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月心中一动,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片迷蒙,像是玉荷池上的白雾,只是更为灵动,一束淡淡的柔柔的光芒投在她身上,只照出一条光线,两侧都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略略欠身,才发现身上聚集了两个人的目光。
只一眼,便陷入一双暗魅般神秘的黑眸之中,仿佛最深最深的黑夜,浓缩着最复杂的情绪,那样执著又那样霸道地攫住她的所有心神,像是意图将她吸入无垠的空间,然后剥析干净。
“不像!”温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些微难以察觉的嘲讽,“公主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你!”
闭月一震,看像那个有着温婉嗓音的女子,饶是她见惯了自己的美丽姿容,也不禁为眼前女子的别样风姿怔了一怔。
那是一名素衣玉容的年轻女子,一身素雅,眉目温婉,毫无疑问她是极为美丽,但她更为不凡的却是一种仿佛不为人间所有的轻盈出尘,像是随便一阵风就能让她翩然而去,素衣如雪,微尘不染。往日总听人赞自己与母妃美若天仙,如今才知自己愧对了这个词。
只是,还是不喜欢这个女子,尤其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不若她容貌的温柔雅致,而是充满了怀疑和戒备。
“这种眼神是什么眼神!”男子的声音有些愠怒。
女子瞄了他一眼,隐隐地有些不屑,仿佛在怪他明知故问,男子如受伤的野兽般挫败而无奈地低吼一声。抬头对上闭月微带惊惧又难掩痴迷的眼神,又恢复了方才那种深沉的复杂。
他真的是一名绝顶的男子,紫袍加身,绣着风云变幻,有着无与伦比的俊美容颜,携着睥睨天下的帝王傲气,薄唇抿出桀骜不羁的线条,只一眼,便将天下男子尽数比下,再让人挪不开眼。
“现在怎么办?”男子皱着眉问女子。
“先送回去吧!恐怕要九年之后才能知分晓!”素衣女子也为难地皱起眉心。
“可是。。。”男子黑夜般的黑眸始终紧锁着闭月小小的身子,突然添了几分痛楚的怜惜,“我不放心。。。”
“她不能留下,留在这里时间作用不到她,不长到十九岁我们永远不知道她是不是公主!”素衣女子严肃地说。
“我是公主!”闭月忍不住出声反驳,昂起脸,自然流露出皇家的矜傲,“我是赫连的三公主!”
可惜往日风光的宣言只换来紫袍男子一记冷眼,和素衣女子一声冷哼。
“我真的是公主!”闭月倔强地看着他们,积累十年的皇家尊严和众星捧月的骄傲仿佛被他们冷冷地踩在脚下。
紫袍男子不再看她,侧过身,目光落在光源之处,压抑下某种强烈的情绪,才缓缓开口:“公主在那里!”
一句话无端惹来闭月一团怒火,她猛地起身,向男子目光所落之处冲去,没走几步,却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扯了回来,狼狈得几乎摔倒,又被另一股力量扶起,撞入一个安全的怀抱之内。
“明真!”她听到头上恼怒的声音,“她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怎可如此粗鲁!”
她看到素衣女子紧咬下唇,似委屈又似不甘地辩解:“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护着自己的身体闻言一僵,闭月莫名地害怕起来,紧紧地回抱着他,隐约地想肯定他心中的想法,否则。。。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一定要肯定!
紫袍男子语气一软,道:“不管如何,再等九年吧,或许真是她,只是心性遭变而已!”
素衣女子别开眼,沉默不语,但闭月仍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强烈的敌意,因而将身边的人偎得更紧了。
“雪卿呢?”他换了个话题,语气却颇为不悦。
素衣女子却为此喜不自禁:“扬州发现踪迹!”
一抹狂喜之色自男子眸中闪过,又换上一抹嫉妒,瞬间又变成无奈,闭月迷茫地看着他复杂的双眸,隐隐有些不安。
“你们是什么人?怎敢绑架本宫?”质问之言脱口而出。
男子低头看她,眼神异常的专注,仿佛在看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甚至不自觉地抬起手摩挲着她幼嫩美丽的脸颊,神情渐渐转为痴迷与茫然,开口却是无比的轻柔:“我是天玄,她是明真,我们在找我们最爱的公主,她失踪了,你是不是她?”
低柔的嗓音缓缓地绕在她的耳边,他的眼神那样的哀伤,那样的无助,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闭月隐隐觉得自己被那种眼神柔柔地酸酸地化开了。
“我、我不知道!”她无措地开口,莫名地有点难过,他轻叹一声,将她重新压回怀中,倏忽间,闭月瞄到素衣女子眸中的泪光。
“先送她回去吧,我会派春衫暗中保护她!”素衣女子明真低声道,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不,我要亲自守护她!”天玄断然拒绝,不容反驳地说。
明真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反驳,只是目光流转之间,似另有打算。又看了闭月一眼,衣袂翩飞,向光源处飘然而去。
天玄低头看她,忽地露出一抹笑容,将天地豪俊囊于一笑之中,惊得闭月屏住了呼吸。
“公主,我会一直守护你的!”他用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深情如是说。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闭月又一次努力地睁开眼睛,有一种沉睡多年的错觉,待视线落定,眼前便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带着不自觉的宠溺与温柔,拨动着她的心弦。
“你醒了!”他低柔地说着,暗魅般的黑眸依然款款地凝视着他。
“我怎么了?”她迷茫地开口,声音却少了记忆中孩童的稚嫩,像是母妃那样柔媚的嗓音。
记得听完那句类似誓言的话之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他一笑,为她解了疑:“我让你在冰晶洞中睡了三日,吸取了三日冰灵水晶的灵气,但出了冰晶洞,世上已过三年,也就是说,闭月公主已经失踪了三年!”
看着她吃惊地瞪大双眼,他低低地笑了,眩惑了闭月的眼,迷糊地听到他问:“要我送你回宫吗?”
她下意识地点头,不回宫还能去哪?她可是父皇最疼爱的三公主!
“那你呢?”她突然清醒过来,急切地问。送她回宫后,他要去哪?他不是要守护着她,等她长大吗?
他无限温柔无限怜宠地用目光抚摩着她比十岁时越发娇艳动人的脸庞,含笑道:“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我的月儿!”
第六章 柳芊儿
千莲宫,玉荷池。
绝色千莲,亭亭玉立,那株姿容绝艳的闭月莲仍是三年前欲开还闭的娇羞之态,而赏莲之人,除了以往的那般赞叹膜拜之外,更多了几分无语凝噎的凄凉。
依旧那般柔柔的莲风,轻抚着池边少女柳绿色的裙摆,将柔美的轻纱抚出湖水的绿漪,楚楚动人。
少女小巧玲珑的脸上凝着淡淡的不似她所有的忧愁,与池中闭月遥遥相对,美不胜收。
“芊儿!”一个熟悉的娇软声音将池边少女的神思拉了回来,回身时已是一脸甜美烂漫的笑容,屈身下拜:“芊儿见过郡主!”
那个穿着藕花衣裳兴冲冲朝她跑来的是当今赫连皇唯一的侄女赫连藕裳郡主,自三年前,皇上最宠爱的三公主无端失踪之后,藕裳郡主便开始深受圣眷,皇上待她简直可比当年待三公主的宠爱。
“芊儿好美!”赫连藕裳来到柳芊儿跟前,照例来了这么一句,柳芊儿笑道:“郡主又说笑了,这宫里,除了贵妃娘娘和莲妃娘娘,谁还能比得上郡主的美貌。”
这不是奉承话。贵妃娘娘,也就是闭月公主的母亲,当年可是美艳天下,人称“乱世烟云”的王云烟,至于入宫才三年的莲妃娘娘,更是年轻貌美,据说也是迹见朝数一数二的美人。但是眼前的藕裳郡主,虽然才十三岁,豆蔻年华,已颇具少女风姿,仿佛为了衬着她的名字,总爱穿着清清雅雅的藕花衣裳,精致可人的小脸上常常挂着清纯如莲的笑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双眸子始终如天山净水般清澈无瑕,似乎永远沾染不上世间的尘埃,纯净如一池清莲。
赫连藕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娇嫩的小脸上飞起红晕,柳芊儿不禁一笑,这个小郡主,真的是很单纯呢!
“郡主寻芊儿有何吩咐?”柳芊儿笑问,问是这么问,但谁都知道,藕裳郡主在宫中最爱的两个去处一个是仪妃的仪景宫,另一个便是千莲宫了。
赫连藕裳眼睛一亮,兴奋地说:“芊儿,皇上刚刚下旨说,三日后在千莲宫摆宴为我和莲妃娘娘庆生呢!”
三年前,闭月公主失踪之后不久,赫连景帝册封迹见皇子进献的绝色琴姬莲贞为莲妃,并为之兴建怜玉轩,三年来宠冠后宫,若不是念在失踪的闭月公主份上,恐怕连千莲宫也赐了莲妃。
说了也巧,莲妃与藕裳郡主的生辰竟为同一天,正是闭月公主生辰之后一日,因而,每年此日,宫中都会为深受皇恩的两位大小美人一同庆生,但在千莲宫中设宴,恐怕还是第一次。
难道公主的恩宠最终还是淡去了么?
绿色的丝帕在柳芊儿手中被拧得面目全非,面上却仍是淡淡一笑:“恭喜郡主和娘娘了!”
赫连藕裳却是完全不曾注意到柳芊儿的异常,顾自继续说道:“还有呢,皇上让大皇子到民间寻方植莲能手,大皇子回来说这届采女中便有一名人称“倾城素手”的女子,欧阳将军家那株相思莲就是出自她之手,皇上打算明日亲点采女,并命欧阳将军作陪!”
民间采选美女入宫四年一度,由各地甄选相貌端正的女子送到京城,再经层层筛选,留下三千女子,其中百名才貌出众者为采女,由皇上亲点为妃嫔、宫中女官或赐予王公大臣作妻妾。
当年柳芊儿便是百名采女中最年幼也是最出色的,被三公主赫连闭月一眼看中,留在身边,而与她同时进宫的刘丽群一入宫便封了才人,三年前生下四公主后进封为丽嫔,而三年后仍是正五品丽嫔。而她,自三公主失踪后,被封作从五品修容,统管宫中禁地千莲宫,品阶竟只差丽嫔一级。
“为何要欧阳将军作陪?”点选采女历来无外臣作陪的先例。
“因为只有欧阳将军见过这位‘倾城素手’,大皇子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赫连藕裳清澈的眸中溢满了好奇与神往。
柳芊儿心中一动,难道宫中还要多一位不凡的女子?
但是她们如何能替代得了三公主呢?
“芊儿!芊儿!”猛一回神,发现赫连藕裳正一脸诧异地在她眼前挥动着小手,忙一笑掩饰,却发现有些酸涩。
“芊儿你怎么了?”赫连藕裳轻声地问,软软的嗓音有些怯怯的,像是怕惹她生气似的,纯净的双眸中流露出令人感动的真挚。
柳芊儿不禁还以一笑,安慰道:“芊儿只是想起三公主,一时感慨,让郡主费心了!”
赫连藕裳闻言一黯,又马上振作起来,煞有其事地大声宣布:“有芊儿守着千莲宫,三公主一定会回来的!”
柳芊儿“扑哧”一笑,一时间如云破日出般绚烂夺目,一身绿色宫装衬得她肌肤莹洁,容颜灵秀,山溪般灵动的眸子倒映着满池清莲,那张原本算不得美艳倾城的脸,刹那间让人有种风华绝代,目眩神移的错觉。
赫连藕裳一愣,喃喃地说:“芊儿真的也很美的!”
第七章 点选采女
第二天.
明媚的阳光散着源源的热气,照得蕴秀斋里的人一阵目眩,只凭着淡淡的莲香强撑着精神。
景帝有些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借着身旁挥动的锦扇,放下朝堂上的威严,眸光惬意地扫视着院中顶着烈日的百名采女。
他的左边坐着皇后齐氏,齐氏是老将齐尚的女儿,总是端庄微笑着坐在他的身侧,确有一种母仪天下的风范。
皇后下首是王贵妃,王云烟之美是媚惑入骨的,即便年近三十,也是平添了成熟风韵,当年“乱世烟云”的美誉至今仍当得起,三年前痛失爱女着实让她憔悴了一阵,而后莲妃入宫又让她重新振作起精神,虽夺不回专宠的地位,但景帝对她也依然眷顾不已。
次之是淑妃骆氏。骆淑妃在景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是两位侧妃之一,容颜也算秀美,但比起后宫诸美却差得多了,能位及淑妃主要是因为她是两位皇子的生母,以及她位及左相的兄长骆怀道。
再次是仪妃楼氏。楼氏是他见过的最淡然的女子,当年刚纳为侧妃之时,见她沉静娇羞,自是万分宠爱,而后因王氏得宠,冷落了她,而她竟也似乎无欲无求,自生下三皇子之后,就越发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了,而三皇子赫连君卓在她这样的女子的抚养教诲下,也是四个皇子中最出色的,若不是齐氏已有嫡生皇子,他倒是很中意这个三皇子。
宫里规矩,点选采女时皇后及后宫妃子也须在场,皇上亲点嫔妃之时,当场册封,并拜见后妃,但此时,却还少了一人。
赫连景帝不禁皱了皱眉。
“欧阳将军觐见!”
一名三十来岁的蓝衫男子闯入了这美女云集的蕴秀斋,行步间无莽撞之嫌,拂袖时有儒雅之风,眉宇间却隐隐露着风霜与剑气,不愧是赫连第一儒将!
“爱卿平身!”景帝笑着起身,单手虚扶,然后径自走到第一排采女跟前,目光随意一扫,笑道:“爱卿来得正是时候,与朕一同赏美,若是看中了哪位美人,尽管跟朕开口!”
“臣不敢!”欧阳珏泽屈腰一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景帝哈哈一笑,便偕同欧阳珏泽从第一排第一位采女开始审视起来。景帝看得津津有味,欧阳珏泽却只轻轻一瞄,目光便穿过第一排采女,望向后方。
百名采女横十纵十,景帝似心情极好地一名一名看过来,还不时询问两句,玩味的眼神略带调笑,看得众女纷纷娇羞低头。
想来景帝也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龙颜俊美,霸气凌人,撇去万人之上的至高地位不说,本身就是女子爱慕的对象,若能中选为妃为嫔,不仅荣华富贵,还能陪伴于这样一位绝顶男子身侧,岂不是人生妙事?
待过半时,已选出才人三名,婕妤一名。当赫连景帝准备点封一位美人时,听到身旁欧阳珏泽惊喜的声音:“皇上,这位就是——”
“莲妃娘娘到——”
景帝还没来得及转到欧阳珏泽身上的眸光突地拐了个角,同院内百余人一齐向门口望去。
沐浴着无数惊艳的目光,一袭淡粉色宫纱娇捧着一名绝色女子款款而来,冷冷的眼波扫过,凉得沁骨,淡得销魂,不似王贵妃般的媚眼如丝,只是冷冷淡淡的一眼,便轻易地勾了心魂,她不紧不慢地走向景帝,带上一抹淡得难以察觉的笑痕,行走时身姿柔弱如柳,但微微昂起尖巧的下巴,无端惹来一股傲然之气将袅娜姿态半遮半掩。
她一出现,便以一身流水寒冰之姿压倒群芳,难怪能夺了王贵妃的专宠。
景帝加深了笑容,分开整齐的采女,欣喜地朝莲妃迎了上去,笑道:“朕还以为爱妃恼朕,所以不来了呢?”
莲妃轻扯唇角,道:“陛下说哪里话,臣妾岂是不明事理之人!”
景帝“呵呵”一笑,道:“是朕误会爱妃了!”拉起莲妃的手,缓步向正位走去,边走边道:“爱妃既然来了,就帮朕瞧瞧这些采女!”
指着已受封出列的四位采女介绍说:“这三人是朕刚刚册封的才人和婕妤!”
莲妃冷冷地盯着那位新婕妤看了两眼,淡淡地说:“这个婕妤倒是个可人儿!”
赫连后宫中,婕妤相当于从六品,刚入宫即能受封为婕妤,确实是不容易,当然,与莲妃自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但这位新婕妤看起来娇柔可人,神态间竟与当年的闭月公主有几分相似难怪景帝会特别垂怜了!
景帝干咳两声,神情竟有些尴尬,陪笑着试图拉开莲妃的注意:“爱妃看看这些采女,可有中意的?怜玉轩也得添几个人才行!”
莲妃美眸微转,定在一个方向,顿了一顿,露出一抹绝美的笑容,说:“就那个吧!”
景帝好容易才从莲妃难得的笑容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莲妃看中的正是刚刚自己准备册封为美人的女子,秀气的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文静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