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闭月微微泛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略带矜傲的笑容，明眸微转，扫去了方才一瞬间的惊措，婉转开口：“有劳三皇兄费心了！”
赫连君卓满眼兴味地看着难得失态的闭月，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到——
“臣张天玄参见太子殿下、三公主——”顿了一顿，一双暗夜般的黑眸携着雷霆之气朝赫连君卓扫过来，赫连君卓不禁一怔，然后听到他几乎一字一顿的声音，“信、郡、王！”
“张卿免礼！”赫连君霖似乎是因为他的到来缓了口气，对他说话的语气也较先前温和了许多，甚至不去计较他对于沈嫦琪和程柔的失礼。
张天玄也并没有行太大的礼，被赫连君霖一免，就站得更直了，定定地看了闭月一眼，才将目光移回赫连君霖脸上，坦荡荡地直视着他，说道：“臣请入宫，是为同殿下商讨下千莲宴的细节问题！”他声音朗朗，倒更像在吩咐什么任务。
今天的千莲宴，景帝全权交给赫连君霖负责，张天玄作为东宫庶子，自然是归赫连君霖派遣。
赫连君霖不悦地皱起了眉，这个张天玄才干一流，颇有些雷厉风行的作风，但每每议事，总会让人觉得他才是决策者，行事毫无下臣之礼，恐怕将来就是个功高震主的权臣，目前正值用人之际，且先容忍几分，待日后定加防范。
想到这里，赫连君霖舒展了眉心，向赫连君卓同赫连闭月等人道：“既然如此，孤且同张卿回乾阳殿了！”回头看到张天玄的目光正灼灼地盯在闭月身上，而闭月方才还泛白的脸颊又变得如花娇媚，明眸中隐隐露着痴意，不禁又扫了张天玄一眼，此等容貌，足可同当年的火君相媲美，狂傲之气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不论其心思深沉，远非火君所能匹敌，如此天人一般的人物，如何肯屈作东宫庶子，当年的火君来得快，走得奇，似乎专为柳芊儿而来，难道这个张天玄也是为了谁而来？
赫连君霖脸色一变，沉声叫了声“张卿”便顾自疾步而去，张天玄瞥了他一眼，又定定地看了闭月一眼，才从容地跟上。
“这个张天玄，确实是个卓尔不凡之人啊！”赫连君卓感慨道，如果他没看走眼的话，刚才张天玄瞥赫连君霖那一眼，不但带着十分不敬的不耐情绪，更有些许隐藏的轻蔑含义，敢用这种目光看当朝太子，又敢大庭广众之下直露露地盯着赫连三公主，不是自负过头，就是无知至极了，不过闭月的反应也很有趣——
“三皇妹看此人如何？”他笑着问道。
赫连闭月倩然一笑，道：“新科状元，自是文采风流，不过，不是妹妹偏心，若论不凡，倒未必比得过芙雅了！”
一抹来不及掩饰的狼狈闪过赫连君卓清朗的双眸，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程柔静静地看着赫连君卓的神色变化，迎上闭月眸中的骄傲，微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可不就是公主宫里的孙淑容吗？”
闭月转头一看，不禁笑了，眼角瞥到赫连君卓方才瞬间紧握的拳头正缓缓地松开，然后，从容地转身，微笑着迎上那一抹袅袅而来的淡蓝倩影。
一袭如水轻绡，陪衬着烟眉雾眸，云鬓玉颜，她款款移步而来，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蓝的云雾，伴随着似有若无的幽香，使那浅笑嫣然的绝色容颜在若隐若现之间，更显得缥缈而不可及，恍如烟云，仿佛近在眼前，触手之际却又款款散去。
“芙雅拜见信郡王、三公主、程二郡主！”颈项微曲，形成姣好动人的线条，露出一线白玉般的肌肤。
程柔亦微笑而拜道：“臣妹见过宁郡王！”
少年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温和地伸手虚扶，道：“柔妹多礼了！”抬头朝赫连君卓和闭月微笑着打招呼：“三皇兄是陪着柔妹闲逛吧，怎么三皇姐也在呢？”
赫连君卓笑道：“柔儿陪靖姑姑进宫来玩，我陪着她到处走走，在这里碰上皇妹，就顺便聊两句，不想又碰上你和芙雅，倒真是巧了！”
赫连君素温和地笑了笑，看了芙雅一眼，说道：“我怕芙雅成天闷在屋里不舒服，就拉她出来走走，顺便去拜见一下太子新纳的沈昭训，结果扑了个空，现下在这里碰上你们，尤其柔妹也在，就不算白出来一趟了！”
赫连君卓将眸光定在孙芙雅身上，只是笑着，并不接话。
程柔柔柔地笑道：“宁郡王抬爱了，往日一直听母亲夸赞宫里有个孙淑容，人称‘倾城素手’，堪称容貌无双，如今终于见到了，不虚此行原是臣妹该说的！”
孙芙雅终于抬起眸来，噙着一抹浅笑看向这位程小郡主，模样柔顺秀美，眸光沉静，其中只有柔柔的笑意，此外，几乎看不到更多。
但是另一双明眸却在瞬间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孙芙雅低头浅笑，只道：“郡主缪赞，芙雅实不敢当！”
赫连君卓轻笑一声，转向赫连君素，笑道：“听闻骆相有意将爱女许配给四皇弟，为兄的先在此恭喜了，骆府千金可是祁阳有名的美人儿，又是骆相的掌上明珠，骆相对四皇弟真是另眼相待啊！”
赫连君素淡淡一笑，不无讽刺地回道：“皇兄真是说笑了，有三皇姐、柔妹和芙雅在，还有哪名女子敢称是祁阳有名的美人儿呢？”
赫连君卓面上一僵，神色微微浮躁起来，闭月见状，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芙雅浅浅笑着睨了赫连君素一眼，驳道：“宁郡王此言差矣，世间女子各有其态，正如千莲宫玉荷池里的白莲，虽比不上闭月奇莲绝美奇丽，也自有其动人之处！”正如莲妃的清傲，柳芊儿的清丽，藕裳的清纯，美丽的女子，就像那美丽的莲花，始终令她爱不释手，忍不住违背了与屈突隐的约定，在这深宫之中，一留就是好几年。
赫连君素好脾气地笑了笑，附和道：“芙雅所言，必然极是了！”笑容温柔了他苍白的脸色，平日看起来只有孱弱的苍白少年此刻温暖得令人忍不住想亲近和依偎。
第四十九章 双喜临门
赫连君卓突然被刺痛了双眼，下意识地别开眼，却撞上了程柔静静的凝视，程柔微微一笑，低敛了柔顺的目光，赫连君卓越发觉得烦躁起来，再次移开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一人正朝这边靠近，朝服朝冠，明明是一身中规中矩的肃穆装扮，却掩不住那如雪容光，且不说那一身连在场的众多绝色女子都羡慕不已的冰肌玉骨，只那浅色瞳眸中不经意间流转而出的春雪欲融般的清冷温柔，任是哪个女子看上一眼，都禁不住怦然心动，尽管更多的情况下冰雪只是冷冻着。
“臣雪卿参见信郡王、宁郡王！”冰凉而清澈的声音说到此处便顿了一顿，浅色的眸光转过闭月和程柔，然后缓缓地落在孙芙雅身上，只那一瞬间，仿佛冷冻了几千年的冰雪款款消融，将温柔到极至的冬阳化作缱绻眸光缓缓流溢，将满身的如雪冰冷融成春水般的温柔动人，寒冷恍若事过境迁，温柔也不再清冷，暖暖地直醺人心。
“这是三公主、程郡主，还有孙淑容！”赫连君卓以为他不认识另外几位，便微笑着为他介绍，雪卿微微一笑，继续行礼道：“见过三公主、程郡主——”又是一顿，眸光再次拂过孙芙雅，声音不自觉地掺进了些许温柔，“孙淑容！”
赫连君卓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看了看孙芙雅，却意外地见她微微失神，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便微微一笑，道：“我和柔妹出来也久了，不如就先行离去，各位慢聊！”又向雪卿点了点头，雪卿会意地向另外几人告退，紧随赫连君卓而去。
“今科三甲果然不凡啊！”赫连君素叹息道。
赫连闭月心中微甜，忍不住笑了，心情也好了起来，向赫连君素和孙芙雅点了点头，道：“本宫还得去悦心宫向母妃请安，皇弟和芙雅慢走！”言罢，顺了顺流水状的袖纹，领着数名随身宫女往悦心宫的方向而去。
“怎么了？”赫连君素见孙芙雅怔怔地望着赫连闭月离去的方向，奇怪地问道。
芙雅摇了摇头，有些困惑地说：“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闭月在宫中行走，除了贴身宫女满珠，一般还有两到四名随身宫女，今日依旧如此，可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个人呢？
赫连君素笑道：“哪有少什么，倒是你，近日总是精神不济，是不是照顾闭月莲太辛苦了，要不要我帮你换个差事？”
孙芙雅笑了，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一池的莲花都是天生地养，我也不过就是成天赏赏，哪里累得着？宫里还有哪个差事比我现在这个更闲吗？”
赫连君素眸光转沉，笑容中也多了几分深意，道：“更闲的差事自然也有，只怕你嫌弃？”
孙芙雅心中微怔，看向赫连君素别有内涵的双眸，忽而婉转一笑，道：“你看太子为了拉拢沈金戈而纳沈嫦琪为太子昭训，信郡王为了拉拢程冠英而接近程柔郡主，你宁郡王怎么还不知好好用一用联姻一策，江山美人尽在怀呢？”
赫连君素脸色微变，但马上笑了起来，直直地望着孙芙雅，轻声而问：“芙雅莫非也想与我联姻？”
孙芙雅唇畔微勾，丝丝娇笑冲淡了眸中雾气，流盼之间，转出无数风情，也学着赫连君素轻声而答：“如此也好！”
正在赫连君素因意外之喜而陷入神游状态时，却被芙雅的下文泼了盆冰水：“郡王爷看香宝如何？”
“你什么意思？”赫连君素气急败坏地瞪着她。
芙雅依旧笑道：“香宝儿跟着芙雅也有几年了，虽然是郡王爷带来的，如今芙雅也将她看作自己人，如今郡王爷欲与芙雅联姻，香宝儿自然是不二人选！”
赫连君素狠狠地瞪了她许久，终于确定了她不是在玩笑，心里猛然一阵刺痛，他垂下头，低低地说：“我会迁怒她，不会对她好的！”
虽然知道赫连君素看不到，孙芙雅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说：“她是我的人！”
又是一阵刺痛，对，香宝是她的人，他确实不敢亏待！
“可是，你知道我的，这样对她好吗？”赫连君素抬头期待地看着她。
孙芙雅浅笑嫣然，柔声道：“没错，我是知道你的，所以你一定会对她好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素！”
那一声柔柔的“素”让他全身一震，有一种来自记忆的柔软的痛楚在缓缓蔓延。
五年前，他碰到了刚刚进宫的她，她浅笑着看着他，用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念着他的名字，从此，一切就不一样了。
景帝十九年五月二十日，龙国谴世袭忠诚伯秋梦二度出使赫连，以良驹百匹、美女十名、夜明枕一对相聘，愿修秦晋之好。
风莲宫中，宸妃莲贞清冷的眸光扫过面前一排妍媚不一的龙国美女，转回景帝含笑的脸上，薄怒存疑地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景帝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柔声道：“你不是抱怨琪儿走了，少了个抱琴使女吗？正好龙国送来这么些可人儿，你就挑一个留在身边吧！”
这话一出口，底下那些千娇百媚的龙国美人们纷纷花容失色，想她们在龙国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即使这次要来的是以产美女著称的赫连，也都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在赫连后宫一施抱负，没想到被送给赫连景帝没多久，就被带到这风莲宫来觐见赫连景帝最宠爱的宸妃，这名来自迹见的绝色佳人能在美女如云的赫连后宫专宠如斯，早就在各国后宫传扬不已，如今一见，确实很能打击这群龙国美女，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赫连景帝竟然只想将她们作为使女赏给宠妃，一时间，莲贞遭遇了无数的红眼。
莲贞浮起一抹清冷傲然的笑意，眸光再次扫过下面十名龙国美女，然后定在最后第二位素衣女子身上。
景帝好奇地看了过去，这名女子在这十名龙国美女之中算得上是年长的，看起来约有十八九岁，但丝毫不减其花容月貌，一身并不张扬的素色宫纱，敛眉低眸地站着，娴静而温柔，看上去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翩翩之态，竟能令人无端生出好感同敬意，有那么一瞬间，景帝眼前闪过了千莲宫那个浅笑嫣然的孙芙雅。
世上难道还有另一个孙芙雅？景帝兴味地看着这名女子。
莲贞已走到她面前，命令道：“抬起头来！”
女子顺从地抬起头来，算得上一张出色的容貌，便是莲贞再怎么自负也有些自惭形秽，并非容貌不及她，事实上，赫连宫中也只有莲贞、闭月、芙雅可堪与她一比，只是那种出尘的气质实在不是凡间女子所能匹敌，或许她们可以自称美若天仙，却怎么也比不上真正的天仙之态！便是如今仿佛天天脱胎换骨般的孙芙雅，比起眼前这位，似乎还是多了些凡俗之气。
“你叫什么名字？”莲贞不自觉地放柔了嗓音。
素衣女子微微一笑，应道：“奴婢明真，见过宸妃娘娘！”温柔而清净的眸中闪着淡淡的笑意和怜惜，令人心中忽地一暖。
“就是你了！”莲贞笑了。
此时的千莲宫上上下下，都感觉到了一种极不一样的压抑。
闭月微微笑着，眸光却不见明媚，她紧紧地盯着前来宣旨的梅秀，好一会儿，才屏退左右，开口时带着不自觉地冰冷，问道：“父皇宣本宫和芙雅去悦心宫做什么？”
龙国使者提亲一事她早已听说，那带上芙雅所为何事？
梅秀依然面色沉静地回答：“今日早朝，龙国使者觐见陛下，道出此行两个目的！”
“两个目的？”闭月诧异地看着她。
梅秀点头道：“一是为龙国新帝向公主提亲，二是欲以国士之礼延请孙淑容！”
延请孙芙雅！
闭月震惊地看着她，梅秀依然点了点头。
为什么龙国新帝要延请孙芙雅？迹见延请柳芊儿，一是为她的身世，二是迹见成王或许也有私心，可龙国延请孙芙雅是为什么，孙芙雅入宫五年，并未听说她与龙国人有所来往，难道是入宫前？可是据闻她十三岁便到了祁阳，之前便更加年幼了，延请他国后宫女官难道只为互通往来？这可能性就更小了！莫非是孙芙雅艳名远播，龙国新帝心生爱慕，所以用这种方式将孙芙雅纳为己有？可是龙国使者此行更是向自己提亲，加上这么一举，岂不是对赫连的极大侮辱？龙国新帝竟能昏庸至此么？
“公主还是先去悦心宫，一切待见了陛下再作定夺也还不迟！”梅秀建议道。
闭月点了点头，朝门外唤了声“春衫”，淡绿春衫轻轻拂动，一个白玉般的人儿闪入门内，听完闭月的吩咐后，模样乖巧地应道：“是！”声音清新柔婉，十分动听。
孙芙雅看着眼前淡绿春衫的少女不禁失了神，直到香宝唤了两声“姑姑”才回过神来，向春衫笑着点了点头，回道：“有劳春衫姑娘了，请前面带路吧！”
春衫一笑，轻轻地看了孙芙雅一眼，想起天玄的痴狂，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遗憾，不过几日不见，再回赫连宫中已经一目了然，难道天玄太子竟不曾发现么？
悦心宫华美依旧，但在千莲宫、风莲宫的映照下，就显得黯淡了许多，闭月同芙雅进来的时候，景帝正同王贵妃有说有笑，闭月抬头看向王贵妃，曾经天下第一的绝美容颜上已有了疲惫之态，即便有最好的脂粉佐饰，也掩不住入宫二十几年的艰辛与失落，有时她也会猜测着，当年艳惊天下的母妃，为何会选择成为一个帝王后宫三千中的一员？当初龙国大将龙皋为她挥兵赫连差点被龙皇赐死，完颜威帝也至今不与赫连往来，叔孙耶律王从此归隐叔孙岛不再复出，可是父皇待她，从太子良人到贵人，再到贵妃，除了其他三人都能给的富贵荣华和短暂的宠爱之外，只剩下深宫女子都有的失落和寂寞，这样，值得吗？
“月儿来啦！”景帝笑呵呵地看着她，这样的情形仿佛已经是前世的记忆了，闭月瞄了一眼显然也有些感慨的王贵妃，盈盈一笑，屈膝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妃！”娇脆动人的嗓音仿佛又是几年前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闭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