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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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手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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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照亮了溶洞,他们沿着河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两个多小时,只觉得水声愈大,洞周愈宽,前方仍是黑黢黢一片。
夏明若追上大叔轻喊:“舅舅。”
大叔应道:“哎。”
夏明若问:“到了没有?我后面那瘦子老拿枪戳我,你看我这背上,都青了。”
“外甥,”大叔与其耳语:“咱们爷仨今天要把命丢这儿了。你知道这条河通哪儿吗?”
楚海洋一惊:“难道通着外面?山脚下的那条?”
大叔点点头:“再走一个钟头就能看见洞口了,到时候咱们也完了。”
后面的豹子吼道:“说什么呢?!”
三人吓了一跳,低头乖乖巧巧走路。
又是二十分钟,焦躁在人心中蔓延,豹子吼:“还要走多久?”
大叔回头,含怨带嗔地望了他一眼,立刻垂死挣扎说:“大哥我真不知道娘娘坟在哪儿……啊哟!!”
豹子冲上来一脚把大叔蹬出老远,大叔嗷嗷叫着往前扑,楚海洋去拉他,却反而被他拉倒,错身之际大叔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楚海洋一愣,然后爬起来默默走回夏明若身后。
水声渐渐震耳欲聋起来,大叔回头喊道:“瀑布!”
楚海洋嗯了一声,暗示夏明若加快脚步,直到与后头两人拉开数米距离。
靠近瀑布处有一个豁口,仿佛闸门一般,特别狭窄,只能过一个人。夏明若眼睁睁看着大叔进去,再一眨眼就没影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海洋便突然推了他一把。夏明若哎呀一声摔进豁口,下一秒就觉得冰冷的地下水直往耳朵鼻子嘴巴里灌来,刚扑腾两下又被人架着胳膊扶起,楚海洋的声音就在耳边:“跑!”
夏明若在一团漆黑中发足狂奔,撞了蹭了摔了毫不在意,楚海洋就跑在他身前,紧紧拽着他的手。两人完全没了方向,只能凭着听觉判断离水渐远。
身后喧嚣声传来,有人开了枪,有人扯着嗓子喊:“站住!站住!”
大叔说“别管他们,二外甥你跟紧我!”
楚海洋说:“我拉着你的衣裳呢,跑吧!”
“我他妈的伤口肯定感染!”夏明若又摔了一跤,龇牙咧嘴爬起来继续跑:“搞不好骨头都断了!”
大叔突然刹车:“停!”
楚海洋和夏明若齐齐撞到他身上。
大叔说:“从这里开始不能跑了。”
楚海洋问:“为什么?你在黑暗中能看见东西?”
“当然不能,”大叔悉悉梭梭掏了一会儿,划亮一支火柴:“还好还好,差点就湿了。”
“因为我到这儿踩过点,从下面跑上来一马平川共一百八十六步,到了第一百八十七步,”大叔说:“用咱们两家的行话来说,就到了墓道的尽头了。”

第八章

墓道。
墓道的意思就是说娘娘坟虽然头顶上有悬棺,但它本身却不是悬棺,而是一个在山里凿出来的巨型石墓,有墓道,有甬道,有主室,希望还有棺椁。
楚海洋激动了,夏明若也激动了,大叔自我感觉还行因为他上回激动过了。
“就在这儿躲一躲吧,那帮人我认识,都是些亡命之徒。”大叔说。
“也是搞古墓研究的?”夏明若问。
“不是,”大叔一边点蜡烛一边鄙视说:“都是强盗!没道德!不讲文明!”
火焰在潮湿的空气中噼里啪啦轻响,大叔说:“最后三根,幸好藏在裤裆里……”
他问楚海洋:“你身上还有电筒吗?”
楚海洋摇头。
他又看夏明若,夏明若说:“您别指望我,我连鞋都跑没了。”
大叔竖起拇指说:“英雄。”
夏明若谦虚说:“哪里。”
“凿山为陵,大手笔。”楚海洋越过他们往墓室里走。
“还算设计得精巧,”大叔说:“一般来说只能走到瀑布口,因为有两股水流的汇入,一过了瀑布水势就很大,就没路了。其实入口就在瀑布边,但从上面走下来的,必需得游一段才能发现……呃,当然游了也不一定能发现,这里有个角度问题,再说墓道口有块遮挡视线的石头。”
“但我是从下面游上来的,所以让我找着了。”大叔突然懊恼地挠头说:“我也是眼睛长了疤没看见山上有洞,否则打死我也不游,差点淹死我老人家。”
墓室颇为规整,分前后室,前室较小,空空如也;后室长宽都是五米左右,楚海洋伸手就能触到墓顶:“两米二、三,不会再多了,哟,那是什么?”
大叔将烛火举高,墓室的尽头赫然一副巨大的青色石棺。
“娘娘,”夏明若说:“看见你真亲切。”
他刚想往里走却被大叔突然拦住:“等等!你们先看看墙上的东西,这也是我上回没有开棺的原因。”
他不说不知道,一说那两人才发现正面墙壁上有岩画,这回画的不是小人,不是牛,不是狩猎打仗,而是怪兽,镇墓兽。
双头,双身,赤焰为角,青焰为眉,如猛狮般蹲踞着,用它暴凸的眼睛冷冷地瞪着你,龇牙,吐舌,紧扣着利爪,仿佛只需一个轻微的移动便能换来它无情的吞噬……当然在某些人眼中充满了一种古老文明的狞厉之美。
大叔亲切地说:“请大家节约蜡烛,你们研究完了没?不是那个。”
那两人又迷着眼睛继续找,终于在石棺上方的墙上看见一行模糊的刻字。
“见鬼了,还是汉字,”夏明若念:“开者即死。”
大叔凝重地点点头。
楚海洋凑过去说:“防盗咒语而已,对盗墓者的威慑。哎,明若,上回钱老师说过的那个……”
“诸敢发我丘者令绝毋户后,”夏明若说:“挖我坟的都断子绝孙。”
“大凡都很严厉,”楚海洋回头对大叔笑:“我觉得像舅舅这种道行的不应该怕啊。”
“他怕个鬼,”夏明若也笑起来:“棺盖太重一个人打不开罢了。”
“咳……”大叔摸摸鼻子:“其实我们这行规矩挺重,忌讳也不少,所谓夜路走多了,就怕鬼敲门……”
“舅舅你别解释了。”楚海洋摆摆手,扭头望着刻字:“奇怪了,明明是个少数民族的墓葬,难不成真是什么汉代娘娘?”
三人沉默了一阵,墓室在摇曳的烛火中更显阴森。
“啊!”夏明若有了大发现,呼呼吹去棺盖上的灰:“看!”
棺盖上也有刻字,全是刻好后用朱砂填满,数千年颜色依然不减。
楚海洋从大叔手里接过蜡烛,举近了默默念道:
生人上就阳,死人下归阴;
生人上高台,死人深自藏。
上天苍苍,地下茫茫,
死人归阴,生人归阳,
生人有里,死人有乡,
生属长安,死属太山,
生死异处,不得相妨。
如律令!
“汉代的镇墓文,西汉中早期。”楚海洋说:“陕西出土过类似的,书体风格也很相似。”
他一边念一边抹灰,读到下面噗嗤一声笑说:“怪不得,郡县长官的杰作。益州牧,叫……郭解。”
汉武帝时,在云南设益州郡。
“开棺?”楚海洋问大叔。
大叔说:“废话,我找你们就是来帮忙的,当然要开。”
夏明若端着架子坏笑说:“不行呐,开了我们要犯错误的,报告还没打呢,打了还要等上头批呢。”
大叔说:“喏喏!瞧你们这点觉悟!盗墓贼就在跟前了竟然推卸责任,不要跑了空门又在报纸上骂我们。”
楚海洋哈哈笑起来,说不好奇是假的,他把蜡烛固定在地面上,招呼另外两人尝试推棺盖。
“一二!挺重的,”他卷起袖子继续:“舅舅,你知道刚刚那些镇墓文与兽的意思么?”
大叔正咬牙用力:“风俗。”
“对,汉代的风俗,”楚海洋说:“但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这位娘娘……”
大叔突然不推了,却做了个嘘声动作,侧耳细听,然后蔫蔫往地上一坐:“阴魂不散!”
楚海洋和夏明若对视,耸耸肩,也坐下。
墓道上响起了脚步声,强盗头豹子的吼叫近在耳边:“李老盗!!!”
大叔懒洋洋应道:“哎……”
夏明若蹲在他身边问:“咱们也不找个地方避避?”
“躲哪儿啊,”大叔对着墓道狠狠一声啐:“一天之内被人抓了三次,老人家回去非改行不可!”
夏明若安慰说:“不是我们无能,是共军太狡猾。”
豹子蹬蹬蹬跑进来,对着大叔举脚就踹,吓得他与夏明若满屋乱跑。
“他妈的!”豹子一拉枪栓:“我打死你这老狐狸!”
“打死了他,你们就出不去。”楚海洋正跳在棺盖上,举着蜡烛冷冷说。
豹子一愣,望望他,两人静静对峙,最后豹子败下阵来,扭头四下里打量墓室。
“这么小??!”他十分不满地嚷嚷:“宝贝呢?”
大叔与夏明若耳语:“你看他这就是典型的非专业人士……”
那阴森森的瘦子对他们斜着死鱼眼睛,两人便毫不客气瞪回去;瘦子端枪,两人立刻双手放回脑后。
“开棺!”豹子对楚海洋说。
楚海洋耸肩:“开吧,开吧,我需要洋镐之类的东西,铁锥,锤子,杠杆。”
豹子梗着脖子说:“我哪有?!”
楚海洋也火了:“没有你来盗什么墓!?”
瘦子打圆场说:“我有野战刀,先用着。”
豹子说:“别给他!”
楚海洋恶狠狠地说:“明若来帮忙……你们都站到我这边来,我喊一二,就一起用力推棺盖!先试试在说!”
大叔和瘦子照办,豹子觉得受了顶撞,当场要发怒。
楚海洋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给我少废话,不懂就一边去。”
夏明若咯咯笑说老豹同志我给你普及点科学知识:“棺盖是石头,棺身也是石头,几千年来石分子一直在不停运动,一直在自由扩散,所以两者的接缝处很可能已经长在一块了,懂吗?分子。”
豹子说:“你骗人!”
夏别信说:“我骗你干什么?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懂科学,比如说生孩子吧,这么简单的事搞那么复杂,其实只要两个人躺一块分子跳来跳去就能生嘛,打个比方,你看楚海洋的分子……”
楚海洋大吼:“夏明若!!!”
夏明若缩着脖子站一边去了。
豹子生生咽下口闷气,参与到推棺盖的队伍中,果然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方法有问题,方法有问题,”大叔问:“两位还是把刀拿出来吧。”
楚海洋说:“质地比较坚硬的尖锐物体也行。”
豹子和瘦子把自己从头顶搜到脚底,不甘不愿地扔出了几把大小刀具来。
大叔扶住刀,将尖头对准石棺接缝,示意瘦子用枪托砸。瘦子依言砸了几下,砸得石屑飞溅,刀刃的三分之一终于插入了石棺。两人又在其他几处如法炮制。
夏明若趁空笑嘻嘻地看着豹子。
豹子咆哮说:“看什么?”
夏明若说:“我有事要告诉你,其实我很懒得对门外汉说。”
豹子说:“你……!!”
夏明若摆摆手,指着石壁上一条白色痕迹问:“知道那是什么吗?”
豹子嗡声说:“什么?”
“碳酸钙沉淀,钟乳石的萌芽状态。”夏明若说:“而碳酸钙沉积到这个状态至少需要三千年,但墙上的镇墓兽,棺盖上的镇墓文却全是西汉的遗存,汉代距离我们只有两千年。”
豹子说:“那又怎么了?”
夏明若轻轻笑了笑,突然把他烛火下苍白苍白的脸贴近豹子:“这说明了我们这位娘娘在埋葬了一千年后,还惹得当时的人们——边疆大员——不得不采取严厉的方法来镇住她。”
豹子往后退了半步:“怎、怎么了?”
“她作祟,”夏明若指着“开者即死”那四个字缓缓说:“这句话不是诅咒,而是提醒。一开棺,你就得死。”

第九章

夏明若观察豹子表情后对楚海洋说:“报告总指挥,这家伙外强中干。”
总指挥指示:“继续科普。”
豹子火了:“你骗我?!”
“他没骗你,”楚海洋似笑非笑:“作祟。这么说是有依据的。”
豹子的脸上青了又白,楚海洋说:“来吧,开棺吧,锲子全打进去了。”
豹子顿了顿,一咬牙,上前推棺盖。
大叔说:“你往哪儿推呢?竖向里推!横向里可能有榫子扣住,你一辈子都推不开。真是,连根铁钎都没有。”
夏明若也上前搭把手,一边推一边喃喃说犯错误了违反纪律了。
大叔挺善解人意悄悄说外甥啊保命要紧。
这石棺的上下部分都是由巨石凿成,重达数吨,好在棺盖部分较轻,九牛二虎之力下,终于将其推动了十几厘米,有一丝丝小缝可以看见棺内。
楚海洋和大叔突然不推了,不约而同将湿衣服脱下缠在口鼻上,夏明若则再把手帕蒙上。瘦子反应快,也照着办,就是豹子一脸懵懂,傻站着不动。
楚海洋没好气地看看他,最后还是夏明若好心,提醒说:“尸体腐烂膨胀过程中会产生气体,闷在里面几千年了,就算被人盗过,但也不会完全散发……”
豹子吓得忙不迭脱衣服。
“准备好了?一!二!三!”五人同时发力,隆隆闷响之后,棺盖终于被推开,棺室的三分之一暴露在空气中,大叔打手势:人全部出去,让它散散气。
夏明若和楚海洋刚想迈步,瘦子却调转枪口瞄准他们。
他们只好站在原地用眼神交流:
这是要灭口了?
嗯……
瘦子单手握枪,慢慢退到石棺旁,打着手电往里一看,一脸不可置信地喊起来:“空的?!!”
“什么?!”豹子睁开眼睛跳过去:“……他、他妈的!!”
他举枪便在石壁上砰砰砰打了一梭子弹,把个楚海洋和夏明若心痛得要死(注:文物)。
“为什么是空的?!”他对大叔吼道。
大叔挺奇怪地说:“咦?我哪知道!”
他又转吼楚海洋,楚海洋不耐烦地吼回去:“声音小点我听得见,不可能是空的,尸骨肯定在里面。”
豹子憋足了力气咆哮,震得石壁嗡嗡响:“我要这些破骨头干嘛?!我要金子!我要宝贝!!”
大叔摇头,鄙夷道:“啧。”
夏明若也摇头:“啧……”
瘦子突然一拳捶在大叔肚子上,大叔闷哼一声,弯腰蹲了好久,然后抬头抹去嘴边血丝,对夏明若笑道:“我说过他们很危险。”
瘦子刚想说话却被楚海洋一脚踹飞,撞在墙上再弹回地面,蜷缩着不住抽搐,豹子去拉他,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
像楚海洋这样的考古学人,出于研究古代居民的需要,都知道些人体解剖学,当然也了解那些部位是人体的弱点。
子弹就贴着楚海洋的头皮飞过去。豹子还想打时发现要换弹夹,他头一低,脖子便一痛,伸手去摸,满手是血。他惊恐地抬头,发现楚海洋已经到了眼前:“离颈动脉还有半公分,别紧张。”
再下一秒,他便失去了知觉。
大叔夸楚海洋:“利索!”
楚海洋说:“舅舅厉害,还会飞刀。”
夏明若问大叔:“你没事吧?”
大叔说:“哪能呢!那小细胳膊捶一下不就和挠痒一般?刚刚咬到舌头了。这两人能够昏多久?”
“十分钟以上,”楚海洋说:“那个瘦的可能还要长些。”
“抬出去扔掉。”大叔说。
夏明若摆摆手说太浪费时间,我还想研究石棺。他把两人脱得只剩条裤衩,反绑了人家的手脚,又将他们背靠背扎好,最后还用裤子罩了头,只留四个鼻孔出气。
大叔说:“多专业呀。”
楚海洋说:“别,别,他这人最经不起表扬,一表扬就翘尾巴。”
夏明若仰天一声笑,把那两人的装备全挂自己身上:“走,和娘娘打声招呼去。”
他看了一眼就看傻了:“呃!”
楚海洋举手电往石棺里照:“哎?”
两人看着对方,只因为眼前场景诡异,枯骨在意料中出现了,可这枯骨却是红色的。
“保存完好啊。云南的是酸性土壤,如果埋在地里就要化成粉了,多亏了石棺。这是……朱砂?”夏明若不确定:“你看底部也有一层。”
“可能,汉代提炼朱砂的水平已经很高了,马王堆里就有朱砂。”楚海洋说:“你尝尝看是不是。”
夏明若恶狠狠说:“我才不吃。”
“硫化汞嘛,能治咽喉肿痛。”楚海洋蹲在棺沿上:“棺底撒朱砂倒是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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