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晓珊这样的女孩骨子里不坏,一颗心却总是骚动不安,指挥着她们的身体做出种种不理智的行为。年轻时的不理智,容易被人原谅,她们至多落个“坏女孩”的名声,成年之后,不理智的行为就绝对不会被原谅了,她们往往会一辈子声名狼藉、伤痕累累。
声名狼藉、伤痕累累的过程,总是包含着烟花一样绚烂的甜蜜的,这是规矩女人们永远无法体验到的。你既然选择了收敛,张狂的快感就不可能光顾你,这是一种很简单的辩证。
想着这些,一丝幽怨莫名其妙地爬上了我的心头。若是进行严格的分类,我显然不属于钱晓珊那一群。
总算和钱晓珊和好了,我和她一样,感到很欣慰。我不想和任何人结下仇怨,钱晓珊也一样。我和她又开始形影不离、无话不谈了。
每到期末,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少同学整个学期都不用心学习,就靠这几天死记硬背,挣个及格。我和潘正约好考完试再见面,他学的是建筑专业,功课比我的要重得多。沈晖也忙于应付考试,没再来找我。
期末考试结束这天,钱晓珊得知她的《大学英语》考了50分。英语老师是个年轻女人,又漂亮又骄傲。这种老师一般都是女生的克星。她上课最喜欢叫女生背课文,稍有闪失,就得挨她的挖苦训斥。女生们不吃她的亏就是好事儿,更别想占什么便宜了。要是个男老师,不及格的女生还可以去一哭二闹三上吊,大不了舍上胳膊腿儿的,被掐几下、摸几把,掉不了一两肉,换个及格问题不大。
钱晓珊的英语底子不好,肚里没货,平时也不用功,再加上这么个女老师,即便补考,也难及格。她心急火燎的,四处打听“旁门左道”,最后在一个有三分姿色的高年级女生那里得了“真传”——熊大春不是系办干事吗?各科教师都会把成绩单先交给他,只要他肯动动笔,50就会变成60,还可以变成70、80、90。那个高年级女生说熊大春没少干这事儿。不过,她又说,勾起熊大春的怜香惜玉之心,技术难度比较大,不能传授,得靠钱晓珊自己临场发挥。
刚吃罢晚饭,钱晓珊就叫我陪她去找熊大春。我觉得这种事我跟着去不好,当着外人,熊大春怎么可能干不光彩的事呢。可钱晓珊说她一个人不敢去,硬拉着我来到了熊大春的宿舍。
熊大春看上去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干透,水桶还放在门口。这几天公共澡堂坏了,得用桶去锅炉房打热水,回来在窗玻璃差不多掉光的盥洗室里洗。熊大春上身穿了件绿毛衣,下身还是那条玫瑰红秋裤,冷得直跳脚,三角区的一团东西也跟着活蹦乱跳。我和钱晓珊都别过脸去,不好意思正视他。他这次倒是挺敏感的,赶紧拉过床上的军大衣披在身上。
“晓得你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有么事啊?”他不无得意地问。
“我……英语没考及格,你看……”钱晓珊的嘴一边支吾,眼睛一边放电。
“不及格就等着补考啊!”
“想求你……”
“嗯?不及格求我有么用?”他越发把自己吊起来了。
“能不能改……”
“么事?叫我改分数?想砸我饭碗是吧!”他聪明绝顶,刚听到个“改”字就毛了。
钱晓珊窘得满脸通红,放电的眼睛陡地灭了。她拉拉我的衣服,用眼神儿向我求救。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求熊大春。
“这样吧,我刚踢完球,还没吃饭,你晚一点单独来找我。”熊大春套上条外裤,拿起饭盒准备出门。
“单独……”钱晓珊没听懂。
“对,单独,就是一个人的意思!”熊大春解释道。
我也有点儿纳闷儿。第三者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能当即把分数改了呢?但熊大春没再说话,把我和钱晓珊甩在后面,吹着口哨走远了,背影看上去颇有点儿狂傲。
大约八点时候,钱晓珊不得不一个人去找熊大春,一个多小时后才回来。她一进门,就把我拉到走廊的尽头。
“改了没?”我小声问。
“改了。”
“改成多少?”
“60。”
“既然改了,怎么不改多点?”
“那个丑八怪刁钻着呢!”钱晓珊气咻咻地说,“每加一分,得叫他抱一次!”
我听罢,挺震惊的,没想到熊大春会使出这丢人的招数。“天啊,你不得叫他抱五次?”
“是啊!他抱一次足有一辈子那么长!他穿的秋裤那么薄,那个不安分的恶心玩意儿……”
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还说,写毕业论文他也可以捉刀,就看到时候能不能把他给弄舒服喽。”
一起震惊湖北高校的性丑闻
寒假里,除了春节前后几天,我和潘正几乎天天在“255号”会面。和我在一起时,他怕自己冲动侵犯我,违背诺言,就总是教我下围棋,以转移注意力。偶尔,他会弹吉它唱歌给我听。
两个人在一起,彼此都是幸福甜蜜的。我在他面前非常敏感,除了幸福和甜蜜,还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他的疲惫——身体上的疲惫。我把感觉告诉他,他并没有在意。他说最近是有点疲劳,可能是过年家里太热闹,休息不好所致。
临近开学的一天,两个人又坐在暖气包旁下围棋。下着下着,他说头有点晕,我就赶快扶他上床躺下。他闭着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我躺在他身边,仔细地观察他,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我把头轻轻贴在他的心脏部位,他的心脏跳得非常有力。这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
他睡了大约两个小时,醒来后精神不错,兴致勃勃地拿起吉它,两个人合唱了一首名叫《Love Story》的英文歌。爱情就是一种迷乱的状态,沉浸在其中,能叫人忘记周围的一切,甚至忘记自我的存在……
开学之后,下了一场大雪,“倒春寒”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
心理系门前的白玉兰终于开花了,春天这才热闹起来了。花瓣嫩生生、肉嘟嘟的,像小姑娘的粉脸。雨下了几天,细细的,跟头发丝样的,不但没把玉兰花催落,反倒使它们更娇媚了。背着书包的女生们,每走到树下,都会停下来,使劲把那花儿的清香吸上几口。
没等玉兰花开败,美术系的刘孬娃就和中文系的叶小美联手,制造了一起震惊湖北高校的“性丑闻”。“性丑闻”的揭露者是熊大春和黄阿伦。据小道消息说,熊大春的下身在揭露性丑闻的过程中遭到了袭击,并光荣负伤。不过,那个部位不便公开,所以“伤势问题”成了个神秘的悬案。
自打这学期开始,叶小美就在“车把式”拉着布帘子的床上过夜了。黄阿伦被“车把式”抢了女朋友,愤恨在心头成了森林。中文系里,嫉妒叶小美的女生大有人在,她们打着同情黄阿伦的幌子,痛快地泄露了叶小美和“车把式”荒唐的秘密。
黄阿伦哭丧着脸去找熊大春,熊大春弄清来龙去脉之后,“偷窥癖”一下子被激活了。但熊大春可不是靠莽撞打天下的,他苦思苦想了好几天,才决定对“车把式”和叶小美采取行动,来个一箭三雕。一是当场抓住“车把式”和叶小美,开除一双,这是他最乐意干的事儿。二是给美术系学生辅导员上一课,手下有这种恬不知耻的学生,竟浑然不知或视而不见,这种人根本不配当学生辅导员。运气好了,他熊大春说不定会受到学校嘉奖呢。三是让黄阿伦感激他。黄阿伦一高兴,又会邀他去广州玩上个把星期。广州真是人间天堂啊!
黄阿伦破费了100块钱,请“车把式”宿舍另外的六个男生喝了酒,就算把他们买通了。他们早就恨死了那两个不要脸的,把个床铺摇得吱嘎响,害得他们夜夜双腿夹棒子。他们说“车把式”就住在门口的下铺,是专门和同学换的。每次叶小美进门一扭身,就上了床,方便极了。黄阿伦要他们记住,行动大约在夜里三点钟进行,到时候一定得留门。
这天后半夜,时辰一到,熊大春和黄阿伦就来到了“车把式”的宿舍门口,推开了虚掩的门,一举擒拿了“车把式”和叶小美。
熊大春捅了马蜂窝(1)
熊大春“捉奸”的出发点过于势利,基本没考虑到这件事能产生多大的外部影响。这种“性丑闻”,不仅在XX大学史无前例,就是在湖北高校中,也是绝无仅有的。它像个炸弹,被熊大春引爆后,不仅把XX大学震动了,同时也震动了四面八方的兄弟高校。
中国有句古话,叫“墙倒众人推”。周围各高校太不够义气了,纷纷在学报头条大肆报道,立场鲜明,均对此事表示强烈谴责。不仅如此,各高校还像得了传染病样的,围绕这件事展开了来势汹汹的大讨论。
潘正所在的工业大学,每周六下午都要进行以系为单位的大讨论,周日还要进行更小范围的班级讨论。因为休息时间被占用,潘正这个周日没来找我。我开始厌烦这种可笑的形式主义,但也毫无办法。我不过是个渺小的人,大潮卷来时,我除了随波逐流,根本没有任何力量主宰自己。
沈晖的嗅觉极其灵敏,他明白“非常时期”我和潘正的见面受阻,就加紧了对我的围追堵截。
潘正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谈不上浪漫,而沈晖却风趣又多情,平平常常的话,经了他的嘴说出来,都像是甜言蜜语……他确实是个有魅力的人,尽管我隐约感到,这种人的感情往往靠不住。
这天下午,我去图书馆借书,找到要借的书之后,正要往外走,沈晖却突然从背后闪了出来,堵住了我。他逼我走到“过刊区”,那里是个乏人光顾的角落。在墙角里,他不由分说地抱住我,用嘴堵住了我的嘴。
我死命挣扎,他就鼓励我喊叫,他说只要我一喊,他就会变成赢家。我没有喊,我不敢。他亲了我足足有几分钟,才放了我,对我不可一世地笑了笑,扬长而去。
我绝望地靠在墙壁上,委屈的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他开始对我动粗了,这算不算野蛮?算不算卑鄙?我想恨他,可他留下的那个不可一世的笑,却使我怎么也恨不起来。
我这到底是不是脚踏两只船?是不是同时喜欢上了两个人?我开始惧怕沈晖,也惧怕起我自己。可是,除了被这种局面操纵,我没有任何解决办法。总不能把这事告诉潘正吧?想到潘正,我打了个冷颤。不,一定不能告诉他!
又过了两天,“车把式”和叶小美的“性丑闻”,使我们XX大学四面楚歌,校方想捂都捂不住了。熊大春还没来得及去邀功请赏,分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就给他来了电话,叫他立即去他办公室一趟。
熊大春以为学校要嘉奖他,脸上保持着风平浪静,一路上却激动得心里直翻腾,盘算着怎么利用这次机会,使人生之路再上个台阶。
不料,副校长一看见他,跟看见了寻觅多年的仇人样的,腾地一下就红了眼。
“马蜂窝是你捅的?”副校长铁青着脸问道。
“是我……捅……么事?马蜂窝?”熊大春一时没闹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捅马蜂窝,是么事?你以为是在给学校脸上贴金?”
“那种丑事,藏着捂着蛮危险的……”
“可你这么一捅,么事危险了?我的乌纱帽危险了!”
熊大春挨了副校长的一顿臭骂,又气又怕。出了副校长的办公室,他忐忑不安地往心理系走。他是以“棒打鸳鸯”这项绝技起家的,现在看来,他的前程很可能会毁在这项绝技上啊!
霍主任和胡副主任正坐在办公室里谈论这事儿。他们一致认为,熊大春这次做得太冒失。但使他们庆幸的是,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心理系。想想看,此时此刻,美术系和中文系的高层们,正在经受怎样的煎熬啊。因为捅马蜂窝的是熊大春,他们也连带着被副校长给训了一顿,可副校长除了发泄发泄情绪,完全拿他们没办法!
接下来,霍主任和胡副主任又开始感激美术系那个陕西大傻冒“车把式”,及时把上海小妞儿叶小美从黄阿伦手里夺走了,不然的话,丑事儿很可能会发生在黄阿伦床上。简直太有可能了!黄阿伦和“车把式”有什么本质区别?半点儿没有!他们不过都是处在青春期、被两腿中间的一根棍儿操纵着的冒失鬼罢了。弗洛伊德的泛性论,谁也没他们两位心理系主任理解得透彻。“力比多”这个东西,在这些年轻人身上,简直就是个翻云覆雨的妖魔。
霍主任脸上的痤疮不知不觉地平息了,真有点儿风姿绰约的味道呢。两个人在一个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胡副主任对这张脸的变化,早就看在眼力,记在心上了。霍主任毕竟是个女人,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对手盯上。
熊大春一回到系里,就被霍主任和胡副主任叫了去。这个刚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一看见这两位比爹娘还要亲的恩人,眼睛一下子红了。他乖乖地在沙发上坐好,低下了头。
熊大春捅了马蜂窝(2)
“大春,你的出发点没错,可这次做得莽撞了。”霍主任俯视着熊大春,责备地说。
熊大春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认为霍主任这个“亲娘”今天没当好。她满脸痤疮那会儿,“棒打鸳鸯”的心劲儿可是比谁的都大。
“大春,没么事大不了的!”胡副主任慈祥地拍了拍熊大春的肩膀,“这段时间,不管发生么事,你莫出声就对了。放心,我和霍主任会保护你的!”
“车把式”和叶小美被开除
分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考虑得最多的,当然是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要想保住乌纱帽,首先必须严肃处理“车把式”和叶小美,开除学籍得商量。并且,要想吓唬跃跃欲试的猴子们,必须得杀掉这两只鸡。在处分决定公布之前,副校长例行公事地分头找“车把式”和叶小美谈了一次话。和“车把式”谈过之后,副校长觉得“咔嚓”掉他毫不可惜。犯了这么大的错,还不知悔改,这种不安分的土篱笆鸡,留着肯定要祸害一窝。
当叶小美风摆杨柳样地走到他面前时,见多识广的副校长心却软了。她的表情多么复杂啊,含着笑,还能带着泪儿呢。这个可人儿,使副校长的思想斗争立即激烈地展开了。
“出头鸟”为什么是她?而不是个其貌不扬,或者粗俗不堪的女生呢?把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开除掉,自己和刽子手有什么区别?这件事可是要载入XX大学校史的,那他这个副校长,不也要跟着遗臭万年吗?
“校长,我知道错了,原谅我一次吧……这种错,谁都可能会犯的呀!”叶小美哭得梨花带雨。
副校长当然怜香惜玉,可他一点也不糊涂,严肃地说:“事情本身可以被原谅,就是影响太恶劣了。”
“校长,给我一个悔改的机会吧!你要真开除我,我就真不活啦……”
看着这个哭得花枝乱颤的可人儿,副校长的心叶子都酥了,恨自己想不出更有效的办法止住她的眼泪,更恨自己的副校长身份。他机械地安慰说:“莫哭,你莫哭嘛!我看能不能想想办法,给你做举(主)!”
“真的要想办法为我做主吗?我的好校长?”叶小美破涕为笑,一把抓住了副校长的胳膊。
“莫这样……主要是刘孬娃的错……”副校长被一双娇嫩的小手摇得话都说不囫囵了。
黄阿伦这两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听说校方可能会开除“车把式”和叶小美,他真是悔恨交加。他恨自己,也恨那个变态的丑八怪熊大春。开除“车把式”,他是拍手称快的。可叶小美跟着“车把式”倒霉,他心里不好受。叶小美对他来说已经脏了,可他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开心,从没想过要亲手断送她的前程呀。
学校高层通宵达旦地研究处理方案,最后还是分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想出一个办法,发动一批学生,搞个“联名请愿”,主张开除“车把式”,保住叶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