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飘红冷笑道:“郡主?很了不起吗?不过就是有个有权有势的老父,她凭什么在我袭飘红面前耍威风,好好的一个孩子跟了她出去,回来就成了一具尸体,连命都赔给她了,我打她一个耳光就贵了吗?”
“够了!”松窗沉声道,“发生这种事情,你以为她好受吗?”
袭飘红倏地转头瞪他,道:“她好不好受干我底事!我只知道我弟弟死了,被她害死的,而她竟然还这么大阵势地摆到我家门口,这算什么,仗势压人吗!她连死都不让阿黎好好地死吗?非要这么惊天动地、敲锣打鼓地告诉满城的百姓,他一个从小在妓院混着长大的市井无赖是为救尊贵的红藕郡主而死的!多大的荣耀啊!好大的光荣啊!我袭飘红在此谢过诸位郡主老爷了!”她越说越高声起来,说到最后,竟状似癫狂地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指着门口喊道:“贵人们请走好,飘红在此谢过各位的荣宠了!走吧!走吧!”
屈突隐皱了皱眉头,哄着哭得越发伤心的藕裳上了轿,便吩咐离开了。
蓝航靠近松窗询问地看了看他,松窗轻叹道:“吉黎虽算不得为救郡主而死,但郡主心中总是愧疚难当,执意要以王府管家的身份厚葬吉黎,王爷也应了下来,但要求郡主只要离开王府,就必须有这许多人相随,郡主为了亲自送吉黎回凝香阁,就只能如此了!”
蓝航点了点头,道:“我听说吉黎本是个孤儿,当初流落街头时就同袭飘红结识了,后来袭飘红被凝香阁的老鸨收养,硬是要老鸨连吉黎一块收了,否则就拒不合作,老鸨无奈,才收养了吉黎,如此说来,两人的情分不比一般,方才袭飘红的失态也情有可原了。”
松窗明白他言语中的求情之意,便微微笑着点了头。
第四十三章 皇家有女
竞陵王府,书房。
“父王唤藕儿过来有什么事啊?”藕裳低着头轻声问道。
竞陵王见她这模样,不禁又是恼恨又是心疼,好端端的一个女儿,怎么出了一趟门就变成这样了,这叫他以何面目去见她九泉之下的母亲,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向墙上挂着的正对着书案的画像望去。
画上的女子一袭白衫,纤尘不染,怀里抱着一副古琴,姿态清傲,有凌云之气,而眉目天然,不假一丝矫情,倒是同面前的女儿如出一辙。
“今日早朝后,兵部尚书冯少民向为父替其子冯正直求亲,言道你离府时曾与冯家公子有过接触!”竞陵王缓缓地说着。
藕裳抬头,惊讶而迷惑,想了许久,也记不起何时何地与哪个姓冯的公子有过接触了,只是下意识地摇着头。
竞陵王不禁叹道:“他既然知道你私自离府的事,想必是真的接触过了,这事要是闹大了确实不好对付,为父想着,不如早些奏请圣旨,将你和松窗的婚事办了吧!”
松窗和藕裳顿时一起抬头起来,惊讶地看着竞陵王,松窗看了看藕裳,又看了看竞陵王,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出声。
“为什么?”藕裳苍白着脸不解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竞陵王。
竞陵王复杂的眸光掠过松窗和藕裳,重新回到画上,缓缓地说:“没有为什么!”
藕裳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画上的白衫女子,颤抖着声音说道:“娘若在世,一定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竞陵王仿佛被她这句话刺了一下,反射性地转头,紧紧地盯着她,几乎盯得她喘不过气来。
许久,他才冷冷地开口:“你娘若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藕裳脸色又白上了几分,再开口时,语气竟也是冰冷的:“那你有没有问过大哥和我的意愿,有没有问过我们是否愿意,尤其是大哥,你有没有问过他是不是还像当初一样愿意娶我!”
“藕儿!”松窗顿时变了脸色。
竞陵王也大吃一惊地看着松窗,不是没有察觉,这次回来,改变的不仅是藕裳,松窗也不再是从前的松窗了,比从前更沉默了,但沉默时目光却不再落在藕裳身上。
只是,那个后知后觉的藕裳消失得比谁都更彻底!
藕裳一脸的苍白突然化作黯淡的悲伤,曾经如无忧仙子般的小郡主用他们从来未曾想过的悲哀的声音对竞陵王说:“父王,藕儿已经失去了竹士哥哥,失去了阿黎,藕儿不能再做那个乖巧听话的藕儿了,父王!”
竞陵王怔怔地望着女儿同爱妻一样纯净无垢的眼眸中溢满了无尽的悲伤与哀痛,仿佛从前十五年来被他小心翼翼排除在外的伤害就在那一个月中变本加厉地降临在她小小的身躯上,难道过去十几年的保护竟然都是枉费,竟然都是错误吗?
音儿,你告诉我,是我错了吗?
祁阳城东,芙蓉客栈门口,站着的是松窗和藕裳。
前台掌柜迎出了简装束发的易子晴,见是他们两个,挑了挑眉,对着藕裳说道:“隐不在,有事改天再来吧!”
藕裳“哦”了一声,脸色越发黯淡下来,松窗心疼地扶着她的肩膀,柔声劝道:“藕儿,回去吧,王爷要是知道你这样私自出来,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藕裳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松窗回头,易子晴又是一个挑眉,轻哼一声,转身进去了。
才走出没多远,一个身影闪到了二人面前挡住去路。
松窗忙将藕裳护在身后,严阵以待。身后的藕裳却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大哥,我认得他,他是楼公子的书童!”那个眉清目秀的书童,记得当初同阿黎互相之间还颇有好感的。
想到吉黎,藕裳的神色又黯了几分。
那书童端端正正地向二人行了个礼,道:“我家公子有请二位一叙!”
随着书童走入一间酒楼的雅间,藕裳不禁打了个冷战,眸上泛起水雾。
楼正人起身向二人行了个礼,微微笑道:“楼某想与郡主单独聊两句,不知可否?”
未等藕裳开口,松窗便立即出声否决了:“不行!”
话一出口,才发现不止他一个声音。
楼正人无奈地看向身边一脸固执的褐衣女子,好声劝道:“铜剑,就一会儿!”
被唤作铜剑的褐衣女子仍是柳眉倒竖,决不退让的模样:“就一会儿?上次不也就一会儿,结果呢?”
楼正人叹了一声,妥协道:“那好,那好,那我们换到外面一个靠窗的位置,你们稍微站远一些,我真的有些事要与郡主单独商议!”
铜剑“哼”了一声,不再反驳,松窗也点了点头。
坐定后,楼正人看了看几步之外满身警备的护卫,轻叹一声,回过头来,却见藕裳紧闭双唇,眸光惨淡,脸色也是微微透着苍白,与初见时那娇羞可人的模样恍如天壤,任谁见了,也会忍不住浮起怜香惜玉之心。
楼正人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直接切入正题:“昨日,三皇子奏请皇上赐婚你我!”
藕裳终于收起了失魂落魄的模样,震惊而不解地看着他,最近怎么回事,大家都急着把她嫁出去吗?
楼正人轻叹道:“三皇子希望我留在祁阳,所以。。。”
“所以让你娶了竞陵王的郡主,竞陵王舍不得女儿,一定会要求你留在祁阳,而你身为仪妃娘娘的侄子,又是赫连文士中极有影响的人,对他是极大的帮助,是吗?”藕裳轻轻地接过他说不出来的话。
楼正人怔怔地望着她,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铜剑姑娘会答应吗?”藕裳轻笑着问道。
楼正人脸上闪过一抹狼狈,闷声道:“她还不知道!”
藕裳低头沉默不语。
楼正人道:“我只想问你是否愿意?”
藕裳抬头看他,带着微微的讥讽,反问道:“那楼公子一定是心动了?”楼正人又是一怔,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
“我不愿意!”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两人都是一怔,随后相视而笑。
深夜,千莲宫,芙影榭。
菱花镜前,孙芙雅细细地梳理着自己绸缎般柔滑的青丝,素净妆容,皎然如月,低敛双眸,微孕着笑意,一袭水色轻绡流泻而下,勾勒出水般柔媚的曲线。
“你变了!”不知何时倚在窗边的男子闷闷地说道。
孙芙雅微微一笑,看着镜里倒映出的绝色佳人,以及窗边那个脸色不佳的男子,随口问道:“哪里变了?”
男子皱了皱眉,道:“说不清,反正同以前不太一样了!
“哦?”孙芙雅似乎觉得他说的话很好玩,笑着说,“难不成是在这里待久了,沾了宫里的习气?”
男子摇了摇头,说:“也不是,实在说不清,总之就觉得不一样了!”
孙芙雅轻轻一笑,自镜前款款起身,举止间透着生自骨血的优雅脱俗,那一瞬,疑似九天仙子下凡,即便是与她从小相识的屈突隐,也有几分眩惑。
“藕裳郡主的事,让你费心了!”孙芙雅浅笑嫣然地看着他,柔柔的目光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屈突隐莫名地觉得心虚,只胡乱点了点头。
孙芙雅笑着倚到窗边,有意无意地说道:“这个小郡主也确实讨人喜欢,听说,最近好几家的公子都开口向竞陵王开口求亲了,冯尚书家的公子,拂云楼主人,还有一个竞陵王内定的松窗公子,小郡主现在可真够头疼了!”
说罢,偏过头,看到月光下屈突隐僵硬的表情,不禁轻叹一声,幽幽地问道:“隐,你还是不放弃吗?”
屈突隐一震,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你自小便誓愿走遍天下的路,看遍天下的莲,谁也拦不住你,你该知道这种自幼至今的誓愿有多大的魔力,即便世事变迁,即便你我都变了,可那个誓愿不会变,不但不会变,而且会更难割舍!”
孙芙雅婉转一笑,轻轻地靠近了他,低低地笑着问道:“隐,你想娶我么?你喜欢我么?你想以我同叔孙之帝竞争么?”被刻意压低了的轻柔嗓音在寂静的宫室里幽幽回荡,恍如掺进了流金溢彩的美酒,浓郁芬芳得令人销魂,有种妖魅般的蛊惑气息,闻之难以自持。
屈突隐好容易才收回心神,神情大为惊骇地看着她,孙芙雅顽皮地朝他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模样。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屈突隐大受打击地看着她,从前纯净优雅的芙蓉仙子何时竟长成了一名祸国妖姬!如果这里不是深宫内苑,屈突隐一定会仰天长啸三声,哀悼孙芙雅堕落的转变。
“变成怎样?”孙芙雅怡然自得地笑道。
“你!”屈突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苦思了片刻,决定了,“马上跟我走,离开这里,你看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下去,我非得以死谢罪才行!”
孙芙雅轻轻拂去了他的手,淡淡地笑道:“我现在可不能走,半个月后就是千莲宴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赫连藕裳将会在那天被赐婚!”瞥了一眼神色瞬变的屈突隐,继续说道,“我可得在那之前把小郡主的另外几个求亲者打发了才行啊!”
屈突隐脸色微沉地看着她,警告道:“你可别忘了我们行走天下的原则,切不可卷入任何一国的皇族内斗!”
孙芙雅微微敛笑,轻叹道:“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次是脱不了身了!”
“芙雅——”屈突隐还想说什么,却被孙芙雅一个眼神制止了。
“出来快五年了,你们就代我回去一趟吧,我还有些牵挂在这里,走不开!”她淡淡地说着,这次没有笑容,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明月,淡淡地,令人无法拒绝。
屈突隐无言地臣服了,点点头:“我该走了!”
正待离开,又被孙芙雅唤住了,回头,月下佳人浅笑嫣然,恍如遗世之仙,飘渺不可得。
“隐,你玩过私奔吗?”优雅如仙的少女笑着问道。
第四十四章 花落谁家
七天后,祁阳城里出了件大事。
年仅十五又体弱多病的小皇子赫连君素微服出宫时遭遇刺客,幸得一名褐衣女子相救,皇上亲自接见了这名英勇过人的女子,竞陵王府的小郡主同这名叫铜剑的女子一见如故,竞陵王便收了铜剑为义女,皇上赐婚铜剑郡主与正在宫中作客的仪妃之侄。街头巷尾顿时对这件事传得绘声绘色。
至于冯尚书家的公子向红藕郡主求亲一事,居然就无声无息地不了了之了。
千莲宴如期举行。
前方欢宴如常,芙影榭内只一道纤柔优雅的身影。
月色宫纱、淡蓝冰绡,系上淡紫宫绦,轻罗飞带,最后玉手轻扬,在斜云鬟上插上一支带着长过肩背的琉璃晶片流苏的珠钗,起身回眸时,只觉一阵目眩神移。
“你来了!”孙芙雅笑着招呼了一声,没有丝毫意外。
屈突隐对着如此盛装打扮的孙芙雅,不禁皱起了眉,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孙芙雅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屈突隐撇了撇嘴,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十天之内,让那两门亲事尽数撤消。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楼正人那件事是四皇子帮的忙!”孙芙雅谦虚地说。
“四皇子为什么要帮你?”屈突隐不信。
“让楼家同竞陵王结亲,受益最大的是三皇子,四皇子为什么不帮这个忙?”孙芙雅笑着反问。
“那你又怎么跟四皇子搭上关系的?”屈突隐警惕地看着她。
“是他自己来找我搭关系的啊!”孙芙雅笑得好无辜的样子。
屈突隐头疼地看着她,恨恨地说:“我不是叫你不要跟这些人交往过密吗?”
孙芙雅眸光微闪,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几分:“隐,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屈突隐脸色一变,似是不敢相信她方才所言,许久,才低声说了声“是”。
“那冯正直?”屈突隐仍忍不住问道。
孙芙雅淡淡一笑,道:“那是赫连君霖所为,兵部尚书冯少民向来支持四皇子赫连君素,而赫连松窗才子太子的人,因此赫连松窗派人以不敬之罪逮捕了袭飘红,冯正直待袭飘红也非一般,救出袭飘红之后不顾冯尚书的反对,将袭飘红娶了进门!”
屈突隐“哦”了一声,马上又觉得不对劲起来:“不对,四皇子就算行刺一事是四皇子的安排,那又是谁安排铜剑出手相救的?楼正人是三皇子的人,没道理会听从四皇子安排,况且你怎么会知道楼正人和铜剑有意,而竞陵王认义女、皇帝赐婚又是谁能安排得来的?还有那个冯正直风流成性,赫连松窗又凭什么断定冯正直愿意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同冯尚书反目成仇?即便如此,冯尚书又岂会这么容易妥协?”
孙芙雅扑哧一笑,道:“你竟不知道藕裳小郡主在宫中有一位无话不谈的朋友么?”
屈突隐确实不知道,否则他现在就不会把眼睛瞪得这么大了。
孙芙雅笑道:“藕裳郡主早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她先同楼正人达成一致,再来告诉我,我便请了四皇子的援助,而竞陵王本来就属意赫连松窗,就应了藕裳郡主的请求,皇上赐婚一事却是宸妃莲贞的主意——”
“你怎么又同宸妃扯上关系了?”屈突隐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问道。
孙芙雅不无得意地说:“我告诉她,藕裳郡主是圣音琴祖冷音的女儿,宸妃便答应帮忙了!”
“你说什么,藕裳是冷音的女儿!”屈突隐大吃一惊。
“是啊,藕裳自己告诉我的!”孙芙雅点点头。
“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屈突隐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她,怎么也没告诉他?
孙芙雅狡黠地笑了笑,说:“也不尽然是她自己说的,她只说她母亲是位极善琴的女子,还抱来了风绝琴,我一看便知道了!”
“她给你看风绝琴做什么?”屈突隐狐疑地看着她。
“找我练琴呗!”见屈突隐仍一副不解的表情,孙芙雅还是卖了个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屈突隐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还有呢?”
“冯正直同袭飘红的事是赫连闭月派暗探查的,我也就暗中知会了藕裳不经意地在赫连闭月面前提起而已,赫连闭月和赫连君霖便主动出马解决了这个障碍,冯尚书那边,也是太子殿下出马搞定的,实在与小女子无干啊!”孙芙雅无辜地眨眨眼,谦虚地说。
屈突隐横了她一眼,