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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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的童话-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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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见孙凝就笑得什么似的。一脸的欢愉与亲切,说:

“来看你了,不是有心的,其实是路过。早源不在办公室,若然连你都碰不上,那就白走一趟了。”

叶柔美笑起来还是好看的。

“要杯咖啡或是什么吗?”孙凝问。

“不,只向你问句好,我还得赶去替朋友取回批命书呢,

不能坐太久了。”

“批命?”孙凝问,“灵验吗?”

“蛮灵的。我的批命书就顶准确了。唉!”叶柔美说,“就是准,我才担心!”

“为什么?”

“不见得我会有段好婚姻!”

“你信?”

叶柔美点头:

“是命定的,人为的力量有限,所谓尽人事而已。”

“故此,香早源实在不知道我对他没有要求,一切都是由他摆布决定,因为我太信命,我不认为自己可以一步升天,能嫁至侯门去当贵夫人。我只不过希望能有一段安稳的婚姻就够好了,连这最起码的要求在命盘内也没有说会实现呢!”

“那你还介绍朋友去批命?”

“不能为了自己的不如意而抹煞别人知道福星高照的机会呀!”

孙凝有些少感动,立即说:

“你能带我去吗?”

“你信?”

“好奇!”孙凝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才这么答。

叶柔美很爽快地答:

“好哇!我们现在就去,成吗?”

孙凝火速抓起手袋就站起来随她走。

这个动作令她微微吃惊,好像跟香早儒发生龃龉之后的这段日子以来,只此刻有点进展,生了新的希望,令孙凝的精神焕发过来。

依靠一个完全跟自己没有认识,并无交往的占卜人去预测自己的前景,无疑是滑稽而且悲衰的。

孙凝苦笑,可是她恋恋不舍於一个想法,如果那批命者说她会跟香早儒复合,她会多么开心!

这个希望令她不顾一切地跟着叶柔美到那批命的张九姑跟前去。

张九姑是个已届占稀之年的老妇,住在一幢残破的唐楼内,看到叶柔美带着孙凝来了,笑吟吟咧开她已没有了门牙的嘴在笑。

“九姑,这位孙小姐是我的朋友,很希望你给她批算,没有预约,要请你原谅。”

“不要紧,来了,只为心安,我就尽绵力好了。”

九姑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似有哲理,令人听得舒服。

於是孙凝更放心, —股脑儿把自己的时辰八字相告。

九姑很用心的,闭目养神,合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辞。

奸一会,才又张开眼睛,张着那差不多已经没有了牙的嘴,语音怪怪地说:

“命是好命,却又是硬命,细批今天是拿不到的,三个月后来取吧。”

“可是……”孙凝有着很大的失望。

叶柔美看在眼内,心上明白,便向九姑说:

“九姑,你就简批几句,让孙小姐有所依归,指点一下她的迷津。”

张九姑还是笑,又摇摇头答:

“红颜总为多情误,浪里泛舟,还得靠自己,明白吗?”

孙凝不好意思相问,叶柔美就直率地说:

“怎么个靠白己法呢?九姑你明白指示呀!”

“情缘不可强求,凭心仗性办事,就见光明。”

张九姑站起来,在那张灰黑的桌子抽屉内摸出了一个信封,递给叶柔美,说:

“这是你另外一位朋友卢小姐的批命书,交给你了!”

说罢以手捶腰背,差不多表示送客了。

孙凝在心上叹气,刚才来时的一串希望.像冒升的气泡,一下子就没有了影踪。

九姑之言,说了等於白说。

究竟自己还能不能与香早儒再续前缘呢?

她的沉默透视着失望与不悦,聪明的柔美一看就知道。

她很轻巧地说:

“我们影视圈的人顶迷信,连戏名都要个盲公改名,别说是要择日开镜了,如果你有空,还有几个看相批命占卜的能人,我都知道,带你去好不好?”

孙凝便道:

“好,反正已经跑出来了,跟你去闹一天吧!”

“太好了,我正想有人陪我!”叶柔美是这样诚恳地说。

孙凝忽尔心中一动,她想这叶柔美是个能相处的人呢,看样子,她不是真的要跑这么多家看相批命去,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的意愿。能够倒过来把施恩看成受惠,这份胸襟不能小瞧。

孙凝开始留意叶柔美了。

这一整天,两个女人坐在名贵的房车内,在港九各平民甚至贫民区钻,那些高明的占卜之士似乎都住得不怎么样。

知命者不能改命,可能这就是明证。

足足拜会了几个相士,才入夜。孙凝却有点气穷力竭,对叶柔美说:

“我们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好不好?”

“好。”

两个女人坐下来,叫了菜之后,孙凝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便说:

“我必须承认,我骚扰了你一整天,不是我陪你,是你陪我。”

叶柔美笑:

“不要紧,我们应该守望相助,女人不帮女人.谁帮我们了?”

孙凝一怔,觉得面对的这个女人,外表土气,相貌艳俗,说话却有点味道。

叶柔美替孙凝添了茶,道:

“现在心上好过一些了没有?”

既是这样问了,孙凝也不避嫌,答:

“好了一点点,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经验之谈了。什么人会一天到晚几家看相批命的地方?只有感情受到伤害的女人!”叶柔美苦笑,呷了一口茶,再说,“我告诉你,我曾在一个月内光顾了全港九的相士,再一个月专程赴泰国,远涉重洋,就为要到那儿佛寺神寺求神许愿。”

“结果呢?”孙凝问。

“结果还是时间战胜一切,日子过下去,事情淡化了,人仍然活着,就是这样了。”

“遇到香早源是以后的事?”

“很久以后的事了。当时,我以为世界末日,原来不是,要熬下去的日子还长。”

“你看过那么多相士,有真灵验的吗?”

“当然。结局只有两种,不是好便是坏,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定会有人猜中。”

“天!”孙凝轻喊。

“我是否太坦率,令你失望。”

“为什么你一边清醒,一边糊涂?”

“前者是理智,后者是感情,总希望那些神神怪怪能带给自己新希望,找呀寻呀的,直至找到有—个相士说,自己心中所爱会很快回到身边来,就叫满意,就会暂停下来”

孙凝吓呆了。

这叶柔美活脱脱是个禾秆盖珍珠的材料。孙凝肃然起敬之余,也稍感惭愧。

从前并未曾看得起这姓叶的女子。香早源今日作的牺牲,看来是物有所值的。

孙凝忽然有点冲动,对柔美说:

“我并不如你幸运。”

叶柔美转动着她明亮的大眼睛,只一瞬间,她就说:

“你是指香家兄弟在我们身上所采取的态度?”

孙凝点头,然后坦率地说:

“香早儒并未有为我而离家出走。”

叶柔美拍拍她的手:

“如果对方需要时间去考虑他的抉择,这才是他认真的地方,到了鱼与熊掌之间的取舍时,他为着一时冲动而作出的任何决定,都不会为双方带来好处。”

经过深思熟虑,经过实际分离之后,始得破镜重圆,才更实在。

孙疑心中又燃起一缕希望。

“香早源考虑厂多久?”

“怕是从一开始认识我就有了他的计算。”

说这话时,柔美有一脸的沧桑。

这孙凝并没有看得出来。

“早源是考虑过作出底线准备才把你的重要性向他母亲宣布的,这表示他并没有牺牲你和他共叙相恋的时光,他从没有离开过你。”

但,香早儒呢?孙凝的心又往下沉了。

“香早源是有备而战,香早儒是措手不及。孙凝,你记着我这两句话,慢慢细味,就知道在现阶段不必灰心和伤心了。”

跟柔美在一起的这天,是孙凝自失恋之后最舒畅的一天。

她重新抖擞精神,投入工作。

自此,她下意识地跟柔美有了来往。

跟柔美有来往还有下意识的两个原因在。

孙凝喜欢在她与柔美的对话之中,偶然能听到有关香早儒的一切。例如,这天下班时分,柔美在中环购物,就约孙凝到文华饮下午茶,柔美给孙凝说:

“POLO有新货式了,香家兄弟都喜欢穿这牌子的衣服上球场。”

这孙凝是知道的。数月前大减价时,孙凝还替香早儒一连买过半打球衣。

香早儒还打趣地对孙凝说:

“啊!由星期一至星期六上球场都有你选的贴身享受,只有星期日一天的自己时间可以穿用别些人的礼品与安排!”

“不!”孙凝当时佯装霸气道,“不成,星期日不许打球。”

一个星期七日,天天浓情相许。

这一段日子过去了。

孙凝默然。偶然提起香早儒是一阵子痛楚。

可是,很多人就是能从痛楚之中得到神经的松弛。

按摩、指压就一例。此所谓痛快。

孙凝就是为了要寻这种痛快,不住地自动去碰触伤口。

另一个潜在的原因是跟叶柔美在一起,令她感到仍是香早儒身边的女人。

两兄弟的两个情人走在一起,有妯娌之亲,无疑看在别人眼中讲得通,自己的感受也温馨。

“柔美,为什么还不结婚?”孙凝忽然问。

“香早源没有提出,如何结婚?”

孙凝的错愕,是看得出来的。

“我们不谈这些,我告诉你,下星期有个古典珠宝展览在君悦酒店举行,你去不去?”

分明的顾左右而言他,益见创痛。

孙凝和叶柔美正在谈得入神时,忽尔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过。

孙凝眼角瞟见了那令她魂牵梦萦的人儿。

香早儒出现在文华酒店的咖啡座上其实是极普通的一回事。然而,对孙凝而言,却似石破天惊,尤其在她看到他往一位极漂亮女郎的位子走前去时,震痛更甚。

是佳人有约,谈笑晏晏。

孙凝继续有讲有笑,却已显出力不从心。

生活上就是亢塞着这一总相见时难别亦难的例子,

情人分离时,牵肠挂肚得连跟一些与对方有关连的人物在一起也感安慰。

到见了面,却添九重的惆怅。

走出文华时,已然日落,孙凝正打算跟叶柔美道别,身旁有人叫她:

“孙凝1”

孙凝回转头来,看到方佩瑜,忙拉着柔美给她介绍。

方佩瑜闲闲地跟叶柔美握了握手,就把孙凝拉到一边,说:

“怎么,你竟跟这姓叶的走得这么近?”

“佩瑜,叶柔美这人相当不错,相处后才发觉。”

“你知不知道你在增加与香早儒的距离。”

孙凝一愕,没做声。

“我这话是为你好,你太不肯正视自己的需要了。”

孙凝自明所指。

既爱香早儒,要得到他,就不要再站到与香任哲平的敌对势力一面去。换言之,叶柔美根本是毒草,来往不得。

谁跟有势力的人一有嫌隙,立即众叛亲离,人们忙不迭的与之划清界限。

孙凝没有说什么,挥挥手就告别了。

叫她怎么说呢,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与方佩瑜好像距离越来越遥远。

这无疑是令她难堪的,说到底,方佩瑜是个很漂亮、很讨人欢喜的女人,且相交多年了。

很多老同学在毕业前感情如胶似漆,毕业后为了不同的际遇而各奔前程,几难得还有个知己可以在一起亲密相处,有商有量,有来有往,怎么一下子又像快要少掉一个似,心头总有不舍。

事实上,只有孙凝是这样想。方佩瑜有她自己的一套。

她一方面觉得孙凝越来越不长进,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忙个不亦乐乎。

她的最后一击就快要得出结果来子。

是成王抑或败寇,是免不了有一点点紧张的。

这天之所以来文华酒店,就是约了白晓彤。

一见了白晓彤,就知道整件事要有眉目了。

白晓彤的面色是较苍白的,说:

“佩瑜,出了事了。”

“出了什么事?你这副面色很吓人。”

“哈尔滨那边来了电讯,说百货公司不能如期开幕,要延期大约一年甚至年半。”

“这算什么事呢?中国大陆办事的效率不错已经进步多了,可是仍跟香港的效率有差距,而且,这么一个具规模的百货商场,不能准时开幕,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白晓彤差点是惊叫,“哈尔滨百货商场是我最大的订户,他们订进的玩具占丁百分之八十强,不如期收货, 我的原料已经订下了,工厂方面亦已排期生产,制成品如山堆积,往哪儿放好呢?”

照情况看来,的确是非常的棘手,难怪白晓彤急坏。

方佩瑜皱了皱眉头,说:

“跟雅顿商量取消订单或者是延期运货,先把整宗计划按下不动,缓一缓再作处理吧!”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我给雅顿发了急电,又摇长途电话去给他们的总裁解释情况,他们口气相当紧,坚持要完全按照合约办事。”

“合约是讲明不可退货吗?”

“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如果退货,就要给雅顿赔偿,那个赔偿的数目是八位数字美金呢!”

白晓彤的面色真是青红不定。

方佩瑜拍拍她的手道:

“彤姐,你是商场老手了,该知道有时是非要壮士断臂不可的,忍一时之痛,会赢得其后很大的利益与安泰,对不对?”

“可是,情况不是我肯赔偿雅顿,就能了事的。”

“除了哈尔滨商场之外,全国几个重点城市的购物商场,都与我们签订了寄售合同,预留位置放我们的货。如果我推却原料厂,没有原料,就不能如期供应其他百货商场之需求,这样子一毁约,就名誉扫地了,以后再要重新打入国内购物商场做生意,机会是迹近于零了。你说,我是不是进退维艰?”

方佩瑜沉思一会,问:

“那么,你的最大理想是什么?”

“最理想当然是不用赔偿雅顿,改为只向他订购原订单的百分之二十原料,让我加工应付了那些重点城市商场所需。佩瑜,你不是不知道的,用寄售形式要货,我等于要先押上本钱,单是这百分之二十的原料费与制造费已甚可观子。”

“彤姐,这个理想与实际情况一定有极大距离。既不想赔偿,又不愿放弃其中百分之二十的生意,那是太难了。”

“佩瑜,你帮我。雅顿是你介绍给我的,你人面广,一定可以打通关系。”

“彤姐,介绍人家赚钱,无论如何容易,要人家吃亏相就,这个口就不好开了。”

“如果我摆不平这件事,我会有很大的麻烦。可以这么说,我们厂的流动资金立即成问题,这样一惊动岑奇峰,他会生很大很大的气。”

“彤姐,由着他生气,你没有必然责任让他事事顺境。

叫他抚心自问,他曾给予过你什么?既无名又无分,拿那鸡毛蒜皮的薪金为他终年卖命,偶然失手一次,就要问吊吗?”白晓彤听方佩瑜这样一说,稍稍把急躁平伏过来,但仍是一脸忧疑。

“没有转寰的余地吗?”

方佩瑜觉得是时机了,于是答:

“你真的想扭转局面?”

“当然了,我是宁可人负我,免得过,不想我负人。”

“办法只有一个,找替身。”

“会有人肯以原价承接起这批原料?”

“不但肯,而且还可以让你有个合理的利润。”

“要是有这么好的买家,那就不用受雅顿的气了,”

“我可以为你安排这宗交易,连百货公司合约都转让出来。”

“你真能帮我?”白晓彤问。

“也要你倒过来帮我一件事。”方佩瑜说。

“什么事?”白晓彤紧张地问,“只要是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我一定做。”

“你跟岑奇峰说,如果香早业提出跟岑春茹离婚,他非但不要反对,还应鼓励女儿结束那段没有感情的婚姻。”

白晓彤呆住了。

她脑海里忽然思潮起伏,很多并不清晰的意念一涌而至,令她迷糊极了。

方佩瑜一直不造声,静待对方的反应。她的神情是如此的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白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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