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报》上看到一张梅瑞克·爱德华·克利夫顿·詹姆斯中尉的照片,詹姆
斯中尉是皇家军饷团的军官,该团当时驻扎在累斯特。和平时期,詹姆斯是
一位地方舞台上的配角演员,报纸上的照片是他在伦敦喜剧剧院为部队演出
时的一张剧照,剧照的说明写道:“你错了——他的名字叫詹姆斯!”从照
片上一眼就可以看出,詹姆斯酷似蒙哥马利。
杰维斯—里德于是心生一计,准备让詹姆斯装扮成蒙哥马利,但事情开
始时并不顺利,蒙哥马利是一位绝对戒酒主义者,而调查表明,詹姆斯却经
常严重地患酒精中毒。杰维斯一里德仍然决心要试一试。他到累斯特找到詹
姆斯,请他吃了午饭,向他说明准备请他到部队电影制片厂拍一部宣传影片。
詹姆斯对这一建议的反应基本上表明了他的个性特点,和蒙哥马利的傲慢与
自信截然不同。詹姆斯后来写道:“展现在我头脑里的是一场惊险的电影故
事,一位迷人的敌军暗探勾引了一个薪饷出纳员,诱使他伪造帐目,引起了
一场惊恐和混乱。”这当然不是杰维斯一里德的想法。尽管杰维斯—里德有
些保留,他倒“挺喜欢这个傻小子”,认为只要细心监督和指导,詹姆斯还
是有可能胜任他的使命的。经和詹姆斯的上级军官谈妥,这位出纳员获准到
伦敦去执行特别任务。不久,詹姆斯便到达伦敦,准备扮演他一生中最重要
的角色。
按照“铜头蛇”计划,詹姆斯将冒充蒙哥马利,在特种战委员会和 A 部
队的指导下,在登陆日的前夕,到直布罗陀和阿尔及尔去炫示一番。炫示的
目的有三:使德国人相信,蒙哥马利如果不在英国,盟军就不会在六月的头
一周横渡海峡,发起进攻,其他方面的情报和迹象也表明了这一点;使德国
人相信,“尼普顿”行动中舰队的开航只不过是又一次海上演习;使德国人
相信,蒙哥马利是在非洲和意大利指挥盟军针对法国南部的军事行动的,因
而可以牵制住驻在卢瓦尔河以南的四个装甲师(其中两个是党卫军装甲师)。
詹姆斯不仅和他的妻子,而且和他的酒瓶隔绝了。别人告诉他,模仿蒙
哥马利是拍片训练计划的一个内容。开始,让他从侧面揣摩研究蒙哥马利的
仪表举止,进展很顺利;后来,他被带到总司令的专用列车上,和蒙哥马利
见了面,詹斯后来描述说:“我们两人像得不可思仪……舞台上你可以用各
种化装手段装扮某人,但我扮成蒙哥马利根本用不着假眉毛、假脸蛋之类的
化装。”詹姆斯除了少一个手指头,从其他身体条件看,他和蒙哥马利完全
像一个模子里磕出来的人。两人的体格姿态、行走举止几乎一模一样。詹姆
斯发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模仿蒙哥马利快速而又尖声刺耳的讲话方式;同
样重要的是,杰维斯—里德看到,詹姆斯也可以摆出蒙哥马利具有的权威神
态。杰维斯一里德于是决定开始执行“铜头蛇”计划,但仍然没有告诉詹姆
斯扮演蒙哥马利的真实意图。
准备工作就绪,便开始向这位出纳员介绍他所扮演的角色的一些细节,
特别是诸如鸡尾酒宴,餐桌谈吐等小节,如丘吉尔的起居时间,罗斯福的健
康,艾森豪威尔的才干,史密斯的溃疡,布莱德雷的能力,布鲁克的脾气等。
接着,请来了随军裁缝迈厄和莫铁默尔,为詹姆斯做了一套剪裁得体的战地
服装,配有皇家参谋总部的鲜红衣领,肩章上带有将军军衔的标记——两把
交叉的军刀,胸前四排荣誉勋章,黑色贝雷帽上装饰着两个徽章;蒙哥马利
经常穿戴的费尔琴外衣,一条金表链和装饰物,几块印有蒙哥马利名子缩写
字母“BLM”的手绢,一根小巧玲珑的手杖。一位可靠的化装师被请了来,稍
微修剪了詹姆斯的小胡子,把他的眉毛往上刷起,就像蒙哥马利的眉毛那样
直立;脸上抹了一点油彩,使两鬓稍灰白。这样打扮起来之后,詹姆斯和蒙
哥马利就简直看不出区别了。
詹姆斯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同时了解到,蒙哥马利曾坚持说,如果
让詹姆斯扮演他,詹姆斯也必须拿和他一样的薪水。但这一消息也未能减轻
詹姆斯的惊慌心情。他后来写道:他当时“陷入从未有过的舞台恐惧之中……
我感到自己既像一位战功卓著的将军,又像一只晕头转向的兔子”。不过他
还是同意去逢场做戏,完成他的使命。1944 年 5 月 25 日傍晚,詹姆斯穿上
他的战地服装,戴上假手指,像蒙哥马利那样戴上贝雷帽,坐上参谋部的汽
车,来到诺思霍尔特机场。在既不兴师动众,又不大肆宣扬(但足以使蒙哥
马利出访的传闻散布开去)的气氛中,詹姆斯登上一架“解放者”飞机向宣
布罗陀飞去。据杰维斯—里德回忆,当时只忽略了一件小事,即詹姆斯在他
的手提包内藏了一瓶装潢时髦的杜松子酒。
飞机预计在 5 月 26 日早餐前抵达直布罗陀。为了确保詹姆斯一觉醒来能
感到身体舒适,精力充沛,临睡前让他服了安眠药。随后,机上的人就准备
睡觉了,可能是由于夜间极为寒冷,詹姆斯又起身来到机尾部的厕所,开始
并没有人注意他,待发现他不在位子上;护卫也跟着进了厕所。发现他正在
偷喝杜松子酒,一品脱装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糟透了,由于杜松子酒和安
眠药的相互作用,詹姆斯走起路来已经左摇右晃,可是再有两小时的飞行就
要到达直布罗陀。除非让詹姆斯很快清醒过来,否则不仅不了解实情的“解
放号”机组人员,而且所有的人都会发现这是个骗局。蒙哥马利对烟酒嫉恶
如仇,这一点就像他贝雷帽上的徽章那样出名。情况异常紧急,随行人员不
得不对詹姆斯进行紧急治疗,治疗的方法恐怕会使他终身难忘:他被脱光了
衣服,放在机舱窗户前透气孔的冰冷气流之中;他被迫呕吐并在机上走来走
去;对他进行了按摩和拍打并把他浸泡在凉水中;给他重新刮了脸,以免脸
上带有任何痕迹,“解放者”在直布罗陀降落时,詹姆斯已经相当清醒,在
饱经惩戒之后,准备开始他的演出。“铜头蛇”计划得救了——暂时得救了。
詹姆斯走下舷梯,行了一个“蒙特礼”。欢迎的人数不多,却令人印象
深刻。飞机周围的一些人喊道:“向蒙特致敬!”在当地工作的西班牙人亲
眼见到了这位将军。然后他驱车前往总督官邸,准备在那里过夜。总督拉尔
夫·T·伊斯伍德军亲自出迎。伊斯伍德爵士曾和蒙哥马利一起就读于桑赫斯
特皇家军事学院,他已经知道“铜头蛇”行动,以便能密切进行配合。毫无
疑问,德国间谍在机场和总督官邸都已经注意到“蒙哥马利”的到达。当天
晚上,伊斯伍德举办了一个小型宴会,并将“蒙哥马利”介绍给两位西班牙
银行家,据说其中的一位和党卫军保安局有联系。这两位银行家还听到詹姆
斯在高声谈论“三·三计划”。A 部队的代表很快就通过当地反情报机构的
电话满意地获悉,整个直布罗陀都在谈论蒙哥马利来访总督的消息,谈论蒙
哥马利所说的“三·三计划”,以及他次日要去阿尔及尔召集会议。
第二天早晨返回机场时,特意让车队通过英国工兵正在修建的一条道
路,詹姆斯再次出现在公开场台。当他向工兵们利落地行了那个著名军礼后,
人们高喊着“蒙特老伙计!”“向蒙特致敬!”汽车开进机场大门时,同样
的喊声响了起来,门卫刷拉一声行了举枪礼,詹姆斯在飞机旁下了汽车,欢
送仪式简短而庄重,恰似在欢送一位军务在身的将军,但为了让更多的人能
看到告别场面,有意让“解放者”号出了点小小的故障。在检修飞机的过程
中,伊斯伍德陪同詹姆斯到机场食堂喝了一杯茶,詹姆斯设法丢掉了一块带
有 BLM 字样的手绢,并让一名西班牙仆人捡了起来;检修完毕,詹姆斯和伊
斯伍德话别之后登上飞机,数分钟之后,“解放者”号便向阿尔及尔飞去。
到目前为止,詹姆斯的演出不仅很成功,而且可以说妙极了。直布罗陀海湾
湾面的阿耳黑西拉斯是德军谍报局的前哨基地,因此,德国人不可能不知道
“蒙哥马利”的出访。
在阿尔及尔的白墅机场,欢迎仪式要隆重一些。法国陆军中的一队阿尔
及利亚骑兵组成了仪仗队;最高统帅享利·梅特兰·威尔逊将军爵士的巨大
身躯像一座金字塔,闪现在热雾之中;英、美、法参谋人员列队等候会见詹
姆斯,欢迎仪式过后,他被送到俯瞰全市的圣·乔治饭店。顷刻之间,蒙哥
马利来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阿尔及尔,在街道上经常可以看到他的参谋部车
辆挂着三角旗,在摩托警卫的护卫之下,载着他风驰电掣般地去参加一个又
一个会见。可是突然,伦敦艾森豪威尔司令部里开始流传起不可思议的传说,
说有人看到“蒙哥马利”叨着一支雪茄在阿尔及尔的街道上蹒跚游逛。不管
传言是真是假,“蒙哥马利”突然消失了,原因无从查找。“铜头蛇”计划
也迅速中止。
不论在阿尔及尔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詹姆斯又穿上了他的中尉军装,
降回到中尉的薪俸待遇,不是乘专机而是蜷曲在传令飞机的单人座位上飞回
了家。他在伦敦接到通知,如果他透露一句有关这次行动的话,就会送他上
军庭。詹姆斯很快便回到了出纳桌旁,并遇到了一些新的麻烦。由于无法解
释缺勤的原因,同事们开始在食堂里窃窃私语,说他一定是外出喝得酒醉如
泥。指挥官因为他擅离职守,打算送他上军事法庭。陆军部电话找到詹姆斯
的指挥官,询问为什么区区一名中尉,曾经领取将军的薪俸,享受将军的待
遇;由于这位指挥官对冒名预替一事一无所知,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有人
暗示说,詹姆斯一定是外出行骗去了;甚至有谣言说,由于间谍嫌疑,他曾
被逮捕,关进了伦敦塔。
战争结束,詹姆斯才有机会说明,在离开出纳桌外出的五周时间内,他
干了些什么事情。后来,在一本雇人写的回忆录和一个名叫“我是蒙特的幽
灵”的影片中,不仅他自己声称而且别人也替他宣扬,“铜头蛇”行动靠他
才取得了成功。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根据战后从谍报局缴获的文件,那段
时间里德军并没有对“蒙哥马利”访问地中海战区这一事实进行估计。他们
的确估计盟军可能攻打法国南部,但这种担心来自一些更加重要而又不那么
戏剧性的事实,例如有“复仇”行动中,专事袭击的美国第九十一步兵师就
经常出没于奥兰市。尽管如此,“铜头蛇”行动并未给盟军带来任何损失,
特种战委员会只不过在一所空荡荡的戏院里上演了一出戏。这出戏对詹姆斯
来说,也许是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演出。
使德军日益不安,提心法国南部遭到入侵的一场更加成功的行动,被称
为“最强手牌”行动。在布鲁克、马歇尔、赫尔和艾登明确指示下开展的一
场外交运动中,美英驻马德里的大使拜会了西班牙外交部长唐戈麦斯·霍尔
达纳将军,请求允许在“即将发生的行动”中,使用巴塞罗那的港口设施,
撤离盟军伤亡人员。同时,美英外交人员深入到巴塞罗那码头管理人员当中,
询问码头装卸食品和“其他供应物资”的能力、泊位的安排、手术和医护人
员住宿设施等情况。从一切表面迹象看,盟军希望将“西班牙的曼彻斯特”
变成一所医院,服务于即将在利翁湾对岸法国南部发起的大规模战役。这一
战役确实在计划之中,但日期要晚一些,因些,西班牙是否同意合作?给盟
军的答复以同样的速度传到了德国人耳朵中了:是的。佛朗哥大元帅将乐于
在巴塞罗那提供一处适当的地方,可容纳二千名伤员以及相应的医护人员,
并提供所有装卸、劳务、货栈和其他码头设施以供使用。联系到有关美国第
九十一步兵师的活动,联系到北非法国第一军的迅速扩充——曾耗费美国十
二亿美元的巨资——以及侦察舰艇飞机频繁不断的活动,德军最高统帅部决
定,让全部驻守里维埃拉的军队。包括装甲师,在原地待命。
早在上演“铜头蛇”这出戏之前,艾森豪威尔曾经发出标志“尼普顿”
行动准备阶段结束的最后一批命令。在长期细致地研究了潮水涨落、月亮的
盈亏、天亮的时间和海洋的潜流之后,盟军计划人员一致同意,六月初满足
“尼普顿”行动所有基本要求的日子只有三天:6 月 5 日,6 日和 7 日;进攻
一切准备就绪的日期定在 6 月 1 日,称为“Y 一日”,代号为“翠鸟”。进
攻的日期订为 6 月 5 日,但如果当天气候突然变坏,6 日和 7 日也可供选择。
如果在这三天之内由于任何理由——尤其是气候上的原因一…而无法作战,
综合自然条件有利于“尼普顿”行动的下一段时间是 6 月 19 日到 22 日。
6 月头一周的气候到底如何,谁也无法预测。但既然“翠鸟”日期已定,
艾森豪威尔下令在康威尔、德文、萨默塞特、格洛期待、威尔特郡、多塞特
郡、苏塞克斯、萨里等各郡大规模集中军事力量。1944 年 5 月 18 日,长
达一百英里的军队在护送下蜿蜒出现在静悄悄的英国公路上,向登船地点进
发。队伍中有各种类型的坦克,有的在炮车上装有桥梁;有的带有穿沟越壑
支臂;有的挂有拖车,车上装有形状古怪的喷射管、可以向德军据点喷射液
体火焰;有的装有大批的成捆木头,以备填坑堵沟让其他坦克通过;有的带
有一系列扫雷装置,以便通过布雷区。除坦克外,还有各种装甲汽车、吉普
车、救护车、车上司令部、战地厨房、流动医院、武器弹药运输车、半履带
式车辆、成千上万辆道奇牌和贝得福牌卡车、活动式无线电和雷达站、高射
炮、自行火炮、油槽汽车等等。总之,各种形状、各种尺寸,各种用途的武
器和车辆,以古往今来从未见过的数量开进集结地区,即将装载到战争史上
空前巨大的一支舰队上去。但是,在严格保密和欺骗性战术的影响下,许多
人——包括希特勒本人——都认为,整个行动不过是摆摆架势而已。艾森豪
威尔的日记记录员在 5 月 18 日记载:“纽约《每日新闻》的)老练的战地记
者惠特曼……对我说,一些记者不相信会有入侵行动,谈论入侵行动是个大
骗局。”
部队不断集结,气氛也越来越紧张,人们疑神疑鬼,惊恐不安,到处笼
罩着不祥之兆。看来一场战争已迫在眉睫。至于盟军在何时何地登陆,在希
特勒心里还是一个问号。
第二节最后的游戏
1944 年 6 月 6 日,东方微微发白,艾森豪威尔便离开篷车,穿过沟壕,
来到索思威克公寓。暴风雨过后,太阳在英格兰土地上冉冉升起,天空上点
缀着从未见过的轻柔优美的色彩;但风还在松林中呼啸,泥土依然散发着湿
气。熬过几天令人心烦的天气之后,今天似乎会是一个清新凉爽的好天气。
最高司令官看上去也是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