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得难受,根本不想吃东西。面上来后,她只动了几筷子。为了让她高兴,我还是硬着头皮把面吃完了。
“你好像理亏?是不是?”我开始恨我妈。
“你要争气,好好学习,以后做人上人,别过这种窝囊日子。”她答非所问。
“你明天还上班不?”
“上啊,怎么不上?”
“你还好意思进厂里?”
“不上班怎么办?待在家里喝西北风?”她叹口气,淡淡地说。
我看清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我真的看得清清楚楚。
王斌说他被一个女生破了(1)
第二天中午,我担心我妈上不了班,放了学饭也没吃,就往她厂里跑。
跑到她的办公楼前,我又犹豫了,怕她看我老是来找她,会担心我。我在楼下荒凉的小花园里转悠了一阵,角落里的那丛竹子,叶子都干枯了,在冷风里瑟瑟抖动,不知来年还能不能发出新叶。这个世界上,不可预知的事情太多了,我从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的明天,我妈的明天,小华哥的明天,还有潘正的明天……花园里的风太冷了,我受不住,决定就趴在门缝里看看我妈在不在,如果在,我就马上离开。
我悄悄走进办公楼,上到二楼。
我刚走到我妈的办公室门口,门就开了,我妈出来扔纸屑。刚在楼下看见了一张电影海报,看起来她正在忙分发电影票的事儿。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左脸淤青着,肿着,把嘴扯得也有些歪。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我想抬起手给她揉揉,却根本没有一丝勇气。我对她历来是这样的,心里想的总是没有勇气表达。她总是跟人家说我心肠硬,活脱脱是那个把他抛弃的硬心肠男人的遗传。
她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对我笑道,“蔷薇,怎么大中午跑来了?”
“唉,你还问她这话!孩子心挺重的,跑了这老远来,还不是怕妈撑不住?”杨阿姨正在电炉上烤馒头。她拿起一个,用纸托着,递给我。
“来吧,进来暖和暖和。杨阿姨做了酱肉片,夹在馍里吃!”她搂着我,叫我进去。
我手里托着热热的烤馒头,冲杨阿姨摇摇头,眼睛很快就热了。
“孩子,大人的事,挺复杂,你别总惦记着。你妈她会好好的。”杨阿姨安慰我。
我的泪掉了下来,我妈的眼圈也红了。我来的目的,就是看看我妈还能不能正常上班,现在目的达到了,也就该走了。我挣脱了杨阿姨,转身就往楼梯口跑。
“这孩子,夹点酱肉片再走啊——”杨阿姨在后面喊,我已经飞奔下了楼。
“蔷薇——天冷记住加衣服。晚上你想看电影吗?我去学校接你?”我妈在二楼的窗户里大声冲我喊。
我妈的话音有些兜不住,因为嘴是肿着的。我相信,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出,她的说话声跟平时不一样了。我没敢回头看我妈一眼,眼泪哗地就流了满脸。我跑了起来,直听得风在我耳边呼呼地叫。直到跑出厂门,跑到了大街上,我才停了下来,靠着一棵街树喘了老半天。
在马路的人行道上,我边走边嚼着香喷喷的烤馒头。天阴沉沉的,一阵小旋风刮过来,卷起地上的树叶,撒欢地舞上一阵,又扑地散架了。一个露天菜市场里,不少菜农拉着板车,叫卖大白菜。水灵灵的大白菜比街上行人的脸还新鲜。我看街上的人啊,个个都是呆头呆脑的。人们都在活,我觉得他们活得和我一样没味儿。
快到学校时,碰到了王斌。他吹着口哨从一个巷口出来。他家离学校很近,不住校。我心里一激灵,加快脚步,想甩下他。
“哎,跑啥呢,光天化日我能怎么你?我给你说个事儿!”他撵上我,扯了一下我的大衣。
“你还有脸答理我?”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跟你说个事儿,我前几天……破处了。”他说着,竟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我没听明白。
“我那天跟你不算破处……”他跟我解释,“二高一个女生把我给……”
“这恶心事儿跟我说干什么?”我终于听明白了,打断了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真希望那个二高女生就是你呢……”他迷蒙着眼,像动了真情。
“无聊!”我说罢,就甩下他快步朝前走。
好一会儿,他没有说话,只是跟在我后面。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脚步声,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他的沉默,倒使我有点奇怪了,也有点担忧,不由得回了一下头。
他看我回了头,很快跳到我面前,自己先嘿嘿笑了两声说:“哎,‘花裤衩’昨晚上腿摔折啦!”
我停下脚,听他往下说。
“昨晚上,我和班上几个哥们儿,看见他带着女朋友在校外溜墙根儿,就把一个下水道盖子给掀了。本想叫他女朋友掉进去,没想到他自己掉进去了,摔得不轻。哈哈哈……”
我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你班女生今天中午都去他宿舍看他了,就漏了你,你去哪了?”
“我有点事儿。”
“不是去找潘正了吧?”
“不是!”
“潘正的那个……又碰你没?”
我一听,心里就烦得像吃了鸡毛,扭头就走。不知为什么,我开始怕别人提起潘正了,更怕王斌提起。潘正对我的出卖,已经让我在王斌面前丢尽了面子。
王斌说他被一个女生破了(2)
“赶紧醒醒吧,潘正是玩儿你的!傻瓜!”他又不怀好意地说。
听了他这句话,我真想抓住他,狠狠地打一顿,再抓住潘正,狠狠地撕碎他。可是,这一切只能属于想像。莫大的悲哀,也不过于有气无处出,莫过于忍气吞声。泪又在我眼里打转了,我没办法,就飞跑起来。
“哎,张蔷薇,你跑个啥啊!你吃烤馍了?你嘴上还有馍渣哩。”他在后面嚷道。
“花裤衩”决定找女人了
直到走进教室,我还在想着“花裤衩”找女朋友的事。我心里有些酸,觉得他不该找女朋友,他这是在伤我。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他表示过喜欢我,他不该这么快就变卦;或者他早有了女朋友,不过是在勾引我——两种做法,都不是君子。他本来就不是君子,潘正也不是君子,王斌更谈不上是君子。这世界上,我能指望谁是君子呢?
我得去看看“花裤衩”,全班女生都去看他了,我不去不大合适。我怕他误会,误会之后又对我纠缠不清、不依不饶的。晚饭之后,我很不情愿地来到了“花裤衩”的宿舍。我希望“白魔头”也在,但他不在。
“花裤衩”伤得并不像王斌说得那么厉害,我进门之后,他还能从床上爬起来,就是腿有些瘸。他站在床边,痴痴地看着我,好像一下子不认识我了。我有点害怕他的目光,赶紧闪避开了。
“你哭过……”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我摇摇头,把头垂得更低了。
“别老是哭,我怕看见你肿着眼睛……”他的声音暗淡了下来。
“……中午我去找我妈了,没能和同学一块儿来看你。”我喉咙里又变得酸酸的。
“我没啥大事儿,昨晚上骑自行车,摔了。”他苦笑了一下。
我没兴趣揭他的底儿,光听他说。他叫我坐在椅子上,书桌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铅笔画吸引了我。画的是什么?我想看看。我刚把眼睛凑上去,他便兔子样地蹿起来,用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有些纳闷儿,但也没当回事儿。我的目光移到他床头的一个玻璃画框上,他又蹿到画框那儿,用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
“你干什么哪?”我终于忍不住了。
“有些东西是不能让你看见的!”他故作神秘。
“那我走了,反正我也算看过你了。”
“别!”他命令道,“我要你弄懂一个问题再走。”
我有点儿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他。他的呼吸不知怎么搞的,变得有些异样,紊乱了。他稍微往我面前挪了几寸,靠在小书架上。
“我决定谈女朋友了,她是个女人就行!”他说着,心里好像有什么在坍塌。
“你还能找男人不成?”我差点儿笑出声来。
“我要你明白‘她是个女人就行’的意思!”他的脸色变了。
“我还真不懂呢……”
“那你来看看吧,看看这都是什么!还有这、这、这……”他指着床头的画框、书桌,还拉开了他的抽屉、储柜……他要我看的竟是一幅幅用铅笔画的我的肖像,用毛笔写的我的名字,还有用水彩画的五颜六色的蔷薇花……
“现在懂了吗?”他说着,脸色潮红起来。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稀薄了。我脸上发热了,觉得在他面前挂不住,想夺门而走。面对他这委婉的表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我不能像对待王斌一样粗暴地对待他,他毕竟是我的老师,是一个比我年长的大人。
“你明白‘她是个女人就行’了吗?”他说完,仰头闭上眼睛,表情痛苦,靠在墙上。他半天不动弹,我真担心他就那么睡着了。
“那我走了啊。”我终于等不下去了。
他仍保持着那个状态,对我摆了摆手。那个动作比较生硬,意味还是有一点儿的。但我却非常想笑,《最后一课》里那个老师经典的挥别,也不过如此吧。
我从“花裤衩”的房间里走出去,下了楼,来到楼前小花园的拐角处,我走不动了,就扒在花园的铁栏杆上,看这一园子的枯枝败叶。不远处的一朵月季花早已干枯了,经过了一个秋季,竟还顽强地挂在枝头。我看着它,猜想着它绽放时候的颜色,应该是玉色的吧?这时候,我希望它当初是玉色的。也许每一个人都和这朵花一样,有着被表象掩饰的神秘吧?“花裤衩”的心也是一个海,只是,我不是那个在他的海上航行的人。
想到此,我下意识地扭过头,朝“花裤衩”的房门口看了一眼,他正好伸出头来看我。和我的目光相遇之后,他便倏地躲到门后去了。
再次投入潘正的怀抱(1)
这天吃过晚饭,我出了宿舍,准备去教室上夜自习。
天早黑透了,路灯照着蒙蒙雨,细得和汗毛一样,打在皮肤上像爬过小蚂蚁。我喜欢雨,就抬起脸来接。用脸接雨的这一会儿,我心里洋溢的是纯粹的欣慰,没有烦恼,也没有惆怅。我在原地陀螺一样转了一圈,无意中看见旁边楼上的栏杆旁站着“花裤衩”和“白魔头”,每人端着一个饭盆,热火朝天地吃面条。他们冲我笑了笑,我也只好冲他们笑了笑,然后赶紧往教室方向走。
“张蔷薇——”
忽然有个声音在后面叫,我的心“怦”地一跳。这声音太熟悉了,已经在我心底生了根。我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果然是他,是骑着自行车来上夜自习的潘正。路灯光亮有限,可我觉得它把我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照得太清楚了。我穿着我妈小时候穿过的一件黑毛呢大衣,简直和出土文物没什么两样。平时我倒不怎么挑剔它,现在,在潘正面前它太给我丢面子了。
好在潘正根本就没注意,他双脚点在地上,扶着车把,一直盯着我的脸,盯了一会儿,就从大衣口袋掏出一包糖炒栗子,塞到我手里。
“这是野栗子,我爸去南边山区出差买的,我妈刚炒的。”
“你别都给我呀,我吃不完。”
“我家还多着呢,你吃不完留着明天吃。”他说着,冲我一笑。
“好吧。”我眼眶微微发热,没法儿掩饰,就低下了头。
“这是专门给你的,要是今天碰不到你,就想去你班上给你啦。”
“是吗?”
“今晚去我家玩吧?我家人都搬到我奶奶家住了。下了夜自习,我用自行车带你。”
我想起了那个平房小院,255号门牌,想起了上次因为他的出卖,我被王斌羞辱,想起了我在门口的徘徊,想起了我趴在门缝上看见的景象……我应该恨他,也很想恨他,现在他送上门来了,我可以好好恨他了。可是,站在他的面前,两个人近在咫尺,看着他头发上的雨珠,看着他手捧糖炒栗子的样子,我竟对他一点儿也恨不起来了。我太明白他要我去他家做什么了,我害怕他下身那个东西,真害怕。
但这一切的犹豫和哀怨,都敌不过我对他的热望。我只是向往他的怀抱,向往他的温存,向往和他共处一个狭小的空间。这么想着,我心里像是灌进了铅水,坠得疼了起来。我不由得垂下了眼皮。
“不说话,就算默认了啊!”他的口吻活泼起来。
我这才抬起头来,朝他牵了牵嘴角,却没有笑出来。
他冲我笑了笑,就骑上车子,一溜烟地冲向教学楼。
我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往操场旁的双杠区走去,整个校园数那里最暗。倚在双杠上,穿着那么厚的衣服,我还是感到了铁的冰凉。我颤巍巍地打开纸包,把一颗糖炒栗子放进嘴里,嚼着嚼着,那份甜香就把我的泪逼了出来,很快就流了个满脸。对于潘正,我是该感激他的好?还是该恨他的坏?对于爱情,我是应该记忆美丽的部分,还是该对伤心的部分耿耿于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在潘正面前,我没了主见。在爱情面前,我也没了主见。我一直都是被他操纵着的一个傀儡,是被爱情操纵着的一个傀儡……
下夜自习后,我一出校门,就看见潘正扶着自行车在暗处等我。他叫我坐在自行车前面,风一样在马路上飞驰。在这样的时候,我真想变成一缕风,从此永远驻在他的怀里,永远驻进他的青春里。我闭着眼睛,享受着飞的过程。此刻,我再一次发现我是个贪婪的人,在爱情面前,我竟这么不择手段地贪婪着。
他把我带到了友谊街255号。进入小院的感觉,原来和在门外徘徊如此不一样,我心里熨贴。屋里暖气足,两个人都脱了大衣。暖气片上搭着两件淡蓝的男式内裤,估计是潘正的。潘正先弄来一盆热水,叫我洗了下身,又弄一盆自己也洗了。
之后他把我带到一间卧室里,壁灯朦朦胧胧,粉红色的,暗得看不清人脸。室内有一台15寸黑白电视——他家比我家有钱,我家根本就买不起电视。他温情脉脉,搂我上床,比头一次多了经验。我害羞着,不敢正眼看他。床头柜上有台单声道录音机,他按了按钮,放出的竟是张蔷的《秋忆》:你曾问我,什么样的树叶最多情?你曾问我,什么样的季节最感伤。于是我说,最多情的树叶是枫叶,而使枫叶飘落,却是伤感的秋……
歌太忧伤,我受到了极大的蛊惑,任由潘正脱掉了衣服。我想在他面前崩溃到底,反正已经来了,反正已经爱他爱得舍不掉了,已经躺在他的怀抱里了,还有什么值得矜持呢?
“我想看看你……”他有点儿害羞地要求。
“不让。”我的拒绝也完全因为害羞。
再次投入潘正的怀抱(2)
他没再坚持,很快翻到我身上来。还是没什么前奏,注意力全集中到下身去了。我没有上次的烧灼感了,但还是疼。我使劲推他,但根本就推不开。奇怪的是,这次我得到了一些受虐的快感,这快感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我的心。我觉得他是在伤害我、折磨我,拿我报仇雪恨,而我在他的虐待中得到了第一次的享受。
张叔林让洪敏怀了孕(1)
临近期末考试的一天,是“白魔头”的生日。下午放学,他叫洪敏和我去他宿舍,和“花裤衩”四个人一起包饺子吃。“白魔头”和“花裤衩”都刺激不了我和洪敏的兴奋点,都不想去,“白魔头”则极力邀请,最终盛情难却,我们还是去了。
“花裤衩”擀饺子皮,我和洪敏包。“白魔头”的一个湖北同学刚刚不远千里送来一包正宗臭豆腐,他当宝贝似的一块一块用文火炸,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臭香,强烈地刺激着味蕾,让人马上就想吃上一块。
“小馋猫,流口水了吧!”“花裤衩”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