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给母亲写了一封:请母亲不要忧虑,不要悲伤,他死后选择贫瘠之地薄葬,布巾覆头,布衣蔽体,木棺容身,凿地容棺,不封不树,与亡妻葬在一起。
这文士正是郦炎,灵帝年间大汉第一诗人,如今衣衫褴褛,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身体异常消瘦,写完第二封,已经冷的发抖。看了看旁边一个破烂陶琬,从中取出一个硬的像铁的馒头,用力咀嚼着,时不时舔舔另一个陶碗中冻成冰块的水。好一会总算缓了过来,给兄长和儿子写第三封信,大意为:
小弟这就要去了,还望兄长和嫂子照顾好母亲,不要让母亲饿着、冷着。
我儿名叫止戈,出生不过20天,以后就托付给兄长了。
止戈,为父看到你时,你还闭着眼睛看不到我,也听不懂、看不懂为父的绝笔。。。做人要有志向,虽你是孤儿,要相信自己能繁荣家族昌盛自身。。。
为父并非普通人,17作《郦篇》,24而《州书》,27而作《七平》,你以后一定要思虑为父的遗训,务必博学以着书,续受父母之业。。。
陈留蔡伯喈(蔡邕),我敬仰他如同父亲,他却爱护我如同弟弟。庐江卢府君(卢植),我对他像对父亲一样尊重。。。这些人都是为父给你留下的良师益友,你寻机拜见,好好从之学习。
维熹平五年冬十二月绝笔。
写完之后,郦炎躺在坚硬的榻上,缩成一团,不时咳嗽着,等待着自己的末路。
。。。
为了营救郦炎,刘备准备了厚礼拜访刘太守。
刘太守见刘备做了官,而且恭恭敬敬的来送礼,很是高兴,还说留下一起用餐。
刘备趁机提起郦炎的事情,哪知道刘太守大发雷霆,把刘备赶了出去。
刘备又去找郦兴让,可他只是摇头叹息。
如果说刘太守将刘备轰出来是处于对郦家的愤怒,郦兴让奇诡的态度,就让人疑惑。好在刘备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买通守卫,进入监狱中找郦炎。
郦炎:“玄德?咳,咳,你不是去雒阳了么?”
刘备见他形容枯槁、嘴唇冻得发青,吓了一大跳,很难把气质高洁的大诗人与现在的惨状重合成一个人,连忙把吃食递给他,又解下衣袍给他系上:“恰好我改任边军官职,走到常山国听说你入狱,这就赶来营救。到底是怎么回事?”
郦炎自从入狱以来,有过许多人探望,但面对刘太守的权威,没有人可以把他救出去。渐渐的他也不相信能够出的去。急急忙忙吃了些,体力恢复一点才说:“说来话长,我挑重要的说说。。。”
。。。
“医生,他没事吧?”
“病人感染风寒很数日,幸好身体底子好,若再晚几天,怕是不测,我开一个药方,若能按时服用,加以调养,则恢复不难。但监狱这环境,怕是难说。”
刘备转头对典狱、狱卒骂道:“混蛋,你们就给我师兄吃这些,连个御寒的被子都没有,想冻死他吗?”
“大人这是刘府君的吩咐,我们不得不从。”
“你们怕刘府君,就以为我和卢尚书是好惹的吗?赶紧把被子、衣服拿来。”
“大人,恕难从命,府君说谁要袒护郦君就让谁卷铺盖回家。”
刘备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小块金子:“叫你们拿着就拿着。刘府君是流官,几年时间总要走的,我等则一直居住在涿郡。上面是刘府君说了算,下面的事情,是你我说了算。谁没有个亲戚朋友,你们要为自己家的长久考虑清楚。
我刘备是个重情义的人,对我有恩的,我一定涌泉相报。跟我做对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做的事。说远的,上谷太守张平仲免职是我出的大力,冀州刺史公孙度最迟明年初就得问罪撤职,你们等着看。近的,本县督亢里的里长,对我打骂,撤职流放。
这位是我兄弟,督亢泽有名的大侠夏侯博。你们也有道上混的,应该清楚。”
一席话有白的也有黑的,典狱、狱卒们吓得两股颤颤。
。。。
等刘备和典狱离开,有个胆大的张狱卒气愤地说:“这刘从事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可以一手遮天?”
另一个赵狱卒说:“虽不至于一手遮天,收拾你我几个人却没有半点问题。督亢里原来的里正,作威作福好几年,一二天就被流放、抄家,完全是墙倒众人推。”
一个黄狱卒说:“这几年去边疆服过役的,大多得了他的好处,他母亲也经常救济穷苦人,他家要说句话,一呼百应是没问题的。”
一个姓李的老狱卒说:“郦炎本就罪不至死,府君或许也不想见他死,刘从事的要求并不过分。被子目标太大,多弄点干草没问题。刘从事送来的裘衣、裘裤,穿外面容易被发现,可以穿里面嘛。”
。。。
从监狱出来后,刘备再次求见刘太守,直接被门亭拒绝,说刘太守已经交代:若是为郦炎而来,不得进门。
救人如救火,刘备急忙去跟郦兴让联系,又召集旧部,在张虎的酒楼请吃酒,大把大把撒钱下去。
第二天一早,刘太守发现太守府门口站着老少妇孺不少人,拉着横幅,旁边墙上还贴着告示,都是说郦炎无辜,官府草菅人命之类的话。
刘太守大怒,吩咐卫士将这些人赶走。哪知道刚刚赶走,又来了一批人,继续示威,而且刘太守走到哪里,他们就示威到哪里。
刘太守想处置这些人,一查之下发现都是军属,而且多老人老妇,有的家中男丁正戍边,有的家中有人牺牲。关也不好,打也不好,最多几句骂。
而且刘太守曾经因为军属工作做得好,受到朝堂嘉奖。如果这会处置这些军属,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几天之后,不厌其烦的刘太守终于搞清楚源头,让人叫刘备过府一叙:“玄德,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为何要趟这潭浑水?你为他出头,就不怕我秋后算账!”
刘备:“文胜兄在诗文上的才华,全幽州没有人能比得过,整个大汉也是屈指可数,不得不为国家惜此人才。”
刘太守怒道:“这里面的事,跟你想的不一样,我女儿是冤死的,一定要让罪魁祸首偿命。郦炎一天不招供,一天别想出来!”
第145章 幽州刺史刘虞()
“府君的意思是郦文胜在包庇某人?”
刘太守:“你不应该问我,该问他们郦家!你也姓刘,胳膊肘怎能往外拐?女儿在家时懂事、孝顺,结婚时郦文胜满口答应一定照顾好她,可如今永远见不到了,去世时还不满二十岁啊!我虽是一郡之父母官,更是她的父亲,怎能不查明真相!”
刘备:“是非曲折,自有公断。但如今文胜兄在牢狱中已患重病,垂垂将死,府君难道希望失去女儿之后又失去女婿么?或者让外孙不满一月就连失双亲。”
刘太守:“一个年轻人,牢房住几天,不至于吧。”
两人下狱一看,果然郦炎垂垂将死。
看到自己欣赏的女婿,北方最有名的大诗人,如今这般模样,刘太守心里也极不好受,吩咐给郦炎换个房间,延请医药,加些供养,好生照顾。汉以孝治国,同时也强调父慈子孝,作为岳父的刘太守若是逼死闻名于世的大诗人女婿,绝对是一起很严重的政治**事件,御史、州刺史知道后一定会弹劾和介入调查,很可能因此丢官去职。
刘太守终于开出条件:“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但止戈必须由我刘家抚养,跟我姓刘。宝贝女儿不在了,看着外孙总算留点念想。”
。。。
刘备又去给郦炎的母亲做工作。
郦母:“不行,不行。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郦家的孙子自然应该姓郦。”
刘备:“若不答应,刘府君恐怕会把文胜兄弄死在监狱里。”
郦母:“草菅人命的事,他敢!她要敢作死,老师就到洛阳公车属向皇帝告状。”
刘备这下是看出来了,郦炎的母亲是个懂诗文的女人,否则也交不出郦炎兄弟。
同时也是很强势的母亲和婆婆,而刘府君的女儿是大家族的贵女,怕是婆媳关系难以处好,她的死或许跟郦炎母亲有脱不了的干系:“退一步海阔天空,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这几年经常大赦,只要把文胜兄的命保住,凭他的才气,在州郡为官一点不难。文胜兄还年轻,之后另娶妻生子就是。”
好说歹说,郦母始终不肯同意。
刘备怒了,拿出郦炎的绝命书,往桌子上一拍:“你一个老人家怎么这么倔强,非要跟儿媳妇、儿子过不去,儿媳妇死了还不够,还要把儿子弄死才好吗?”
他愤怒之下出手,竟然把桌子拍裂、拍塌了。
郦母指着刘备又怒又怕:“谁家的野小子?父母怎么教养的!”
若不是郦兴让拉住,刘备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刘备:“你这个人怎么把好心肝当驴肺?行了,今天只是来通知你一声。别以为文胜兄扛了牢狱,就没你责任,贵儿媳怎么死的,你比我清楚!”
郦母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的?”说了才发现,等于不打自招,急忙改口,“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见郦母继续撒泼,刘备长长的叹了口气。
原来真是郦母导致儿媳死掉,作为孝子的郦炎背了锅。怪不得他那样有名气,得刺史和多个郡守赏识也救不出来。怪不得郦炎要写绝命书!一口咬定是自己的责任,一心求死,原因多半是在对母亲的尊敬和对妻子的愧疚之间挣扎吧,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死生相许。没想到一个清高的大诗人,家中也会上演如此绝命闹剧。
郦兴让拉着怒气冲冲刘备出来,一下就给跪下了:“阿父去世的早,多亏阿母含辛茹苦、严厉督导,我和文胜才能读书有成。或许是因为我们平时都不敢忤逆,养成了她的脾气。愚兄求你不要揭发阿母的责任,郦家一定念着你的恩情。”
郦兴让迅速写了封信,按上手印:“作为伯父我就是止戈的抚养人,写的书状算数,止戈可以带走,还请务必救文胜活着出来。”
。。。
刘太守和郦炎家的这出家庭血案,已经超出刘备的想象,同时也不适合涿郡调查,毕竟刘太守本身就是苦主。
刘备飞马去蓟县,将刘太守的告书、郦炎写的三篇遗书交与幽州刺史刘虞。
刘虞既吃惊于三篇遗书文笔过人,又惊叹于案情的复杂,更疑惑如此家庭血案怎会发生在一郡郡守与一位大诗人之间。亲自动身到涿郡查案。
通过三天的讯问,首先反复盘问产婆、郦家下人、刘氏从娘家带来的人,之后问询郦兴让夫妇,最后才是郦炎、郦母。
事情的起因是郦炎与刘太守女儿刘氏的婚姻,刘氏长得乖巧,家庭富有,在家中一向备受宠爱,同时也养成任性的脾气和大手大脚的习惯。入郦炎家门一段时间后,刘氏发现万人敬仰的大诗人实际上生活清贫,更受不了的氏在生活中完全婆婆之命令是瞻。郦炎虽然非常爱护她,几乎是千依百顺,但一遇到她与婆婆意见、习惯相左,全部都要她顺从婆婆,在娘家她父母手中的珍珠,在夫家却是扫地的扫帚,家庭地位简直从天上到地下。于是媳妇和婆婆逐渐积累矛盾。最激烈时,郦母甚至动手打怀孕的刘氏。
或许是养胎不善、心情不好,导致刘氏难产。产婆、医生说或许只能保住一个,建议保住大人。郦母听医生说多半是男孩,决定要保住孩子,舍弃大人,并将刘氏从婆家带来的侍女、婆子撵走,强迫产婆、医生保孩子。刘氏因此而死。
郦炎咬死说他当时突然中邪发疯,导致妻子难产死亡。即使刺史刘虞表示已经证据确凿,郦炎依然不松口:“母亲无罪,有罪的是我。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在证据面前,询问郦母就容易很多。她表示:“是又怎样?这是家事,你们管不着!”
录下笔录,挥挥手让喋喋不休的郦母出去。刘虞闭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虽对案情经过已十分清楚,但儒家的宗法制度下,却清官难断家务事。
王荣因为对破案更好奇,作为书吏全程协助讯问,扔下毛笔,揉着酸疼的手腕,心情低落的扑在刘备怀中:“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婆婆成了催命鬼,丈夫在妻子危难时无所作为,事后还帮婆婆遮掩,令刘氏含冤而死。
玄德你会变成这样么?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你母亲的?
我不生孩子,我不生。
我想父亲,想兄长啦,还有去世的母亲。”
听到王荣的话,刘虞眼睛一张开,有了决断,召集双方当事人:“郦母有罪罪不至死,减轻一等判罚流放。郦炎包庇母亲,念其亲亲相隐,拳拳孝子之心,罚二十金,不判罚入狱,就在本县服一个月徭役。郦母、郦炎没有尽到婆婆和丈夫的责任,故而刘氏与郦炎之子交回刘氏娘家扶养。”
刘太守当即表示同意。
郦炎则说母亲年事已高,恳求代替他服流刑。
只有郦母大吵大闹,冲上来手撕刺史刘虞,被两个儿子死死抱住,大哭道:“你们三个姓刘的,合伙起来欺负我们郦家,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啦?作为婆婆我管教儿媳妇还错了?我要到公车署上书!不信告不倒你们!”
第146章 妻妾()
接到臧旻的信,催促刘备尽快带人到并州汇合。
刘备前几天忙着拯救大诗人郦炎,都没时间好好跟母亲和女儿团聚,于是每天晚上抓紧时间抱着乌敏英、祁黄芩胡天胡地,大被同眠,肆意放纵。
祁黄芩见乌敏英有了女儿,姑姑祁胭脂有了儿子,相当羡慕,对情爱之事变得异乎寻常的痴心,天天纠缠着,面对男人在床榻间的要求和花样,无不一一照做。
乌敏英则想生个儿子,两年时间,刘备家现在已是田土数千亩,牛羊成群,马匹成队,部曲佃户数百。她已经生下长女,如果能生下长子,就算不是嫡出,相信一定能够分到数十万家产。
王荣却远远躲着,每次见到刘备,仿佛见到鬼一样,恨不得转身就跑。刘备只能叹息与熊掌不可得兼。
后来遣乌敏英问了才知道,王荣是听见两女此起彼伏的叫声,以为刘备有晚上打女人的爱好,联想起郦炎那可怜亡妻,担心身板小承受不了,所以跑得比兔子还快。
知道误解两女的叫声后,王荣更不敢见人,晚上每当听到压抑的呻吟声就无比羞涩。同时也充满幽怨,“臭流氓,才十几岁就两个侧室,还有个暧昧的夏侯蓉,以后不知会怎么样呢!我当时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白天,王荣完全没闲着,天天跟在刘母耿氏后面,乖巧的不得了。耿氏对这个善歌舞、通音律、明诗书的、能算账的小姑娘非常喜欢,常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王荣祖父王苞为中郎将的家族背景,也给她加了很多分。
许多年前,刘备父、祖做主楼桑里时,耿氏还年轻,协助婆婆管了几年家。那时候直辖的田土不过数百大亩,算上族人的也不过一两千大亩,管理起来也不算费力。如今两年时间,家业从数十大亩,扩展成数千亩,而且分在涿郡、渔阳郡两处,刘备又不在家,乌敏英、祁黄芩对耕作不算在行,每到农忙时节,耿氏忙的昏天黑地,觉得特别吃力。
耿氏越发得想给刘备找个懂得管家的女人,恨不得过了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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