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佩瑜冲口而出:
“那就更好!”
“什么?”
方佩瑜即打圆场说:
“我意思是这样就可以让我慢慢策划了。”
於是,哈尔滨百货商场玩具部门的总代理权合约握在方佩瑜尹里,她将利润回扣再加高,却说明只须寄售,就这样转与白晓彤签约。
然,偏偏隐瞒了商场不能如期建成的事实。
商场上的成与败,很多时在於一个重要消息的披露与否。
方佩瑜的圈套是连环性的。
她巧妙地用尽手上的人际关系,从套用雅顿原料厂一大批原料,获得特价开始,最终把原料加工完毕,外销的责任一下就搁回雅顿肩膊上,所用的手段极为简单。
方佩瑜只在长途电话里对她应酬惯了的雅顿主席佐治·雅顿说:
“佐治,你勉为其难帮我这一次,好好地当这批玩具的总代理,怕向你订原料的用户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来,当初我跟银行分别做担保,我这儿的一半如果不是你高抬贵手帮个忙,就得要泡汤了,你不忍心吧?”
佐治·雅顿不是个特别瞧得起东方人的美国商家,然,对方佩瑜已很另眼相看,只为她是东方女人,在交往中,她经常适当地卖弄一定程度的妩媚手段;这种精神上的冰淇淋肯定有魅力。
再加上,大陆市场的开放,无疑是吸引的。
中国既是今非昔比,自己亦无谓太与业务前景斗气。
就为了这个原因,佐治答允做岑氏玩具的这笔生意,也愿意承接这批玩具,反销北美市场。如今听说岑氏出了小纰漏,对方佩瑜把外销玩具的总代理权塞到自己手上去,以货抵押,就更无异议了。如果做不好的话;雅顿就只有伸长脖子等岑氏或担保人方佩瑜偿还债务,不是不麻烦的。
况且,方佩瑜还说:
“佐治,反正雅顿手上有这批玩具模式的制作版权,试把中国制造的产品远销欧美,看成数如何。一旦为用户接受,成本比在美国本土制造低得多,你就可以刀仔锯大树了,一举数得呢,何乐而不为?”
所言不是无理,於是方佩瑜就成功地搭通天地线了。
搭通之后,她才双手奉送给香早业,鼓励早业说:
“把这笔生意交到汝母手里,万无一失。”
香早业一听,不是不蠢蠢欲动的,他沉思一会,答:
“母亲会问,我的生意线路何来?”
方佩瑜老实不客气道:“我看你就坦率地跟你母亲交代,说是我的献策。”
香早业有一阵的犹豫。
“怎么样?认为这样正要暴露了我的身分与我们的关系?”
哪有这样大的便宜可占?除非中间透着一层更密切的关系。
“当然,早业,你可以选择放弃这个大好的献功机会,让香早儒独领风骚去,不过,我告诉你,过一些时日,你母亲年纪再大一点,或者香早儒娶到一个类似孙凝之类的女人做妻子,你要挽救危机就来不及了。”
方佩瑜口中的危机,自是指香家大权的问题。
这是很易理解的。
“别以为你的对手只是香早儒,还有其他三人。”方佩瑜这样说。
香早业就忽然不能明白过来厂,问:
“谁还能与老四匹敌?”
“最低限度,老大与老三的条件都比你强。”
“何以见得?”
“老大是你母纵容惯的,对不对?”
“对。”
“这种纵容的态度其实并不是香任哲平的一套作风与性格,其中有什么原因导致香早晖能享受他才华表现之外的宠幸,不得而知。唯其如此,可见你母亲对长子的偏爱是固执的,是任何人,包括最得宠的香早儒绝不能动摇的。
换言之,他在香家有特殊的地位。”
方佩瑜的分析紧紧扣住了香早业的心。
“再下来的老三,他看上去是你们兄弟之中最没有条件、最不得宠、最不起眼、最没有凭藉去争宠的一个。”
“他根本失宠。”香早业答。
方佩瑜摇摇头。
“只要他是香任哲平的亲生儿,我就不同意这看法。”
“为什么?他身边的叶柔美是大毒草。”
“早业,这就是你更需要我的地方。”
“你把自己跟那姓叶的比较?”香早业觉得好笑。他当然知道方佩瑜是那种眼高於顶,不会看得起女明星的大家闺秀兼商场翘楚。
“当然不是跟她比,我的意思是你需要一位机灵,能洞悉人心世情的女人在你身边提点你。早业,香早源决不比你们几兄弟傻,他有着香任两家的血脉,就有慧根,我差不多可以肯定他是利用叶柔美,来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对他的母亲采用欲擒先纵的手腕。”
方佩瑜稍停,看了早业一眼,轻叹:
“你还没有明白过来吗?香早源一向被冷落,他像那种故意在冬天跳到冰河里把自己冻病的孩子,躺在床上,看母亲如何反应。做母亲的固然会大发雷霆,但随之而起的是极度担忧,怕孩子—病不起,失去了他,於是慢慢把他疗治过来之后,就更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不敢对他掉以轻心。那种会失去孩子的教训有效地唤起她强烈地表现母爱。
故此大病过后的孩子绝不会失宠。”
方佩瑜这一段剖释直叫香早业目定口呆。
第一次,他被迫着看到自己的处境。
原来在那个金玉满堂、富贵双全的大家族内,正是四面楚歌,每个人都静静地以他们的本身条件建筑起自己的王国来。活脱脱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众诸侯,正为他日继承大统作好准备,万一还是要拱手称臣於兄弟的话,总还有自己的立足处。
可是,香早业呢?他毫无准备,毫无把握,毫无防范。
如果有一天,谁登了大宝,说一句:“撤回香氏家族班底,把管财务的权位拿过来!”
那么,他还会有什么?
香任哲平会不会为他预留封邑?会不会为他另起王国?
完全的不得而知。
他蓦然发觉原来自己这么自以为是,一切都想当然。因而被吓得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他企图攻破方佩瑜的预测,缓缓地答一句:
“你会不会高估了早源的智慧?”
“不会!”方佩瑜断然作答,“是你低估了他,不只是你,可能是整个香氏家族。”
“你有凭藉?”
“可以说是有的。早业,你想想,除了香早源,你们兄弟三人,在长相样貌等方面都有神似父母的地方,从而做事的干练,也如此的一脉相承,怎么会有一个完全出格的香早源跳出来?他如果是一如你们看他的平庸肤浅,心无城府,根本不可能是香家三公子。恕我说得直率,只怕香家养的一头狗,都会出类拔萃。香早源怎么会如此的一无可取?”
“这是主观的推论。”
“对。我也有客观的凭据。”
“那是什么?”
“那是自孙凝口中身上所得到的资料。”
方佩瑜在孙凝处套取了很多有关香早源做事的成绩与手段,她记得孙凝曾在闲谈中这样说过:
“到底是香家人,香早源处理信联的冗员很有一手,他的深沉果断,不动声色,实事求是,出入意表。我曾把这个观察告诉早儒,嘱他转告他母亲,想她会安慰。怕以前是没有机会让他大展拳脚之故。果然,香任哲平听了早儒的报告,很有些关於信联的大改革都装作知之为不知,放手让香早源去于。”
这段话蕴含了两种重要的意义,当方佩瑜转述之后,香早业立即听得出来。
其一,证明香早源有他不为人知的潜质。
其二,香任哲平并没有真正痛恨而放弃这个儿子。
“早业,我的推论不是凭空想象吧!”
香早业无辞以对。他心里还多一重不需再宣诸於口的资料,是关於老大香早晖的。
母亲之对香早晖溺爱,大有可能是因为早晖不是香任哲平亲生,为了表现自己的大方与涵养,终其一生,都会善待早晖,以此赢得美名。
当然,香早业对香任哲平的了解还差一筹,但落实早晖在香家的平安保险地位,还是有足够的证据的。
在如此一个复杂的环境内,香早业将如何自处呢?他斗得赢三个兄弟吗?
方佩瑜微微笑着献计说:
“可以赢,只要你把岑春茹撤走,而换了我。”
如此的不可思议。
香早业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想了一想,他才说:
“是因为你能为我带来商业机缘,使财富增加。”
“岑春茹原本也有这个能力。”
“那是为了你有本事帮我在香氏家族运筹帷幄,赢得母亲欢心。”
“孙凝的这块料子绝不比我差呢。”
可是,香任哲平依然一见了孙凝的面,就剑拔弩张,形成僵局。
这阵子,香早儒与孙凝的破裂,证明幕后的香家太后 的确深具掣肘作用,她不喜欢的话,谁也不能踏入香家门 槛当名正言顺的香家少奶奶去。
孙凝如此一位才貌双全、身家清白的女人,为什么还 不合香任哲平心意?
香早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佩瑜微微笑,也不解释,这可把香早业惹得急了,追问:
“既是孙凝这么强,为什么还不能讨母亲欢心,你却有这个把握?”
“孙凝太讲原则。”
“母亲不喜欢讲原则吗?”
“不是的,但你母亲讲的原则怕只有一个。”
“什么?”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香早业微微一惊。
“怎么?你能为汝母辩护吗?”
香早业不敢回应。只好改变口风,说:
“你肯迁就她吗?”
方佩瑜微笑,答:
“不能单迁就。你母亲这种人对于迁就她的人会瞧不起,对不迁就她的人又看不顺眼。”
“那要怎么样?”
“要设法刻意迎合,再攻心取宠,然后反过来驾驭她。”
香早业呆望着方佩瑜,有一阵子的迷惘。
“早业,把我引介到你母亲跟前去,包保你能建立成万世基业。”
香早业微微地点了头。
方佩瑜的确有备而战。在她的策动下,香早业首先给香任哲平述说了经过。
“妈,这笔万无一失的贸易生意,只以经纪身分,转一转手就能抓到钱,很着数,几乎不需要本钱。”
香任哲平静坐在她的办公椅子上不动,定神地看着她的这个儿子,才缓缓地拿起了暖水杯,呷一口热茶,说:
“早业,你哪儿来的这个好路数?有没有听过广东俗语说:‘哪有这么大的蛤蟆通街跳’?事出有因吧!”
香早业的脸稍红,讷讷地说:
“我的一位好朋友认为我可以把这个业务计划办得更好!”
“那就是说,你的这位好朋友原本是在处理这项生意的,对不对?”
“对。”
“照你所讲的数据,就是先有了内销及外销的合同,才去买备原料,互相对冲之后,胜券在握,且会赢得不少。那么,你的这位好朋友对你未免太照顾了。”
“她对我的确很好。”
“她是谁?”
“方佩瑜。”
“嗯。”
“妈,你听过她?”
“在本城的望族里,姓方的还算有地位。方佩瑜是独女吧!”
“正式为方家承认的就只有佩瑜一人。”
香任哲平没有立即接腔,心里发酸。
男人一旦发达,外头惹下的家庭与子嗣一箩箩,真令人气愤。
一夫一妻制进行顺畅,好像在男人贫寒时方能获得保障。
“这事二嫂知道吗?”
“春茹?”
“对。她知道吗?”香任哲平重复。
香早业想丁一想,这样答:
“有关这单与哈尔滨商场以及雅顿合作的生意,我没有向她透露。”
这就是说,生意的关系没有对岑春茹明言,可不表示其他情况对方就全然在梦中,不知不晓。
当然香任哲平有此一问,自有其道理在。
一旦受了方佩瑜的好处,香家和她之间就挂上钩子。
香任哲平怎么会不清楚这个道理?
香早业继续补充:
“至於其他,我想,或者应该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才再面对现实,包括向春茹的正式交代。”
香任哲平点头。对儿子的这番话是受落的,最低限度证明他对自己的坦白和尊重。
“如果我的反应不如你的理想,你怎么办?”香任哲平还是向儿子紧迫一步。
单是言语上的尊重,显然未是她最大的满足,她要测试自己的权力范围。
“你是说我会仿效早儒抑或早源。是这个意思吗?”
香任哲平说:
“这证明你考虑过这个问题。”
“对。可是,妈,老三与老四现今的态度都不能作准,作为指标。”
“为什么?”
“因为有可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你讲得具体一点。”
“老三可能浪子回头,对你对香家更有可能是欲迎还拒。至於老四,他今日的隐伏,可能等於部署,谋定而后动,怨我直率地说,你不一定全胜,孙凝亦不一定全军尽没。”
香任哲平的脸色大变,有着极大骇异。骇异於香早业分析的内容,无疑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更骇异的是香早业为何能有这番理解,深刻独到而且超脱。
这不是香家二公子平常的表现。
香任哲平忽然的觉得,她需要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重新估计。
於是香任哲平的兴趣来了,她站起来,缓步在房内走了两圈,坐到沙发上去,然后用手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儿子就近她坐下。
这才把脚跷起,和颜悦色的说:
“告诉我,你有把握过关吗?”
“过哪一关?过你的一关还是过春茹的一关?”
这回话就很有意思了。
肯承认香任哲平的一关要闯过去,等於给她很大的面子,那不会令她不高兴了。
“都是两难,对不对?”香任哲平说。
“过得了你的一关,春茹的一关并不怎么样。”
“哦!你这么有把握。”
“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预测与计算。”
“还有方佩瑜?”
“对。她想求见你。”
“好,我也想见她。”
这样就说好了。
方佩瑜闻讯大喜,一把抱住了香早业的腰,昂着头道:
“你母亲的反应告诉我,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五十。”
她的触觉无疑是敏锐的。
如果香任哲平知晓了方佩瑜的实际身分及早业的关系,而没有拒绝与她见面,这就表示她准备接纳方佩瑜。
因为香任哲平是可以用划清界线的态度处理此事的。
无论如何,接见儿子的情妇,在香任哲平的心目中,有绝对的理由视此为一项罪行,最低限度是没有给予媳妇足够支持的表示。
於是方佩瑜是满怀信心地跟香任哲平在山顶餐厅内见面的。
香任哲平坐下来不久,就说:
“原本要请你到办公室去见面,但在那种气氛之下,只谈生意,也未必合我们的心意。请你到家中去呢,在现阶段还未认真合适。”
“这儿甚好,只要能被接见,我已很开心。”
方佩瑜不错是神采飞扬,但她表现得更积极的是谦恭,以及绝对高级的奉承。
“那就好。早业把你介绍的这笔大生意告诉我,能有这种机会,搭通了中国百货连锁店的货品内销与外销渠道,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方小姐,你有本事运筹帷幄,指挥若定。钱应该赚到你的口袋里才是。”
“是赚到我的口袋里的。”方佩瑜淡定地答。
“你跟早业怎样说合作的条件与利润的分配?”
“很简单的一条常识,他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
方佩瑜一开场,就如此挥军直入,毫不造作,微微地令香任哲平吃了一惊。
她心想,眼前的这个女子,对香早业如此的义无返顾。
有诸内而形诸外,既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香任哲平便说:
“你对小儿太错爱吧,是不是有需要旨在必得?”
“伯母,得与失,其权在你。”
“我?”
“对。”
“有我的份儿吗?”
“太有了。”
方佩瑜回一回气,继续说;
“早业不会为我而放弃你及香家,这是肯定的。”
“何以这么低估自己,放在眼前的有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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