一种无声渠道。
脸长得够媚够好看,香便是锦上添花,若不够好看,模样清秀寡淡如她,檀香这样辛辣的甜香便能制造一种反差,勾起对方的好奇心,让她在他脑海中的形象立体起来。
檀香就是一种记号,让她看上的男人,在必要的时候,在他脑海中划下深刻而辛辣的一道印象。
在对未来的种种设想与计划中,喜宝沉沉睡去,睡得异常安稳,未有半点为未来的不安。
翌日清晨,不需晴初叫醒,她醒得极早,天边薄雾透出一线光时,她就悠悠醒转,眼底清明。
她唤来晴初伺候,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再款步走往大夫人王氏的房里请安,她素面朝天,展现出无害童稚的一面来,王氏虽然厌恶她是背主贱婢之女,但亦未有过份为难,而且昨晚听进了女儿画意的劝告,倒是对这用作衬托自家闺女的物件生出几分近乎嘲讽的怜悯来,很快便领着她,与画意琴意一道去跟老夫人请安。
作为后院里生活的姑娘,她们早上是很忙的,给嫡娘请完安,就得去老夫人的院子里等候,有时老人家还没醒转过来,往往要等上许久,早来了等着,是后辈的本份,又不能像现代般,能摸出个手机来刷微博打发时间,长辈没起来准备好了见你,你就得等着。
这也是作为婆婆的特权,无论掌家权在不在她身上,媳妇都得清晨起床向她请安以示孝顺。
这天,没让她们久等,老夫人梳妆整齐的出来,脸上的脂粉较淡,但嘴唇抹得极红,和好看实在扯不上关系,但这个年代的女人都认为,化妆就得唇红脸白,才称美,她在绿萝与紫茵两个大丫鬟的搀扶下坐到正位上,很快便许了众人座位,除了琴意理所当然地一屁︱股坐满外,其余人等都只坐了三分之二,把背挺得极直,没显出不适来,都是知礼的人儿。
大清早的,老夫人年纪大了,早起也精神很足,与儿媳孙女们闲谈几句,倒是一片和乐融融之景。
“李家太太约了我小叙,说是碰巧得了些上好的茶叶。”老夫人闲闲提起:“待会来到咱们府上来,画意也是个爱茶的,便一道跟来了吧。”
画意站起来微屈膝称谢,心中已有了计较,这李家,不就是淑妃的娘家么?
对於所有想入宫登青云之上的女子来说,淑妃就是她们的模范与敌人,宠冠后宫,虽不算多子多福,但她只生了一个孩子,便把其他皇子比了下去,俊秀聪明的宁琰深得圣心,连皇后所出的皇长子都难以企及。
挽着粉帕的手微紧,她娘的意向,不正是嫁入皇家,从此平步青云?
比起年过四十的当今圣上,一个有机会登大殿的皇子不更适合年轻貌美的她?
见王氏面露不愉,老夫人又补了一句:“不过是后院女人闲时一聚,若王氏不愿意画意来凑这个趣,那就罢了。”
画意谢过老夫人后坐下,握着娘亲微凉的手,抬首近乎哀求的飞去一个眼神。
王氏被宝贝闺女这么一看,顿时没了脾气——她的确想女儿入宫争宠,但让如初萌芽的娇嫩花朵嫁给一个与爹爹差不多大的男性,也太残忍了!王氏对谁都能狠下心,但对画意就只剩下一滩母爱,所以在名利与女儿间,她选择了后者。
“我岂会逆了老夫人的美意?我也该谢老夫人照看画意才是。”
“嗯,你说这话就生份了,都是一家人,别谢来谢去。”
嘴上这么说,老夫人的笑容却美滋滋的,显然也觉得自己为孙女谋求了一个好姻缘。
喜宝原主对婚嫁事不上心,只会哀叹世上没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所以对於哪家适龄男子,她是一点记忆都没有,而老夫人与王氏又说得隐晦,喜宝便以为真的只是茶聚。
老夫人替画意挑的,便是当今最得宠的淑妃所出之子,二皇子宁琰。
淑妃虽说受宠,但出身不算高贵,李家在长宁久居,但一向没个有出色的男子,淑妃之父还是在女儿受宠后被一提再提的,才勉强当了个内务府之主官,但要是和皇后的娘家比,那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皇后欧阳氏,欧阳一族那才是真的显贵,其父是丞相,股肱之臣,其兄是镇守北方的威远将军,连最年轻的小伙站出来精神气都不同,也幸得皇帝是个心宽能纳贤的,不然早专注於斗外戚了,亦有人认为,欧阳丞相与皇帝自小一同玩耍学习,感情比亲兄弟还深厚,自然不会怀疑对方。
可惜皇后会生不会教,在强力的娘家教养下,忠直的皇后养出了个温柔平实的皇长子宁昭,本来嘛,身为皇子,这个平凡也能被吹成仁厚有德,可当淑妃之子一长大,骑射诗文,甚至是偶尔的皇帝考较政事,都狠狠压了兄长一头。
这一对比,宁昭就像个漂亮秀气的小萌货,被皇后护得死死的,怯弱秀气得不像男人。
二皇子宁琰虽吊,淑妃的娘家却普通得很,和皇后的外家一比,更是寒碜。
所以二皇子妃的人选,自然得往家境吊的里挑,画意作为萧尚书嫡女,正妃是当不了,侧妃倒是可以说说,只要得到淑妃首肯,画意便有可能一跃成皇家媳妇。
想及此,画意秀雅的脸便红扑扑的,忍不住往两个妹妹瞥去,暗生优越感。
老夫人笑眯眯道:“我是见画意爱茶,又好诗文,才把她带着的,若是琴意喜宝你们亦想凑个趣儿,那便得答允祖母要得得体体的,特别是琴意,不许乱发脾气。”
“我才不会乱发脾气呢!”一听是在说自己,琴意没经过脑子张口就来,随即想起自己是在跟老夫人说话,就认了个怂:“咳,不过茶聚向来是姐姐所喜,我便不去……自暴其短了。”
老夫人忍俊不禁,转头看向喜宝:“四儿呢?想来吗?”
喜宝侧头一想,这种聚会见的都是对方的女性家人,连背后的真正目标一根毛都见不着,她相貌普通,不算出彩,便不去当这个衬托物了。
她随口答到:“四儿自知不足,还是不去玩乐,待在房中勤练女红了。”
这敷衍的话却很得老夫人心,不盲目争出头,是个本份的,她连连夸了几句,便手上一只玉镯送与喜宝,色水通透。
☆、第007章
对女子来说,婚嫁,是跟投胎一样的。
后果不可逆,事关下半辈子是贫或贵,而且通常与美好想象相距甚远。
只要能让自己嫁得更好,这些女人是没什么干不出来的,无论是喜宝还是她这辈子的姐妹们,都为寻求一个好夫婿而不择手段,不惜做低伏小——把赌注都压在男人身上,很没出息?
可惜地,这就是这时代的法则。
只会抱怨‘如果我拥有和男人一样的资源就能成功’只会成为时代巨轮的牺牲品,在质疑规则之前,先要利用它去为自己谋求福利,待你名成利就,家财万贯,别人才会来听你说话。
而画意是这个古代女性的典型,她在用她的方法来使自己的地位更上一层,通过婚嫁来达成阶级流动。
当日的茶聚喜宝不在场,不过从大姐回来之后喜形於色的熠熠美目,都轻易能感觉得到应该谈得很不错,王氏亦被她女儿彻底说服,喜滋滋的模样比以往宽容得多——还有四年左右才到出嫁年龄,就足以让她兴奋至斯。
大抵后院的生活太无聊,每次三姐妹的下午茶聚都离不开‘李夫人的高贵大方’、‘李太太多么喜欢大姐’和‘二皇子殿下多么出色’,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觉得落俗套。
“四妹。”
达到了目的,画意的微笑看上去也真心实意了不少:“你没来真的太可惜了,李太太非常亲切高贵,学识渊博,你们一定能谈得来的。”
喜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太可惜了。”
“哼,你可别妒忌姐姐。”
“三姐你想多了。”
琴意冷哼别过头,半晌见她不来哄自己,便换了个话题,如数家珍地一一道来:“你不在可不知道,李太太多喜欢咱们大姐呀!还送了一盒云纱胭脂给大姐呢,李太太出手大方,真是羡煞旁人呐,这般温柔大方的太太教导出来的女子,必定也是位好婆婆。”
喜宝听得好笑,这是要嫁人呢,还是要嫁给人家婆婆?光看了人家娘亲一眼就觉得嫁给她儿子很幸福,婆媳关系虽重要,但处在中间的男人如何处理亦很重要,不过也罢,眼前这俩还是含春待嫁的少女,无知些许也是合理儿的。
“我可不知道那天三姐你也在场。”
琴意一噎:“我与大姐感情好,她一回来就告诉我了!”
喜宝偏头朝画意笑笑:“竟是我与大姐生份了。”
“莫要乱说,只不过是我与琴意住得近些罢,这不,就来跟四妹分享了么?”
画意轻啜一口清茶:“四妹这回像是身子真的大好了,以后也是要多走动走动,这才好寻户好人家。”
喜宝笑意渐深:“这还得多拜托拜托大娘才是。”
画意眼中骄色更甚,她本在王氏教导下心思比同龄人深了一层,又没有妒火中烧而导致理智全失,平日在府中明明娇贵如掌上明珠,但偏是比三妹还平易近人,这回亲事有了着落,只要萧府不突然败落,萧尚书不遭降职,这亲事都很是稳固,画意的优越感便忍不住露︱头。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拜托呢,不过一切还得看四妹自个儿争气了。”
“我自是晓得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对‘衬托物’都更和颜悦色起来。
待一月一次的到城外悟惮庙参拜吃素菜的日子,画意更是提早提醒了喜宝,让她打扮得素净些,行事亦要记得忌讳,并委婉告诉她绝不要装病,悟惮庙有大夫长住,看见有人晕倒,肯到要诊上一脉的,在外人面前丢脸,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不剩了。
换了个芯子的喜宝自不会没事找事,这个她期待已久的日子来到了,又能在外面透透气儿,何必装病?
“晴初,把我置下的檀香拿来。”
“是,小姐。”
晴初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翻出,正想交给小姐,她微微一笑,又细细吩咐了她这檀香该用作何途,晴初大惑不解,却还是乖乖照做了。
檀香味辛,虽有甜味,却不如其他甜腻温和的香粉般受女儿家欢迎,这檀香,祠庙里有,用来作香炉放在室内的也有,可是用来熏上衣裳的,却是少之又少,小姐想做什么,她实在看不透。
喜宝其实也只是一搏,若没有碰到她看得上眼的贵人,这趟就当是真的上个香了。
既然穿越这种神奇事都能出现,说不定这世界真有神怪之说?
她忍俊不禁。
画意的愉悦情绪维持到了出门当天,连带着王氏也是难得的舒展眼眉,领着三个女儿就上了马车。
三人中穿得最低调的要数喜宝,她今天连胭脂都只扫了淡淡一层,本就寡淡的眉目配上墨绿色的老气衣裙,呆在貌美如花的姐妹中间,简直像个不起眼的丫鬟。
“咳,我虽提醒过四妹要穿着素淡,不过女儿家嘛,我们又不是出家人,粉色青色都是使得的。”
“无碍,有两位姐姐珠玉在前,我只好藏拙了。”
喜宝淡淡道。
这身躯的模样本就比不得人,别说是明艳精灵的琴意了,连秀雅的画意,外表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